《弃他》 第1章 [古装迷情] 《弃他》作者:梦境者【完结+番外】 【文案】 男主冷情,男二疯狠,两个都非善类,性格恶劣(男c女非) 后话: “圣上,昔年是你亲自为我和你侄儿操办婚宴,你如今又有何不满?” “圣上所求可笑至极,大权在握,各色美人尽可入怀,真情算什么,不过是路边野草,任人践踏。” …… “谢叙,你知道大婚那晚,伏身床榻间,我念了你多少遍吗?你来了吗?如今,你配吗?” 阅读指南: 谢叙是男主,先是将军,后成为皇帝; 谢昭离是男二,是男主侄儿,男主是其小皇叔; 女主与男二有过四年婚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文 古早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今溪┃配角:谢叙;谢昭离┃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放弃爱他了 立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第1章 抄煜王府 兴业六年,九月阴雨连绵。 煜王府内乱作一团, 有人夹带金银细软抄小路逃出府,可惜刚到门口就被王大管家派人押倒在地。 “今日煜王遭难,尔等平日受王府照拂,理当同煜王共生死,煜王府可不容只能共享福,不可共患难之辈。” 语罢,眼神犀利往旁一扫。 几人立马上前将带着包袱逃跑的人狠摔在地。 棍子击打在皮肉上的闷声不绝于耳。 院落内死一般的寂静。 雨声渐大,哀凄的求饶声渐渐细不可闻。 屋内的云语焦急地四处张望,语气愤懑:“早知道煜王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小姐你当初就不该嫁过来。老爷……老爷真是糊涂。” 身着月白色中衣,静坐于软塌上的陆今溪木然轻摇头。 嫁与不嫁,从来不是她能决定之事。 现在亦如此,生死也由不得她选。 兵刃交接的声音响起,一扇扇门被撞开,桌椅倒地,狼藉一片。 陆今溪眉眼淡漠:“云语,替我更衣吧。” 推门而出后,陆今溪一根乌木簪简易将发挽起,再无其他多余首饰。 面容因多日缠绵病榻而略显苍白。 甫一开门,雨水气夹杂着腥气扑面而来。 云语惊惧地看着散落几处的尸身,还有跪倒一片的众人。 尖厉的太监声刺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煜王包藏祸心,意欲谋反,此乃大罪......然念及宗室情谊,特赐煜王夫人自尽,以全宗室体面......。” 而后细眼一眯,望向身前一脸平静的王府夫人:“夫人,选一样吧。” 几个带刀侍卫上前,手捧白绫,匕首,以及毒酒。 云语疯狂地挣扎,痛呼:“小姐,小姐……。” 陆今溪别过眼看着这个从小便侍奉在她身边的丫头,抚慰地扯开嘴角笑了笑,双眸隐含愧意。 跟着自己,真是苦了她。从前她倚仗着姨娘受父亲宠爱,总与嫡姐争执,最后反是云语受了责罚。 后来她跟着……谢叙,也总是苦了她替自己遮掩。 再后来,自己坏了名声,不得不嫁与煜王,这傻丫头也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进了这深宅大院。 思及此,陆今溪愧意难挡:“云语,这些年,多谢你。” 云语被堵上了嘴,呜咽声不绝。 金黄杯盏昭示着富贵,天家赐死也要全了皇室体面。 陆今溪指腹触及冰冷的杯壁,清澈酒水倒映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神。 下一瞬,她举杯,闭眸将要一饮而尽,白皙脖颈随着举杯动作仰起。 手骤然一痛。 “啪”,杯盏摔地碎裂,水渍溅了一地。 陆今溪绷紧的神经乍然松懈,浑身无力,跌倒在地。 “将军。” 御前太监德进压着嗓子,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门前那高昂如松的俊挺身影。 侧脸轮廓锋锐,剑眉深邃,不经意的一眼便能叫人感受到威压,这是长久浸润于疆场上的威势。 也不怪如今圣上愈发不能容忍,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太监德进心下发慌,随即立刻快步上前,生怕迟了一步怠慢了如今这位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 “将军,这等事奴才来办就好,将军日理万机,圣上已裁决好,怎敢再麻烦将军亲自出面。” 景武听不得这种泥腿子在将军面前献殷勤,阳奉阴违的模样,不耐烦地抽刀,横在太监面前。 表面说得冠冕堂皇,体恤将军,实则是当今这位圣上不满辅政之人处处肘制于他,前些日子将军率兵征讨北边叛乱部族, 眼见节节胜利,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倒好,生怕将军威望过盛, 自作聪明地与人谈和,白白叫人看轻。 还害得他们无端损兵折将。 思及此,景武的神色愈发沉。 唬得太监德进谄笑僵在嘴角,看着那锃亮的刀刃心里直发怵。 僵滞一会, 位于上位,身着黑边金绣锦袍的高大男子才敛了肃杀之气,淡声开口道:“景武,收起来,别失了规矩。” 冷风灌进来,德进却只觉背后生了层冷汗,将军怕不是要算账吧。 “圣上到底是年岁渐长,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这做皇叔的,该包容。” 第2章 随即,锋利眉眼往下一扫:“既如此,便替我向圣上告假三月,这段时日,阴雨不断,肩伤又复发,是该修养一番。小辈该经经事,不至于见点血就晕了头。” 平淡的语气夹带着凌冽寒意。 当着众人面直言圣上是小辈,是个上不了战场,见不了血的懦夫。 德进对上那锐利黑眸,喉咙发紧,连连应是。 随后小心地看向庭院里那挺直的清瘦身子:“将军,依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德进这下琢磨出点味来,这煜王夫人未出阁前可是与如今这位将军纠葛颇深,二人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虽说嫁了他人,可谁知将军会不会心存怜惜。 德进偷偷看了眼那单薄身影,哪怕是沾染病容,那张脸也是出水芙蓉。 瞧那微微低下的面庞,粘着雨气的湿意,白皙娇嫩,真真是弱柳扶风之姿。 哪怕他是个阉人,这会也心颤了下。 德进愈想,越发觉得自己不该接了这差事,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处处得罪人。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想些好话找补,景武直接将人撞开。 清亮男声响起:“陆氏女何在?” 无人回应, 景武皱起浓黑眉毛看向那微微发颤的女子,又重复一遍:“陆氏女何在?” “陆家二女陆今溪,在此。” 吃力地吐出这句话,陆今溪头脑昏沉,寻声望向喊她之人。 好半晌,陆今溪才分辨出人的轮廓。 那人越走越近。 “陆家辅助清算反叛之人有功,陆家二女陆今溪从宽处理,今后不再是煜王妃,可归家。” 陆今溪准确地捕捉到了“可归家”三字,一时间怔在原地。 德进眼见找补的机会来了,赶紧出声:“陆二小姐,这死罪免了,你自由了。还不赶紧多谢将军,这可是将军的恩典啊。” 陆今溪抬头,熟悉的男子身影映入眼帘,不经意间对上那双冷沉的黑眸,眉宇间多了层挥散不去的狠戾, 扬起嘴角笑道:“多谢圣上恩典。” 德进哑然,这陆二小姐当真是个没福气的,给她机会同故人拉进关系,她倒是一点不上道,草草看了将军一眼,便不给面子笑着对他跪谢圣恩。 德进恨铁不成钢地再次提醒:“陆二小姐,这是将军的恩典。” 陆今溪恍若未闻,眉眼清淡。 景武也被呛住,这明着下他家将军面子之人如今还当真只有这陆二小姐。 随即想到从前敢几次三番接近他家主子,受冷脸也欢喜上门的女子倒也只有这陆二小姐,这事倒也合理了。 所幸将军冷睥了人一瞬,并未动怒,留下一句:“其余人充奴,流放,不从者就地斩杀”便转身离开。 天空阴沉一片,黑云压境,不久又会下一场暴雨。 景武忍不住多打量陆二小姐几眼,少时圆润的脸庞尖细许多, 那双杏眼好像也变了味,等到离开煜王府,追上他家将军,想了许久。 景武才恍然大悟,那双眼睛里空若无人,哪怕他站在她面前,她眼中也装不下人的倒影。 抄府之人将煜王府重重把守,院落内众人反倒不似之前一般哭喊不止,平白生了一番尘埃落定的寂寥。 忽而一声闷响,离得近的婢女脸上溅到温热血液,连连惊叫不止。 吵得门外一护卫推门而入。 一脸晦气地指挥人将撞柱之人的尸身抬出去。 云语发颤地守在自家小姐身边,眼眶湿润:“小姐,王管家去了。” 陆今溪撑起一丝气力,:“云语,去把银钱拿出来,给那些人,替王管家办好后事。” 话语刚落,眼前一片暗沉。 恍惚间,耳边听见云语焦急的呼喊。 等再次醒来,她已经回到了陆家未出阁时的闺房, 陆今溪望着雾粉床幔, 压抑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嘶哑:“姨娘,溪儿回来了。” 林姨娘心疼地拉开帘子,抱住自己许久未曾见过的孩子:“溪儿,是姨娘不好,姨娘没用,才让你所嫁非良人。” 陆今溪哭泣摇头, 林姨娘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心里苦,她干涩启唇:“溪儿,你别怨你父亲,他也是情势所逼。” 陆今溪静默不语,走过这一遭,她明白了许多。她的父亲始终是利益大过父女之情, 更何况她还只是庶女, 从前她以为姨娘深受父亲喜爱,忘了姨娘是妾, 是每日清晨,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去向大夫人跪地敬茶的妾室。 思及此,陆今溪松开手,着急打量着林姨娘,果不其然。 林姨娘察觉到端详审视的视线,深低头。 “谁罚你跪的?” 林姨娘着急掩饰,转头让云语去煎药过来。 陆今溪下床蹋弯腰,林姨娘膝盖间,红肿一片,隐约发紫。 陆今溪闷声开口,眼尾发红:“以后不会了,姨娘,以后我再不会让你为我担心了。” 林姨娘爱怜地抚摸着陆今溪的黑发,她为了求相爷上门找镇国将军说情以求得圣上网开一面, 跪了整整七天,修养许久才能勉强下床。老天保佑,溪儿完好地回来了,为了女儿,什么她都能豁得出去。 第2章 贪慕美人香 第3章 二人又倾吐许多心事。 直到最后,林姨娘才试探地看向陆今溪:“溪儿,今日是谢将军拦下了你的毒酒。” 陆今溪眼睫轻颤, 林姨娘细眉紧蹙:“溪儿,如今,你可知事了?” 陆今溪伸手轻抚林姨娘皱起的眉毛,姨娘这些年真变了许多,光洁的面庞染上了浸染世事的风霜。 眼眶涌上热意,陆今溪很明白自己是谁,她是前煜王妃,是叛臣的前妻,是陆家庶女。 林姨娘疼惜的目光从陆今溪苍白的脸色,尖细的下巴,再到无血色的双唇,颤着声音:“溪儿,你,可对谢将军再有非分之想?” 陆今溪不想犹豫,轻笑摇头:“姨娘,你这是什么话,谢将军是当朝新帝辅政大臣,而女儿是陆家庶女,如今更是未出阁的女子,你怎可随意向女儿问及外男之事?” “姨娘糊涂了。” 轻微脚步声响起,是云语端着汤药过来。 陆今溪此时已经重新上床,盖上被褥,饮下温热汤药后,胃里暖了几分,双唇红润了些。 林姨娘听到了刚才那一番话,又看了陆今溪几眼,心下不安。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那谢将军的救命之恩又燃起几分希望。 她实在是被吓怕了。 当年陆今溪被煜王抱送回相府,闹得人尽皆知,不得已要嫁与煜王时, 她可怜的女儿因着那谢叙投了湖,她不想再看到她的孩子毫无生息地躺在床榻上的场景。 再往后想,林姨娘转过身拿着帕子掩饰地擦拭眼角。 云语察觉出沉默的气氛,吩咐屋里婢子收起药碗后,便打趣般地开口道:“姨娘,小姐,你们可知,我刚在路上听到了什么?” 陆今溪轻扯嘴角:“就你机灵,卖什么关子?” 而后随手撩起帕子朝着云语玩笑似地扔过去。 云语笑着躲,圆润的小鹿眼俏皮:“三小姐要议亲了,看样子不久咱们府上便会有喜事。” 闻言,陆今溪垂眸沉默会,怪不得她那父亲没有来找她兴师问罪,她进陆府如此顺利,无一人刁难。 原来是喜事将近。 云语显然也是想到这点,笑得灿烂:“这下老爷肯定也心情颇好。” “嘶……。”桌上的茶壶翻倒,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 云语吓了一跳:“姨娘,您叫我倒便好了,您可别动,我去拿烫伤膏过来。” 林姨娘摇头,瞧了眼些许红的手背:“这碍什么事。你可别忙活了。” 陆今溪眸光微动,确实无大碍,可,姨娘从前不是这样的。 姨娘虽不是世家大族的姑娘,但也出自书香门第,从小娇养着长大。 哪怕嫁进了陆家,由于深受父亲宠爱,在她年幼时,她经常看见姨娘倚在父亲怀里哭诉一些在现在的她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受了轻伤,也要红着眼眶让人请父亲过来,让他帮她上药。 以前她不懂事,也跟着红了眼圈帮姨娘呼呼伤,每到这时候,父亲总会朗声笑,搂住她们二人,姨娘的脸颊像迎风盛开的娇嫩海棠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失了水分的枯树。 陆今溪别过头,指尖攥得发白,到底一切从她嫁入煜王府的那一刻就变了。 她的磕头,姨娘的哭喊换不来父亲的低头。 她懂了父亲更在意利益。姨娘又怎会还认不清自己丈夫的凉薄。 或许姨娘早在一日日向大夫人跪地奉茶,一次次自己的女儿向嫡女认错,漫漫长夜等着宿在其他女子房中的丈夫时早就明白了。 只是不肯承认。 沉默半晌。 林姨娘挺直脊背,瞧着时机正好,也不再犹豫:“溪儿,姨娘求着你父亲为你选了几个钟意的门生。” “你定要去见见。” 一旁的云语愣住,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犹豫开口道:“姨娘,你莫不是要给小姐挑新夫婿?” 林姨娘点头。 云语惊得心慌:“姨娘,可这小姐才刚回陆家,这不合适吧?” 林姨娘打定主意,神情不变:“煜王犯了大罪,到现在还未缉拿归来。溪儿毕竟与他是夫妻,一日不彻底断了关系,那就堵不住外人的悠悠之口。” “如今,若是溪儿嫁了新夫婿,那便与那煜王再无任何瓜葛。如此这般再好不过。” 云语脸色难看地看了眼床榻上一言不发的小姐和那发皱的被角。 纠结开口道:“姨娘,非要如此吗?” 林姨娘不放弃:“迟早都要再选夫婿,只不过是提前了,这是个好时机。。” 语罢,眼神定定看向陆今溪。 云语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小姐竟轻点了头。 声线温吞,如山涧细泉击石:“姨娘,这事,你便做主吧,女儿听你的。” 云语手心冒汗,意料之中的争吵场面并没有出现。 小姐从前也有人提亲上门,每次这时侯小姐便会同林姨娘大吵一番,不欢而散。 如今,云语松口气,林姨娘说得也不无道理,小姐迟早会再嫁。 如果现在既可挑得如意郎君,又可脱离煜王带来的那些糟心事,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等林姨娘出了房间。 云语才面显担忧地立于床榻旁看向小姐。 陆今溪安慰地笑了笑,示意自己现在很累。 第4章 云语这才替她掖好被褥,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屋外几声闷雷响起,陆今溪侧过身子面向微敞的窗子。 云语离开前特意拉起来的。 陆今溪闭眸深吸些许清凉的空气,久违的清新气融入肺腑。 *** 夜雨阴凉,漆黑如墨的苍穹似被雷电劈开一道裂缝, 气派巍峨的府邸立与雨中,府外端坐两座石狮子,朱红大门,正上方挂着烫金牌匾,正楷“将军府”阴刻于牌匾正中央。 檐上四角高高翘起,如带利爪展翅高飞的雄鹰。 府邸内四处掌灯,穿过院子中央的鲤鱼池,尽头台阶侍卫静立两旁。 景武接过密报,一字一句清晰地向上位之人禀报要事。 话尽,景武面色紧绷。 紫檀案几处传来不紧不慢的翻页声。 宫纱内的烛火随着不时从窗口那儿灌进的冷风摇曳。 晃得人影摆动。 景武盯着地上,心烦不已,继而掀袍跪地:“将军,请允了景武率兵踏平北部蛮夷。” 景文瞥眼底下人青筋暴起的额头,轻摇头,景武总是这么冲动。 随即看向披着暗金蟒袍,右肩上缠绕纱布,下方一道伤疤横亘劲瘦腰身的将军。 线条冷峻的面容隐在烛火中。 指骨一下一下敲击案几声。 景文回神,心猛跳一下,将军,这是不悦了。 景文唯恐景武受责,急忙上前跪地:“将军,景武一时冲动。圣上此番也实在过分,军营多少兄弟白白在战场流了血,这着实令人气愤。” 窸窣几声。 几幅画卷滚落在地。 景文抬头,上座之人骨节分明,苍劲有力的手掌掀下从煜王府搜出的画卷。 右肩肌肉线条流畅,动作刚劲,不似带伤。 景文明白了将军这次真对圣上动怒了。 风骤起,画卷铺散,景文寻望去。 苍劲梅树枝头覆上一层白雪,点点红梅绽放。 视线向下,红蕊飘落,一抹倩影立于花树下,明眸樱唇,纤腰皓腕,白皙纤瘦的颈藏于狐裘中,愈显羸弱。 几缕碎发被风吹起,微遮了那莹目。 是幅美人图。 景文诧异,将军年二十有四,还未娶妻,也未纳妾。 喜嬷嬷这段时日忙着在为将军相看合适的贵女。 未料到去了趟煜王府,便瞧上了人? 景文抬头一眼,正对上隐于昏暗烛火,晦涩不明的双目。 只一眼,景文就回了神。 他也是被喜嬷嬷这几天欢天喜地相看贵女图给弄昏头了。 恢复心神,景文莫名觉得那画中人很眼熟。 还有几幅画。 景文捡起,毫无例外,全是那画中女子。 忽而,手一顿。 笑靥如花,嘴角隐约的梨涡让他想起一个人。 陆家二小姐,陆今溪,前煜王夫人。 这幅画瞧着倒隐约有几分他之前时常见到的陆二小姐的样子。 之前那几幅,他还真是未认出来。 实在清瘦许多。 但,这画放这做什么?认出了人,景文再不会做之前那番无厘头的猜测。 只能是与煜王有关。 “加派人手跟着陆家二小姐。” 冷冽声线划破静默。 景文低头应“是”。 门“咯吱”几声。 景文攥着手中几幅画,想着刚才见到的右下角煜王谢昭离的署名。 轻叹声:“看来煜王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喜煜王妃。” 景武还愤懑不平,脸色难看:“什么意思?” 景文无奈叹气,景武刚猛有余,脑子却时常不够灵光,他只得解释:“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执笔蘸墨,无一处不用心地描摹娇美女子,还将画作精心藏护,你可知为何?” 景武浓眉横竖,没好气道:“英雄气短,贪慕美人香。” 景文摇头,再不理身后连连小声愤懑不平之人。 雨势渐收,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青瓦滴落,形成一滩滩水洼。 屋内罩着烛火的宫纱被揭开,旋即升腾火焰,香料混着锦布的焦气缕缕蔓延。 被蚕食的鸳鸯锦囊下角,隐约二字“赠…离”。 一室静谧。 第3章 与你何干? 连绵阴雨几日,难得遇到大好晴日,云语进屋时的心情都雀跃起来。 阳光穿梭在树枝间,洒满金辉。 眼见她家小姐正簪上黑檀木发簪,云语几步上前:“小姐,今日大夫人特意设宴,虽说是为了三小姐喜事将近,但也算是有为小姐你接风洗尘的意思。” 犹豫看了眼乌黑发髻上鲜少的头饰:“小姐,不如簪上白玉压鬓簪,再挑几样嫩色珠花,配玉雕嵌珍珠八宝耳坠,图个喜庆。” 陆今溪静看着铜镜,轻摇头:“不必,这样便可。” 纵使这宴有为她接风洗尘的意思,也不是为她而设。 和煦清风拂过发梢。 影影绰绰间,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风吹了过来。 隐约女子雾粉衣袂若隐若现, 云语小声提醒:“小姐,这便是三小姐陆念。” 陆今溪眸光微动,再看过去,花颜胜雪,生得匀称娇俏,与她记忆里圆胖的模样相去甚远。 陆今溪这才发觉周遭一切变了不少,一座座小亭阁楼,多了些陌生。 第5章 未等她启声问安,一道甜如浸蜜的声音先响起。 “二姐归家多日,听说一直缠绵病榻,今日一见,所言非虚。”语罢,捂帕娇笑几声,眉眼舒展开,似盛放的娇花。 陆夫人陆温氏恼看一眼:“念儿,不得无礼。你二姐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你不可出言无状。” 陆今溪似毫无觉察恶意般温声请安:“问夫人安。” 旋即向端坐于一旁的陆家嫡长女颌首:“长姐好。” 陆氏嫡长女陆温予,见到许久未露面的庶妹激动下拾帕子擦拭眼角,旋即忙看一眼身边婢女。 “愣着做甚,快给二小姐看座。” 云语低头乖顺地扶着小姐入席。 甫一入座,陆温予疼惜眼神看过庶妹发梢素簪:“二妹,今日母亲在此设宴,名义虽是为小妹祝贺,实是为你洗尘。” “早知煜王如豺狼,蔑视君上,罔顾手足之情,铸成大错,当初便是同煜王府撕破脸,父亲也断不会将你送入虎狼之地。” 陆温予字字沉痛。 陆今溪也不好再做泥塑人,该给的脸面得给:“长姐莫再介怀,如今我既已归家,往事便一笔勾销,不会放在心上。” 陆温予精致眉眼锋利,极快地看一眼过去,正对上陆今溪面色温润,沉稳举杯的模样。 “长姐,敬你一杯。” 陆温予愣一瞬便反应来,嘴角扬起,笑着大气举杯回应。 低头饮下的瞬间,扬起的衣袖遮住眸色一闪而过的阴翳。 她这庶妹,果真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不过寒暄几句,便迫不及待举杯让她闭嘴。 不过片刻,放下空杯盏,淡笑轻抚杯沿。 这不正好说明戳到她庶妹的心尖上了吗? 也不枉她当年好心送她入煜王怀。 陆温予不计较刚才一时的憋屈,端坐眉眼含笑:“二妹平安归来便是好事,乐事。” “如今,府里更是要添件喜事。” 主位陆夫人不苟言笑的面庞这才真心实意添上几分喜色。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正值碧玉年华,风华正茂的陆念。 云语站在小姐身后,自从入了席,她的神经便一直绷紧,要她看,这席上,没一个真心迎她家小姐归府的。 尤其是那陆三小姐。 她看了许久,那陆三小姐凳上似是生刺,不时抬手抚珠钗,忽而远眺一方,娇颤眼睫。 继而微低头,软糯双唇抿了又抿,添层水光,软烂如熟透的桃。 云语眼角狠狠一抽,在座的其他人好歹还对她家小姐做做样子。 这陆三小姐矫揉造作,左顾右盼,不在此搭建个戏台子,真是屈了才。 “呀,怎么,怎么都看着我。”陆念从树影间回过神,才惊觉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她。 白嫩脖颈染上淡粉,齿贝轻咬下唇:“母亲,你,你可别跟着她们一块儿打趣女儿。” 语罢,忍着羞意勾缠指尖。 陆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远处密林,那后头便是相爷议事的地方。 陆夫人了然地端正神色,疼爱地看着她如珠如宝般娇养大的小女儿:“念儿,这些时日,你可有钟意的人选?” 这些时日,陆温氏从母族精挑细选了好几位正值大好年华,精习四书五经,君子六艺的优秀的儿郎。 相爷也过了目,无不满意。 如今便只等念儿自己抉择一位心上如意郎君即可。 陆念脑中一闪而过那身影,抬眸看了母亲一眼,娇俏的眉眼间尽显女儿心事。 陆夫人心下欢喜,若她的小女嫁与母族表兄,那定能荣华富贵一生,不再愁其他。 陆夫人还想要细问具体是族中哪位儿郎,却见陆念低头,耳垂红润的模样,知晓不好再探下去,再探怕是要让人恼了。 正准备离席后探究竟,陆念却递上了帕子。 一旁等着早些下场的陆今溪目光凝住。 偏凑巧,这样式云纹,她再熟悉不过。 耳边传来软糯娇气的撒娇声:“母亲,我欢喜的人选便是他。” “那日,雨势大,您送我的新襦裙被泥溅着了,当时可急坏了我,那位公子身边随从便递了我公子贴身用的帕子。” 尾音细不可闻。 陆今溪却偏偏听清了。 无关其他,她只是不知那种冷情权贵竟还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不禁失笑。 这一笑一下引得陆念侧目。 陆念脸颊的红晕尚未消退,骤然眉毛紧蹙,怒目而视,平白失了几分颜色。 “你笑什么?” 这会便是明面上的“二姐”都不叫了。 陆今溪也不恼,清丽面容似水柔情:“当然是欢喜三妹能早日觅得良缘。” 陆念小脸微皱,她可不信她有这般好心,从前她可没少给她使绊子。 陆今溪抬手尝茶,清香扑鼻,不理会这周遭的人与事,单品这上好的茶水,不白来这一趟。 一番虚与委蛇后,终散了场。 正当陆今溪想去林竹阁看望姨娘,相府的管事赶来。 等徐管事站立面前,告知老爷要见她时。 陆今溪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奇异平静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避不开。 穿过院中错落的林树,巍峨的假山后便是她要到之地。 第6章 陆今溪抬眸观察,黑金蟒袍衣袂隐约浮现, 她向前几步, 等她反应过来是何人之时,她猝然抬起的视线与眼前人撞在一起, 踩中的枯枝隐隐作响,耳畔有风拂过,擦脸而过,带来些许微凉, 耳畔的发丝几缕被吹拂起, 在过去的四年里,在她嫁入煜王府的那四年里, 她想过好几种不同地与谢叙重逢相视的画面。 她也许与夫君举案齐眉,儿女双全,眉眼含笑,淡然与谢叙重逢,恭敬地随夫君喊一声“小皇叔。” 又或者如梦中般,她状若疯妇,厉声质问谢叙为何不肯娶她。 再或者谢叙后悔了,于一日午后跃上墙头,伸出手让她抓住他,他要带她离开。 可,她唯独没想到她的夫君反叛,而他谢叙是领兵抄煜王府之人,她再一次在他眼前无能为力。 陆今溪眉眼冷然,呼吸平稳, 她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她的心原来能做到毫无波动。 仿佛曾经的声嘶力竭从未存在。 陆今溪沉静的目光看过英挺男子锐利如刃的黑眸。 俯身恭敬行礼:“将军安。” 如溪水打磨过的温润嗓音适中,不大不小,正好让人听得清。 一旁的景武抬眼看向陆二小姐恭敬行礼的模样, 前些日子,在煜王府,陆二小姐当众下将军面子之事他还没有忘记。 他还以为陆二小姐当真要与将军结下梁子。 今日一见,语气礼数无一不缺。 旋即想到刚才在相府书房前见到几位书生模样的公子,再看到陆二小姐在这节骨眼上赶来。 景武了然,看来这陆二小姐好事将近。 正思量着,景武抬眼看向身形修长静立的将军。 将军的视线,景武顺着向下打量。 陆二小姐垂首而立,修长脖颈隐于发丝间,偶有清风拂过。 腰间佩剑哐当击打剑鞘声粗戾, 清淡的乌木沉香味弥散,陆今溪外露的脖颈似被灼到,微缩。 大片阴影打下。 陆今溪往后退半步,眉眼清冷,漆黑的瞳仁不错开地看向朝她逼近一步之人。 谢叙棱角分明的面容无一丝表情,眼神却如同刻在山石上一般不移。 谢叙微挑眉,眉眼下压,探视的视线凌厉。 他感觉得到单薄衣衫包裹下的身子在隐约发颤。 避他如虎狼。 谢叙稍敛锋利眉眼,陆今溪之前是这幅模样么。 声音细弱如奶猫,脖颈纤细脆弱得可怜,无需用力便可折断, 盯着眼前恨不得遁地走的人,忽而就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冷的气息一下子便迸发而出。 “陆二小姐,发髻散乱,陆家便是这样教你见人的么?” 如浸入雪水般冰冷的嗓音响起, 陆今溪紧掐手心,冷硬黑金布料擦手而过,直至远去。 心底涌起四字“与你何干?” 第4章 可过分? 在谢将军说出那番不讨喜的话后。 云语愤懑地抬头看向自家小姐的发髻,一愣,原来那谢将军并非故意口出恶言。 小姐的发髻确实有些乱了,一瞬,云语就懊恼地拍下脑袋。 今日小姐自己就上了根素簪早知出门前她该对小姐的打扮多上心些, 待会还要与人相看, 就在云语开口试探是否要先去梳妆一番,陆今溪就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云语识趣地紧跟其后。 甫一推开门,林姨娘就笑脸开怀地迎在门口。 云语护着小姐进屋,挡开小姐与几位外男之间的距离。 陆今溪还未向父亲问安。 林姨娘就笑着将人拉进了一旁的屏风后坐下。 “溪儿,你且坐在这,好好看看哪位更得心意。” 陆今溪反应过来,原来竟是让她在屏风后观察几位男子的言行举止。 相爷端坐主位,双方开始对弈。 白棋黑子交错于棋盘上。 陆今溪看得淡然,林姨娘却目光有神。 似是察觉到身旁人的心不在焉。 林姨娘试探开口:“溪儿,你看如今这执白子的公子如何?” 都问到一个具体的人了。 陆今溪当下明白姨娘心中的人选。 颌首点头道:“举止从容,进退有礼,颇有气度。” 林姨娘听到于公子受到了赞许,心下松口气,附和起来:“溪儿,那公子姓于名贺宴,你看那面容如玉,鼻梁高挺,气度从容和气,看着是个好相与之人。” 陆今溪不置可否。 林姨娘继续道:“溪儿,姨娘已经打听过了,这位于公子学识不错,人也相貌堂堂,家中只有一老母亲和一位小妹。” 陆今溪侧目。 林姨娘停顿一瞬:“于公子家中不富,但曾也是书香门第,如今稍微没落些,但你父亲言这位于公子文采学识皆有,会是可造之材。” 陆今溪倒没有偏见,如此家境也能在相府谋得一席之地,可见的确有真才实学。 林姨娘还以为陆今溪不满此条件,又添补几句:“溪儿,女子嫁人非是定要嫁与大富大贵之家。” “于家万万比不得煜王府,但女子求得是贴心郎君,如此便足矣。” 第7章 “而且于家这般条件,那于公子日后定要倚仗你父亲,如此姨娘才更能放心。” 陆今溪怎会不明白姨娘所想。 大夫人从母族挑选郎君是为了选出的人倚仗她这个姨母,相府夫人,倚仗相府权势,断不敢苛待陆念。 而她姨娘没有背后人撑腰,便只能希冀于她父亲。 姨娘也不想她婚后受苛待,毕竟她又是再嫁之身。 陆今溪不想让姨娘着急,只点头,未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林姨娘欣喜,起身出了屏风,径直走向相爷。 等屋内几位年轻男子行礼退出。 陆今溪才缓缓走出,上前行礼:“问父亲安。” 身着玄色窄袖长袍,而立之年的相府之主举手投足威严稳重。 相爷陆松年高大身形微动,腰间悬着的白玉玲珑腰配作响,语气沉稳道:“改日便安排你与于贺宴见上几面。” 陆今溪规矩应“是”,随即乖顺俯首静立。 相爷长眉微皱,他这二女如今安静稳重许多。 如此也好,少生事端。 “莫再任性。” 又添上一句。 陆今溪身形微动,不语点头。 提点过便好,也不是三岁稚童,无需三令五申。 林姨娘出来打圆场:“妾身替溪儿谢过相爷。” 宠爱的妾室出声道谢,陆松年无波澜的儒雅面容染上一抹笑意,眼角几缕皱纹蔓延。 嗓音含宠溺:“惜娘,你啊,就是为你这女儿操惯了心。” *** 将军府,紫檀案几上案册堆积如山。 景武是一点点看着将军面色愈发低沉,心下叹,不怪将军时而心气不顺,任谁整日公务繁重都会不堪重负。 “哗啦”声响。 一小堆案册被扔下案几。 冷沉声音如碎冰。 “景文进来,小皇帝这几日做什么了?” 景文切实回禀。 冷硬嗤笑声响:“他倒是逍遥自在。在宫中修建闹市,民舍,跟妃嫔一起胡闹。” 谢叙兴味单手支起下巴,语气慵懒:“我那小侄子还做了何事?” 景文:“将军,北部老汗王这几月一直卧病不起,底下人暗流涌动,不时就有小型暴动,都想取代老汗王。” 顿了一瞬,复又道:“昨日北边小部族岩部要圣上赠予丝绸锦缎,美人三百,以及……” “将军,就这么放任么?” 谢叙眉眼冷戾:“休假三月。” 景武倒是聪明了回:“那岩部贪心有余,肯定会得寸进尺,到时圣上得请将军回朝。” 谢叙不吝夸赞:“景武,跟着景文长进不少。”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婢子入门呈上云纹帕子。 “将军,这是陆府送过来的,说是将军您的物件。” 谢叙皱眉, 景武一眼认出来,这是他递给那陆三小姐的帕子:“将军,您忘了,之前在陆府,您帕子破了要我扔掉。” “那陆三小姐正好也在避雨,衣裙上溅了泥,哭啼地让您生怒,我就自作主张给了那陆三小姐擦衣角。” 景武小心看了眼将军,这要扔掉的帕子给人擦了衣角应当无事吧。 要扔掉的东西谢叙怎么会记得。 “处理了。” 语罢,不带一丝感情地转身。 被拿起的帕子下角“鹤言”二字不经意露了出来。 冷冽的视线凝一瞬。 那是他的字。 婢子退下。 屋内恢复安静。 谢叙难得百忙之中想到了欢喜唤他“鹤言哥哥”的陆今溪,眉梢微扬,漫不经心道:“你们认为当年我所为可有不妥之处?” 饶是聪明如景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 “将军,您的意思是?” 谢叙有些不耐烦地屈起手指:“陆今溪跪求于石阶之事。” 兴业三年,陆家二小姐被指婚于大皇子,如今的煜王谢昭离。次日雨中跪求于将军府石阶上不愿嫁,只求将军肯出手相助。 景文静默,斟酌字句:“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先帝亲指,将军无理由淌这趟浑水。” 谢叙面色如常,幽深目光看向愣着的景武。 景武回神,点头附和景文:“将军,景武认同景文所言。” 语罢,心下舒口气。 背上似有热汗,他这人不擅长说谎,其实他……认为将军,当真对陆二小姐残忍了。 若是其他任何一个女子跪求将军,将军无动于衷,他都不奇怪,也会认同将军。 可,那是陆二小姐啊。 将军府从不缺想嫁入的高门贵女,将军也从不缺投怀送抱的欢场女子。 可那些女子多为将军权势,财势。 陆二小姐是将军还只是个在冷宫待着的小皇子时就陪在身边的人。 思绪到此,景武心纠紧。 叹口气,陆二小姐也是不逢时,偏偏在将军失了母妃,心性冷硬的时候认识了他。 景武抬头,将军面色毫无波动,眉头微皱,似是真得在思索“过分么”? “当时的大皇子深得先帝宠爱,生母贵妃更是宠冠后宫。大皇子门第高贵,天潢贵胄,人也生得丰神俊美,肆意风流。如此,与陆二小姐也是良缘一段。” 第8章 “所以,将军当时所为确实无不妥。” 话音刚落,威慑锐利目光犹如实质,景武忙低头。 声线慌乱:“景武失言。” 煜王已是叛臣,天潢贵胄便不可再言。 而且他这话也多少带了几分替陆二小姐鸣不平之意。 “那为何陆今溪如今见我次次横眉冷对?” 一束阳光从窗射进,拂过上位之人凌厉眉骨,至疏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半明半暗。 第5章 三日后围猎 景武静默不语,生怕自己再说错了话。 景文回应道:“将军,如今陆二小姐才归家,又是嫁过人的妇人,想必心性不似从前。” “况且男女有别,如此,冷淡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谢叙锋利剑眉下压:“是么?” 简单二字轻描淡写。 景文道:“将军,定然如此。” 谢叙不置可否,苍劲有力的手抚眉骨,不再在意所问之事,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件更重要之事上。 “还未寻到煜王踪迹?” 这事景武熟知,上前回禀:“我等率人追击煜王,他应是身受重伤,本应跑不远。” 迟疑一瞬,复又道:“但似是有人接应,如今再无煜王踪迹线索。” 谢叙沉思,眉宇间多了抹戾色:“知道了。” 话落,谢叙抬眸,眸色沉沉:“陆二小姐相中何人了?” 景武望向一直密切关注陆府之事的景文。 景文沉声道:“是陆相爷底下的门生,姓于名贺宴。” “家中清贫,但此人文采颇为出众,陆相爷颇为器重。” 谢叙道:“也盯紧此人。” 景文应:“是”。 如今,陆二小姐是引出煜王的一枚好用的棋子,凡是与陆二小姐沾边的身边人都需关注。 就在谢叙让人退下之际,门外传来了喜嬷嬷欢喜的声音。 景文景武互相对视一眼。 景嬷嬷这几日都在为将军相看贵女图,如今这幅高兴模样,看样子是有了着落。 正如二人所想。 喜嬷嬷甫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向将军递过手上的贵女图:“小殿下,您瞧瞧,可钟意?” 谢叙望向笑容满面的奶嬷嬷,难得眉宇间放松些。 语气稍柔:“喜嬷嬷,这段时日倒是辛苦了你。” 喜嬷嬷喜不自胜:“小殿下,您瞧,陆念,陆相爷府上的嫡幼女,相貌娇俏。” “性格我也打听了,活泼大方。小殿下,您先瞧一眼,这次可满意?” 最后一句话喜嬷嬷带上几分迟疑,这些年小殿下一直忙于公务,根本没有闲情雅致思及男女之事。 小姐又去得早,若是她这个奶嬷嬷还不上心,小殿下何时才能后继有人? 寻常男子同小殿下这个年纪,都儿女绕膝,偏小殿下还孤身一人, 之前那陆二小姐倒是个活泼知疼人的,可惜,与小殿下无缘份。 这些年小殿下身边那些扑上来的女子,她是一个都看不入眼。 思及此,喜嬷嬷心下几分犹豫,狐疑地看向也到了年纪未娶妻生子的景文。 景文哭笑不得,这喜嬷嬷还是这般瞎猜测。 谢叙自然也看到喜嬷嬷的动作,颇感无奈:“喜嬷嬷,别胡闹。” 喜嬷嬷也知自己这是急晕了头,无论如何今年小殿下也该成家了。 谢叙迟迟不成婚,一是公务繁忙,二是不上心。 至于人选,谢府当家主母必出自高门,德才兼备。 谢叙并不打断喜嬷嬷的热情高涨,任由她介绍。 语罢,景文率先开口道:“将军,景文认为陆三小姐是极佳人选。” “本朝重文,而陆相爷在朝中堪称文臣之首,若是能与陆家结秦晋之好,文武大臣之间的关系必能有所缓解。” “届时出兵讨伐北边部族,那些文臣想必也不会再阻挠过甚。” 这次当今圣上能敢开口与北边叛乱部族谈和,多少也是受了些迂腐文臣的怂恿。 有些事,血腥武力更能震慑人心。 谢叙未出言反对。 喜嬷嬷从小带大小殿下,哪能不知道这代表的深意,当即喜出望外。 安排起后面的事:“小殿下,陆相爷刚就遣人过来了,三日后相爷在城北举行围猎,请您务必要前去。” 陆相爷曾是“芝兰玉树”的文武状元,才华出众,陆家女郎皆颇有学识,且会骑射。 此次陆家设的围猎,陆家女郎皆会前去。 到时,小殿下能与陆三小姐好好见上一面。 静听许久的景文抬头,将军果然并无反对。 与陆府结好,看样子板上钉钉。 在场最高兴的当属喜嬷嬷,出门脚步都轻快许多。 *** 入夜,门外东边的林梢挂上一盏月,寂寂清辉洒在池水上。 林竹阁内笑语一片。 身披素白色锦衣的林姨娘正弯着眉眼,兴致高昂地翻找骑射衣装。 金绣流云的红飒锦衣被铺放在美人榻上, 还有一把缺了一角的匕首。 握匕首的一端粗糙异常,磨损严重,可见匕首年头颇久。 林姨娘讪笑一声,拿过匕首便扔在一旁:“错了,是这个。” 精美的玉嵌料石柄匕首呈现在眼前。 第9章 陆今溪眸光波动,视线从被随意扔弃的破旧匕首上移过来。 接过价值不菲的精致器具,陆今溪素手抚过锋利的刃。 末了,夸赞一句:“不错。” 林姨娘让人捡起旧匕首丢弃,随即转头同陆今溪交谈嘱咐。 却见陆今溪的视线停留在那旧物上,心里不悦。 陆今溪拦下旧物,继而解释:“姨娘,替我将此送还将军吧。” 林姨娘沉默,继而开口道:“非是什么重要之物,扔也便扔了。” 陆今溪坚持道:“毕竟是他的东西,送还回去吧。” 眼神坚定:“姨娘也不想我欠着谢将军东西吧。” 非是贵重之物,可这种粗糙匕首对当时的谢叙而言,已是难得。 脸庞光洁白皙,眼眸带着稚气的小少年蹲坐在冷宫外的烈日下,小手认真地在石头上打磨匕首。 “鹤言哥哥,替溪儿捉只小兔子,唔,要那种耳朵长的。” 托腮扎着两个小丸子的粉雕玉啄女娃在少年身旁拨弄着圆滚滚翻肚皮的小白狗。 磨刀刃的声音隐在女娃念叨不休的缠人声中。 似是被逼无奈,眼睫长密,眉清目秀的孩童唰的一下起身。 一言不发挽起手腕处陈旧的衣袖,声线沉稳:“在哪?” 他们的过往并非皆不堪,瞧这不也有温馨的时候么。 后来他用匕首刺伤兔子的腿,兔子当晚就一命呜呼。 她当时怎么会觉得谢叙眼中是稚气呢,明明就是杀气。 没过几天,谢叙闯进当时的德妃宫中,刺伤在午睡中的德妃。 她这才知道谢叙生母是被德妃设计陷害而离世。谢叙想复仇,不惜赌命。 年幼的陆今溪不知何为避嫌,何为进退,她只知鹤言哥哥是她最好的朋友,合该为朋友两肋插刀。 她藏了匕首,一藏就是十余年。 如今,物归原主罢。 林姨娘见陆今溪眼中并无恋旧之意,只是单纯想归还物品,当下放心,也不再争辩。 林姨娘随即含笑地抚过陆今溪清丽的眉眼:“溪儿,三日后相爷举行围猎,于公子也会参加,你到时定要多与人说上几句话。” 陆今溪乖顺点头,语气略带俏皮:“姨娘放心,女儿定好生替你抓住佳婿。” 林姨娘彻底放心下,爱怜地揽过陆今溪:“溪儿,姨娘只望你觅得贴心郎君,再添一对儿女,如此,姨娘便放心了。” 林竹阁一派安静,宣崇苑内争执声不绝。 屋内的花鸟密绒毯上散落碎瓷,淌着淅沥水渍。 陆温氏稳重大度神色消失得一干二净,声音更是歇斯底里:“陆松年,你登门请谢将军是何意?” 不语卧在床榻的身形微动,温润眉眼阴沉几分。 陆温氏最恨枕边人一言不发,好似一切只是她在无理取闹的模样。 她要将念儿许配给母族儿郎,而她这父亲利欲熏心,竟将女儿要送进将军府。 谢将军手刃亲兄弟之事都做得出,是何等凉薄之人。 念儿若是嫁与他,安能岁月静好? 陆温氏言语愈发刻薄:“陆松年,你将陆今溪推入火坑还不过瘾,偏还要葬送你的小女?” “怎么,心疼你那妾室女儿遭罪,便又要搭上小女抚慰下你愧疚的心?” 言语恶毒,静卧于床榻上的相爷终于怒了。 声音冷沉:“温黛,我再次警告你,若是不想再当这个相府夫人,就趁早让位。” 陆温氏被砸中痛处,她这个夫君从未将她放在心里:“陆松年,当年不是我温家,你能有今天?你未免太没良心了。” 陆松年对这个所谓的相府夫人多年挟恩图报的举动厌烦至极。 耐心到了极致:“是你那小女绣帕子送上门。我还从不知你这相府夫人如此娇纵女儿,私相授受的事也做的出?” 陆温氏脸色一白,那帕子莫不是谢将军的? 陆松年讽笑:“温黛,这些年,你温家所做之事,我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你实在不知好歹,我也可以成全你。” 没有摔门声,只有平静离开的脚步声。 陆温氏神情惶惶,呛出眼泪。 *** 睡榻上,烟灰紫色团花软垫滚落在地,叠色薄衾大半滑落。 声声呓语起伏。 一滴泪滑落:“不,不要……。” 梦中窒息滚烫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炙热的气息犹在耳畔。 手指被根根折断的痛楚让她心有余悸,陆今溪惊觉浑身出了层薄汗。 往外望,月挂中天。 浑身是血,眉眼发狠锁住她喉咙的谢昭离并未来。 陆今溪倒吸口凉气,是啊,是她泄露了谢昭离的踪迹。 抄煜王府人来之前,谢昭离遣人送信要她与他汇合,她反手便将线索出卖。 陆今溪轻阖双眸。 第6章 他欠了她一份人情 等景武呈上送还的陈旧匕首。 谢叙波澜不惊的目光迟疑一瞬:“她送来的?” 景武应“是”。 谢叙执起匕首一端,刀刃钝,不是把好匕首。 不足以划破德妃的喉咙。 谢叙轻笑声,如今想来,只觉那时的自己幼稚至极,连灭口都做得拖泥带水。 第10章 陆今溪似被周围喧哗的人吓到,扎着两个揪的小脸茫然,见到他刀刃沾血的模样,更是表情震惊。 她夺下他的匕首,哭着藏了起来,德妃未能找到他行凶的证据,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如此说来,谢叙仰头,喉结微滚动。 他倒是欠了她一份人情。 当时他年幼,满心是与仇人同归于尽,半点不思后路,陆今溪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碍手碍脚。 “将军,此刻可准备前去城北?”景武观察上位将军半天无动作之态,小心试探出声。 思绪被打断,谢叙骨节分明的手拂过刃,沉声道:“收起来。” 景武瞥一眼那无甚大用的匕首,除了掺杂不堪往事,这匕首再无半点用处。 但,也是将军旧物,景武小心收起。 城北举行围猎,陆相爷早早安排侍卫重重把守。 艳阳高照,却夹杂微风,并不显燥热。 一排靶子依次排开。 已经有几位年轻公子,女郎跃跃欲试,在一旁试拉弓。 “圣上驾到。” 众人目光一凝,这次围猎可未请圣上啊,陆相爷率先反应过来,领着众人行礼:“恭迎圣上。” 约莫十七岁,头戴冠冕,细细流苏垂落两边的少年脚踩太监背,被搀扶着下帝王车架。 随即走向猎场主座,揭了茶盖抿口,方才不紧不慢开口道:“平身,朕今日前来也是凑番热闹,莫要拘束。” 陆相爷好言几句,年轻的帝王当即春风得意,大手笔连赏全场。 趁着年轻帝王开怀舒心之际,陆相爷冲身边徐管事使眼色。 帝王坐上的主座今日是为谢将军所备,将军还未入场,圣上便占了去。 徐管事赶忙下场置办,还未转身,一声响亮的通报便止住他的脚步。 “谢将军到。” 有些躁动的众人当即停下手上动作,皆规矩地俯首,静候。 身着黑金窄袖骑装,镂空雕花金冠束起长发,走路间,剑鞘击打声一点点清晰。 谢将军轻装上阵,底下几位忍不住好奇打量眼的女郎面带薄粉。 今日的谢将军说是弱冠之年的鲜衣怒马少年郎都不为过。 主座上的圣上自然见到来人,在众人屏息,俯首静候的那一瞬,他便知自己的小皇叔来了。 他这帝王来时,众人面露诧异。 而他的小皇叔,却让人忍不住俯首称臣。 谢卷紧咬牙根,面上爽朗笑道:“小皇叔,众人等你许久,快些入座吧。” 语罢,便让人添上位置。 谢叙巍然不动,浓黑如鹰隼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 端坐主座上的谢卷牢记太后嘱咐,绝不可露怯,强自镇定。 底下众人屏息,近些时日将军与圣上不和之事朝野皆知。 谢叙上前几步,凌厉生风。 谢卷只觉身前大片阴翳,双手按在椅侧,一股由不得人拒绝的力道摁下他。 谢卷额头似有冷汗。 “圣上,听闻这些时日宫中颇为热闹,想来圣上身子近日康健许多。” “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同臣拉弓试炼一番。” 语罢,谢叙眉峰冷冽,伸手取弓。 谢卷推脱之辞憋在口中,琼木黑弓似重千斤。 “笃笃”几声,三箭皆中靶心。 谢叙轻挽玄色衣袖,日光下滴汗顺着高挺鼻骨蔓延至下颌,隐入微敞的衣领下。 唇角微勾:“圣上,请。” 无法下台的谢卷吃力搭箭上弓,脸色不似常人般惨白,手拉紧。 “咻”的一箭。 中靶心。 “圣上恕罪,在下知圣上近日身体不适,这才斗胆替圣上拉开这弓。” 温润嗓音不紧不慢。 于贺宴恭敬行礼:“圣上定当保重龙体。这等事便由在下这等臣子做便可。” 谢卷挽回面子,心情大悦,他才是君,下场斗箭术这等取悦于人之事为君者不屑于做。 谢卷开怀:“小皇叔,侄儿身体尚未痊愈,不能同您尽兴。您便同这位……。” 于贺宴上前自荐:“在下姓于名贺宴” 谢卷:“小皇叔,您便同于公子好好比试一番吧。” 又添上一句:“得胜者,朕重重有赏。” 跟在将军身后的景武脸都黑了,这小皇帝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就凭他母后与德妃出自一族,将军早该将他们全送入黄泉。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景武不屑地睥了眼文弱书生模样的于贺宴。 谢叙逡巡的目光扫过于贺宴眉眼间的意气,清雅白皙的脸庞,唇角含笑,如沐春风的模样。 陆今溪相中的人,就是这幅模样。 他欠了陆今溪一份人情,没必要也不屑为难她的未婚夫婿。 谢叙顿失了兴致,随手向后扔了弓,景武稳稳接住。 “将军可是怕输?” 于贺宴温声开口,一字一顿。 无异于挑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刚被林姨娘催促赶来的陆今溪乍一入场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这声音颇有些熟悉。 陆今溪寻声望去,一眼见到了谢叙神色不明地看着于贺宴。 指腹摩挲剑鞘的不耐烦模样让陆今溪警觉。 陆今溪慢步上前:“将军,于公子的话当不得真,您不会跟晚辈计较吧?” 第11章 于公子入仕途晚,算得上是谢叙的晚辈。 谢叙本不想与无名之辈计较的,偏偏陆今溪又撞了上来,拿言语激他。 日头愈高,渐渐燥热起来。 谢叙目光冷凝,动作利落挽弓,连次齐发三箭,无一不中靶心。 “来吧。” 冷诮声刺耳。 陆今溪代替于贺宴,一连几发,同样皆中。甚至最后一次四箭齐发。 谢叙深深看了陆今溪一眼,谢卷宣布陆今溪胜的声音也入不了他的耳。 无关其他,她拉弓上箭的姿势,手肘的位置,站姿竟是都未变。 不该犯的错还是犯了。 他教她的,还是丁点未曾记住。 *** 众人骑马围猎,陆今溪对此并不感兴趣,她此番前来也是应付林姨娘。 更何况,她现在还受了伤。 果然,拉弓姿势还是不对,拉开衣袖,肿起一片。 云语从外进来拿出药膏,手指抹匀。 “小姐,你为何要上去啊?” 陆今溪垂眸,轻声道:“于公子年轻气盛,贸然得罪当朝权贵,不是好事。” 云语深以为然,语气带了几分犹疑:“小姐,我刚打听到于公子是因维护圣上才与将军起冲突的。” 陆今溪并不奇怪:“于公子想要入仕,想在天下之主眼前搏个好印象,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只是看于公子生得白净温润,本以为是个无争淡泊的性子,今日一看,果然人不可貌相。 晚间热闹许多,猎到的猎物被架起,烈火炙烤,载歌载舞。 陆念坐于火光最盛处,身旁的温家来的表姑娘笑声阵阵:“念儿,谢将军今日可是猎到了豺狼……还有个通体晶莹,难得一见的雪兔。” 陆念本来兴致缺缺,她今日不是为了围猎,而是同谢将军说上几句话。 可这磋磨了一天,她连个人影都寻不到。 如今温家表姑娘似话里藏话。 温家表姑娘轻撞了下陆念:“你说谢将军是不是特意为你猎的啊?” 陆念恼了,连声“不是”。心里却升腾起几分期待。 最后便成了十分期待。 谢将军满载而归,将所猎之物分发下去,不少女郎得了毛色奇异的鸟儿,花色斑斓的狸奴。 陆念看着婢子手上提着的鸟笼,娇俏的脸笑意不在。 婢子一无所知,兴高采烈:“小姐,我挑了个最活泼的鸟儿过来,您是不知,那些女郎都羡慕这鸟儿机灵。” 陆念面色不愉,语气冷淡:“兔子呢?” 婢子疑惑:“奴婢未曾见到兔子啊,那些女郎都在那儿挑鸟儿和狸奴。” 陆念心里烦躁,看眼婢子不似说假话的模样,心下疑惑那温家表姑娘莫不是花了眼,将狸奴看成了雪兔。 心下舒坦几分,笼中鸟儿也顺眼起来。 *** 陆今溪正卧于屋中软塌上,外面人吵闹,她如今喜静。 门外几声敲门。 云语上前,是个陌生面孔。 那敲门小厮人机灵嘴甜:“姑娘万福,谢将军猎得不少小玩意,院中女郎们欢喜,都在挑选。” “您家小姐未去,奴才便斗胆送了个过来。” 言语间,眼眸怯怯,四处张望的小雪兔从人手心探起小脑袋。 陆今溪吩咐云语赏了人银钱,便让人退了下去。 云语小心地托着小雪兔,忍不住捏了捏小玩意的脖颈。 刚想问养在何处。 陆今溪就开口道:“小歌儿一贯喜欢这类玩意儿,送了她养吧,定会欢喜。” 小歌儿是陆相爷亲妹的小孙女,生得玲珑讨人喜爱。 云语不舍地看眼小雪兔水润的圆眼,又见小姐俯首看书的模样,便静静退了出去。 屋内寂静,唯有时不时的翻书声。 第7章 就这么恨? 次日清晨,天气大好。 众人出了帐子,纷纷喂马取弓。 陆念正心生欢喜,想要去向谢将军道谢。 碰巧陆今溪身后跟着的小歌儿迈着短腿走了出来。 小歌儿声线稚嫩:“这小兔儿,好生乖巧,多谢今溪姐姐。” 小孩儿说话含糊不清,还喊她姐姐,半点不按照辈分来。 陆今溪眉眼含笑,摸摸她的头,便让人带她下去用膳。 随即抬头便撞见陆念明艳娇俏的装扮,只是脸上表情不悦。 陆今溪无意一大早触霉头,刚想避让。 陆念上前,毫不客气道:“谢将军将雪兔送给你了?” 陆念昨晚才听温家表姑娘说及陆今溪和谢将军的往事。 这才知道原来陆今溪嫁人之前还有这么一段事。 当真不要脸皮。 陆念目光含讽:“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么?随意攀附不该肖想之人,吃苦头了吧?” 陆念刚听温家表小姐说谢将军与陆今溪算是青梅竹马之事时,她惊了一瞬。 但后来听及陆今溪嫁人前上门跪求谢将军,谢将军都不开门见人一面时。 她就彻底安心。 一个男子不在意一个女子嫁与何人,这说明什么? 自然是那男子对那女子无半分占有欲,更遑论爱意。 陆念难得同情地看了眼陆今溪,同为女子,谁没有思慕郎君的时候, 第12章 她难得与陆今溪共情, 但如今,她要嫁与谢将军,陆今溪那点心思,便该彻底压下去。 陆今溪冷淡地看着挡在她面前,脸上藏不住醋意的陆念。 她这是何意? 陆念骄横,马上给了她回应:“陆今溪,看在你是陆家人,也是我名义上的二姐的面子上,我也不想结不必要的怨,你切勿再纠缠谢将军。” 这语气,好像那雪兔是陆今溪强逼着谢叙送过来的一样。 陆今溪目光定定地看向咄咄逼人的陆念,她轻启唇, “陆念,身为高门贵女,这般话,你说出来,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因为一男子,失态出言无状,你认为合适么?” 陆今溪一字一顿:“谢叙是当朝权贵,而你若是嫁入将军府,便是当家主母。如若我将今日之事告知父亲,父亲想必也不会偏袒于你。” “还有,我本不想多言,但还是要告诉你,谢叙与陆府二小姐从无任何关系。” “你莫要受人挑唆,白当了这出头鸟。” 语罢,冷凝了眼在陆念身后的温家表姑娘。 风声徐来,吹起高大男子衣袂。 身形修长,静立于转角处的谢将军一言不发。 陆今溪转身离开时,猝不及防对上那深不见底的黑眸。 “无任何关系。” 谢将军琢磨这五个字,而后锐利目光擦过陆今溪。 后面的陆念心尖一颤,对上压迫十足的眼神。 鼓起勇气开口道:“鹤言哥哥,这鸟儿甚是机灵活泼,念儿在此谢过。” 少女见到心上人的羞涩嗓音响起。 谢叙微挑眉,似漫不经心,对于这个即将成为妻子的女子并无过多感觉。 但,该给的体面他会给。 谢叙道:“不必谢。” 声线无多大起伏,而后似又想到什么:“唤将军即可。” 陆念愣神,男子语气轻淡,但偏是如此,强硬得由不得人拒绝。 陆念带几分不甘心,先前来的喜悦消散大半,低头应“是”。 鹤言是谢将军的字,她如此唤鹤言哥哥,也是为了跟未来夫君亲密些。 陆今溪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二人眉目传情的模样。 她没有兴趣看这风花雪月之事。 偏偏景武拦在她面前。 温家表姑娘一直躲在后不出声,到底是她有眼色,拉了陆念行礼离开。 陆今溪静默,看着眼前的景武,又将目光转向挺俊如松的身影。 谢叙颌首,景武会意,将手里提着的小东西递了过去。 陆今溪眼见着黑不溜秋的小兔被景武提着后颈。 不适地踢蹬黑短腿。 谢叙见眼前女子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黑兔,似是欢喜的模样。 “这黑兔皮毛油光水亮,好养活。” 景武讨好地递上黑兔,这是将军听了人回禀陆二小姐不要雪兔后,又趁着夜色去猎的。 瞧这活蹦乱跳的模样,精神足得很。 陆今溪并未伸手接,眼中不解:“我为何要养?” 景武递了半天,手肘泛酸,乍一听这话,愣神。 “这是将军亲自去抓的。” 景武半天想出这么一句。 其实他有点回过神来,将军可以猎一堆小玩意供人挑选。 但着实没有必要单独为一人猎。 陆今溪不语,明摆着就是不接。 谢叙:“你从前不是很喜欢么?” 突然从谢叙口中听到他谈及从前,可谓稀奇。 陆今溪眸光微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被她还回去的旧物。 忽而明了些什么,轻笑出声:“将军,那只兔子早就没了。” “您贵人多忘事。” 声线不够平静,陆今溪突然对谢叙心生敬意。 为何他次次见她心如止水。 她却还心有波澜。 无关爱恨,只是对往事的不平。 陆今溪自问从情窦初开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就都是谢叙。 哪怕他不予回应,只要不拒绝,她就可以次次自欺欺人。 直到,不得不清醒。 一瓢冷水直击面门,将所有不甘浇得冰冷。 刚才的情绪波动似是错觉,陆今溪平静下来,沉声道:“将军,如若无事,我就先离开了。” 刚要踏出,大片阴影打下。 手腕一紧,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摁在墙上。 “退下。”冷沉的声线隐含不悦。 陆今溪眼尾气得发红,望着景武退下后,便狠狠看向谢叙。 “你还想要如何?” “煜王反叛,我救下你的命;你喜欢兔子,我便猎来;几次冒犯,我皆既往不咎。” “陆今溪,你放肆。”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男子身上的冷意毫不掩饰。 靠得太近,炙热的鼻息缠绕在脸颊。 陆今溪不适地抵住隐约汗湿的胸膛,仰起小脸:“将军的恩情,谨记于心,多谢将军。” 谢叙狠戾的双眸盯着那一张一合的粉唇吞吐出言不由衷的话。 冷笑一声:“就这么恨?当年跪求台阶之事?” 纵使她筑起了心墙,但听到眼前人毫不在乎说出当年之事时。 陆今溪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她还会心痛。 第13章 谢叙一点点看着困于臂膀间的女子面色渐白,长眸微眯,刚要开口。 “啪”的响亮一声。 棱角分明的俊脸往旁一侧。 下颌处隐约划出一道红痕。 一声脆响过后,陆今溪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何事。 鼓起的勇气消散在这一巴掌里。 陆今溪明白她没有任何立场质问他。 静候着谢叙的雷霆之怒,陆今溪心平静下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反而是冰冷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陆今溪,是我让你跟大皇子待在同一屋中么?是我让大皇子抱送你回陆府的么?是我逼你成婚的么?” 强硬地掰过陆今溪尖细的下巴,谢叙眸色深沉。 陆今溪无力反驳,眼神平静:“不是,是我自作自受。” “如此,将军可满意?” 谢叙眉宇间染上不耐,松了手下的力道。 陆今溪得以喘息片刻,仍不忘开口问道:“将军,现在我可是能够离开了?” 陆续有人用过早膳离席,外间声音渐大,窸窣光线照进。 谢叙看着陆今溪着急整理衣裙,发髻的慌乱模样。 忽而一片青色衣角出现在不远处,愈发近。 陆今溪抬手整理发钗,纤细素手触及一抹温热,未等她反应,发髻便已插好。 轻淡乌木沉香味弥散开来,男子的气息将她罩得密不透风。 几欲窒息。 “陆今溪,你新找的夫婿来了。” 陆今溪慌乱抬眸,想要望见来人,猝不及防撞入了坚硬宽阔的胸膛。 谢叙将人拥进怀里,覆在她耳边轻声道:“看见我们便悄声走了。” 低沉声音入耳,陆今溪挣扎着从禁锢中脱身,脸带怒意。 谢叙似好意道:“那于贺宴急功近利,非是良人。” 陆今溪冷眼看他。 谢叙不喜有人如此无视他,嗓音冷意肆虐:“见到你与我一起,连面都不敢露,懦夫。” 陆今溪不喜他所言:“将军,哪个儿郎不是志在四方,望一展宏图,于公子有抱负是好事。” 随即话锋一转:“至于你言他是懦夫,我无法认同,我如今与于公子并无何干系,他为何要为一个不相干之人出头?” 话尽,陆今溪面色冷沉,向来与人为善的柔和嗓音变了味:“还望将军,莫要再做出与身份不符之事。” “您也不想陆念再做出今日之事吧。” 陆念会是将军府的主母,今日这般上不得台面,随意拈酸吃醋的模样,谢叙定不会容忍。 娶妻娶贤,宜室宜家。 陆今溪断不会认为谢叙会是与夫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好夫君。 思及此,陆今溪好奇地打量眼谢叙:“将军多年不娶,莫不是还念着心底之人。” 可惜那人早就不在了。 陆今溪久违地看到谢叙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孔有了丝裂缝。 她感受不到快意,因为她这快意凌驾于故人的痛苦之上。 陆今溪想,她还是不够狠,明明她现在可以用恶毒的语言极尽嘲讽。 谢叙不愧是冷心冷肺之人,不过片刻,眼底倾泄的情绪尽收。 若不是陆今溪离得近,手腕被抓得生疼,她也察觉不到。 谢叙敛眸,白皙如玉的尖细面庞瞥向一边,粉唇紧抿。 被他攥住的手腕勒出一道红痕,手心紧握,这是防备的姿态。 松了手, 陆今溪毫无留恋地抽身而去。 第8章 谢将军人中龙凤 回到驻扎地,陆今溪径直走向树荫处。 淡然的眼神看着眼前众人。 不少英武健壮的公子骑马疾驰,互相较劲。 一旁的女郎们大都面色含羞,若遇上心怡之人得了彩头,会迅速看过去。 被发现了,又低下头。 略带粉的耳垂泄露了她们的心意。 陆今溪看着这一幕幕,从前她也是这样看谢叙的么。 四周马声,助威声,喧哗静了一瞬, 谢将军甫一入场,全场安静下来。 几个胆大的世家公子上前邀谢将军比武,想这位战场上的枭雄指点一二。 凑近些,那几个公子面露古怪。 谢叙抚过下颌处那道红痕,冷眸扫过眼前诸人。 其中一锦衣公子机灵些:“谢将军,今日是我等不懂事,打扰了将军,我等改日再来请教将军。” 语罢,拽着身边几位离开。 心下感叹,那道红痕分明就是女子指甲留下的。 谢将军人中龙凤,偏多年不娶妻妾。 还真以为他高高在上,不沾世俗。 今日一见,谢将军也是英武男儿,性情中人。 谢叙一言不发,下颌处的伤痕经汗渍浸润,带来丝刺痛。 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忽而,狹眸睥睨一瞬。 陆念在一进来就将目光放在谢将军,她未来夫婿身上。 那几个匆匆离去的公子她也看在眼里。 未等她上前打招呼。 她就见她的未来夫婿,视线望向了。 陆念寻着望去,抿紧唇,那个于公子在与她的二姐谈笑风生。 这有什么好看的? 陆念不甘的视线,盯着于公子从食盒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盅炖雪梨。 第14章 陆今溪轻笑着伸手接过,似是道了一声谢,便垂首轻尝一口。 陆念又将视线落在未来夫婿身上。 空无一人,谢叙早已不在原地,陆念悬着的心这才踏实下来。 温家表姑娘一直跟在陆念身后,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温家表姑娘担忧开口:“念儿,刚才将军下颌处的红痕,你可见着了?” 陆念浑不在意:“习武之人,受点轻伤算不得什么。” 温家表姑娘温芸摇头。 “念儿,你太天真了。刚才谢将军可是将我们全部支走,只跟陆今溪独处。” 温芸再添一把火:“当时本要赐死煜王妃,可也是谢将军截下的。” 话点到为止,温芸适时沉默。 陆念神色一凛。 温芸附耳,陆念侧过身子,听罢,眉心一皱。 “不可,若是父亲得知我做出这种事非打死我不可。” 陆念不肯应,温芸语气愈发柔和,循循善诱:“念儿,你糊涂。” “世间男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宝贵的。” “谢将军当年舍了陆今溪,可难保经年后,不念念不忘?” “谢将军救下她,又讨好于她,不正是念念不忘的证据么?” 温芸瞥了眼陆念渐渐平静的神色,知她的话她听进去了。 继续道:“念儿,陆今溪本就是要嫁与于贺宴的,你帮他们一把,早日生米煮成熟饭,陆相爷事后就算得知,也不会自毁声誉,反而会遮掩。” “我们要的,只是让陆今溪婚前失贞,颜面扫地,无颜再面对谢将军。” 陆念心动了,但又有些后怕:“该怎么做?” 温芸:“放心,要让男女情迷意乱,我自有安排。” 陆念古怪地看温芸一眼:“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会知这种事?” 温芸讪笑一声。 陆念见她一幅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心中不屑。 罢了,生母勾栏出身,学得些不入流的东西也不稀奇。 陆念径直离开。 驻足原地的温芸手心掐紧,目光直直望着一无所知,与人笑谈的陆今溪。 当年本该是她嫁与煜王的,陆今溪也是庶女,凭什么她就如此好命。 陆今溪全然不知有人揣度着她。 她此刻正与于公子交谈,言语间得知这于公子确实家中清贫。 难得的是虽是书生,但却没有迂腐气。 脱得下长衫,不以入尘世卖力气赚银两为耻。 陆今溪心知谢叙有一点说得无错,急功近利。 于公子对仕途的热切在他的言谈中一览无余。 陆今溪抬手斟茶,她要嫁与此人么? 她清楚地知道这桩婚姻无关情爱,只是冰冷的政治关系。 如果在她年少时,有人告知她日后要与一陌生男子成婚,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笑话,她陆今溪,要嫁就要嫁与心中爱慕之人。 如果没有爱,如何与那人同床共枕,如何与那人生儿育女。 年少的她万万不敢想象她会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陆今溪答应了姨娘不再让她提心吊胆,她会安心找一个姨娘心中的如意郎君。 与那人成婚,做贤妇,而后再生一对儿女,如此姨娘的心愿便了了。 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左右不过一个“忍”字,她过去能忍得,如今,便也还能忍得。 陆今溪双眸清亮,对着于贺宴道:“于公子,你对父亲的安排,意下如何?” 于贺宴清俊的脸染上抹喜色:“相爷于在下有知遇之恩,如今更是愿将女儿下嫁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柔和:“陆二小姐性情柔和,初见陆二小姐时,你凭窗而立,如静静绽放的白昙。” 陆今溪抬眸。 于贺宴忽起身行礼:“恕在下冒犯,那日进陆府,在下唐突望了小姐一眼。” 陆今溪无什么印象,但也应道:“无事。” 声线温缓道:“既然于公子也满意。那我便静候于公子登府提亲。” 于贺宴是真情还是假意,于她而言,并无区别。 于贺宴欣喜应下,为了拉进距离,他主动邀陆今溪骑马射猎。 陆今溪这几日来第一次上马,本以为会生疏,但跨上马的那一刻。 她才发现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自由的气息。 马蹄飞驰,风声擦耳而过。 有鹿在前方。 利索地取出铁弓,上箭,“咻”的一下。 箭射出。 入鹿的脖颈,毫厘之差,箭折断了。 有人跟她看中了同一个猎物。 右侧方马蹄声阵阵。 陆今溪侧身望去,肩背挺直的高大男子跨于马背上,瞄准猎物。 手挽长弓,箭如霹雳弦惊,刚险逃一命的鹿被射穿脑袋。 陆今溪收了目光,牵起缰绳,两腿夹紧马腹。 马嘶鸣一声,准备离去。 可于贺宴还在此。 于贺宴见到谢将军不能不行礼,恭敬下马,上前:“将军安。” 谢叙神色冷淡颌首。 于贺宴这才翻身上马轻声询问陆今溪现要去何处。 陆今溪刚要回答,这才注意到陆念跟在谢叙身后。 第15章 陆今溪定神,一阵轰鸣如雷的马蹄声。 陆念的马受了惊, 等陆今溪反应过来,身下马儿狂躁甩头,渐渐不受控制。 失重感袭来,手中的缰绳被人猛力一拉,陆今溪脑中一片晕眩。 有力的臂膀拦住她欲坠的单薄身体。 前方的陆念被身下发狂的马甩了下来。 陆今溪缓过神来,于贺宴体贴扶住她:“无事吧?” 陆今溪摇头,淡看一眼身前冷沉的身影。 视线看到狼狈摔地的陆念,一旁的马蹄被刀刃齐切断。 怪不得摔了下来。 是谢叙动得手? 陆今溪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无人搀扶的陆念。 陆念疼得几欲哭泣,但又怕花了妆容。 只得乞怜地看向谢将军。 却只对上男人冷沉无起伏的视线:“陆三小姐,若是不擅长骑马,便不要勉强。” 陆念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于贺宴上前:“将军,陆三小姐怕是受了伤,不若容在下带小姐下去找大夫。” 随即,望向陆今溪,征得同意。 陆今溪点头。 本来好好的围猎顿时大煞风景。 陆今溪不合时宜地想到刚才谢叙说得那番话。 “不会骑马,便不要勉强” 这句话他也对她说过。 何样的骑术才能入谢叙的眼? 如那喜红带束长发的女子,矫健翻身上马,举手投足无不飒爽的姿态一般么。 陆今溪轻笑出声。 不是骑术入谢叙的眼,是骑马的人入了他的眼。 “笑什么?” 身前修长身影驻足,负手而立,剑眉星目。 陆今溪不避他望向她的视线:“在想谢将军因何几次三番靠近我。” 谢叙深邃的黑眸给不了她答案。 她看不清他所想。 陆今溪不紧不慢道:“将军想通过我引出煜王?” 没有否认,陆今溪讽刺地勾唇,她这几日察觉到总有人跟着她。 这直觉倒真是没出错。 陆今溪望向谢叙:“将军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您不知煜王与煜王妃不和么?” 这下谢叙倒不是毫无反应了。 灼人的气息席卷而来,所到之处,激起陆今溪一阵反感。 所幸这折磨并没有太久。 谢叙挺直脊背,脑海中浮现那鸳鸯锦帕,下角“今溪赠昭离”,和那些画,不置可否。 陆今溪瞧他一言不发的模样,忽问道:“谢昭离真得谋反了?” 陆今溪至此都不信谢昭离会反,出事前一月,他还同她说要去封地做个闲散王爷。 那人一贯随性肆意惯了,陆今溪不认为这样的人愿为天子。 陆今溪没等到谢叙的答案。 下颌被捏紧抬起,上位之人居高临下:“陆今溪,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此外,收起你这种质问的语气。” 陆今溪被迫仰头,这姿势并不舒服,但,她可以看清男子双目稍显阴郁的模样。 难怪谢叙如此情绪外露,在她面前不再平静。 原来头疾犯了。 年少的谢叙失了母亲后困守冷宫,皇宫最不缺的便是捧高踩低之辈。 无东山再起希望的落魄皇子,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谢叙可以为了一口吃食争得头破血流,留下头疾。 那个戏耍谢叙的皇子是谢叙手刃的第一个仇人。 而那个在冷风里为他揉捏额角的她…… 陆今溪抬手,轻柔又熟练地按上谢叙的额角。 手下炙热滚烫的身躯滞了一瞬。 陆今溪柔声道:“谢将军,您之前说错了一句话。” 谢叙敛眸。 陆今溪:“您问我“就这么恨”。” 陆今溪摇头:“我现在回答您,我,不恨。” “谢叙和陆今溪相识,但从未相知,更遑论爱恨。” “今日这一次帮您,算我对您近日恩情的报答。” 一直无言语的谢叙睁开狭长双眸,冷冽的视线穿过她面无波澜的面容,似要刺穿人心。 良久,沉声道:“救命之恩,便以此抵过?” 陆今溪平静道:“谢将军,何必捅破那层窗户纸呢。” “若是陆相爷不曾登门,您会相救么?” 陆今溪一字一顿:“您不会,谢将军品性高洁,怎能轻易为不相干之人淌浑水,与叛臣之妻,与陈年旧事拉扯不清。” 掷地有声:“您,避之不及。” 第9章 陆今溪,何必如此 “为何现在才明白?” 低沉嗓音如平地惊雷,陆今溪猝然间抬头,双眸打量过男子锋利的眉宇,高挺的鼻梁,再到那透着一股怜悯的双眸。 浑身一震,脑海中浮现过往种种,纷杂的念头如潮水般涌来,最后视线还是定格在眼前这双幽深的黑眸。 他竟是在怪她为何从前缠着他。 忽而笑了:“谢叙,你我有深仇大恨么?过往从前一切,在你眼中都是避之不及的存在?” 谢叙眉心蹙了蹙,漆黑的眸子却无半分波澜:“陆今溪,何必如此,你过于心软。” “何必如此重情意,只会伤了你自己。” 嗓音深沉而低哑。 陆今溪被迫扬起头,直视那道冷戾的视线。 第16章 “陆相爷登府,我可以坐视不理,但我没有。陆今溪,你还在要求什么?” 尾音刚落,陆今溪静默下来。 眼底划过一丝悲凉。 下颌处的狠力松了去,陆今溪忽然恍然大悟。 谢叙救下她,送她兔子,原谅她的冒犯,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 陆今溪觉得荒唐,是因为她曾经帮过他, 谢将军知恩图报,还她一个人情。 陆今溪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突如其来的酸涩涌上眼眶。 眼中的一切模糊起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偏偏她碰上的是无情之人。 也或许只是对她无情。 她还在要求什么? 内心深处难道还在期望谢叙后悔,期望他对她有歉疚。 怎么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陆今溪清楚不是,更何况这些妄想在刚入煜王府的时候,她成日成夜想了许久。 日升日落,月上树梢,日复一日。 早就不想了。 她只是在等一个可以释怀一切的机会,现在,她等到了。 陆今溪抬眸,涩声道:“谢将军今日所言,臣女定谨记于心。过往种种,皆臣女一厢情愿,困扰将军,实属不该。” “这些时日,臣女又不知尊卑,几番冒犯。幸得将军宽宏大量,臣女感激不尽,臣女拜谢。” 语罢,陆今溪低头,微俯身,恭敬行礼。 头上珠钗击隐隐击打作响,在静默中愈发明显。 山野间秋风起,满山的叶子青中泛黄,水畔几株参天古树,叶落归泥。 远处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将军,有要事禀报。” 景文刚赶来此处,见到将军与陆二小姐在一处之时,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脚步放缓。 抬头,陆二小姐作揖行礼,面色隐约发白。 将军,未等景文看清将军神色,便发觉将军已行至身边,不怒自威的冷沉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景文随即恭敬低头,跟随将军离去。 行几步,不经意回头,陆二小姐仍驻足原地,如墨的青丝遮住了白皙面容。 迎风而立,清薄的身子透出冷寂。 景文莫名脚步一顿,其实他听到了陆二小姐那番话。 忘却过往种种,陆二小姐在同将军划清界限。 从今往后,陆今溪只是陆府二小姐,将军是当朝权贵,再无所谓青梅竹马这类荒唐言。 *** 驻扎地,几位医师进进出出同一地方,里面仍隐约抽泣声不断。 温芸本是来打听陆念跟谢将军相处如何,还未入门,听见哭声,心下便明白几分。 如此,她之前的计划便更有说服力。 想好说辞,便要入门。 却听到传来几声男子嗓音,脚步一滞。 未等她多想,于贺宴已经掀帘而出,见到来人,于贺宴微愣,随即便恭敬有礼向来人颌首。 温芸与人照面后便焦急地赶到哭泣的陆念床榻边, 语气染上不忿:“刚我听及你落马摔了腿,幸好无大碍,否则如何向姨母交代。” 自小从未受过这类重伤的陆念抽泣地愈发厉害,听闻娘亲,更是连声哭泣,泣音渐大。 温芸:“怎么回事?” 陆念红着眼眶,眼泪连串地往下落,语气哽咽:“去跟娘亲说,我不要嫁与谢将军。” 她是陆相爷嫡幼女,尊贵无比,为何要受这般羞辱。 温芸垂眸不解:“谢将军是当今圣上的小皇叔,权倾朝野,便是圣上也要退避三分。” “念儿,你若是嫁与谢将军,日后便能是一品诰命夫人,那是无上的荣耀。” 陆念双膝仍是钻心得疼,想及之前摔落在地的恐惧,和男子毫无怜惜的目光。 陆念咬唇,她害怕。 适逢外间婢子捧着礼盒进来:“小姐,这是谢将军派人送来的。” 陆念圆眸微愣。 温芸迅速反应过来,安慰道:“念儿,你看,谢将军还是心中记挂着你的。” 陆念不语。 温芸继续道:“陆相爷已经上门同谢将军洽谈过,念儿,你还有回旋余地么?” “况且谢将军一表人才,是京中多少世家贵女的心中人选。念儿,你可要好好把握。” 陆念又想起那日的帕子。 两厢纠结,父亲也断不会允许她言拒绝。 温芸见陆念神色松动,道:“念儿,只要陆今溪出丑嫁了人,便再无颜面对谢将军。” “男女可日久生情,况且念儿你年轻貌美,何怕时日一久,郎君不心动呢?” 温芸时刻注意着陆念的反应,终是点了头。 温芸安下心。 *** 主帐内,谢叙换上墨色缎子衣袍,上镶有银色云纹常服,玉冠束长发,乌发一丝不乱地束起,坐于主位。 静听台下人回禀。 炉中香燃尽,声音止。 谢叙睁开狭长双眸,指骨不轻不重敲击紫檀木案几:“见外族人?” 景文神色严肃:“是,将军,圣上这几日连见几个外族人。” “外间还在传您功高蔑主,肩伤是假,藐视君威是真。” 谢叙并不在意外间所言,横刀疆场拼杀出的政绩在,他便有筹码。 景文接了吩咐后便退下,迎面见到入帐复命的景武。 第17章 “将军,陆三小姐无大碍。” 景武犹豫瞬息,便抬头道:“只是属下前去送东西之时。” “听到一些不利之言。” 谢叙颌首,示意他说。 景武开口道:“温家表小姐似是教唆陆三小姐设计庶姐。” 庶姐便是陆三小姐陆今溪。 景武看了一眼将军神色,继续开口道:“属下恐陆三小姐做出有污门楣之事,日后祸及将军府颜面,便前来禀报。” “不必吞吞吐吐。” 此言一出,便是要全部道来之意。 景武舒口气,大胆全盘托出。 语毕,静默许久。 久到景武以为将军会放任不管。 终于接到上位之人出言。 “关键时刻,拦下。” 简短一句,景武掀开营帐退出后,思量许久。 他比不得景文聪慧,便请教景文:“何为关键时刻?” “是在榻上,还是……事后他人进来之际。” 景文冷看他一眼。 景武噤了声,懊恼拍了下头。 再不敢问这蠢问题。 将军若娶陆三小姐过门,那陆府便同将军府荣辱与共。 若是陆二小姐闹出这番事,将军府颜面也会受损。 这时景文却出了声:“当年陆二小姐便是出了这种事才嫁与煜王,若是再来一次,陆二小姐怕是承受不住。” 景武安静下来,陆二小姐与煜王中秋夜共处一室,究竟为何他不得而知。 那晚陆二小姐并未归府,次日煜王抱送她回陆府。 陆相爷当天便请先帝赐婚。 中秋夜发生何事不言而喻,是人为算计或是意外,无人在意。 木已成舟,究竟为何根本不重要了。 景武沉默,今日便是将军不问及此事,他也会自作主张拦下。 景文:“今晚圣上设宴,你且做好准备。” 景武诧异抬头,见景文神色肃然,也打起精神:“何准备?” “莫不是……” 景文点头:“圣上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了。” 景武挺直脊背,手无意识摸向佩剑之处。 景文语气镇定:“见机行事,切不可冲动。” 举目四望,近些天,人确实变多了。 一队歌姬舞女着盛装,罩面纱,赤足缠银串儿,执彩扇,抱琵琶,蓝色水袖随风摇曳。 一队随着引路人进膳房等地准备。 景武警惕地观察各路人。 外间风声攒动,夜幕降临了,一轮圆月升起,如银雾般的光辉洒地。 无数事先准备好的灯笼点亮,倒映在溪水间,波光粼粼,草丛中的夜虫发出窸窣的鸣叫。 四周篝火升腾,火光四照,温暖夜晚。 泛波光的溪水上有女郎们折着的祈福莲灯,顺河水而下。 空中升腾着孔明灯,灯盏次第燃起,照耀无边星河。 女郎们兴致盎然,虔诚祈福。 “求得一佳偶,良缘永结。” …… “吾甚思郎君,一愿郎君身体康健,二愿郎君路途安……三愿郎君勿挂念。” 场地中央欢声笑语,贺声一片,云杉侍女鱼贯而入,呈上琼浆酒酿,丰盛佳肴, 酒香四溢,坐于高位的谢卷恭迎小皇叔入座。 敬酒一杯,敬小皇叔多年辅佐,劳苦功高。 谢叙颌首一一应下,笑饮杯中酒。 几杯下肚,谢卷面上浮红,手脚软了些,目光通红,兴奋击掌示意宴会开场。 轻衫舞姬鱼贯而入,手执的软化彩扇缓缓闪动,轻舒长袖,随着鼓声急下,加快,足间旋转。 忽而,众女长袖一甩,中间主位手执长柄红团扇,簪雀翎,面罩红纱自地上翩然飞起。 空中数条绸带抽出,女子娇躯轻跃上绸带,腰肢灵活起舞。 鼓声停,悄然而下。 绸带翩然散落,众人呼吸一滞,那女子竟胆大地倚在谢将军怀中。 素手执酒杯,近身前人唇边。 第10章 陆今溪行苟且之事 “将军,请。” 面罩红纱女子扬手静候。 纤细的手腕轻柔地覆上男子略带薄茧的大掌。 “砰”的一声, 细嫩手腕被猛力一折,酒盏落地四分五裂,酒水洒了一地。 倚在男子怀中之人被毫不留情地摔倒在地。 谢叙淡望了一眼景武,景武立刻上前将那仍仰面望向将军的女子给带了下去。 欢声一片的宴会陡然出了这么一个岔子,众人屏息,幸而见上位的谢将军冷淡面容并无怒色,这才重新活跃起来。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叮叮咚咚的乐声悦耳, 忽而下一瞬琴声翻涌,弹琴之人手指在琴弦上时紧时慢,时而低沉悠扬,时而气势震山河。 还未开场几时,谢卷已然有了七分醉意,脸涨红,要身边内侍为其去衣,揽着身边千娇百媚的宠妃入怀。 大声吩咐:“朕心甚悦,今日得此良机,于百忙之中得此乐。” “臣子皆鞠躬尽瘁,可谓幸事。” 继而因醉酒的混沌双目兴奋望向小皇叔:“小皇叔纵横沙场,战功赫赫。” “只是不知小皇叔何时上的战场,朕也好叫膝下皇儿向皇叔学习一二。” 将军身边青衫侍女执酒壶为将军斟满酒,谢叙抬手,继而不紧不慢品杯中酒。 第18章 仰首饮尽后,方才开口道:“臣十二便随军出征,骑战马驰骋疆场,细算来,已十余年。” 谢卷激动应声:“那小皇叔想必如今剑术已十分了得,不若舞一剑,让众臣子开番眼界。” 场中央埋首弹悠扬琴声的琴师手一抖,弦断,叮咚乐声失了琴声的指引,节奏打乱。 周遭一切嘈杂起来。 陆相爷欲向上位的谢将军敬酒的手伸出一半,便默然退了下去。 全场安静下来。 皇帝身边的内侍惊慌地凑到已然醉了的圣上耳畔,窃窃耳语。 在座的诸位何人敢有胆子将谢将军比作舞女,敢欣赏谢将军在场地中央为众人舞剑。 何人敢让谢将军取悦自己? 当今圣上已然醉糊涂了。 糊涂的圣上冠冕流苏歪斜,经内侍提醒已然清醒过来,立即伸手上上下下扶正头上冠冕。 细细的流苏浸染汗液,耷拉于额前。 内侍接到圣上眼风,谄笑道:“谢将军切莫当真,将军剑术精湛,其中门窍岂能随意让人瞧了去。” 内侍极尽溢美之辞。 谢叙敛眸,倒是出人意外地朗声而笑,不在意的扬手举酒盏:“剑术而已,有何不可露于人前。” “圣上若是欣赏,直说便是。来日学得,圣上随时可以一展舞剑之技。” 语罢,勾唇,锐利目光直视圣上饮下盏中浓香酒。 谢卷对举酒盏的手腕都酸麻了,先前的酒劲儿上涌,反胃。但也只能忍着难受一饮而尽。 琴声悠扬复起,鼓声急,缓交替阵阵,乐声起伏。 “哎呀,疼!”左下方一贵妇人被撞在了地上,形状狼狈。 谢卷本就醉了酒,这一惊叫声反倒把他给惊出了几分清醒。 撞人之人是个头发散乱的婢子,似是被树枝勾缠的,神色惊慌,口中不住喃喃。 周围离得近的几人闻言立马变了眼色。 满含怪异的目光看向了陆相爷。 相爷陆松年一向精明,哪能察觉不出众人看向他的打量视线。 几乎是一刹那间,眉心深皱。 聪慧的景文立刻意识到什么,神色随即肃然看向赶过来的景武。 脚步急匆匆,若是办成事景武不至于如此脚步声沉重急促。 景文看向景武紧皱的眉头,微闪避的视线,低下躲避的头,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事。 场中乐声已然又再次停下,娇媚舞女们婀娜的舞姿停滞,霎时间一片肃静。 底下惊乱的婢子仿佛此刻回了神,喃喃声顿时响亮起来。 “圣上,圣上,奴婢……奴婢有要事要禀。” 谢卷被这尖利的闹声弄得头疼,不耐烦地抬手准备让人噤声。 那婢子吵嚷起来,膝行急上前:“事关圣上颜面啊。” 景武几步上前,刀横于跪地之人:“何人敢在此胡乱喧哗?” 婢子竟丝毫不曾慌张,笃定横刀之人不敢在宴会中央,天子眼前让人血溅当场。 继续往下言。 婢子急欲开口。 下一瞬,目圆睁,口张, 倒地不起。 景武刀犹在原位,未曾染血。 非是他所为。 微愣抬眸,台上谢卷酒意彻底醒了,看着场中前一秒活人,下一秒死人, 惊出一身冷汗。 目泄怯,犹豫望向小皇叔:“皇叔,您这还?” “此人言有关朕颜面?” 谢叙摩挲指尖,丝毫不在意前一刻有人丧命于他手。 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一婢子敢在众臣聚宴之际,在大庭广众之下,言及天子颜面。” “何人给她的胆子在如此场合出言无状,行状疯魔?” “此种奴婢,不留也罢。” 话毕,谢卷颇觉有理,一婢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在此场合下天子颜面。 刚欲出声让人带走地上尸身。 一喧哗声出:“天哪,陆家二小姐同未来夫婿行苟且……” 在天子设宴日,做出此等丑事,确实在祸及圣上颜面。 年少不经事的世家贵女刚从周围人窃窃私语中得知此事, 一时情绪激动失声嚷了出来。 话出一半,惊觉众人视线已然落在她的身上, 到底虽年纪小,但也是世家出身,话言及一半,立马察觉出自己闯了祸事。 红着脸,立即噤声,可惜为时已晚,众人已然知道了发生何事。 更为吸引人视线的是当事人出现在了场中央,竟入了宴。 陆今溪气息微喘,心跳如雷,额角似有热汗。 刚才乱了的鬓发,随手整理一番,不知道现在是否得体。 陆今溪无意识地抬手细细寸寸抚鬓发,终于心平静下来。 怪异地感受到一道道探究的视线,随即右颊传来阵剧痛。 “逆女。”陆相爷在圣上出言责怪之前先发制人,扇了逆女一掌。 陆今溪只觉脑中混沌,嗡嗡作响,嘴里涌起一阵铁锈味。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的父亲。 却骤然被陆相爷眼中的厌恶震惊,他知道刚才发生何事了? 可…… 陆相爷丝毫不给陆今溪说话的机会,掀袍跪地请罪:“圣上,臣教女无方,做出如此有失颜面之举,臣痛心至极。” 第19章 “今日圣上心悦,却发生此等丑事。臣愧疚难当,臣之女死不足惜。” 声声有力,继续道“臣有愧,任圣上裁决。” 陆今溪在一旁愈听,心愈冷,如浸入冰水。 四周传来的低声私语,或同情,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让她似曾相识。 怒极竟低声笑了出来。 落在陆相爷眼中,就是恬不知耻,不知悔改。 陆相爷抬手瞬间, 谢将军出声拦下:“相爷,陆二小姐本就在与人议亲。” “有情人同处一室,互诉衷肠,落在不知事理人眼中便是在行苟且。实在是冤枉陆二小姐。” “何必如此较真呢?” 在座的谢将军发话,底下人观眼色,知趣噤了声。 “谢将军所言差矣,确是在行苟且之事。” 话落,众人惊。 一时间又热闹起来。私语声渐大。 就连谢叙都脸色微变,凌厉的视线如刃。 再冷戾如刀刃都伤不到陆今溪了,她不顾陆相爷黑沉的脸色。 轻拍衣裙上可能存在的灰尘,复又抬手整理鬓角微凌乱的青丝,神色从容道:“确是在行苟且之事。” 忽而话锋一转,语气骤变, “只是是何人居心叵测,肆意造谣?” 陆今溪视线陡然变冷,语气发冷:“这行苟且之事之人非是陆二小姐。” “而是……。” 陆今溪不再掩饰地望向席间空着的两个座位。 众人探寻的视线也寻过去,瞬间恍然大悟。 唏嘘声起。 陆相爷脸色白中发青,已然怒极, 席间如今空着的座位属陆府三小姐,以及那陆二小姐尚未订亲的公子于贺宴。 席间众人神色颇为精彩,接二连三这类事都出自陆府。 想来此事能在京中传许久,久到成为坊间酒肆笑谈,日后人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陆相爷头脑涨晕,身形微晃。 陆今溪对父亲已然失望至极,脸颊发热发痛。 陆相爷是朝中老臣,谢卷无论如何都要妥善处理此事,既要保全自己的颜面,又要照顾陆相爷颜面。 如此,赐婚便可, 只是,谢卷带几分犹豫望向静默不语的小皇叔。 这陆三小姐陆念是皇叔所定之人。 如今发生这事,皇叔若不发话,他不敢擅自决定。 紧握的酒盏重放于案上,谢叙打量台下的视线收回:“如此,便赐婚吧。” “于贺宴是相爷门生,想必经常出入陆府。人又生得一表人才,夺得两位小姐芳心。” “如今,更是抱得一美人归。” 视线转向谢卷:“圣上便做了这成人之美之事。” 谢卷咽了口口水,他还不算太笨,这番言语乍一听是夸赞于贺宴仪表堂堂。 实则贬损于贺宴是入门赘婿,攀附相府,脚踏两只船。 谢卷应皇叔所言,当场赐婚。 陆相爷再有怒气,也只得强行压下,跪地接旨。 陆今溪冷眼旁观,清风徐来,热烫的脸颊微肿。 一触即疼。 *** 与此间完全不同景象的一屋内,薄衾落于地。 女子娇嫩色小衣,嫩色鞋袜与男子青色长袍散落缠绕于一起。 一直蔓延至榻间。 烛火随风忽明忽暗,榻上隐有啜泣声起,继而呜咽声被堵住。 薄纱幔帐映着交叠人影。 直到榻上幔帐被狠力揪下,刺耳的裂帛声响彻一室。 第11章 谢叙和陆今溪坠崖 陆今溪镇静地跟在陆温氏身后,见她脚步愈来愈急躁, 进了屋更是直接冲进去一把扯下了幔帐, 前方怒骂声,和清脆的巴掌声,女子哭泣声不绝于耳。 陆今溪自觉停在门前无言,方才陆念约她来此,她在来的路上被不慎绊倒摔了一跤,因而耽误了时间, 如今看到这番景象,刚才那一跤摔倒是值了,否则现在千夫所指的人就是她。 陆今溪双眸染上层晦涩。 陆温氏已经在这时将陆念带了出来,陆念的哭声愈发清晰。 陆今溪抬眸,陆温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容,看见她静立在门口处, 陆温氏的眼神更是难看,毕竟陆今溪撞破了她心爱小女的丑事。 陆今溪颇为自觉地移开视线,好心地递过手上准备好的干净衣裳。 甫一伸手,只一味哭泣的陆念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将衣裳尽数扯落在地。 嘴里不住哭喊:“陆今溪,都怨你!” 此言一出,陆今溪神色染上一抹荒唐:“陆念,你摸着良心,此事怨谁?” 陆念此刻身心疲惫,母亲失望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内心痛苦煎熬。 不该是这样的。 她本来已经不想再害陆今溪了,她约陆今溪是为了劝她离开。 之前她也是脑子一热,又受了委屈,才敢做出这种荒唐事情。 为何会变成这样? 陆念哭得嗓音嘶哑。 身后不敢露面的于贺宴此时竟也走了出来。 甫一出来,平时本应整洁的衣裳凌乱不堪,温润双目愧疚地望向陆今溪:“陆二小姐,今日之事……” 陆今溪面无表情,直接打断了于贺宴的话:“于公子,此刻你该想的是如何处理此事。” 第20章 随即于贺宴望向陆温氏,这次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于温氏已然怒不可遏地给了于贺宴一巴掌。 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扇偏了过去。 一旁的陆念被吓得止住了泪水。 于贺宴跪地,语气诚恳道:“陆夫人,在下今日所做之事荒唐至极,不奢求您原谅,但在下一定会承担责任,绝不敢推卸。” 陆温氏只觉头疼,如果今日之事只是个意外,她早就将此男子拖出去偷偷私下处理掉。 可是,她知今日之事与她这女儿脱不了干系。 如若处理掉此人,反而会牵扯出陆念所做下的丑事,到时陆念名声何在。 何况现在圣上赐婚,陆温氏再无理由去反对。 怒气难消之下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瞪陆念一眼。 此刻陆念已经神色混沌,满脸迷茫,还未能从打击之中回过神来。 陆今溪正想悄离开,侧身那一瞬间,外面火光冲天。 隐约吵闹声不止。 陆今溪神色一紧,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火光愈发浓烈,滚滚浓烟升腾,焦味顺着风弥漫。 忽而,陆今溪急避,陆温氏尖叫起来。 一只箭矢直直擦过陆温氏耳畔。 陆今溪紧急关上屋门,对立面道:“你们且在此处等着,我马上找人过来。” 语罢,陆今溪神色紧张地往宴会中央去,云语还待在那。 她必须去把她带走。 离宴会中心愈近,喧哗吵闹声愈大,尖利刺耳。 陆今溪脚下一踉跄,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踝。 心下一紧,陆今溪蹲下,拨开那人面上凌乱发丝,努力辨认是何人。 “救……有人行刺……” 微弱声音响了几下,便彻底失了声,抓住脚踝的手也骤然失了力。 陆今溪无心害怕,直起身,急步冲向中间场地。 “云语……”陆今溪在四散人流中挤过,声音喊得嘶哑。 几声过后,陆今溪眼睛一亮,云语躲在一树后,因天色昏暗,此处显得极为隐蔽。 陆今溪刚要跑过去,一道锃亮的光从眼前急闪而过。 眼睛被刺痛,继而手腕被抓住。 险险躲过刀刃, 陆今溪受惊之下侧头,开口答谢。 却没想到是谢将军身边贴身侍卫景武。 陆今溪这才注意到景武那一拉,她现在站在了谢叙的身旁。 那人持剑,血沿刃尖往下滴落,面容锋利的线条紧绷,视线冷戾。 未等陆今溪缓过神, 几支箭矢极速射了过来。 一瞬间定在原地, 景武持盾于前,咬牙回头道:“将军,您先行离开。” 无数箭矢似是有备而来,愈发密集。 火光冲天,月光染上血色。 坐在飞奔疾驰马车上的陆今溪眉心紧皱望着越来越远的凶恶场地。 周围林木渐深,如墨的夜色吞噬马车。 后面有急马蹄声,剑刃击打声刺耳。 有一队人追来了。 马车从凸石上碾过,晃动愈大。 陆今溪身体承受不住疾驰颠簸,猛地晃动,右手紧紧向下撑起身体,尽力不让自己的身体向那人倾斜。 马车空间愈发逼仄,陆今溪突然有所感似的抬头,谢叙自上车以来未发一言。 这一抬头,陆今溪这才发现不对劲。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随着那阵颠簸愈发明显。 还有男子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陆今溪眉头皱得更深,他受伤了。 根本来不及思考,冷厉箭矢射了进来,带着凌厉的箭风。 陆今溪面颊一痛,箭矢擦耳过,血顺着面颊流下。 此时马车又一次猛力的颠簸,陆今溪直接跌入人怀中。 准确来说,是谢叙将人猛力拉起。 一脚踹开了马车帘, 迎面而来的就是冰冷的刀刃, 这车夫竟不是谢叙的手下。 陆今溪胳膊被拽得生疼,他们被这车夫带进了贼窝。 谢叙脸色发沉,他的肩伤这段时日确实复发了,刚在在与人缠斗中被人识出了破绽, 右肩受了肩伤,此刻, 谢叙锐利目光看过周围数人持剑谨慎步步向前想要包围的架势。 低头看了眼陆今溪, 陆今溪知道此刻危险,神色复杂地抬头, 谢叙此刻腹背受敌,他若想要在此时扔下她夺得一线生机,她很可能就没了活路。 未等她继续思考, 背后一阵推力, 陆今溪顺力道踉跄倒地,一步前方便是悬崖。 陆今溪双臂在地上摩擦得生疼,吃力地抬头, 刀刃相碰的刺耳声在静谧的夜晚,在深林中愈发明显。 陆今溪微眯眼,尽力在一群缠斗身影中辨出谢叙。 他果然受了伤,且很严重。 陆今溪咬牙站起,望向一旁无人顾及的地方,那有一条小径。 这些人明显就是冲着谢叙而来。 她可以现在趁机离开。 风声鹤唳,黑压压的天愈发低沉,“轰”的一声,响雷炸开。 一道闪电劈开天际,亮得刺眼。 陆今溪咬牙抬手遮过双目,借着一瞬间刺目的光亮看见厮杀人群中央, 那些人已然看出了他们要截杀之人的弱点。 第21章 全都向着其右边发力。 陆今溪一瞬间看到血流如注的右臂。 他这右肩有陈年旧伤, 想要独力突围…… 双手握紧,陆今溪奔向被弃的马车,从被杀死的马夫身上夺过剑。 不再犹豫,冲向中间。 谢叙甫一转头,神色一凛,她冲进来找死么。 陆今溪冲进,死力捅进谢叙身后的一人。 毫不犹豫地拽住谢叙左腕, 声线坚定:“我们跳下去。”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亮光中陆今溪白皙面容上双眸清亮,神色笃定。 谢叙敛眸,眸色深沉,融入漆黑的夜色,陆今溪根本不等他的回答,直接拽着人奔向崖边。 刚才她扑倒在崖边时,听见了底下隐约流水声,现在雷雨骤下,这些人轻易察觉不到。 他们跳下去,好运气的话,绝不会死。 风声击打林间树木,霹雳作响,雷雨骤然加急,愈发大。 陆今溪面上雨水一片,眼睫湿漉,尽力在暴雨中睁开眼睛。 腰间忽而一紧,滚烫的热度袭上腰间。 失重感骤然上涌。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头上方有人呼吸轻拂过脸颊。 刀刃划过的伤口再度裂开,血丝顺着脸颊往下,滴落脖颈。 忽而骤然一冷,鼻口被浸入冷水,一阵难耐的窒息感袭上。 “呜……呜……” 缺少新鲜空气渡入的口鼻几欲窒息。 腰间炙热的触感向上,陆今溪难受地想要挣脱。 在她想要出声制止之际,脸颊被一双大掌捏住,挣出了水面。 一瞬间,陆今溪仿佛活了过来。 “咳……咳……”陆今溪面露痛苦地攀着身前人拼命地咳嗽。 咳得一股血腥味上涌,脸颊伤口浸入冰水的刺痛一阵热烫。 “呼吸。” 嘶哑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谢叙直接将人给提到了岸边。 终于到了岸上,暴雨如石子般砸在身上,冷寒的气息无孔不入。 陆今溪后知后觉浑身发冷,被水浸湿的衣裳,湿透了的发让人冷得起哆嗦。 “呃……痛。” 陆今溪被谢叙打横抱了起来,这时才发觉腰背处疼得厉害,刚才坠崖的时候腰背擦到了山石。 擦伤沾在破损的冷湿的衣服上疼得厉害。 陆今溪犹豫地紧抓住抱着她的人的衣袖,指尖用力得发白。 谢叙低头看到了怀中人冷白的脸色,瞥了眼那攥得略显出青筋的白细手背。 拨去洞口前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杂草,谢叙拽下腰间驱虫蛇的囊带,利牙撕扯开一角,将里面的草药尽数洒了进去。 用完好无伤的左手扯下外袍,铺散在地上,将陆今溪放在了摊开的衣裳上。 抽出手的瞬间,谢叙手臂微顿,左手上染着血, 谢叙手顿一瞬,大手轻托起陆今溪单薄清瘦的身子, 刚一动,陆今溪疼地轻哼出声。 谢叙垂眸,停住动作,沉声问:“腰背处伤到了?” 谢叙右臂也失血过多,双唇隐约发白,声线嘶哑,如经沙石磨砺过。 第12章 谢将军要拉我垫背? 陆今溪身子并不耐疼,冷汗直冒。 谢叙不顾陆今溪阻拦的双手,直接将人扶坐了起来。 大手作势要掀开陆今溪的衣裳,露出腰背受伤处。 陆今溪只感觉一阵冷气从身下钻了进去,伸手用力抵住人放在衣角的手:“谢将军,不劳烦您。” 语气疏离。 谢叙抬头,看见了陆今溪抗拒的动作和疏离的眼神。 他不再勉强松开手:“现在不处理,今晚恐怕会高烧。” 陆今溪轻摇头,疼地咬唇坐起,肩轻轻靠在石壁上想要借此冷意轻微地缓解疼痛。 动作间见到谢叙大手猛力扯下衣衫,露出精壮的右臂。 那上面横亘着一道深深的伤口, 伤口流血狰狞。 陆今溪转头,避开眼,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上药声。 药粉味弥漫在空气中。 忽的,嗓子眼发涩, “咳……”陆今溪咳嗽出声,冷得抱住略微蜷缩的身体。 一动却又牵扯到了后背的伤,一时间陆今溪疼得不敢动。 可是身体又寒冷无比。 过了会,在浑浑噩噩间,一阵暖意袭来。 陆今溪咬牙微睁开眼,眼前一团火光升腾。 是柴火堆生了起来。 是谢叙在生起火堆。 陆今溪止了颤抖,不再矫情地往火堆靠过去。 挪动间,右脚无意踢到了东西,咕嘟几声。 陆今溪寻声望去,是药瓶。 背部的疼痛让她再顾不得矫情。 她不想今晚在这崖底高烧不退。 以她的体格,一场风寒会去了她半条命。 陆今溪咬唇忍着疼痛,右手小心翼翼伸出去够那滚落在一旁的药瓶。 左手则轻轻褪去外衫,在褪去里衣的那一刻。 陆今溪顿住手,犹豫几下方才开口道:“谢将军,可否能请您现在转过身去一会。” 谢叙拾树枝的手停顿,闻言抬头。 隔着黄澄澄的火光,透出一股暖意。 那道视线在火光中不容忽视。 第22章 陆今溪眸光微闪,有些难堪地低下头,直到那道视线不再对着她。 陆今溪方才安心,舒了口气,挑开了里衣。 再解开里面淡色小衣的衣结。 小衣衣绳散落,陆今溪用左手捂在心口处。 微微侧过身子, 后背的伤口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炙热的火光, 接触的那一瞬间, 陆今溪没有忍耐出疼痛,轻哼出了声。 “唔……”陆今溪吃力地洒了药粉在右手,摸索着往腰背处抹去。 手臂牵动着腰背处的神经,疼得厉害。 几欲脱力。 腰处的伤口洒上了药粉,可是再往上, 陆今溪试了好几次,折腾出了愈发多的冷汗, 汗渍浸在伤口处,疼痛更加明显。 就在她犹豫着不再折腾,准备抱着侥幸心思穿上衣衫时。 右手腕一紧,手中的药瓶被抽了出去。 陆今溪只匆匆看到了男子冷硬的侧脸轮廓。 紧接着背心处一暖, 男子掌心的温度炙热,几欲烫伤她白嫩的肌肤。 陆今溪受不了,微微动身子,想要逃离。 却被用力按住了肩膀, 背心处的滚烫愈发明显, 渐渐游移到了腰窝处, 陆今溪再次忍不住哼出了声,眼尾通红, 眼眶里隐约噙了泪珠。 陆今溪低下头不再动身子。 腰背上的炙热停顿一瞬,忽而有几分柔缓起来。 轻轻的揉捏让陆今溪更能接受,淤痛缓解许多。 “伤得不重。” 陆今溪忍着疼,乍然间听到身后人出了声, 由于离得过近,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了背部。 陆今溪一瞬间被吓到了,猛地转过身。 被惊到的视线直直对上了谢叙在微暖火光中晦暗不明的目光。 陆今溪被这目光刺激回神,随即难堪地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况。 捂住心口的左手愈发用力,仰头致谢:“此番多谢谢将军上药。” 谢叙脸眸,眼前人此时仅着一件解开了衣结的小衣。 白皙的左手死死捂在心口处。 谢叙看着眼陆今溪低下的头,微颤的左手,随即转过了身。 陆今溪顾不得疼痛,一把抓过一旁湿透的衣服往身上穿。 谢叙微沉的声音响起:“先弄干,否则马上着凉发热。” 这一声提醒了陆今溪,伸向散落在旁衣物的手停了下来。 她开始将里衣先架在了火堆旁。 有了火光,陆今溪充满寒意的身子微微发暖,不再颤抖。 “为何不逃?” 嗓音略带嘶哑,声音不大, 陆今溪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才为何不逃,你有机会的。” 谢叙冷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陆今溪这才听了个清楚。 她抚摸着衣裳上的褶皱,希冀着衣裳能够快点干。 至于谢叙的这个问题,陆今溪垂眸道:“方才也算是谢将军救了我,如果就那么逃跑,未免过于凉薄。” 回应她的是几声轻笑。 陆今溪皱眉, 继而下颌一痛,被逼直视谢叙冷戾的视线。 陆今溪心下微恼,未等她不满出声, 耳畔传来的是谢叙低沉嘶哑的声音:“陆今溪,你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逃,会死的。” 陆今溪侧过头,平息升腾的怒意,再平静出声道:“难道谢将军方才想拉我垫背?” 谢叙微挑眉,冷峻的面容在暖火光的映衬下轮廓愈发清晰。 偏偏如此俊美之人吐出的话语分外不讨喜。 “陆今溪,有何不可呢?身边的活人,或是死人,都能是肉盾。” 语气愈发低哑:“比如你方才冲过来,我能将你拉过来……” 语气骤变:“然后再扔出去。” 灼热的气息呼在脸颊上,陆今溪只能劝自己镇静。 陆今溪仰头神色不变:“谢将军大义,定不会做出这等卑鄙行径。” 下颌处的大掌似是摩挲几下, 随即陆今溪身子放松下来,眼前男子抽身离开一些距离。 谢叙不再看向陆今溪,抓过身边的树枝往火里添。 火升腾得愈发旺。 陆今溪终于能穿上干爽的衣裳。 心情难得好上了几分,随即终于有了心思思考今晚所发生之事。 那些追上来的人毫无疑问是冲着谢叙而来。 陆今溪神色复杂抬头,望向轻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之人。 犹豫几瞬,还是开口道:“那些人不会滥杀吧?” 她如此问是希望这些人是单纯冲着谢叙而来,谢叙如今在此,那么宴会场上那些人就会无事。 云语和陆家人还在那儿,她不希望他们会出什么意外。 半晌静默, 就在陆今溪不再抱有被回答希望之际,一直在闭目养神之人睁开了锐利的双眸。 因闭眸修养而略有软化的面容再度冷硬起来。 陆今溪听得那道冷沉声音响起。 “方才不就是在滥杀么?” 陆今溪听到回答心里“咯噔”一下, 仔细回想,方才那些人在宴会场那儿确实是在大开杀戒,并不单纯只是冲着谢叙一人而来。 第23章 只不过因为后来逃亡时那些追来的人多与谢叙缠斗,而忽略了她。 她才会产生这些人是单纯为谢叙而来的错觉。 难怪方才谢叙说她不逃跑,会死在那处。 如今想来,倒真是她命大,逃过了一劫。 陆今溪不自觉皱眉:“何人这么大胆,今日这般场合都敢贸然动手。” “圣上亲临,他们也敢行刺?” 话一出,陆今溪就有些后悔,那个王座之上比她年岁还要小的少年确实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也正如她觉得自己所问是蠢话一样,谢叙回以嗤笑。 “就是因为圣上在,那些人才敢来。” 此言一出,陆今溪有几分莫名其妙,未及她细想。 刺耳的闷哼声响一瞬,陆今溪被惊到。 只见谢叙仰头侧身,右臂再次流下血。 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陆今溪望去,惊骇更深,那血竟是黑色。 陆今溪心底发沉,谢叙中毒了。 外间闷雷轰隆不断,闪电劈下,亮光阵阵乍起。 疯狂的雨势不减。 陆今溪扶过谢叙,一瞬间男子的重量大半压在了她的身上。 陆今溪闷痛一声,吃力地抬起谢叙的右臂。 她果然没看错,的确是乌黑的血。 她想伸手取出谢叙方才的药瓶,未等她伸进,手被大掌握住。 陆今溪垂眸,望向此刻微显虚弱之人。 “出去,此处有医师。” 方才寻洞口之际,他就发现这有行医之人种植的药草。 谢叙此刻再度失血,头脑却仍保持清醒:“还有,留下标记,景武会寻过来。” 陆今溪不动声色地望向外间的雨幕,扶起谢叙。 一手挑开了遮洞口的藤蔓杂草,磅礴雨水砸在脸上,湿冷一片。 陆今溪咬牙撑着身边倚靠在肩之人。 她步步吃力, 行至一半,靠肩之人骤然施加了全部的力气。 陆今溪心底一沉,侧头, 随即踉跄几步狼狈地摔在了泥地里。 陆今溪咬牙爬起,按着谢叙刚才嘱咐的路线寻找。 她不能继续待在此处,那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再度追过来。 她不傻,方才谢叙言正是因为有圣上,这些人才肆无忌惮大开杀戒。 再联想到坊间朝野传及将军与圣上不和之事,她很容易便能猜测到今日种种怕是与圣上难逃干系。 至于那些人为何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陆今溪心中有个更大胆的猜测。 那边是这些人不仅要除谢叙,甚至连圣上都不放在眼中。 瓢泼大雨倾泄在身上,寒意陡然再次升起,陆今溪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气力。 她几乎快耗尽力气了,头脑开始晕沉,双腿更是如同灌铅般,难以再移动半步。 嗓子眼冲上一阵铁锈味,陆今溪觉得体力已然耗尽, 一阵天旋地转, 晕倒之际隐约有人影在前晃动。 陆今溪伸出手, 下一瞬,失了意识,陷入一片晦暗。 第13章 嫁入将军府? 等陆今溪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半夜时分。 似是换了衣裳, 陆今溪未能回神,一道女子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陆今溪借着幽暗的烛火看清了眼前面容清秀的女子。 应该是此人救下了他们。 那女子似是守在这许久,带着睡意睁开眼,声音也含着困倦。 陆今溪:“多谢姑娘,不知与我一起的那位现在何处?” 陆今溪还没有忘记现在的谢叙中了毒。 那女子轻笑了声,面容温婉道:“姑娘,你放心,我夫君已经照顾着人睡下了,并无大碍。” 再经过一番交谈,陆今溪得知这女子姓赵名宁,她的夫君姓齐名盛,这二人行医为生。 而谢叙在来之前已经自行处理过伤口,那药粉本就是克毒药。 冲去了大半毒性,此刻谢叙也多半是因失血过多而脱力晕倒。 陆今溪放下心。 赵宁看着眼前清丽貌美的姑娘,心底有一分好奇:“陆姑娘,那是你夫君么,你们二人何以来到这儿?” 不怪赵宁多想,她自己便是同夫君私奔出来,隐居在此。 而今日这陆姑娘扶着这男子,确实很像私奔的男女。 赵宁自小未接触过复杂的事情,而且她未曾看到过谢叙的伤势,并未想到更深的层面。 乍闻此言,陆今溪微愣,刚想出言否认,却不想多生事端,还要再度解释。 便只轻点头,想快些略过这个话题。 所幸赵宁见她虚弱,并无过多打扰,几番嘱咐后便让陆今溪好生休息。 陆今溪闭眸,身子放松下来,她并未告知赵宁真姓名。 不知道谢叙的人何时赶来,在此之前,她要对周围人皆保持警惕。 瓢泼大雨不停歇,风拍打着窗,咯吱作响。 陆今溪陷入梦魇, 身下的被衾被捏得发皱。 次日,天气微微放晴,但仍阴沉的厉害。 陆今溪出了门才发现原来昨晚她竟是拖着谢叙走入了密林深处。 正在陆今溪思索昨日之事之际, 一对小孩吸引了她的视线。 像是对龙凤胎,生得胖圆讨人欢喜,两个小孩子眉宇间相似得厉害。 第24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扎着两个小揪的白胖乎小女孩含着嘴里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念着。 “两小无嫌猜……” 小男孩也跟着后面接上去。 两个小家伙绕着画好的小圈子转来转去,嘴里念叨着这几句。 陆今溪被他们脸上的笑脸感染,走了过去,语气温柔:“你们好乖啊,叫什么名字啊。” 两个小家伙望着家里来的陌生人, 小姑娘缩在哥哥后面,不时地探头出来,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白皙如玉的姐姐。 哥哥胆子大,奶音道:“我叫大宝,妹妹叫宝丫。” 陆今溪扑哧笑了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两个小孩子毛茸茸的头发。 宝丫眯眼享受眼前漂亮姐姐的疼爱,胆子也大了起来,仰起小脸:“姐姐,你夫君修养好了吗?” 陆今溪手一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谢叙如今在这儿是她的“夫君”。 陆今溪笑着道:“快好了。” 这话倒不假,她问过了赵宁的夫君齐盛,确定了谢叙确实已然无大碍,只是昏睡需要足够的休息。 两个小家伙似是许久未曾见到过外人,话多了起来。 宝丫好奇地摸摸陆今溪脸上被刀刃划出的伤痕,接着凑过去,往伤口处吹吹。 “姐姐,你夫君还没休养好,那就让宝丫帮你吹吹,会好的快哦。” 宝丫小脸神色认真。 陆今溪有些忍俊不禁:“为什么夫君没休养好,宝丫就要帮忙吹吹啊?” 宝丫认真绷着小脸:“娘亲受伤了,爹爹就会给娘亲吹吹。” “爹爹不在家的时候,就是宝丫给娘亲吹吹。” 这小家伙人不大,却意外得很懂事,陆今溪忍不住再揉了揉宝丫的小脑袋。 一旁的大宝也认真绷着小脸:“对,没错。” 陆今溪看着两个小家伙,想起刚才他们转圈时念着的歌谣。 弹了弹二人的额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可不是你们两个念的哦。” 大宝积极出声:“可爹爹现在就教我们这个啊。” 宝丫小脸严肃,认真纠正:“哥哥,爹爹不是教我们,是教娘亲。” 再加上一句:“哥哥,我们是偷学的。” 陆今溪眼睫颤动,心下了然。 两个小孩子可爱得紧,陆今溪同两个人玩了起来。 等到傍晚,谢叙终于醒了。 陆今溪端药推门而入之际,看到的就是谢叙撑起身坐在床榻上。 微愣后,陆今溪端着药过去,正如大夫所言,谢叙是因失血脱力而晕,只要修养得好,便好得利索。 谢叙身子骨健壮,现下已然大好,一扫先前的虚弱。 送完药,陆今溪正欲出去,门外的宝丫忽然开心地奔了进来。 小胖乎脸激动:“姐姐,你夫君醒了。” “夫君可以帮姐姐吹吹了。” 陆今溪滞在原地,下意识侧身看谢叙。 谢叙似是也微愣一瞬,幽深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她。 陆今溪掩饰地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回望过去。 谢叙自是聪明,猜到了发生了何事,并不解释,垂眸颌首。 陆今溪哄着宝丫一块儿出门,关上门时告诉谢叙出来用晚膳。 晚膳,陆今溪如坐针毡,赵宁心思单纯,真得将谢叙同她认作私奔的有情人, 话语间有对谢叙没能照顾好妻子的埋怨,还有对她的关心,最后更是嘱咐谢叙要好生对待肯与她一同私奔的妻子。 陆今溪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整个晚膳间忍着不去在意一旁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终于用完了晚膳,陆今溪立刻借着身子不舒服为理由,逃进了房间。 甫一坐下,陆今溪想着刚才的晚膳,那齐盛似是察觉到她同谢叙并非夫妻关系。 陆今溪并不奇怪,毕竟她对谢叙并不热络,甚至在齐盛为谢叙换药之时,她都会避开。 谢叙似也同齐盛颇有默契,二人气氛倒是融洽。 陆今溪想,这处他们应该很快便能离开。 事实正如陆今溪所料。 又过了几日,等到天气彻底放晴那一日,景武终于赶来了。 彼时陆今溪正在林间小院中同两个小家伙一同唱着“郎骑竹马来……” 还兴致盎然地教着二人捡起树枝在沙地上写着那些字。 宝丫经过几日同谢叙在一处待着,渐渐的,也不再怕这个高大俊美的哥哥。 宝丫憨笑地闹着谢叙同他们一起写,才刚写上几个字, 林间风声动,枯枝踩碎的声音传来。 一霎那,陆今溪精神紧绷。 直到看见景武的身影,陆今溪松口气,终于该回去了。 临走前,陆今溪颇为不舍地同赵宁一家告别。 赵宁一家已经准备入京开药坊,这意味着日后有再见之日, 陆今溪告别时沉重的心这才放下来,安心地离开。 谢叙早已痊愈,归途中,陆今溪摸清了那日发生之事, 那日行刺之人是北边小部落岩部,圣上现如今已与其撕破了脸面。 可能不日便会有战事爆发。 陆今溪听着景武的回禀,装作听不出其中的深意,其实按照她的猜测。 第25章 那日怕是圣上联合岩部刺杀谢叙,不料岩部反水,甚至连圣上都想一并除去,入主中原。 累日的奔波,陆今溪疲惫不堪, 在马车上迷糊睡去,以至于她错过了景武小心翼翼打量过来的视线 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以及说出的话。 景武驱着马车将陆今溪先送回了陆府,随后便扬长而去。 陆今溪是被府里人抬回去的,她睡得很沉。 陆府这些时日气氛低沉得可怕,陆三小姐被陆相爷禁足在屋内,一步不准离开, 甚至陆相爷还找了人教陆三小姐何谓“礼义廉耻”,这事闹得全府皆知,陆夫人怒不可遏,同陆相爷几乎撕破了脸。 主子出了丑事,主子不和,祸及整个陆府上下。 陆二小姐又失踪多日,若是一个人失踪倒也罢了,偏偏是同别人一块儿失踪, 还是同一男子一块失踪,那男子还偏偏是谢将军, 陆二小姐偏偏同谢将军还有些难以启齿的陈年旧事,二人有旧情。 陆相爷的脸面算是丢了个干净。 陆今溪甫一醒来,便听到耳畔的抽噎声,和不忿声。 她一下子便清醒过来,起身侧头, 林姨娘和云语守在她的床榻边, 二人的表情沉得厉害。 陆今溪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陆今溪低下头,极力思索自己可能犯下的错事。 可再怎么想,林姨娘下一句话将她的侥幸击得粉碎。 “溪儿,你父亲要将你嫁与谢将军。” 一句话击得陆今溪杏眼圆睁,耳中轰鸣声不断。 好半晌,陆今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子眼干涩得厉害:“嫁与谁?” 林姨娘捂着手帕,闭眼。 云语怒声:“那个谢叙,谢鹤言。” 陆今溪瞬间觉得荒唐无比,抓过林姨娘的手,追问:“姨娘,这不是真的,对吗。” “谢叙是谢昭离的皇叔,我怎能再嫁与他?” 林姨娘心里痛苦,恨不得自己此刻神志不清,便不用应对这种事。 可偏偏她很清醒:“溪儿,皇室父娶子妻之事都屡见不鲜,更何况你现在是待嫁之身。” 陆今溪忍不住怒喊:“是二嫁之身!” 林姨娘摇头:“溪儿,你……” 陆今溪不能接受这种安排,掀开被褥便要起身:“不,我要去找父亲,这几日我同谢叙无任何事,外间的流言皆不可信。” 林姨娘心里苦涩,制止陆今溪的动作,目光直直对上她慌乱的双眸:“溪儿,你清醒些。” “你还不明白么,陆念嫁不成谢将军了,相府嫡长女又早已嫁人。” “如今便剩一个你可助你父亲同谢将军结姻亲。” 林姨娘摁过陆今溪的肩:“在你的身上发生过何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嫁入将军府便可。” 话尽,陆今溪失了力气,再一次被携裹的命运,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蜂拥而至。 第14章 您真得要娶我 林姨娘眼见陆今溪明显呆滞的模样,心里害怕起来:“溪儿,你没事吧。” 陆今溪沉浸在悲观的情绪里, 林姨娘愈发着急,求助地看向云语, 云语俯下身大胆地晃陆今溪:“小姐,小姐……。” 陆今溪从思绪中抽离,颓然闭眸,语气沉缓:“我要去谢将军府。” 林姨娘被吓着了,只以为陆今溪在说胡话:“溪儿,你如今去那儿有何用?” 陆今溪摇头,直直望向林姨娘:“姨娘,谢将军定不会同意娶我的。” “我一个二嫁之身,谢将军定然不会同意的。” 话虽说的斩钉截铁,但陆今溪明白自己的内心是极其不安的。 如果父亲铁了心这么做,那她根本拒绝不了。 而她若是去找谢叙……,那人真得会在乎自己所娶是何人么? 谢叙娶妻子看得是出身,门第,他根本不在乎那个人是谁。 林姨娘也深知这点,她悲伤地看向陆今溪:“溪儿,你……。” 陆今溪还想再争取,也许谢叙见是她,然后就并不需要这桩婚事。 就在陆今溪急忙推门而出之时,陆相爷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一瞬间,陆今溪的心沉到了谷底。 陆相爷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一为警告,二为提醒。 警告陆今溪不要再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而需提醒的是陆今溪要做好嫁入谢将军府的准备,切不要再生事端。 “溪儿,为父言尽于此,你莫要再让我失望。” 陆相爷看似欣慰叮嘱一番后,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陆今溪抬出的双脚就那么僵滞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沌。 没有人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做? *** 谢将军府, 府里上下安静一片, 景武正回禀近日所发生之事, 一件重要之事便是圣上当日遇刺,引发旧疾,如今卧病在床榻之上。 景武递上书信:“将军,太后请您重返朝堂,处理政务。” 端坐于主位的谢叙,抬手轻揉捏眉骨:“先搁在那。” 景武了然,将军这便是回绝的意思。 景武又回禀另一件事:“将军,景武已经调查了那夜之事,陆三小姐误以为陆二小姐进了那屋子,便跟着进去了。” 第26章 “然后……反倒害了自己。” 紧接着,景武顿了一瞬,他实际要回禀的是另一件陈年旧事。 “将军,根据调查,那温家表姑娘并不是第一次用这下作手段。” 谢叙猝然抬起视线,景武顶着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继续往下道:“将军,多年前煜王那件事也是她所为。” 只不过那一次陆二小姐真得入了套, 虽然是温家表小姐设计煜王,想让自己嫁入煜王府,但最后入了套的确是陆二小姐。 景武着实在心中同情陆二小姐。 尤其是如今……,景武小心翼翼地微抬视线, 接着小心出言试探:“将军,陆相爷真的要将陆二小姐嫁入将军府么?” 话落,景武心里有些忐忑不定,他当然知道陆相爷如今是想将陆二小姐嫁入将军府。 他这么问是想试探将军是否会同意, 毕竟到时候上门提亲的是他家将军, 可惜未等到回答,景文不知何时立于门外, 清晰的声音传进屋内:“将军,陆二小姐求见。” 景武一惊,随即上方传来轻微脚步声, 将军下了紫檀木案几,立于屋中央, 将军准备见陆二小姐, 意识到这件事后,景武背后微微出了层冷汗,莫非将军真要娶陆二小姐为将军夫人。 未等景武思绪回神,景武人已经出了屋子,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清瘦的令人熟悉的身影入了屋。 陆今溪一路脑中思索未曾停过,她在想她究竟该如何开口? 如若谢叙不同意,那最好办,一切便都不作数。 可,若是谢叙同意,那她该怎么办? 她没有权利决定是否同意,她只能被动接受? 可是一切的思绪在陆今溪踏入这间屋子,见到谢叙本人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陆今溪身体僵滞起来,千言万语僵在口中。 她如今唯剩一个念头,那就是愤怒不平。 谢叙为何总是搅乱她的生活? 陆今溪几乎掩饰不住满脸的怒意,手无意识地捏紧,半晌,才压下万千思绪,平静开口:“将军安。” 陆今溪明白自己是谁,在谢将军面前,她要识礼数。 谢叙从陆今溪甫一进门,便将视线打量过去,轻而易举地看见她握紧的手,微颤的身子。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陆今溪为何而来。 谢叙并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同她谈,谢叙不紧不慢端坐于桌旁,斟茶, 甚至好心情地示意陆今溪一同坐下。 陆今溪根本无心同谢叙打哑迷,终于委婉出声问:“敢问将军可知家父所想?” 谢叙浅斟慢饮,轻点头。 陆今溪见谢叙眉眼淡漠,眼眸一亮,她仿佛看到了希望:“将军,臣女二嫁之身,实在不敢高攀将军府。” 茶饮尽,谢叙摩挲着尚有余温的杯盏,唇角微勾,眼皮一掀:“陆二小姐乃陆相爷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怎会是高攀。” 陆今溪神色微暗,哽住,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掌上明珠。 陆今溪不愿意猜谢叙的深意,一味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语气愈发急切:“将军,京城多少高门贵女仰慕您,您何必委屈自己娶一个二嫁之人。” 陡然间身前打下一大片阴影,陆今溪不自觉身形微颤,木然仰头望向朝她逼近之人。 谢叙的视线看过陆今溪额角薄汗,白嫩脸颊因为急切染上绯红,急切张合的樱唇, 忽而轻笑一声,冷硬面容有所缓和,语气却绝算不上温柔:“陆二小姐何必再三强调二嫁之事,谢某并不在意。” 陆今溪心底一沉,接下来的话更是彻底打破她此番前来的希望。 “陆二小姐,今日你来寻我之事,我可不告知陆相爷。望你回去好生思量一番。” 陆今溪绝望了,谢叙真得决定应她父亲之言,娶她。 陆今溪除了惊慌害怕,根本生不出闺中女子嫁得如意郎君时那种待嫁的喜悦, 恍惚低下头,视线中忽而闪过一串红绳,陆今溪猛然抬头:“谢将军,岩姑娘未死,您若是另娶他人,她岂不是会伤心?” 陆今溪神色紧张,在山崖下,她照顾谢叙的时候,她看到谢叙手腕上有女子的红头绳,那红绳的结很独特, 她几乎是一眼就想到了苏苒,谢叙真正的青梅竹马,苏苒认识谢叙比她陆今溪更早, 而那个酷爱红衣的女子同谢叙一同出征之际,意外死在了战场上, 本来应该是死了的,可陆今溪偏偏发现了这红绳,下方有个“岩”字, 再联想他人口中宴会那日莫名靠近谢叙的舞姬, 电光火石间,陆今溪陡然明白苏苒是岩部的人,那日的刺杀甚至都有她的一份。 陆今溪迟迟没等到回复,再欲开口, 谢叙冷沉的视线定在她身上:“陆二小姐,我娶你,同他人有何关系?” 陆今溪试图在谢叙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很可惜,她发现不了。 陆今溪颓然之下,无缘由地轻笑了声,她漠然抬了头:“谢将军不在意所娶何人,是因想娶之人已经不在了么?” 苏苒已然背叛了谢叙,以谢叙凉薄的心性,又这么可能再低头。 陆今溪注定等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谢叙这样的人,会有真心想娶之人么。 第27章 陆今溪心底冰凉,她是真心不愿嫁与他谢叙。 整个屋子静谧一片,静得针落可闻。 陆今溪鼓起勇气再次开口:“谢将军,您真得要娶我?” 谢叙微挑眉,颇为诚恳地回应所问:“自然是。” 陆今溪无意识紧掐手心,敛眸,眼睫遮去双眸中那掩饰不住的讽刺, 沉默一瞬,便开口道:“谢将军既愿娶,那臣女也万不敢再矫情,只是敢问谢将军何日登门?” 谢叙视线锐利起来,目光深沉,嗓音冷沉:“明日便登门同陆相爷商谈。” 陆今溪轻点头,随即双眸平静望向眼前人:“那臣女静候谢将军登门。” 语罢,陆今溪忽觉一抹温热触及耳畔,她微微瑟缩。 男子冷沉的嗓音带了点儿温柔的错觉:“可上药了?” 陆今溪难耐地忍受着脸颊处的温热,后知后觉她脸上的伤口还未上药。 随即她便闻到一阵熟悉的药香, 接着脸颊伤口处一股灼痛传来, 陆今溪皱眉侧目,不可避免地看到谢叙线条分明冷硬的轮廓。 “别乱动。” 冷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陆今溪撇过头,不再看向谢叙。 额头似有热汗滴下,染上眼睫,陆今溪抬手,不经意同谢叙伸过的手相撞, 陆今溪手一顿,男人炙热的指腹替她拭去了汗珠。 未等陆今溪回神,耳畔熟悉的嗓音再度响起, “陆二小姐,这段时日你便好生待在陆府。” 陆今溪身子滞在原地,眸色发冷,谢叙在告知她不要想着逃离。 “送陆二小姐回陆府。” 陆今溪只觉眼前人拂身而去,掀起的急风迎面扑来。 等回到陆府, 陆今溪仍然是心绪难宁,她不会在大婚前逃的,姨娘还在陆府,若是她在大婚前逃了,姨娘难逃责任。 可若是让她好生同谢叙做夫妻…… 陆今溪望着窗外窸窣落地的枯叶,唇角无意识勾起讽刺弧度,眼眸无一丝波动, 非是良人,如何偕老。 第15章 小溪儿,许久不见 枯枝落叶堆满院落,参天的古树立于池畔, 陆今溪侧着身子,出神地远眺窗外, 距离她去谢将军府那次已经过去多日。 屋外凉风渐起,天空中云雾稀薄, 天色肉眼可见得不好,外间却充满闹嚷喜色。 云语甫一进门,见到的便是小姐面色无波动地凭窗而坐的景象。 云语心中也不好受,她迟疑地捧着手中的物件,脚步僵硬无比, 犹豫再三,才往前进几步, 刻意放缓的脚步声似是惊扰到了陆今溪, 陆今溪转过了头,双眸直直凝视云语, 云语被这道视线弄得浑身不自在,往日机灵活泼的小鹿眼木讷起来, 她小心抬头打量小姐,半晌,才犹豫开口:“小姐,这……这是谢将军府上送来的鹿皮。” 谢将军的聘礼已然送上陆府, 这身鹿皮是额外呈给小姐的礼物, 她听林姨娘说,鹿皮用作聘礼,象征着喜事成双,这可是带着恭祝新人的好寓意。 可,云语再三犹豫地偷瞥眼小姐,小姐脸上并无一丝喜色。 随即云语低了头,手上如同捧着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搁那吧。” 云语顿时如蒙大赦,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精美,色彩亮眼的鹿皮放于一侧。 而后几位婢子鱼贯而入,金冠玉钗,金玉耳坠,凤冠霞帔呈了上来。 云语看得眼皮一跳,怕小姐看见不悦,云语主动引着那几人进到里间,将所有物件全都放置下来。 窗外落叶窸窣落地,秋风阵阵, 陆今溪瞧这些景色也腻味了,站起身来,看着一旁忙碌的云语,出言:“云语,搁在那便可。” 闻言,云语忙碌的手一顿,随即懂事地停了下来。 此时林姨娘挑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到陆今溪未曾对婚饰上心的模样,心下微叹口气, 随即慢步上前,语气温柔:“溪儿,姨娘过来看看你。” 陆今溪由着姨娘牵着她的手坐于梳妆铜镜前,侧眸见到镜中清瘦的面庞,微愣了一瞬, 林姨娘不紧不慢在陆今溪身后轻柔地抬手,右手指着镜中的陆今溪:“溪儿,你看,这便是你。” 陆今溪沉默, 林姨娘不紧不慢:“溪儿,是不是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陆今溪垂眸,她从前是何模样? 陆今溪带着些许不解地再望了眼镜中人,神情染上迷茫。 这般死水般激不起波浪的眼神不该是她所有。 林姨娘手指轻拂过陆今溪迷茫的眉眼:“溪儿,人是会变的。” 顿了一瞬,复又道:“若是放在从前,姨娘千万个不同意你嫁与谢叙。” “可如今,出了陆念那件事,你的婚事彻底被毁了。你跟谢将军之事又闹得人尽皆知,你父亲又如此固执,如今再无比嫁入将军府更好的选择。” 林姨娘轻叹口气,轻柔地抚摸陆今溪的头发,就如同儿时哄着陆今溪一样。 陆今溪松了微绷的身子,轻轻倚靠在林姨娘怀中,伸手眷恋地环住林姨娘,语气轻柔:“姨娘,女儿不想嫁,” 第28章 “不想嫁……。” 尾音几乎低不可闻。 林姨娘轻抚着陆今溪的背:“溪儿,你告诉姨娘,你可还记挂谢将军。” 陆今溪仰起白皙的小脸,清亮的双眸回望林姨娘,而后轻摇头, 林姨娘拨去陆今溪微乱地散在脸颊上的碎发:“溪儿,世间女子择夫婿,不皆为情爱。” “高门贵女嫁人更是如此,有时无情反倒更好。谢将军位高权重,你来日便是将军夫人,日后便是谢将军有了妾室,有你父亲在,那些女子也绝越不过你。” 林姨娘认真地对着陆今溪冷然的视线:“溪儿,日后你便是高门夫人,但求一生荣华,如此足矣。” “一生荣华便已是众多女子企及不到的愿望了。” 陆今溪默然埋首在林姨娘怀中,无人看清她的神色。 话点到为止, 林姨娘语气轻松起来,手扶起怀中的陆今溪,轻点她的鼻尖:“溪儿,姨娘带你出门,今日街上热闹得紧。” “莫整日待在屋中将你憋闷坏了。” 清风徐来,深秋的风已然有了几分寒意,有风灌入脖颈间, 陆今溪手紧了紧月白色兜帽,挡去寒意, 她跟随着前面姨娘的步伐, 许久不曾同姨娘一道出门, 街上也确是热闹,小贩的吆喝声,面团翻面声,戏腔婉转声,声浪阵阵起伏,不绝于耳。 陆今溪面上含了笑意,心情因着满街的热闹劲儿好上了几分。 “溪儿,快过来。” 陆今溪抬眸,林姨娘面上含笑地唤她到一商贩前, 精致的糖人色泽鲜亮, 陆今溪轻勾了抹笑,杏眸晶莹水亮:“姨娘,你还当我是孩子么,这般贪甜?” 林姨娘嗔看她一眼,语气是说不出的得意:“你啊,不管多大了都是姨娘的孩子。” 陆今溪立于一侧,笑而不语,不扰姨娘的兴致。 小贩眼尖,只一眼便知这两位是贵客,嘴上如抹了蜜,使出浑身解数, “贵夫人,您看,这是近些日子新出的款……” 林姨娘瞧着这些色泽不错的糖做得小物件儿,心下欢喜, 陆今溪认真打量番,也升起了几分兴致,随手便拿起个模样精致的玩意儿, 小贩眼睛提溜转,语气兴奋高昂:“小姐,您真是好眼光,这便是马儿糖。” 陆今溪杏眸微闪,好奇:“马儿糖?” “是啊,这便是马儿糖。说起来这糖玩意儿还有来由。小姐你可知这谢将军同陆二小姐的事儿,他二人青梅竹马,而青梅另嫁他人,实为憾事。” 小贩起了劲儿,如说书般,感情丰沛,语气跌宕起伏:“……谁知二人辗转多年,青梅竹马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叹可贺啊……。” “这马儿便是仿竹马所做……。” “可叹可贺?”陆今溪垂眸喃了声,握着糖马儿的手失了些力道, 马儿捏碎了, 糖的残渣落在地上,还留了陆今溪一手的粘腻, 小贩顿住,心疼自己的杰作,说不下去了,目光愕然地黏在陆今溪的手上, 陆今溪碾了碾手中的粘腻,不好意思地致歉意,云语立马有眼力见儿地塞了银钱。 前方还有热闹事儿, 这回林姨娘望着陆今溪微加快的步伐,跟了上去:“溪儿,等等姨娘。” 陆今溪慢了步子, 林姨娘上前:“溪儿,你看,坊间人将谢将军同陆二小姐的婚事视作佳话。” 陆今溪敛眸不语,林姨娘还在意她当年嫁与煜王时外间的风言风语,她的名声在那时毁于一旦。 如今,嫁与谢叙反倒挽回了她的名声, 这真算的上是世事无常。 陆今溪今日是陪姨娘的,她不想平白坏了兴致,随即寻了个饿了的由头,闹着姨娘像从前般去帮她买糕酥。 陆今溪微阖杏眼,望着云语伴着姨娘进糕酥铺的影子, 外间的天色似是又沉了几分, 陆今溪直起身子微仰头, 衣袖忽而被轻拉了一下, 陆今溪心下一动,微低头, 是一只圆胖的小狸花猫, 皮毛色泽光润,正勾着肉粉的小爪子冲她叫唤几声, 陆今溪被这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了一瞬, 下意识想要俯身摸一摸这小狸奴, 忽而一股狠力带着劲风撞上陆今溪的肩部,她身形一晃,路中央,马疾驰而来, 小狸花猫惊地毛发炸开,咻地窜开没了影, 陆今溪瞳仁一缩,眼看就要被那股力道撞到路中央,继而腰间一紧, 她被狠狠撞在了冰冷的石墙上, 瞬间,背部剧痛,陆今溪仰起修长白皙的脖颈吃痛,眼眶涌上泪意, 她吃力地微睁眸子,只看到眼前人头戴黑丝帷帽,她只能隐约看到线条尖利的下巴,白得晃眼的肤色。 陆今溪微恼怒,是这人撞了她。 “嗤……”帷帽下之人似是嗤笑一声, 陆今溪眼睫颤动,浑身一僵,就连林姨娘和云语何时来到身边都浑然不知。 “溪儿,如今这糕酥不和胃口了么?”林姨娘关切地开口询问。 陆今溪握着糕酥,呐然点头, 无意侧眸看见林姨娘些微低落的神情, 第29章 陆今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陆今溪掩饰地将糕酥整个送入口中,神情回味:“姨娘,骗你的,这糕酥还是那味儿,很合胃口。” 所幸林姨娘和云语都未曾察觉异样, 陆今溪平静下来思绪后,方才惊觉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颈项间那骤然收紧的力道似还在,陆今溪后怕地抚过那残留的余热, 垂下的手收紧,手心处有张纸条。 陆今溪再无任何心情在外,林姨娘非要带着她一同打首饰作嫁妆,陆今溪神色紧张,好不容易林姨娘才收了兴致要回府。 月挂中天,夜色如墨,沉得厉害。 陆今溪令屋内人退下,端坐于铜镜前,轻掀开衣领,一道鲜红的淤痕映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刺眼。 陆今溪抿唇,杏眸微垂, 静默一瞬,才摊开濡湿的手心,薄薄的纸张早被她的汗浸湿, 陆今溪轻展开, “小溪儿,许久不见,为夫甚是思念”跃然纸上。 陆今溪神情木然地看着纸上那力透纸背的几个极为潦草的字, 目光再慢慢游移到被汗水晕开的血色上,清淡的眸光闪动, 手心瞬间掐紧, 谢昭离疯了,掷血书与她么? 一瞬间,郁气止不住地上涌, 片刻后,碎纸屑散落于地, 继而“哐当”一声, 云纹镂空梳妆台上的物件也被尽数打落。 外间秋风阵阵,卷起枯叶,肆意而过。 第16章 笔走龙蛇般的草字 天渐寒,已至正月初一,街道上四处张灯结彩,舞狮舞龙的队伍蜿蜒跳跃,不绝于耳的锣鼓声,爆竹声齐鸣。 陆府上下皆着喜庆颜色,端坐于正堂的陆相爷陆松年正与当朝的谢将军饮茶长谈。 室间茶香四溢,炉中缕缕清香升腾, 此刻,陆相爷似是与谢将军相谈正欢,朗声笑,沉静的双眸中无不是对这位女婿的满意:“谢将军,如今圣上卧床,政事皆需将军费心,您与小女的婚事,陆府会上下安排好,您大可不必过多费心。” 谢叙拾了茶盏,轻抿口茶香,眸中含笑:“相爷此言差矣,将军府迎夫人,自是要万分上心,绝不可怠慢。” 茶盏轻搁于桌案,听到谢将军诚挚所言,陆相爷眸中笑意愈发明朗。 说到底他陆松年自是要谢将军对亲事上心,如此也是全了相府体面。 景武静立于将军后方,耳朵灵敏地听到外间的脚步声,侧头一看,白狐皮斗篷露出一角,熟悉得紧, 随着移动,景武神色一愣,瞥眼见到陆二小姐羸弱的身影,恍然大悟,随即惊了个寒颤, 陆二小姐这身狐裘正是煜王所作画中那身, 景武识趣地收回眼神。 门外未曾注意里间声音的陆今溪刚抬脚跨入门槛,身形微顿,下一瞬敛去神色,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座上肃然饮茶的谢叙, 避不开,陆今溪随即垂眸徐步上前,躬身行礼:“父亲安。” 语罢,陆今溪微转身子,朝着东北方向俯身,语气温润:“将军安。” 谢叙往一旁,搁了茶盏,掀了眼皮,先前的和颜悦色尚未散去,语气堪称温柔:“陆二小姐不必多礼。” 陆相爷余光打量几番,见谢叙心情大好不似作假的模样,舒了眉头,唇角笑意愈发明显, 之前倒是他多虑了,看来谢将军确实不在意他这二女是二嫁之身。 陆相爷眉开眼笑地扬了扬大手,静立于一侧的徐管家很有眼色地上前献上盒中玉佩。 黑木盒甫一打开,盒中赫然呈上的是一对色泽上成的鸳鸯玉佩。 陆相爷眉目柔和几分,慈爱地看向陆今溪:“溪儿,这便是我送与你的,” 顿一瞬,又看向谢叙:“愿将军与小女今后和美幸福。” 话落,徐管家将黑木盒径直呈于陆今溪面前, 陆今溪静默不语,抬手静接过, 上好的白玉光色润泽,陆今溪伸着白皙的指尖轻拂过光洁的玉面,指尖寸寸染上凉意, 陆今溪眸光微闪,轻勾了唇,粉白的面上似带上几分笑意:“谢父亲。” 陆今溪今日表面如此乖巧得体,陆相爷看得满意,注意到今日陆今溪打扮庄重,有几分高门夫人的姿态,心下更是满意几分:“这狐裘衬你,改日为父让底下人照这样式多为你缝制几身送与你那。” 陆今溪神色不变,敛眸,视线打量过身上那狐裘雪白的毛:“劳烦父亲了。” 话落,徐管家从后小步过来附在陆相爷耳边私语, 随即陆相爷微敛了笑意,拱手向前方出言:“谢将军,内宅突有急事,恐招待不周,来日我定当大摆宴席,好生招待。” 视线一转:“溪儿,你也退下吧。” 陆今溪静默颌首,婚前本就不宜与未婚夫君相见。 行过礼后,陆今溪便欲转身离开,冷风吹拂脸颊,刺骨寒意间,忽而,陆今溪视线望至前方人影一顿, 因着方才气氛沉闷,她忘了事儿, 她之前交代过云语带着姨娘看过新来的姨娘后便过来寻她,已然过了这么长时间,云语还未来, 陆今溪停住步子,眉心微皱,上方枝头几粒碎雪窸窣落下,些许打落在脖颈,引来一阵战栗, 第30章 陆今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微抖动肩头,忽有块苏绣云纹锦帕随之抖落在地, 干涸的墨迹透过锦帕,清晰可见,是有人刚放于此, 瞬间,陆今溪手心掐紧,俯下身子拾起锦帕, 上面赫然几字清晰明白。 雪上枯枝被踩断的啪啦声阵阵作响,陆今溪捏紧了手中帕子,猛地抬眼看刚才那一闪而过人影的地方, 心下陡然间升腾惊怒,云语不见了。 陆今溪敛眸,心底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锦帕上的墨字,:“那晌午时分,东南边琦玉寺。” 笔走龙蛇般的草字熟悉地令人发指, 陆今溪眉心紧皱,手捏皱了帕子,心里踹踹不安,郁气连番上涌, “陆二小姐安。” 身后有人,陆今溪清亮眸光骤然收紧,缴起手中帕子置于身侧,转过了身,是谢叙身旁侍卫, 陆今溪敛了神色,抬眼,随即微低头:“将军安。” 外间身披黑鹤裘衣,镂空雕花金冠束发的谢叙高昂身姿挺拔,闻声微颌首。 陆今溪心下烦躁不安,发髻的珠钗连声轻晃,耳坠叮当作响,她此刻不想同人周旋,只想速速离开,刚微抬步子下一刻便被喊住。 谢叙高昂如松的高大身形静立于前,眉峰冷冽,低沉的声线在凛冽寒风中利如刃:“这般急?” 陆今溪眼睫轻颤,似未料到谢叙会同她问话,微抬头,诧异地见到谢叙黑沉的视线打量在她的白狐裘衣上, 陆今溪微皱眉, 随着那道视线,纤手不自觉地抚上身上那层雪白的狐毛,手下温软的触感给她带来一丝暖意。 “将军府有批新进的苏杭的绣娘,改日便让人照你的尺寸制上几件不同花色的新样式。” 冷沉的声音划破雪天刹那的静默, 制衣裳? 谢叙如何看出她身上这件是件旧物的, 是不合她的身么? 陆今溪垂了眸子,冻得微红的指尖交缠着狐毛,她倒是不知,原来谢叙会对自己的夫人如此上心。 发间忽的轻微一痛,陆今溪眼尾随即一红,条件反射地随着那股力道仰头, 发丝被扯动, “这有根枯枝。”谢叙冷沉的嗓音在发顶响起。 许是方才不小心在雪落下时沾上的, 陆今溪眸光一缩,忍着不适,迅速地自行伸手扯下发间那根枯枝,同眼前人拉开几步距离:“将军,尚未成婚,你我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一阵冷冽风起,枝头雪抖落而下,淅沥尽数打落在白狐裘上, 鬓间几缕发丝拂面,陆今溪垂眸抬手整理发丝。 谢叙立于前巍然不动,食指摩挲着指尖润泽的白玉扳指,腰间玲珑腰配叮当作响, 他的视线看过陆今溪因扯枯枝用力过大而致的微乱发髻,眸色微沉, 冷沉的视线再看过陆今溪包裹在白狐裘下的清薄身子, 谢叙轻碾指腹,脑中闪过今早喜嬷嬷的叮嘱:陆二小姐不似从前圆润,如今身子清瘦。如今要是嫁入了将军府,老身我定要帮她好生调养身体,好生地为小殿下开枝散叶。 谢叙微垂视线,冷沉的目光在那羸弱的腰间停滞一瞬,右边大掌无意识虚虚一握, 皱了眉, 确实是过于清瘦了。 谢叙微侧眸,锐利的目光在接触到陆今溪披在身子上那抹白上, 闪着幽光的狭眸微眯,他忽的想到煜王,他的大侄儿,成婚四年未曾有过子嗣么? 子嗣? 谢叙微仰了头,眉目冷戾,喉间随之滚动几瞬,黑眸不错开地看着陆今溪白皙的脸颊,压低了声线:“可曾有子嗣?” 陆今溪正抬手整着发髻,心间还在焦灼云语之事,被这突如其来靠近的灼热气息以及莫名的问题惊了一瞬, 几乎是来不及过多思考,陆今溪便已闻声抬了头,眸光几许闪动, 晶莹剔透的双眸直直对上谢叙冷沉如墨的视线, 谢叙黑沉的瞳仁看得人心间发慌, 陆今溪避开打量的视线,侧过头,心思正乱,电光火石间竟开了窍,回了神。 子嗣么? 陆今溪乌蒙的双眸直直看向了谢叙:“将军,若是我同煜王有子嗣,您今日可会向父亲回绝了这门亲事。” 半晌无言,唯有茫茫雪地上偶尔枯枝断裂的清脆声响, 谢叙敛了周身冷冽的气息,直起身,定定看了人许久,凌厉的骨相愈发明显:“陆二小姐嫁入将军府后便要心无旁骛。” 谢叙在出言问及子嗣那一刻便知是无稽之谈, 煜王尚无子嗣。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陆今溪不意外,只是略微失望,随即垂了眸子行礼:“将军若无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林木间风声渐大,陆今溪抬素手紧了紧兜帽,踩着雪地的步子渐快,脚印一深一浅, 头也不回, 谢叙锋利的眉眼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映衬得愈发明显,沉静目送陆今溪渐远去的身影, 直到彻底没了影子,谢叙收回了清淡的目光,指节分明的大掌按了按凌厉的眉骨,语气冷沉:“跟上她。” 景武紧跟在将军身后,见将军与陆二小姐谈话便侧身回避, 乍一听将军的命令,冷沉的声线在凛冽寒风中有些许模糊,景武愣神一会,才反应过来将军是要他跟上陆二小姐。 第31章 景武得令,望着陆二小姐加急的步子,想起方才, 雪缀枝头,锦帕落在陆二小姐肩头,陆二小姐神色慌张,见他家将军时脸上无措的表情尚未全然散去。 景武神色晦暗,想起方才将军还问及子嗣的模样, 手心微出了汗,景武心底希冀陆二小姐当真愿嫁与将军, 只希望他的愿望可不要落空才好。 第17章 危机 琦玉寺地处偏僻,陆今溪踩着雪,枯枝咯吱作响, 荒枝林立,白茫茫一片中终于寻到了寺庙的影子, 陆今溪鼻尖冻得通红,她四处张望,那寺庙已然荒弃了, 犹豫再三,陆今溪掐手心,上前几步, “咻”的一声,有箭矢的噼啪声响,陆今溪当即一惊,视线向下, 一根箭矢擦着她的锦缎鞋面而过, 未等陆今溪警觉抬头, 眼前隐约有女子蓝色衣裳出现在眼前, 那女子一开口,陆今溪立马起身,反应过来,是温家的表姑娘温芸。 温芸冷眼看着方才陆今溪受到惊吓的模样,唇角勾起嘲意:“陆今溪,如今你满意了?” 语气冷诮讥讽, 陆今溪皱眉,不明所以, 温芸打量着陆今溪一脸无辜的模样,笑了,形状隐有疯色:“陆今溪,我不过就是帮你和你未婚夫婿一把,你就要害我到如此地步。” “如今你又高嫁了,你满意了?!” 温芸发髻凌乱,质问一声高过一声, 陆今溪凝眸,这才注意到温芸不似从前得体的模样:“你父亲做生意惹出了事,与我何干。” 陆今溪对温芸只有厌恶,对她如今这副状似可怜实则一如既往恶毒的模样并无任何感触。 温芸双目瞪大,血丝明显:“无干系?从前该是我嫁与煜王,你却占了去。” 语气愈发凄厉:“如今,你不要脸面再舍了穷书生,要嫁谢将军,谢将军因着你,毁了我家啊!” 话落,陆今溪眸色毫无波动,温家仗着相府帮扶,私下里没少干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父亲也早就厌烦, 如今谢叙出了手,倒也算是卖了相府一个人情, 至于说是为了她陆今溪? 陆今溪眸色冷沉,看温芸的视线愈发像是在看傻子, “温芸,从前的事情暂且不提,如今你又唆使陆念算计我,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是你咎由自取。” 温芸低头笑,笑声愈发大,尾音抽泣不止,又哭又笑:“陆今溪,都是庶女,你凭什么这么好命啊……” 弓拉起的声音惊响了陆今溪, 陆今溪神色肃然,盯着箭矢的方向,若是此刻拉开,她很难躲过。 嘈杂的声音不断:“我是卑劣……所以啊,你陆二小姐得陪我一起。” 沉重脚步声响起, 陆今溪骇然,若是方才,她还能逃开,可,现在, 陆今溪目光看着几个身形壮硕的男子,心底一沉, “陆今溪,你想通过嫁给谢将军挽回你那可怜的名声,我偏不许,今日,你还是得背上同样的骂名。” 温芸真是可悲又可恨,她陆今溪的骂名是不知廉耻, 那她温芸该是丧心病狂。 为首的男子已然行至身前,肥硕的脸上横肉可怖, 望着眼前仙姿玉容的相府小姐, 擦掌抹嘴,咧开了大嘴:“小姐,今日……。” 话未尽,那满脸横肉的男人腰间狠狠一痛,血水涌出,溅落在雪地上, 陆今溪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该死,她的力气不够,根本没有伤及要害, 随即耳畔一阵冷风肆虐, 陆今溪被猛力推倒在地, “娘的,老子宰猪这么多年,小娘们你那么点力气还不够老子折腾。” 陆今溪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几欲反胃,身上陡然增加的重量令她不堪重负, 腰腹间似失去了知觉, 雪白的狐裘遍是脏污,浸透了冰冷的雪水,透骨的寒意直直上涌, 陆今溪挣扎起来,小脸侧过,白皙的面颊被粗糙油腻的掌心抚上, 恶心的气息如同水蛭般黏在身上, 就在陆今溪悄然摩挲沾血的匕首之时,腰间窒息的重量陡然消失, 温热的血液溅在耳畔, 陆今溪猛地回神,清亮的双眸看着倒在一旁的尸体, 她猛然起身,酸软的双腿麻痹,差点摔倒, 耳边是温芸惊恐不止的尖叫,求饶, 隐约有“谢将军”三字, 陆今溪狠力搓着面颊的手方才止住,水眸望向一侧挺拔如山的身影, 黑鹤貂衣的温度加身,陆今溪迟疑一瞬,才后知后觉谢叙脱下了她已然脏污的狐裘, 被雪水浸透的冰冷身体有了一丝温暖, 陆今溪僵硬的手抵住谢叙散着热气的胸膛:“将军……。” 陆今溪透着茫然的小脸抬起,被毫不掩饰怒意的视线惊吓到, 谢叙看着眼前人凌乱的发髻,耳畔隐隐血迹,冷沉的黑眸静得可怕, 他抬起大掌将陆今溪的两只小手握在掌心, 陆今溪僵硬的双手这才逐渐有了知觉, 微垂眸,视线触及尸体旁那透着墨迹的锦帕,眸光骤然缩紧, 谢叙握着两只小手的大掌感受到她的颤斗,敛了眸子, 第32章 将人拥进了温热的怀里, 陆今溪颤着身子感受着温热,谢叙顺着陆今溪的目光, 忽的,硬实的腰间一紧,被环住了, 谢叙视线陡然停滞,感受着腰间陡然收紧的柔力,怀中微凉的身子还在颤抖, 谢叙垂在身侧的左边大掌哄人般地抚上怀中人的背心处, “将军……”怀中人声线柔缓,还带着害怕的颤音,带着委屈, 此刻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奶猫,呜咽地蜷缩身子。 谢叙心软一瞬,锋利的眉眼舒展开,大掌抚上怀中人的头发,放缓了声音:“鹤言哥哥在这,溪儿不怕。” 此言一出,谢叙明显感受到怀中人娇小的身躯僵硬一瞬,他垂眸,冷沉的黑眸闪过复杂的神色。 谢叙身形高大,陆今溪在女郎中个子娇小,此刻倚靠在谢叙心窝处, 紧实肌肉下传来阵阵有力的心跳,陆今溪感受着温热下勃发的生命力, 眸色毫无波动,她并不害怕, 若是方才那人要硬来,事后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都会拼力活下,让欺辱她的人付出代价。 谢叙感受不到怀中人的动静了,掌心捧起怀中的小脸, 猝不及防地触到了湿凉的泪水, 谢叙大掌一滞,温热的指腹感受着冰冷的湿气。 “将军,今日之事不要告诉父亲,我们回去吧。” 陆今溪双眸湿润,往日灵气的杏眼此刻发红, 带着雾气的双眸哀求地望着谢叙。 谢叙指腹擦去陆今溪眼角的泪水,语气低缓:“好。” 陆今溪得到想要的回答,心底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事情绝不能让父亲得知,她绝不能让父亲知道她为了一个婢女与煜王还来往。 云语不能有事。 陆今溪神色复杂,她停在原地。 “为何独身来这般偏僻的地方?” 发顶男子低沉,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 陆今溪掐手心,她就知道谢叙的疑心没那么好打消, 他非是要弄明白前因后果, 谢叙并不好糊弄。 陆今溪定下心神,决定半真半假:“我是来这儿找云语的,新姨娘快生产了,我让云语来这儿的寺庙祈福。” “未曾想这儿荒弃了,云语去了许久又没回相府,没她在身边,我心里不安,我便出来寻她。” 陆今溪眼尾带红,莹白的小脸仰着,红润的双唇有些发白。 谢叙看着陆今溪莹润的双眸,微叹口气:“下次叫下人来寻。” 陆今溪乖巧点头,微挪动脚步,勾脚踩住落在地的锦帕, 点点施力,将帕子摁进了厚雪之中。 等陆今溪再抬头,发现谢叙的视线直直在望她身后, 胸腔间心跳声骤然加大,陆今溪几乎是以为谢叙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幸而谢叙是望着那尸身, 谢叙的目光毫不掩饰厌恶,他方才寻了景武,赶到这时便见到陆今溪娇弱的身躯被强压在雪地上, 刺眼的雪白狐裘脏污一片,那往日白净的小手挣扎地抓住雪块, 等到陆今溪呜咽出声那一瞬间,他已经掷刃将那人给捅了个对穿。 谢叙皱眉,胸腔升腾的怒意让他颇为不适,他扯了衣襟口,敞露一片结实的肌肉, 黑沉的目光触及陆今溪白润的下巴,他扬声:“景武,将人都给绑了送到温府去。” 陆今溪被喝声一惊,骤然抬头:“将军,若是送到温府,那父亲也就会全都知晓了。” 谢叙知道陆今溪跟云语感情非同一般主仆,安慰道:“放心,陆相爷不会迁怒你那丫头的。” 陆今溪垂了头,舒了口气,有谢叙的保证,云语当是无事了。 可,云语还未曾找到。 陆今溪提起的心悬在那处,一旁的景武得令,高声回话:“将军,景武知晓了。” 话落,景武回望陆今溪:“陆二小姐,您请放心,您那丫头我已经送回了陆府。” 陆今溪神色复杂, 景武:“云语晕倒在路上,我送了她回去。” 话落,陆今溪刚松下的心再一次提紧,她方才同谢叙说她让云语来这儿的寺庙。 “云语手上还攥着祈福的纸,景武恐弄坏了,便自作主张取了出来,送予了陆相爷。” 景武话尽后恭敬地退守一旁。 陆今溪倍感疲惫,景武已经检查过了云语,那说明云语真得来过这儿。 陆今溪神色紧绷着,短短几个时辰情绪几番大起大落,她此刻浑身无力。 谢叙揽过陆今溪发软的身子,打横抱起。 白茫茫的雪地脚印渐渐远去, 风声飘渺, 荒弃的寺庙里人影浮动, 几声打趣女声响起:“那不是您妻子么?” 说话的女子红带束发,唇角勾着讥讽笑意,望着远去男人抱着娇小女子离去的身影。 “您还真是狠心,刚才那小娇儿那般可怜,您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斜靠在废弃门框上的高大男子,肆意勾着唇角, 狭长的眸漫不经心望着远去的背影,低笑出声:“我这小皇叔果真是觊觎侄儿的妻子。” 岩苒冷然的目光看过眼前这个初到草原便皆连斩杀数位首领,手撕野狼饮血啖肉的疯子, 第33章 忽而被冷肆的目光攥住, 谢昭离把玩着垂落肩旁的微卷辫发:“错,谁说我不心疼她的。” 话落,眸中黑沉,晦暗不明。 第18章 大婚 正月十五,婚期至,坊间热闹一片,说书的大肆宣扬当朝谢将军迎娶陆相爷千金之事。 陆府上下房檐廊间系上红绸带,遍布红绸锦色,一派喜庆。 陆今溪神色宁静地端坐于梳妆镜前, 云语小心地将金冠玉钗装饰在小姐发间,林姨娘站在一旁红着眼眶,不时地用帕子擦拭眼角。 陆今溪轻抿口脂,螺黛描眉,铜镜中白皙的面容染上几分昳丽。 林姨娘手拂过垂落在陆今溪肩上的金冠细流苏:“溪儿,日后你便是谢将军府夫人,切要行事端庄,勿任性。” 陆今溪安静听着,沉静的双眸透过金流苏打量窗外几许枯枝。 外间炮仗声响,唢呐锣鼓声震天,迎亲的队伍来了, 数十里红妆,马车人潮挤满了街道,路边的树枝上也皆挂上红绸带, 大红花轿上,麒麟送子花纹栩栩如生, 踢开了轿门, 陆今溪隐于红绸盖头下的面容神色微动,顺着扶人的力道进了轿内, 风吹过,带起盖头一角, 陆今溪透过缝隙看到了高头大马上肩背挺直的身影。 云语担忧地在下方出声:“小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吩咐云语。” 陆今溪垂眸颌首, 今日大婚事情繁琐,少不得各种礼节。 又是一阵鞭炮声响, 外间人影攒动, 陆今溪察觉到静默一瞬,果然下一刻轿帘被挑开了, 指骨分明的大掌在她眼前, 陆今溪微动,伸出了白皙的小手,置于眼前温热有力的掌心。 四周道贺声嘈杂, 陆今溪微低着头被带入厅堂, 烛光乍然亮堂, 陆今溪入目是满眼的红,隐在盖头下的双眸不自觉地盯着红绣鞋面, 等到陆今溪回神,已然拜堂礼完成, 她被送入了洞房中。 手心交叠,陆今溪端坐在床沿,身下的触感并不好受, 她成过婚,她知道此刻身下是莲子,桂圆之类祝福早生贵子的果实。 疲累了一天,陆今溪不适地挪动身子,一旁的云语一直紧张地观察小姐的动静, 见到小姐不舒服挪动身子的模样,云语立马反应过来, 向先前一样利索地将红床上那类果实挪到了一边, 陆今溪这才舒口气。 云语打量着婚房,见到小桌上未曾有吃食的模样,心底不忿, 嘴上也不饶人起来:“小姐,这将军府的人真没眼色,小姐您累了一天,他们竟不知要备些吃食过来。” 云语气不过:“还是先前煜王府的下人有眼色,可不会让小姐您遭这个罪。” 听到这,陆今溪才微皱了眉:“云语,不可胡言。” “以后万不可提起煜王。” 陆今溪语气稍重。 云语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自觉地闭上嘴。 接下来见小姐无甚动静,云语又有些担忧:“小姐,要不云语去膳房弄些吃食过来?” 陆今溪神色迟疑一瞬,才轻点头。 云语得令,连忙去开门,甫一开门便迎面撞上了个妇人。 来人正是脸上布满喜色的喜嬷嬷。 喜嬷嬷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汤膳差点儿洒落,猛一抬头见是新夫人身边的丫头,脸色这才和缓, “云语丫头,你怎还是这么冒失。”喜嬷嬷语气不重,还带着几分笑意。 云语见来人端来了吃食,愣神一会,忙侧过身。 云语侧身让过喜嬷嬷,她认得喜嬷嬷,她与小姐从前没少与喜嬷嬷打交道。 上前的喜嬷嬷已然殷勤奉上了汤膳:“夫人,您累了一天,现下可得好生补补身子。” 陆今溪温声开口:“多谢嬷嬷,您放那儿便是,我一会便用。” 喜嬷嬷放置汤膳的手闻言一顿,慈祥的面容闪过一丝复杂, 陆二小姐倒真是变了不少,以前古灵精怪的,现在说话都温声细语。 搁下汤膳后,喜嬷嬷重新绽了笑脸:“好,夫人慢用,老身就先退下了。” 屋内再次归于静默。 云语小心地上前,揭开碗盖,轻搅汤匙,等凉了些许便送到了小姐跟前, 陆今溪素手揭开红绸盖头, 甫一睁眼,被光亮微晃了下, 适应一番,才复睁开眼,鼻尖闻到了熟悉的药膳味, 瞬间,陆今溪胸口泛起一股恶心, 云语脸色微变,轻嗅碗中汤膳,捏着碗沿的手用力:“小姐,云语这就去换一样。” 陆今溪轻摇头:“不必了,没什么食欲。” 云语未再说什么,只垂了头,将汤膳尽数倒入了一旁的花盆泥土中。 她家小姐在煜王府时便时常喝这助孕药膳,每每喝完小姐便要难受许久。 云语难受地红了眼眶,心疼的视线望向静坐在床沿一言不发的小姐。 未过多久,云语心咯噔一下, 门打开,下人鱼贯而入, 膳食,酒盏,佳酿尽数摆在了桌上。 随之而来的是着红袍的谢将军, 第34章 云语忙看一眼小姐,随即伏身:“将军安。” 谢叙着红袍,往日冷戾的眉眼骤然间被喜色冲淡几分冷意,在暖黄的烛火下隐约显出几分温润。 谢叙温声:“下去吧。” 云语身形一顿,微抬头:“将军,云语……。” “下去。”这一声不容置疑。 云语咬唇小心地瞥一眼小姐,慢着步子开门再轻掩上门。 室内静谧一片, 谢叙自然将陆今溪身边丫头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锐利的视线看向端坐于床沿的身子,上前几步, 走动间带起一阵劲风, 陆今溪垂眸,看见了黑金色皂靴,眸光微闪, 随即盖头忽的被挑开, 陆今溪猝不及防仰面,直直撞进暖黄烛光下男子黝黑的瞳仁。 谢叙打量着烛光下白皙如玉的面容,染着口脂的双唇娇艳明润, 喉间滚动几瞬:“喝交杯酒吧。” 陆今溪起身,小手包裹在男人宽厚的掌心之中, 直至手心触及一抹冰凉, 酒盏置于手心之中,清澄的酒水倒映着金冠玉钗, 陆今溪熟悉地揽起酒盏,置于唇边, 谢叙垂眸打量陆今溪清淡的目光,到捏紧杯盏的纤手, 他抬起大掌, 陆今溪脸颊一热,眼前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 辛辣的酒水猝不及防入口,陆今溪眼角发红,呛出了泪水, 忽而,手心被握住,腰间被炙热的温度缠住, 骤然间身下腾空,失了重心,陆今溪心跳骤然加速,一路麻木的心终于有了波动, 她在紧张。 谢叙放轻力道将人放在绣花的绸缎被面上, 娇艳如花的面容在一片红绸锦色的映衬下愈发明艳, 陆今溪捏皱了身下的锦被,侧过脸,帘外的光线暗淡下来, 层层叠叠的幔帐被放下, 窸窣解开衣扣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愈发明显, 忽而,陆今溪腰间一烫,纱织的腰带结扣被解开了。 层叠的衣裙散开, 陆今溪微凉的手覆在了腰间的大掌上:“将军,我先把头饰去了。” 语罢,陆今溪撑着手便要起身, 下一刻被揽入了炙热的怀中, “我来。” 陆今溪身子僵滞,身后人滚烫的胸膛贴在她身上,陆今溪隔着繁重的衣物都无法忽视, 金冠摘下了, 玉钗也摘下, 陆今溪侧目,翡翠耳坠作响,温热的指腹触及小巧的耳垂, 陆今溪看着被摘下的一对耳坠, 身后的墨发尽数铺散开, 垂落在肩头。 “别动。”身后喑哑的声音响在耳畔,陆今溪掐紧手心。 层叠的衣物落下, 陆今溪垂眸,掐紧手心,左手抬起捂住心口,忍着颤音:“将军,您娶我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何必委屈自己。” 话落,空气静默。 陆今溪眼睫颤动,手指尖绞得发白,下一瞬下颌被捏起, “你现在是将军夫人,懂吗?” 陆今溪听着耳畔冷沉的声音,看着眼前人冷硬的轮廓,眼眸中的光暗淡下去, 既做了将军夫人,便要尽该尽到的责任, 她何必再矫情,左右不过一个躯壳,忍过去就好了。 捂住心口处的手放了,陆今溪垂眸,抬素手解开了小衣的绳结, 布料落在被衾的那一刻, 莹白如玉的身子不着寸缕,在暖黄的烛光映衬下愈发白皙。 炙热的呼吸袭上耳畔,陆今溪顺着力道卧于床榻间, 双眸望向帐顶, 身子陡然一重,施加在身上的重量陡然间让陆今溪难以呼吸, 鼻尖涩意上涌,逼红了眼眶,捏紧身下被褥的手指尖发颤。 “冷了么?”谢叙温柔地喃了声。 陆今溪咬唇忍受着,轻摇头。 谢叙却已经扬了手将人抱起身,另一大掌掀开了被衾, 揭开的那一刻, 陆今溪玉臂攀扶在谢叙结实的肩臂处,敏感地感受到倚靠的身子滞了一瞬, 陆今溪腰间的大掌骤然收紧,陆今溪吃疼,受不住抬头, 下一瞬,却被推在了榻间, 陆今溪有些难受地望向一侧,视线凝住, 榻中央摆放了整齐的白帕子, 陆今溪眼睫轻颤,轻咬下唇, 那是元帕,她成过婚,又怎还会有落红,更用不上这个帕子。 应是哪个下人大意犯了这样的错。 外间的碳火烧得正旺,陆今溪却觉得外露的身子有些许泛冷, 她微微蜷缩起身子,视线小心地望向敞着怀的谢叙, 她害怕会被迁怒, 世间没有哪个男子不在乎妻子的贞洁,哪怕他早已知道妻子是二嫁之身。 陆今溪捂着心口处,小心地拉过一旁的被褥, 她不喜欢现在这般赤诚的模样。 外间一直未离开的云语焦急地踱步,时而凑在门窗处, 忽而,云语惊地踉跄几步, 屋内烛火骤然熄灭,裂帛声划破静谧的夜晚。 第19章 成婚 陆今溪紧捏着手中的被褥, 眼前白色的裂帛从眼前闪过,陆今溪支起身子坐起, 第35章 外间隐约的炭火升腾,陆今溪却身子发寒。 忽而,手腕一紧, 身上的重量陡然增加,陆今溪皱眉地仰起白皙的脖颈, 门窗纱处映着外间飘泊起的雪,淅沥地飘落, 陆今溪掐紧手心,咬紧唇, 她可以忍得。 层叠幔帐微动起来, 陆今溪双眸直直望着幔帐, “唔……”,陆今溪难受地呜咽出声,纤细的手腕被强硬地交叠在一起往后一拉, 几乎是刹那间,陆今溪仰起了脖颈,腰不自觉地向上弓起, 眼眶涌上涩意。 一股强力直直分开双腿,陆今溪眉心紧皱,唇咬得发白。 谢叙额间的热汗晕开,强硬地掰过陆今溪侧向一边的头:“张开。” 陆今溪头脑昏沉,眼尾通红一片,忽而唇上传来一股猛力, 唇上一痛,陆今溪吃疼地松开了紧咬着的唇。 “夫妻敦伦,为何这副模样?” 谢叙冷沉的声线嘶哑,陆今溪只觉得哪怕不着寸缕是隐于昏暗之中,她都躲不过那道锐利如刃的视线。 唇边温热的指腹一遍遍摩挲,陆今溪微张着唇,濡湿的面容混沌。 但陆今溪仍强自镇定:“将军,您想如何?” 话音刚落,陆今溪身子一颤, 外间风雪肆虐, 屋内隐约水声被遮掩了去。 陆今溪面颊绯红,杏眼微红:“将军……。” 陆今溪咬唇,强自伸出小手向下,覆在大掌上,颤着摇头。 谢叙直起身,低头攥住身下人的小脸,抽了手, 随意挑起散落一旁的小衣擦拭掌心。 陆今溪侧过脸,埋首在被衾中,透出的声音有些许沉闷:“将军,我准备好了,您不必如此。” 空气陡然静默一瞬, 静寂中冷嗤声响, 谢叙擒了身下人尖细的下巴,锐利的视线审视意味十足, 先前温润的语气散了大半:“陆今溪,你如今这副模样是为何?” 床榻间百般不肯配合。 陆今溪下颌微疼,方才微热的身子温度再次失了大半, 她紧咬唇,脑中混沌, 她不喜欢床榻间失去掌控自己情绪的感觉。 “在为谁守身如玉?” 语气不重,甚至算得上平和, 陆今溪却陡然一惊,眉心紧皱,谢叙从来不是这等脾气温良之人, 下一瞬,陆今溪下颌被猛力提起, 面颊迎面撞上眼前人炙热的呼吸, “陆今溪,记住,你如今是将军夫人。” 话落,令人疼的力道骤然减轻,翻身下床的声音大得厉害, 被衾滑落在地, 陆今溪不着寸缕的身子暴露在了冷湿的空气中, 望着立于床沿的高大男子系领扣的模样, 陆今溪蜷起身子。 “我不屑强迫人。” 冷沉的声线划破静默, 陆今溪蜷缩在一角的身子微动, 门“咯吱”一声,骤然冷风雪水灌入,冷得陆今溪颤抖一瞬, 身子僵住, 手脚酸麻一片。 第20章 成婚 冷风灌进来, 云语惊恐的表情犹在面上,忽而眼前一双玉臂揽住了谢将军的腰身, 云语还未来得及看清, 门就被猛力关上。 谢叙大掌抚上腰间冰冷的小手,眉心紧皱,刚要开口, 陆今溪埋首在他胸膛间,声音发闷:“将军别走。” 谢叙垂眸, “你方才吓到我了,我不是故意不配合的。” 陆今溪仰起小脸,鼻尖微红。 谢叙转过身,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中央,眸色黑沉。 陆今溪不自在地避开视线,她害怕她下一刻便会逃离。 姨娘说得没错,谢叙不过是要通过她同父亲结亲,待她诞下子嗣后,陆府同将军府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届时有无她这个将军夫人就并不重要了, 她从未想过要一辈子困守将军府。 陆今溪大胆地将手臂环上眼前人的脖颈,亲昵地凑了上去, “将军,我准备好了。” 幔帐晃动, 滚烫的温度覆在冰凉的身子上, 陆今溪濡湿的手心沿着男人结实的腹部向上,抚在胸口处, 摩挲几瞬, 嘶哑的闷哼响起。 陆今溪受惊似的睁开迷蒙的眸子,借着微弱的光懵懂地看向男人心口处, 脑子忽的清醒几分, 手心下触及的肌肤平整,那处没有被珠钗狠划出的疤痕。 陆今溪杏眼睁大几分,侧目,被撕裂的元帕上好似染上血迹。 陆今溪咬唇摇头,“唔”的一声疼呼,眼角的泪花落了下来, 被填满的疼痛骤然侵袭, 陆今溪难受地弓起腰,湿红的眸子清明,原来掉落在地的元帕雪白一片, 陆今溪恍然,视线寸寸扫过身上人锋利的眉眼, 不是谢昭离。 手心紧捏着身下被衾,说不清的委屈如潮水般上涌, 那为什么还这么疼。 “鹤言哥哥,疼。”陆今溪小脸埋在男人颈项处。 她不想再这么疼了。 猛烈进退的动作缓下几分, 第36章 谢叙额间滚烫的热汗滴落, 陆今溪手脚发软,张开嘴一口咬在了男人肩臂处。 轻微的疼痛反倒给了谢叙刺激,失了几分力道, 委屈的呜咽声沉闷, 陆今溪哭着摇头,牙齿轻磕着硬实的肌肉,咬不住。 濡湿的温度缠上耳畔,陆今溪眼睫湿润颤动, 恍惚间听到男子温柔的低喃:“夫人,该擦身了。” 腰间炙热的温度散去,幔帐被拉开,叮铃声响, 脚步声随即响起。 陆今溪带着几分茫然睁眼,谢叙叫水了。 陆今溪颤着手支起身子,热意涌出,面颊上绯红一片。 烛光骤然亮起, 满室的红绸锦色, 陆今溪眨眼,呼吸都放轻几分,直至空气中冷沉的声线响起:“擦身吧。” 陆今溪忍着酸疼,点头,等头顶那道锐利视线移开, 陆今溪轻扯嘴角,她真是魔怔了,方才竟想出了温柔低喃的幻听。 陆今溪抬头环顾满目喜色,她曾经想过的大婚便是这副模样么, 如今,她得偿所愿了。 陆今溪笑着摇头,甫一进门的云语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小姐独坐床沿,沉默垂头的模样。 云语难受地掐手心,眼疾手快地上前接过前面丫鬟端着的洗漱盆巾, 那丫鬟乃是被将军府指派伺候新夫人的,名叫红珠。 红珠谨记方才喜嬷嬷的吩咐,上前几步:“夫人,烦请您腰间垫上软枕,如此可助孕。” 云语捏着盆的手一紧。 陆今溪点头,红珠立马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软枕垫在夫人腰间, 随即垂首道:“夫人,敢问您的癸水大约是在……?” 云语:“夫人的癸水一般是在月末。” 红珠点头:“夫人,将军素日政务繁忙,一向夜间浅眠,所以将军还如同往常一样,住于自己从前的卧房中。” 陆今溪视线望了眼隔间处,无甚么动静,原来人已经离开了。 红珠继续道:“夫人,将军会在每月初一,十五来这儿歇息。烦请夫人谅解。” 陆今溪颌首, 云语送走了红珠后,气得浑身发颤。 云语强忍着,来到小姐身边,熟练地扶起小姐, 作势就要拿开小姐腰下的软枕,右手已经熟练地触及小姐腰间,推了几下后, 小姐的手按住了她。 云语不解地抬头,小姐从前侍寝过后不都要她推拿腰腹间,把秽物排出来么。 “云语,不必再这么做了。” 云语的手愣在原地。 “我需要一个孩子。” 不是想要,是需要。 等云语回神,小姐已经将手交叠放在腰腹间,神色淡然。 云语大致能猜到为何,她艰难地收回视线,讷讷出声:“小姐……。” 门咯吱声响起, 红珠去而复返,手捧药膳,云语敛眸接过。 熟悉的药味儿上涌, 陆今溪忍着不适,灌了进去,苦涩的药草味弥漫, 陆今溪捂着心口,咳嗽不止,反胃的感觉一阵大过一阵。 云语连忙翻找出蜜饯,送到小姐唇边。 丝丝甜味入口,陆今溪将蜜饯压在舌间,极力地压下那股想要吐出的欲望。 云语心疼:“小姐,要不这助孕药膳便不喝了。” 陆今溪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可。” 她想早日怀上孩子,如此她才能早日解脱。 陆今溪忍过那阵反胃的感觉,看向一旁:“云语,你还吩咐底下人多做些补身体的膳食。” 她的身子清薄,她想养得丰腴些,这样也许能好生养。 第21章 婚后 喜嬷嬷焦急地等候在外间,见红珠喜着脸色退出来,便赶忙上前询问, 得了回答后笑得十分欣慰,想来小殿下今年必定会有子嗣, 如此,她日后也算对早逝的小姐有了交代。 喜嬷嬷喜上眉梢,高兴地给了红珠赏钱后,便迫不及待地要去将好消息告知了小殿下。 谢叙伏身案几前,长腿微屈, 微敞的衣领中现出的紧实肌肤上隐有未干水渍,墨发尚带着潮气, 手中书册翻动,喜嬷嬷扬眉立在一旁仔细地描述夫人方才的举动。 话落,喜嬷嬷默不作声地瞥了眼停滞在同一页的书册, 心下微动, 小殿下想来心里也高兴着。 “她亲口说得要补身体孕育子嗣?” 谢叙微挑了眉,单手支了下巴,他以为陆今溪至今都对他颇有不满。 喜嬷嬷有心修复二人的关系,闻言自是开心地点头, 语气高昂:“小殿下,您不知,夫人将软枕垫上了,还喝了两次助孕药膳,方才她还亲自安排下去要补身体呢。” 谢叙摩挲纸页,掀了眸子:“垫软枕?” 喜嬷嬷笑得愈发开怀:“小殿下,您这就不懂了,这妇人事后将软枕垫在那腰腹下,抬高身子,这可是助孕的。” 喜嬷嬷怕小殿下还不懂,又添了句:“小殿下,您这以后,一月去二次夫人房中,事后可得多留些时候。” 喜嬷嬷操心入微,方才她仔细留意了,红珠带出来的层叠白巾子,那物甚多, 她看得眉头一跳,颇感忧心,这物不留在里面,那可不是白白浪费了,一点用处都没派上, 第37章 小殿下纵使年轻,也经不起如此这般掏身体。 喜嬷嬷难掩忧心地看着小殿下,绞尽脑汁地想益于男子的药膳,枸杞羊肾粥应当是效用不错,她得去膳房吩咐下去。 暖黄的烛火映衬着谢叙冷硬的线条, 烛火明灭间,谢叙敛了锋利的眸子,眉眼收敛几分, 指尖摩挲杯沿,兀自端起一旁茶盏,一口饮尽了杯中冷茶, 良久,他才微仰了头,声线带着舒爽后的低沉:“嬷嬷,可还有其他需要注意之处?” 喜嬷嬷心下喜悦,她今日定是要将小殿下教导明白,她抽手拿出事先准备好,如今已然被她捂热了的册子, 这是她从坊间亲自连续走访好些时日才寻到的秘方, 不过到底是私密之法,怕小殿下面子上抹不开,喜嬷嬷心思细腻,特意将册面盖上了帕子, 眼尾带着浓厚笑意地递给小殿下,随即轻手轻脚地开门退了出去。 谢叙大掌掀了册面上的帕子,黑沉的视线寸寸扫过那几个字, 随即毫不犹豫地翻开了书册, 入目第一个模样便是……,谢叙搁下册子,指骨敲击紫檀案几,费了几分气力思索方才的榻间之事, 他倒是误打误撞用对了姿势, 只是陆今溪被翻身过去抬高之时,她好似并不舒服,低哼着向前, 腰身根本抬不起来,总是塌下去, 谢叙垂眸看向右边大掌,滑腻的触感犹在掌心, 再往下扫几行, 他或许过于粗暴了? 谢叙按了按凌厉的眉骨,心下升腾股燥意, 罢了,她那身子如此轻薄,哼唧声都时断时续, 鼻息都弱了几分, 他都生怕他稍一用力,便将人撞晕过去, 以后他便轻些,之后多停留些时候便是。 外间冷风肆虐,鹅毛大雪仍势大,已然堆积成了厚雪块。 “来人,将夫人房中的炭火烧得再旺些。”谢叙神色肃然地端坐于上位,沉声吩咐下去。 方才陆今溪将手按在他胸膛间摩挲时,冷得厉害, 她那小身子,娇气得很,一点粗糙之处都受不得。 门咯吱一声开了,谢叙抬了锋锐视线,方才他走了神, 竟是未听到脚步声。 红珠捧着手中物件,陡然间对上主子的冷戾视线,骤然就慌了神, 手心出汗:“将军,奴婢……。” 谢叙冷然地收了视线:“夫人屋中的丫鬟?” 将军声线平稳,无有怪罪之意,红珠提着的心安了几分,恭顺点头:“将军,奴婢是喜嬷嬷安排在夫人屋中的丫鬟。” 谢叙锋利的眉眼难得软下几分:“夫人吩咐你过来的?” 红珠诚实地摇头。 “手中是何物?” 红珠被陡然冷沉的声线惊了一瞬,她是喜嬷嬷新买来的丫鬟,从小没见过多少贵人。 今日头一次见如此权倾朝野的人物,心下自然地升腾畏惧, 想到方才喜嬷嬷的说辞,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有几分害臊,只得垂首恭敬地献上手中物件:“将军,请您过目。” 谢叙多少都察觉到这又是喜嬷嬷的手笔。 “掀开。” 主子的命令不敢不从,红珠顶着那道锐利的视线,手脚利落地掀开上面盖着的喜色布料。 甫一入眼,红珠闹了个红脸。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玉质物件呈放在其间。 红珠低头不敢再看下去,到底是她所见的世面甚少,她根本无法想象夫人那般小巧的人儿该如何承受这些。 红珠咬牙,硬着头皮背出喜嬷嬷方才的交代:“将军,喜嬷嬷方才说若是将军不愿留长时间,便可用上这些,这也不妨事。” 红珠未曾弄明白其间缘故,但喜嬷嬷是过来人,所见所闻颇多。 血气方刚的男子怎耐得住在玉软花柔中不动作, 这般于男子而言,有伤身体, 喜嬷嬷也是怕小殿下忍伤了身子,才又想出这么个法子。 “荒唐!”谢叙指骨抵额,思及是喜嬷嬷所为,便忍了几分怒气。 但余下的几分怒意已经够让红珠惧怕了。 红珠几乎是刹那间便白了脸,惊骇地跪下,高举双手。 谢叙甫一低头,便是不堪入目之景, 不耐烦地摁了摁眉骨,颇感头疼,喜嬷嬷总是操心过了头, “处理掉。” 谢叙大掌一扬,神色满是不耐。 红珠颤着手,得此令如蒙大赦,指尖颤着盖上绸布便立刻紧张地退了出去。 出门间,冷风拂过,吹起绸布一角,景武正从外间赶来,恰好撞见了这个场景。 红珠见有人撞见了她,忙低头掩饰,尴尬地紧紧捂住绸布,加快步子踩着厚雪离开, 深浅脚印复又被大雪覆盖。 景武垂首,轻咳几声,方才正了神色,踏入门槛回禀朝堂之事。 等景武回禀完,才后知后觉将军今日有几分不上心。 景武大胆地抬起头,虽然他还尚未成亲,但方才那些物件,他还是认得的, 无非是助兴之物。 景武皱了眉,他家将军身子健壮,便是徒手对上猛兽,诸如虎狼,也绰绰有余, 他以为将军是用不上这些东西的, 第38章 那陆二小姐的身子也不像是能承受住的模样。 思及此,景武眼眸闪过丝同情,如此这般,只能是将军的喜好了, 只是苦了新夫人。 “回话。” 冷沉的声线陡然响起,景武被吓了一跳,他方才未听清将军所言。 谢叙冷眼看着垂首的景武:“边陲之地缺人手,你不妨去历练一番。” 景武猛然抬头,将军不需要他了么? 骤然对上将军冷戾的视线,景武才舒口气,心下安了,将军是在恼他方才走了神。 景武懊恼地请罪:“将军,景武不该心不在焉,请您责罚。” “下去自领三十板。” “是。”景武恭敬垂首。 “小皇帝如何了?”谢叙轻碾着笔杆。 “圣上自那日受了惊吓,便一直卧病在榻,太医出入不断,太后每日都会前去看顾。” 景武言语间带着不屑,在他看来,那般软弱无能之人根本不配登上帝位。 谢叙抬了笔杆,指骨用力,力透纸背,片刻后,撂了笔杆, “将此交与太后。” 景武敛眸上前双手捧过墨迹尚未干涸的纸,将军这是准备重新踏入朝堂了。 景武:“将军,依景文所言,圣上怕是撑不过去。” 谢叙来了几分兴致,挑眉道:“让太医院挺住,小皇帝不该在这时候没了。” 景武了然,当今这位圣上何时没要顺将军的心思, 务必要没的有价值才可。 外间匆匆脚步响起,谢叙不耐地抬了眼,直到人声响起,谢叙才无可奈何地寻声望了过去。 喜嬷嬷方才一直在外间等着红珠,撞见红珠低头擦眼泪的委屈模样, 知方才红珠被撵了出去,喜嬷嬷心下也有了几分心虚,但想着自己也是为了小殿下着想,便挺直脊背, 更何况她现在进来是有正事,喜嬷嬷更是没了那股心虚。 “小殿下,赵尚书的夫人邀夫人前去她府中的梅园做客,那位夫人一向好结交,那日应当会来许多千金,夫人。” “嬷嬷想着夫人也无甚么朋友,此番出去也是散散心。” 话尽,喜嬷嬷期待着小殿下的回应。 “既是寻夫人前去,这事告知夫人即可,不必争得我的同意。” 谢叙并不是禁锢夫人自由的这类人,陆今溪如今性子沉闷,多同人说说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喜嬷嬷得了这句话,转身出去寻红珠让她带话给夫人。 屋内隔绝了外间肆虐的风雪, 景武也没了要回禀之事,便恭敬出声告退, 步子方才迈出去一步,便滞在原地。 “方才那些东西赏你了。” 冷沉的无甚起伏的声线。 景武躬身谢礼,踏出门槛,迎面风雪那一瞬,景武懊恼地一拍脑袋, 他怎么敢有那个胆子编排将军的。 第22章 他们可以从头来过 风雪折腾了一夜, 次日,云语体贴地端来准备好的膳食,小心地推门,生怕惊扰了尚在小憩的小姐, 将膳食置于小几上, 云语小心地来到软塌边,轻手轻脚地提了提小姐身上盖着的绒毯:“小姐,用膳了。” 半晌,无甚动静, 云语放轻呼吸小心地伸手探在小姐额间,出了层薄汗, 云语心提起,眼尖地看到小姐眼角湿痕。 小姐方才哭过了么。 云语声音大了几分:“小姐,用膳了。” 云语害怕小姐这是陷入了梦魇,动作间有几分焦急。 “嗯……。” 微弱的声线响起,云语见小姐有转醒的迹象,松了口气, 她小心地扶起小姐坐起,随即转身将清粥捧了过来。 陆今溪尚有几分晕眩,昨日夜里她吐了好几回,难受得厉害。 云语拾起汤匙,轻吹了会,方才凑到小姐唇边, 陆今溪抿了下干涩的唇,咽下口清粥。 云语打量着小姐苍白无血色的模样,斟酌着用词:“小姐,我们还是请下大夫过来吧。” 小姐用不得补身体的药膳,反胃得厉害。 陆今溪坐直了身子,接过手帕擦拭唇边,继而轻摇头。 云语捧着未用多少的清粥,毫不掩饰担忧:“小姐,云语是怕你身体吃不消。” 话落,陆今溪沉默几瞬,清淡的目光移到平坦的腹部, 眸光微闪动。 云语:“小姐,您自从落过胎后,便碰不得大补之物,这……。”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陆今溪皱眉,手心收紧:“云语,别说了。” 云语何尝不知自己此言不妥,说到底那也是小姐第一个孩子, 哪怕是小姐自己不想生下,但也总归有过短暂的母子情分, 落胎过后,小姐是低落过些时日的。 云语也断不想提起伤心事,戳小姐的痛处,但忌病讳医总归不是好事。 云语还想再出言相劝, 陆今溪先开了口:“将军若是知晓会作何想?” 云语哽住,妻子曾孕育过他人的子嗣,还留下病根,怕是少有男子不计较此等事。 云语不想就此揭过:“小姐,那便从陆府请府医过来,如此便不会惊动将军府。” 陆今溪沉默不语,眼睫颤动。 第39章 “将军府的医师不中用么?” 嗓音偏低沉,一听便知来人是谁。 云语闻声望去,下一瞬,摁下惊乱一瞬的心跳,俯身行礼:“将军安。” 谢叙披着身月白色刻纹鹤氅,眉眼映衬出几分温润, 他扬了手,云语瞥一眼小姐后便悄然退下。 陆今溪刚准备起身行礼便被按住了手,耳畔响起男子低醇的嗓音;“身子不适?” 陆今溪眼睫颤动,她没想到次日谢叙会来探望她, 谢叙神色并无异样,应当未曾听到前面的交谈, 陆今溪垂眸, 她有些不适地抽开手,温顺垂首:“许是昨日的汤膳油腥重了些。” 谢叙方才便听下人回禀,夫人进补了猪肚,甲鱼汤,鲫鱼汤之类, 初听谢叙还颇感新鲜,但心底不信。 如今见半躺在软塌上无甚力气的人儿,他信了,谢叙将人扶坐起:“补身体固然是好事,但也不可贪多。” 陆今溪垂眸颌首。 谢叙如今见惯了陆今溪低眉顺眼的模样,他都几乎开始记不清往日她鲜活的样子了。 很难想象出前几个月眼前这般乖顺的人儿与他针锋相对, “将军府的医师不得你的心意么?” 谢叙沉了嗓音。 陆今溪轻摇头,她并不愿谢叙知晓她子嗣艰难之事:“将军,陆府的医师经常看顾妾身的身体,他更为了解情况。” 话落,静默一瞬。 谢叙直了身子,不再勉强:“如此,便随你的意吧。” 陆今溪温顺颌首,拉起薄毯,眼神略带困倦。 谢叙黑沉的视线看过陆今溪额迹小憩时留下的红痕,轻笑了声:“赵尚书的夫人邀你去梅园,你性子闷,出去多散散心。” 话尽,谢叙打量着陆今溪颌首的乖顺模样, 眸中闪过冷沉, 出去与人散心倒也好,他也非是要一个木头妻子。 旋即,谢叙大掌轻抚过陆今溪发顶,罢了,只要她温顺地做好这个高门妻子, 他们可以从头来过。 第23章 万分厌恶谢昭离 今日是赴梅园邀约之日, 云语领着从喜嬷嬷那处的各色样式的狐裘,满脸喜色地来到云纹镂空梳妆台前:“小姐,你喜欢何种样式的?” 陆今溪抚着发髻的素手稍停,瞥一眼各式的狐裘:“挑件素色的吧。” 闻言,云语下意识目光往下,心中犯了难。 这各式的狐裘衣偏偏都是花纹繁复,色彩夺目, 小姐这些年偏又不喜欢如此颜色的。 云语犹豫地翻找了几番,眉梢微动:“小姐,你瞧,这身云纹湖蓝色可钟意?” 见小姐颌首同意,云语便上前几步从身后为小姐系上狐裘, “小姐,今日那赵尚书的夫人邀了不少人前去赏梅,到时候一定热闹非常。” 陆今溪抿唇:“可有我熟识之人?” 云语手顿一瞬,脑中思索几番,思来想去,竟也未寻到一人, “小姐,你这些年甚少外出,闺中结识的人也都疏远了,如今无甚认识之人也正常。” 话落,陆今溪轻落了从耳上摘下的玉坠,带起一声脆响, 这些年何止是甚少外出,她连姨娘都甚少得见, 如果非是要论嫁入将军府的好处,那可能就是她有了出门的自由。 云语取了手中暖炉小心呈放在小姐手心,复又为小姐戴上兜帽。 陆今溪体寒,手心因着暖炉有了几分温度,望了眼外间白茫茫一片之景, 她记起几日前她让云语去往陆府之事:“云语,你那日去往姨娘那儿,姨娘如何同你说的。” 云语直起身子,停了整理衣摆的手:“小姐,姨娘嘱咐我将她身边的医师带来,今日等你从赵尚书府上回来,便为你诊脉。” 陆今溪点头,此事宜早不宜迟。 云语抬了眼,望见小姐耳垂空落落:“小姐,不上耳坠么?” “换一副。” 云语视线落在被搁置在台上的上等赤金镂空耳坠,眉心一跳, 她避开视线,寻了副朴素些的白玉耳坠,素静简单。 陆今溪微侧头,抚着略微刺痛的耳垂, 云语小心地放轻力道,眼尖地看到耳垂上一道刮痕,隐有血丝, 等云语戴好了耳饰,方才知自己额间出了层薄汗, 她到底是没能忍住:“小姐,云语知道你心里苦,但也切勿伤了自己啊。” 方才云语看见那被随意搁置的耳坠之时,就忍住了心里话, 但她看到小姐因此伤了自己,她便再也忍不住。 不喜谢将军送来之物,搁置一旁不理便是,小姐何苦赌气伤了自己。 云语皱眉,横生怨气,谢将军让下人送来便是,非要亲自为小姐戴上。 陆今溪眉眼淡然,语气温润:“不妨事,小伤而已。” 陆今溪侧过身:“云语,你可曾记得那日你如何晕过去的。” 云语指尖无意识摩挲,她尚记得眼前一黑时的心悸,心里发麻,那日她和往常一样路经巷口,突然就被蒙了眼, 随后她便晕倒在地,等她醒来之时,第一眼见到之人便是谢将军身旁的景武。 云语再一次回忆了那日之事。 陆今溪垂首,云语这些话她也听了好几日, 第40章 到最后,她所得出的结论是那日谢昭离就是在戏耍她, 就同从前他自己所说他就喜欢看她无可奈何,只得顺从的模样。 云语还有后怕:“小姐,煜王还会来么,我们……。” 后面的话被压在心底,云语想问她们是否可以求助将军, 可,她打量小姐的神色,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陆今溪沉默地望着窗外雪色,谢叙何等精明,难道那日她去琦玉寺之事他当真事后不曾有疑么, 他那样一个大忙人,这几日人影都不曾见过, 偏偏今日她要出门,他便出现了,看似是夫君对妻子要出门前的体贴,实则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监视。 陆今溪轻扯了嘴角,可惜了,谢叙想错了,她真得万分厌恶谢昭离,绝不会辱了谢将军的威名。 第24章 那处梅花最盛 将军府门口的马车已然备好, 缓缓车轮滚动,渐没入了人潮之中。 景武沉默地立在将军身旁,凌厉的目光注视着远去的马车, 下一瞬,景武眉心一跳,视线被将军手中的锦帕吸引过去, 这是他在琦玉寺前寻到的,与那日夫人手中的锦帕别无二致, 如今,他交送到了将军手中。 “陆府的医师呢?” 冷沉无甚起伏的声线响起。 景武垂首禀报“将军,陆府的医师尚未前来,想来是在等夫人回府后才会前来。” 隐有嗤声, 景武猝然埋首更甚,夫人这般提防将军,连选的医师都是自己姨娘的心腹,生怕将军会收买了人。 谢叙闲闲地收了目光,马车已然无了踪迹,他失了兴致, 转身阔步走进将军府,声线昂扬:“你亲自跟过去,有任何动静,立马来报。” 景武垂首,恭敬道:“是。” —— 赵夫人喜梅,陆今溪甫一进入梅园,入目便是满园盛景,雪色红蕊点缀,别有风味。 赵夫人打将军夫人一入场,便眸色发亮,喜上眉梢:“将军夫人当真是位绝色佳人,快请进,快请进。” 陆今溪被簇拥进了小亭中, 都是些陌生面孔, 赵夫人眼尖地看出将军夫人不适,便也不过多打扰,只时不时交谈几句, 渐渐地,陆今溪有了几分放松,周围话语声听进了几分。 “石夫人今日为何不曾来,她不是一向最爱热闹吗?” 话语含几分惊奇。 赵夫人坐一旁,微叹口气,放下手中暖茶:“你们不知,她那夫君又纳了妾……。” “石大人三天两头便纳妾,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怎么她今日反倒是想不开了?” 几位妇人跟着附和,言及家中夫君纳妾时的模样。 赵夫人叹她们不知内情,眉眼带几分盎然:“你们不知,这回不同了。” “那妾是石夫人的堂姐,还是石夫人母亲塞进去的。” 话音落,唏嘘声起。 “这是为何啊?家族里再塞个女人给她夫君,那不是明晃晃地打石夫人脸么?” …… “诶,这我知晓……,”声音压低几分:“那石夫人生育不得,如此,怕是想要借子……。” 赵夫人稍板了脸,这种闲话倒也不必说道地那般清晰。 “借子?” 赵夫人眼一跳,诧异寻声望去,身旁一直静坐的将军夫人竟也喜这种八卦闲事。 赵夫人兴致来了:“这石夫人应当是想过继她堂姐的孩子当自个的。” “反正出自同宗,石夫人这遭也算是得了个便宜。” 赵夫人耐心地向陆今溪解释, 陆今溪微点头。 云语跟在小姐身后,也将话都听入了耳。 梅花酥上桌, 赵夫人喜色招待众人, 陆今溪拾起一块,置于唇边,轻咬了口, 入口酥软,确实可口。 云语撑起纸伞:“小姐,那片的梅开得最盛。” 陆今溪拢了拢狐裘,远眺:“走吧。” 淅沥雪碎,坠落梅花枝头,相映成趣。 第25章 不想同我叙旧么 云语亦步亦趋跟在小姐身后, “云语,这几日,你也忙累了,你先歇着,我一个人走走。” 云语微抬头,复又垂首,接了吩咐,退了下去。 陆今溪垂眸伸出手,接过几粒碎雪,雪水在温热的手心融化, 她偏过头, 红蕊顺着风雪力道坠落,带起的水珠沾湿了眼睫, 遮住了视线, 陆今溪微闭上眼睛,低头抬手拭去水渍, 猝不及防冷的指尖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温热, 陆今溪骤然睁眼,紫金袍角映入眼帘,瞬间,她掐紧手心,指尖攥得发白, 不是谢叙, 那又是哪个男子? 陆今溪毫不犹豫退后,细白的手腕骤然间袭上抹炙热, 无法忽视。 陆今溪垂眸用力, 耳畔炸开道散漫低醇的声音, “小溪儿,不必见了夫君便要走吧,不想同我叙旧么?” 尾音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手腕被轻柔的力道收紧,陆今溪眉眼冷然,粉唇开合:“你怎么还没死?” 话音落,空气似静默一瞬。 第41章 谢昭离挑眉笑了,视线掠过陆今溪尖细的下巴,上前几步, 空间骤然逼仄, 陆今溪杏眼清亮,往后退, 右脚跟抵住了山石,陆今溪皱眉侧目,身后是处假山, 她干脆掀了眸子,冷冷地看着眼前人,空气稀薄几分, 她被困在了男子双臂之间, 被迫仰起了头。 “陆今溪,跟我走。” 陆今溪神色不变,任由他拾起她的手,温润玉质物件触感入手心, 陆今溪听着耳边慵懒的声音, “低头看看。” 陆今溪侧头,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摁住了脖颈,耳边是温柔低喃的声音, “你如今那男人将母亲遗物都给了她人,陆今溪,你如今,这般能忍?” 陆今溪余光看清了那玉的模样, 同时,也看清了谢昭离嘴角的弧度, 她眉心紧皱:“谢昭离,放开。” 话语间尽是不耐。 谢昭离来了好奇心:“谢叙同你圆房了么?” 陆今溪猝然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口出不逊的人, “圆了么?” 又喃了声。 陆今溪紧掐手心,唇蠕动几瞬,下一刻,衣襟口处微凉。 “谢昭离,你,滚。” 陆今溪摇头,嫩白的指尖用力掐住眼前人的大掌, 猝然间被堵了唇, 呜咽尽数吞没在喉间。 直到陆今溪狠咬下口,铁锈味弥漫唇齿间, 谢昭离单指勾了抹血丝, 浑不在意地舔舐,陆今溪的小牙可比不得这几个月草原上的野狼, 他的目光带上几分同情, 兴致勃勃地盯着眼前细弱的脖颈,他湊了过去。 陆今溪只感觉皮肉被撕扯,牙冠发颤。 谢昭离眉眼舒展地感受着铁锈味,眼眸狠戾,他微眯眼, 在他来之前,他想了许多种法子处置陆今溪来泄恨, 来了之后,他发现,陆今溪还是那可怜样, 不,或许离了他胆子大了, 背着他嫁人了, 陆今溪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人目光森冷起来, 幼时这人将她扔进水缸,撑着下巴看她挣扎时, 就是这副模样。 山间风穿而过,带来窸窣作响的声音。 “谢将军,许久不见。” 陆今溪身子一僵,谢昭离爽朗的笑声擦过她, 越向前方。 陆今溪指尖无意识摩挲,如浸入冰水般僵硬。 “王孙,提前来到,何不事先打好招呼。” 是谢叙那独有的冷沉声线起伏。 谢叙扬了掌,景武带着士兵隐于一侧,不敢看前煜王,如今草原老可汗属意的王孙同夫人并肩而立的场景。 其实非是并肩而立,陆今溪在侧后方垂首静立, 闻声都未曾抬过头。 “景武,将夫人护送回府。” 陆今溪静立颌首,直到景武上前。 走出了一截路, 陆今溪重新凝起心神,踏上马车,手摩挲着扎紧的领口, 她遮得很好。 至于谢昭离,他口中的再见,她只会真情实感地相信遥遥无期, 绝不作数。 第26章 为谢叙纳妾 云语在小姐出来的那一刻,便心下一跳,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小姐衣襟口处的皱乱, 方才将军带着许多人进去,云语此刻不安地坐在轿中, 她抬了头,望向端坐的小姐, 她害怕小姐同将军起了争执,受了欺负。 云语的视线过于急切,不容忽视,陆今溪抿唇,轻侧头:“方才煜王出现了。” 空气骤然静默, 云语,却有几分喜色:“将军捉到煜王了?” 如此,小姐日后便不必再提心吊胆。 陆今溪盯着指尖出神,轻喃:“煜王本就是北部老可汗的长孙,如今他回到了草原。” 云语噤声,复又出了声:“小姐,这是何意?煜王造反总不是作假,难道这能轻易揭过去么?” 陆今溪轻摇头,她从一开始就不信谢昭离会谋反, 他那种不受拘束的性子不会主动寻个牢笼给自己困住, 如今,谢叙对他的态度, 陆今溪指尖发了白,有谋逆之心的未必是谢昭离。 马车轱辘滚滚,外间传来声音,陆今溪在云语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迎面便见到了姨娘身边的医师,陆今溪颌首有礼:“祝先生,麻烦您了。” 云语将门掩好,窗子也都拉下, 室内一片静谧。 云语认真地为小姐拉开衣袖,露出光洁的手臂, 良久, 祝医师收了把脉的手,仔细端详眼前人的面色:“夫人,近来可是食用了不少大补之物?” 陆今溪点头。 祝医师面色凝重:“夫人,您身体虚不受补,调养身体绝不可操之过急,应当慢慢来。” 陆今溪垂眸,她等不及。 “夫人,您何时滑的胎?” 陆今溪之前也做好准备,医师会询问这件事,如今,听到询问,她也可以泰然处之。 “大约是两年前……。” 祝医师还欲询问详情,云语已然出了声:“小姐那段时日,服用过不少避子汤,有了胎之后,胎像并不稳,而后,小姐用药物滑了胎。” 第42章 云语好不容易等到小姐不再忌病讳医,她干脆全盘拖出。 陆今溪静默不语。 祝医师心下了然,眉心皱了几分:“夫人事后可有调养身体。” 云语懊恼地静立一旁,她那时也浸在沉闷的气氛中, 小姐也不曾说过身体有何不适, 这一来二去,等如今小姐身子亏损厉害,二人才反应过来。 祝医师见两人不发一言的模样,也不再多问。 “祝先生,我如今想再有孕,需要多少时日?” 陆今溪轻声出言。 “夫人,子嗣之事,您暂且勿着急……。” 陆今溪:“先生,我可会再有孕?” 祝医师也算是看着眼前这位将军夫人长大的, 他林姨娘照拂,绝对会尽心尽力:“夫人,您放心,身体调养好后,子嗣自然会有的。” “需要多久?” “一年半载皆有可能。” 陆今溪掐紧手心的指尖松开,抬了眸子:“祝先生,便烦请您费心了。” 云语唤了外间婢子带了祝医师去往膳房,复又返回屋中, 她心下松口气,小姐的身体所幸并无大碍, 等云语上前几步,顿住,小姐眉眼未曾舒展开。 “云语,陆堂妹可是还未曾出嫁?” 清淡如山泉击石的声音响起。 云语骤然抬起视线望向小姐伫立前方的背影, 陆家堂妹今年十九,是还未曾出嫁。 云语下意识地点头:“是,小姐。” “明日,你便选几份礼物替我去看看她。” 话落,又添上一句:“还有,你明日同喜嬷嬷说我有意为将军纳妾之事。” 云语有些难以接受:“小姐,纳妾之事是否太早?” 虽说世家大族正妻为夫君纳妾之事实属正常,但小姐嫁来时日并不长, 若是嫡长子不是出自小姐…… 云语直言不讳:“小姐,何不等诞下嫡长子后,再行纳妾之事?” 顿一瞬,复又道:“陆雪酥小姐曾倾慕将军,若是定她为人选,云语怕她会对小姐不利。” “小姐,我们不妨选位家世寻常些,人温顺的妾室。” 陆今溪轻摇了头:“云语,不是定了她为人选,我想让你先去探探她的口风,我不想强迫她人。” 若是陆雪酥不愿,陆家族中也不少势弱需要借势之人, 陆今溪信自己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云语心中别扭,其实她私心里,不愿小姐受这份委屈,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姐,您是滑过胎,但日后也可再有孕,何必……。” 尾音尽数消失在了从门处灌进的冷风中, 门突兀地开了。 云语僵在了原地, “出去。” 简短二字将云语内心的侥幸击了个粉碎,将军听到了。 未等云语站到小姐跟前拦住凌厉刺骨的劲风, 景武上前将云语强硬地带了出去。 门复关上,隔绝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冷冽的雪寒。 陆今溪挺直脊背站在原地, 耳畔是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由远及近, 近在眼前, 寒意骤然间扑面而来。 陆今溪俯身行礼:“将军安。” 空气僵滞, 陆今溪等到她腰间泛酸的那一刻,下颌骤然间被抬了起来, 她不得不面对眼前人, 冷沉的视线寸寸逡巡过她细长的眉,半垂的杏眼,小巧的鼻子, 直至略微干涩起皮的唇。 陆今溪唇骤然一疼,一股强力摁着唇中央, 她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感受到唇间裂开,有铁锈味钻入了唇间 鼻间的呼吸急促几分。 陆今溪忍不住抬手放在大掌上:“将军这是何意?” 唇间摁压的动作停住, 大掌却并未离开。 谢叙锐利的眉眼下压:“何时滑的胎?” “煜王的?” 这个问题是多此一举,陆今溪与他成婚根本无多久,更何况他们至今只圆房一次。 问出口的那一刻,谢叙冷了眉眼。 陆今溪眼睫颤动,本来这种事就有泄露的风险可能, 如今,提早捅出来,她也算是解决了一桩事。 陆今溪正了神色,直视眼前人:“将军,妾身……。” 话未进,下颌间力道骤然收紧,她一瞬间直视那咫尺的冷沉视线。 第27章 和离书 谢叙厌恶事出突然,全然脱离他掌控的情况, 偏偏陆今溪这般喜欢送予他惊喜。 谢叙松开了手,眉眼冷沉:“之前我说过什么?” 陆今溪屏息:“将军告知妾身要安分守己。” “你做到了吗?” 这声似是诘问,陆今溪不卑不亢:“将军若是疑心妾身不忠,不妨给妾身一纸休书。” 话落,屋内针落可闻, 谢叙扯了嘴角,漠然的视线寸寸下移,停住:“陆今溪,从头来过不好么?” 还未等她领悟到其间的意思,衣襟口被扯开, 冷风灌了进来, 脖颈处的伤痕赫然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时间停滞, 陆今溪瞬间的反应便是抬手去遮住,猝然间手腕被猛力扼住, 第43章 一圈红痕很快出现在了细嫩的手腕处, 耳畔是冰冷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方才我实在不该赶到得如此之快,耽误你二人了。” 话语间满是嘲讽, 陆今溪不想再忍,她从未做过出格之事,谢叙凭什么如此待她。 陆今溪甩开扼住她的大掌,抬了头,目光不错开地坚定望向谢叙:“将军,请慎言。” “妾身未做过之事绝不会认,将军非是要在言语间为妾身安上罪名,恕妾身难以认同。” 句句不离将军二字, 谢叙仰了头,喉间滚动几瞬, 陆今溪只觉眼前一片黑,等她回神过来,人被压倒在了榻间, 身上压得喘不过气, 脖颈被摁住,隐有几分窒息感, 忽而,剧痛传来, 脖颈间的伤口再次撕扯开,陆今溪脑中一片发黑, 她疼得仰起头,往后挪动, 却被按住了双臂,不能移动分毫。 这些时日强行按耐下去的不满,怨怼再一次如潮水般袭来, 她已经这般能忍耐了, 谢叙为何非要与她作对。 陆今溪张开了唇,咬在了男人下颚处,死力地咬, 直到尝到了血腥味, 谢叙强力摁住了她的下颌处,陆今溪才被迫松了口, 她满眼怨怼,落在了谢叙冷沉的双眸中,谢叙抬了手, 陆今溪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听觉骤然间放大, “陆今溪,做好将军夫人,我不想再看到今日之事。” 陆今溪情绪翻腾上涌, 耳畔声音仍不断:“你父亲得了新妾,喜获长子,三日后便会大摆宴席。” “你姨娘也颇为想念你,你正好也趁此机会探望林姨娘,多与她说会贴心话……” 大掌撤去,陆今溪乍见眼前亮光,听着眼前人的话语:“林姨娘这些时日身体不似很好。” 话落,身上重量消失, 陆今溪覆手在眼睫上,身子发颤, 谢叙在用姨娘警告她。 门咯吱声响起,外间风雪肆虐,风声愈发大, 夹杂着冷冽人声, “为夫人好生调养身体。” 风雪被隔绝,门复关上。 云语在门外等候已久,在听到屋内乒乓作响之际,她心发颤, 等到将军出来, 云语侧身让过后,便沉下心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便是倒落在地的桌椅, 有椅子甚至断了一角, 可见踢倒椅子之人的力气之大。 云语几步上前,小姐半卧在榻上,仰着头,脖颈处伤痕显眼, 云语手心掐紧,转身便去寻药, 甫一转身, 身后便传来几声低弱的声音:“云语,纳妾之事办得越快越好。” 云语不再规劝,她颌首点头。 夜间风雪加急,烛光下,陆今溪修书送予林姨娘, 白间谢叙的话在她心底留了痕迹, 她不放心林姨娘。 将军屋内烛火通明,景文立于一旁同将军议事, 景文述职完后静立一侧,他抬眼看着将军攥着手中情报, 思及白日之事, 今早景武护送夫人回府后,谢昭离,前煜王,如今草原即将继任首领之人口出不逊, 景文眉心一皱,前煜王还是那般狂妄,口无遮拦, 他当着将军的面:“将军真是来得突然,我还未曾与夫人叙完旧,您这一来,便只能下次再与夫人叙旧了。” 景文看不惯前煜王这般轻浮的作风,若非将军大度,二人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地议事。 景文神色肃然,他看着将军面色逐渐凝重,敛了眉, 静听吩咐:“小皇帝还能撑几日?” 景文眼眸闪过亮光,将军是时候不必再忍耐下去了, 前煜王此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小皇帝必定惊慌, 景文颌首:“将军,此事景文必定会办妥。” 他会在民间造势,前煜王并无谋反,当今圣上忌惮手足,编造谎言,欲置手足于死地。 再加上前段时日将军遇刺之事,景文舒展开眉眼, 如今龙椅上之人位置坐不稳了。 景文退下后,喜嬷嬷悄声走了进来, 一贯挂着喜色的面容此刻带着平静,她静立在案几前,为小殿下磨墨, 看着黑亮的墨汁, 喜嬷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在她心目中,她以为小殿下有了妻子后,这磨墨陪伴左右之事便不用她来做了。 喜嬷嬷磨好墨汁,收了手,她思索着方才红珠寻她之事, 夫人准备为小殿下挑选妾室, 虽说此事由夫人自己裁决便可,但喜嬷嬷还需问过小殿下的意思, 毕竟妾室不同于妻子,务必要选一个会讨小殿下欢心的。 喜嬷嬷斟酌字词:“小殿下,夫人正准备为您挑选妾室,您看……。” 笔杆被搁下,浓墨晕开在了纸上,糊住了几个字, 喜嬷嬷眼瞪大,急忙伸手擦拭, “不必,换一张。” 谢叙沉了声, 喜嬷嬷从一旁抽出新的纸张铺垫好, 谢叙抬了头:“方才说什么?” 喜嬷嬷重复一遍, 谢叙满眼冷然:“此事夫人便让夫人决定,你不必插手。” 第44章 喜嬷嬷微愣:“小殿下喜欢温柔娴静些的,还是活泼些的,您告诉我,我可告诉夫人多留意些。” 谢叙揉了废纸,不甚在意地扬了手, 她如此迫不及待为他纳妾,心中怎么会没有人选, 他倒是好奇陆今溪现在还要如何折腾才肯罢休。 喜嬷嬷话被堵了回去,便也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喜嬷嬷刚走在门口,身后又传来小殿下的吩咐:“嬷嬷,夫人调养身体之事,你多上些心。” 喜嬷嬷自然会上心,她盼望着小殿下的嫡长子能够早日出世。 “此后我便歇在夫人房中。” 此话一落,喜嬷嬷还疑心自己听错了,小殿下少眠,底下伺候的人都动静极小,生怕惊扰到小殿下,耽误了他休息。 如今,他竟是愿同夫人同房休息, 喜嬷嬷颇感意外,但小殿下能够做出改变,说不定这有益于改善他的睡眠。 喜嬷嬷放下接了吩咐,便出门寻了红珠,将小殿下晚间休息需要注意的种种一一交代明了才放了人离开。 这边的云语看见红珠去而复返,迎了上去, 得知是喜嬷嬷将人找了过去后,脸色稍变, 而后红珠将事情一一陈述,云语抬眼艰涩, 小姐尚未休息,在烛火下相看着人选,云语犹豫几瞬,还是上前将方才的事情告诉小姐, 让小姐做好准备, 将军一会儿会在房中歇下。 陆今溪掀开面前纸张,静听着耳边云语的声音,翻看至最后一张, 才侧头:“将军要歇息,那便准备下吧。” 这准备无需云语动手,喜嬷嬷已经派了几位婢子前来整理床榻, 整齐有序的出入,榻上已然有两床整齐的被褥, 夫妻各一。 陆今溪起了身,接过喜嬷嬷事先让人准备好的药膳, 平静地喝了下去, 云语在一旁熟练地递上蜜饯,陆今溪接过压下口中涩意, 云语复又为小姐披了件月白云纹衣裳,衬得烛火下的小姐容颜更甚, 炭火足,隐带出几分热意, 陆今溪摆手让云语撤远了些,双眸望着澄亮的火光,略微出了神, 案几上的画卷也映上了火光, 陆今溪收回目光,垂眸,她想寻陆家女暂做将军府妾室, 陆今溪轻咬唇,她等不及了, 之前她还可以等自己生下孩子,可是,如今,谢叙狼子野心,若是果真等到谢叙登上帝位, 届时她想要离开更是难如登天。 可她又不能一走了之,她需要一个陆家与将军府的结晶, 而这个孩子未必非要出自她, 她将她人的孩子过继在自己名下也可,待她离开将军府,她会助那女子接了她将军夫人的位置, 除此之外,她还要光明正大地拿到和离书。 陆今溪眸光闪动,外间脚步声响起。 陆今溪闻声抬头,恭敬起身:“将军安。” 随即她退了婢子,上前为谢叙解开外袍。 谢叙微弯下腰,方便陆今溪抬手动作,二人呼吸因距离过近交缠在一起, 陆今溪手移到了腰腹处, 微凉的小手被大掌覆住, 陆今溪抬起眸子,撞入黑沉的瞳仁,顺着他的视线, 陆今溪眼睫颤动,移开双眸,脖颈处缠绕的白布跟着颤动几瞬, 她启唇:“今早是妾身言语冲动,还请将军勿怪,妾身知错了。” 声音清润,隐有几分软意。 谢叙扬眉,大掌从人腰间穿过,将她打横抱起, 骤然腾空, 陆今溪耳畔传来热气:“别再提今早之事。” 话语冷沉,辨不清有几分不悦。 陆今溪感受到身下温软的被褥,清亮的双眸对上身上下压的锋锐眉眼, “将军,妾身同您商量一事可好?” 不制止便当作是默许, 陆今溪一字一顿:“将军,若我有孕,您可否予我和离书一封。” 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第28章 谢将军也是谢鹤言 云消雨歇后, 陆今溪撑起身子,侧过头再次问出声。 亲密的气息尚未消散, 谢叙似是被陆今溪的锲而不舍打动了,他扯了嘴角, 望向一侧拉起被角的陆今溪, 凝视良久, 他终于开了口:“可以。” 陆今溪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所幸谢叙也并不想挽留她。 谢叙看着陆今溪如释重负的模样,扬眉,他想起了方才喜嬷嬷的话, 谢叙带着笑问出声:“对煜王,你也是这般么?” 陆今溪沉默垂眸,思考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叙所问的是纳妾之事, 这件事她必定要问过他的意思, 既然现在谢叙主动提起,正好她可以趁此时机将事情说清。 陆今溪斟酌字词,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轻声询问:“将军钟意何种性子,模样的女子?” 谢叙的目光逡巡过眼前人此刻温润的眉眼,濡湿的面容, 他抬手, 陆今溪一怔,感受着温热的指腹拂去面颊上的几缕青丝, 她微偏过头, 不慎躲开了谢叙抚脸颊的动作, 空气停滞一瞬, 第45章 耳畔并无不悦声音,陆今溪松口气,不再动作, 只静候眼前人的回答。 谢叙感受着指尖的温润,沉声开口:“性子不安分的绝不可进。” 陆今溪抬眸,等着下言, 谢叙却再无再无其他言语。 这是没有其他要求了? 陆今溪颌首点头, 陡然静默下来。 陆今溪陡然发现他们二人除了床帷之事,这些时日并未曾见过多少面, 她整日待在屋中, 而谢叙不是外出忙于朝堂之上,就是待在书房之中, 她不曾像别府的夫人一样在府前等待夫君归来,在书房陪伴夫君,入膳房贴心做羹汤,为夫君选衣…… 就连同房而眠,都是从今日才开始, 这般细算下来,他们连相敬如宾的夫妻都算不上。 想起同房而眠, 陆今溪响起方才喜嬷嬷的叮嘱,谢叙夜间一向少眠, 她侧目, 二人在不同被褥中。 屋内烛火燃烧正旺, 叮铃声响,叫水了。 周身禁锢的气息消失,陆今溪不欲同谢叙一同净身, 她在另一处。 等陆今溪身着中衣出来之际,谢叙燃灯在案几上翻看书籍, 一旁是她所挑选妾室的画卷, 还是原来模样,谢叙不曾翻动, 看来此事的确是全权交于了她。 高大男子轮廓分明的线条在烛火下愈发清晰, 陆今溪侧坐于床榻, 听着耳畔书页声, 烛火燃过大半,谢叙还没有歇息的意思。 陆今溪望向烛火正盛处, 指骨分明的手翻开书页, 陆今溪恍了下眼,熟悉的场景将她拉入冷宫那段时光, 同样是冬日, 没有升腾暖意的炭火, 只有位孤零零在椅侧站立的少年,手捧书页,不时踱步,借此抵消寒意。 陆今溪垂眸, 她其实这段时日想明白了, 当年之事谢叙真得没有错,她没有理由怨他多年。 当年的谢叙不是现在的谢将军,先帝亲赐婚,谁敢无缘抗旨, 更何况谢叙心里没有她, 如此更没有理由为她涉险,平白遭先帝猜忌。 陆今溪盯着指尖,平心而论,谢叙这段时日,对她这位抬进府的将军夫人并无不周之处, 府中下人也无不敬, 如果他们没有那段陈年旧事,如果她只是位待嫁的女子, 他们现在会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她会安心等待诞下嫡长子,而后为夫君纳妾开枝散叶,诚心做好高门夫人。 陆今溪抬头,眉眼平静,可惜没有如果。 她不再怨谢叙,却也不想再与他日夜相对。 陆今溪起身,慢步走至谢叙身边,按着喜嬷嬷的嘱咐, 抬起手, 微凉的指腹按压着手下人的额迹, 轻柔慢碾, 这手法无疑是让谢叙舒坦的,谢叙微仰起头, 他声音低沉:“月末是母妃祭辰。” 嗓音低沉,听起来与往日无所不同,陆今溪却了解, 她的余光看见书页上捏皱的痕迹, 谢叙少时便极其爱惜书籍,他的书籍无一不是干净,叠放整齐,无一不如新物。 未等陆今溪回应, 声音又起:“溪儿,你好久都未曾同我一起去过了。” 四年之久了, 因为她嫁与他人了。 陆今溪手停,她装作听不懂谢叙的意思,低声道:“月末便一同再去了。” 话落, 手被拿下,放入了炙热的掌心, 陆今溪微弯下身,看着谢叙的双眼,听着耳畔的话语, “溪儿,忘了从前,谢将军还是谢鹤言。” 这些时日她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将军,与旁人无任何区别的敬意, 一滴泪落下,陆今溪来不及反应,口中先尝到了涩意, 温热的指腹替她擦去泪痕,谢叙抬手将人揽进怀里, 大掌在她背心轻抚。 陆今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闭眸,声音发闷:“将军,妾身想……。” 话未尽,尾音尽数埋在心底。 她想问当年他有没有后悔过。 陆今溪闭眸良久,终于不想再问了,答案是何并不重要了, 她继续开口:“妾身想和离。” 谢叙未出声, 他抬起怀中人下颌:“非要如此。” 陆今溪点头, 下颌处的手松开了, 终于她还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既然你心意如此,我成全你。但,接下来的日子,你我还是夫妻。” 陆今溪点头,她明白谢叙的意思,他需要贤良淑德的夫人, 她会做好。 除了她不会真得为他生子,其他她都可以做好, 左右时日也不会太长,她不想夜长梦多。 陆今溪仰头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将军,您放心,我会做好您的妻子。” 您的妻子? 谢叙仔细琢磨这几个字,黑沉的眸子打量近在咫尺的笑靥, 心间起一丝波动, 她到今日终于承认了是他的妻子。 谢叙微皱眉心,盯着眼前灿烂的笑容,同从前很像, 第46章 但他又十分肯定不像, 他抬手触及她嘴角的梨涡,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地方, 摩挲几瞬, 他掀了嘴角,隐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良久,他撤回了目光,开口:“歇息吧。” 陆今溪上前到榻侧,无声询问身侧人要在里间还是外侧, 谢叙坐在沿边, 陆今溪了然地往里。 烛芯被剪断,室内昏暗下来, 静寂中外间的风雪声清晰可闻, 陆今溪呼吸平稳地躺在里侧,却丝毫没有睡意, 谢叙虽然说是安寝, 陆今溪能敏锐地感受到身侧的人并没有睡,呼吸声起伏, 她脸面向里侧, 手心贴着脸颊,闭上眼眸,良久,她未能入睡, 身后有窸窣动静,陆今溪绷紧身体,身侧人只是侧了身, 她放松下来。 陆今溪睁了眼眸,轻启唇:“将军,可需备下安神汤。” 她答应了留在这里的这段时日会做贤妻,夫君夜间辗转难眠,她不能坐视不理。 “不必,你歇息吧。” 闻言,陆今溪轻抿唇,侧过身,抬手揉捏起身侧人的额迹, 她轻声:“喜嬷嬷说在您睡前这样做有助于您入眠” 话落,陆今溪不再多言, 她轻柔地动作, 几番后,隐有几分困倦,手无意识下移, 挪动间, 似是触到了眼角处, 未等陆今溪反应过来,手被拢住,随之传来的是谢叙的声音, “你也累了,歇息吧。” 陆今溪顺从地躺好,侧身前借着外间微弱的光望到了谢叙的背影, 她垂下眉眼,侧身, 面向里侧,方才的指尖此刻温热一片,仿佛瞬间触及的湿意并不存在。 月末便是谢叙母妃的祭辰, 陆今溪在心底默念了声。 外间风雪声愈发大,时辰很晚了,陆今溪终于抵不住困意, 入睡前,迷蒙间, 被褥似是被拉开, 腰间紧了一瞬,温热的温度将她携裹。 夜间多梦, 次日清晨,陆今溪脑袋迷蒙醒来,身侧的温度早已冰冷, 她微怔愣, 外侧的被褥已然撤去。 云语端着盆进屋,见小姐醒来,她上前伺候更衣, 也不忘关心:“小姐,昨日休息得可好?” 陆今溪摁了摁发疼的眉心, 云语见状也不多问,她转身为小姐呈上膳食, 陆今溪洗漱后坐于椅上,饮一口清粥后,便问道:“云语,陆堂妹作何反应。” 云语在一旁,陆雪酥小姐是旁支家的庶女, 此事于她而言是好出路,更何况她少时就心悦将军, 云语如实回禀。 回话完,云语垂眸见小姐满意的模样,心下纠结, 马上又舒了口气,陆雪酥小姐心思单纯,为人倒也老实,小姐这也不算是引狼入室。 用膳后,红珠走进来,她提着笼子走了进来, 云语寻声望过去, 眼眸波动,是对兔子。 红珠带着欣喜开口:“夫人,这是将军那儿派人送来的。” 陆今溪目光温柔地看向笼中,接过,是对黑白色的兔子, 两只都圆滚滚,眼眸晶亮。 陆今溪看得唇角勾起抹温润笑意, 红珠正高兴,她等着夫人的安排。 “寻个好日子放入寺中吧。” 这般弱小,放入野外生存不了,寺庙倒是个好去处。 红珠眨眼:“夫人不养么?” 陆今溪直起身,面容温柔似水:“寻个好日子放生当作为将军祈福。” 红珠脸上喜色地点头,随即眼眸晶亮地拎着笼子下去。 云语将小姐扶着出门,甫一出门, 雪花洋洋洒洒, 陆今溪伸手,仰起头,眉眼清冷, 今日仍是满园雪色, 也不知何日放晴。 第29章 谢叙的内心 晨间, 院中枝头碎雪打落, 身着劲装的身影在枝头下持剑,剑光锃亮, 剑尖随着手腕间的力道指向四侧,带起一阵劲风, 斩落枝头几许枯枝,碎雪噼里啪啦下落。 待将军舞剑完毕,景武立刻上前为将军拂去肩头碎雪, 递上帕子。 谢叙接过随意擦拭脸庞湿意,他收了剑, 剑入鞘, 带出一阵嘶鸣声。 景武在侧侯立:“将军,煜王在归途中遭遇了埋伏。” 他言下之意是将军是否要出手相助。 煜王是北部继任首领, 而如今朝堂上纷杂,将军此时不宜与北部部落结下梁子, 景武还想再问,却见将军将剑扔了过来,他猝然抬手接过, 听见将军的声音:“死了他,还会有新的首领。” 景武垂首,他们可以另则人交好,那个人还会更好拿捏。 景武思及煜王临走前,跨骑马背上,弯弓箭指将军的场面, 将军虽面色如常, 但景武在他身边, 景武能感受到将军的气息沉了几分,将军在忍耐, 忍耐来自他人的挑衅。 午时至,隐有几分暖意升腾,云语同外间的婢子在外侍弄准备好的花草种子, 第47章 马上就会开春了, 云语同人铲着栏前的积雪,几缕阳光撒下,积雪层渐次融化, 云语几人铲雪省了几分力气。 云语抬起一侧的花盆,门外传来动静,她寻声望去, 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立, 云语反应过来是谢将军,院落众人俯身行礼, 小姐尚未传膳, 云语赶忙前去传膳。 等脚步声在门槛处响起,陆今溪起了身,她早在外面人出声时便知谢叙前来, 她收起手边的绣品, 刚挑开门帘,谢叙迎面站立,未等她出声行礼, 谢叙扬了手,径直走进,红珠上前为将军斟茶, 茶水热气升腾。 陆今溪询问:“将军还未曾用膳?” 谢叙不是前来用膳的,他摇头,看着陆今溪:“今晚是陆相摆宴,我是来告知你勿忘。” 陆今溪颌首,她方才便在准备礼物, 思及此,她轻声:“将军可需过目这些礼品?” “不必,你决定便可。” 陆今溪点头,温顺地静立,微侧头间耳坠轻晃几瞬, 谢叙视线打量, 手握茶盏轻抿一口,方才出言:“上次的耳坠不得你的心意?” 陆今溪想起梅园那日他送予她的耳坠, 轻摇头:“妾身今日这身衣裳,与这副更搭。” 谢叙思及方才下人回禀夫人将两只兔子要放生之事, 他垂眸,轻吹杯中茶, 陆今溪不肯接受他的礼物。 指尖摸索着温热的杯盏,他微抬起视线, 面光而立的陆今溪皮肤愈发白皙, 面上神色也一目了然, 谢叙指骨无意识地击打着案几,他发现他看不懂陆今溪了, 他这些时日从未苛待过她, 知她心里委屈,他搬往她房中,亲自挑选礼物送予她, 如此这般,陆今溪却要提出和离。 谢叙微扯了嘴角,手抚眉骨,他看着陆今溪温顺站立的模样,温顺垂首的模样, 看似乖巧,实则不训。 他答应同她和离后,她肉眼可见地眉眼舒展,许久不曾见的梨涡也乍现, 他提起往昔, 陆今溪却装糊涂,她是铁了心想要和离。 谢叙望着陆今溪垂首的温顺模样,视线陡然冷然几分, 他是狠心, 但他待她已经很宽容了,为什么她一定要激怒他, 她这般心软的人,有孕后真得会离开他么, 为什么陆今溪还这般天真,他怎么可能真得放她走。 阳光从窗户里射进,屋内升腾几许暖意, 谢叙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敛眸,在她看来,他是需要陆家才娶她, 她,他同样要。 她以为产下子嗣,他与陆府有了子嗣作为联结,便不再需要她, 她想错了。 要怪就怪陆今溪从前总是告知他她心悦他,而后嫁入煜王府四年,他头疾屡次发作,夜间头疼欲裂, 她不该为他揉捏额迹的, 不该用那样的神情看着他, 他本想放过她的…… 谢叙重放杯中空了的茶盏,起身, 陆今溪本垂眸静立一旁,被陡然响起的声音惊到, 她猝然抬头, 却见谢叙转过了身,走向门帘处,挑帘离开前一刻, 她听见:“纳妾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陆今溪看着挑帘的身影远去,收回目光。 云语在入门之际见到将军沉着目光离去,她匆忙进到里间, 见到小姐面色如常,安静挑着布料样式的模样, 她松口气, 随即想到平日将军平日也是一贯板着脸,她也是精神绷着,想岔了。 云语上前:“小姐,用膳了。” 外间此刻阳光大好,陆今溪用完膳后,便同云语一同在外间挑选布料,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挑完布料后,时间已然过去大半, 外间阳光将落未落,隐有几分暮色, 红珠从外进来回话,该前去陆府赴宴了。 陆府长子诞生,虽说是庶子,但陆相过而立之年才得一子, 喜不自胜。 相府今日的宴席规模可见一般,四处锦色,灯盏通明, 宾客道贺声此起彼伏,隐约夹带几分婴孩的哭声, 陆相将长子亲自抱于怀中,眉眼间难掩喜色,新纳的姨娘在几位婢子的搀扶下坐于相爷一侧, 脸上还带几分虚弱,但同样喜色难掩。 陆今溪将礼物呈上后,便向谢叙推脱要去看望姨娘, 松开同谢叙交握的手,她去寻尚在修养的姨娘, 景武跟在将军一侧,见夫人毫不犹豫地松开将军的手, 也不提让身为夫婿的将军同去之事, 景武见将军也未主动提及,便也不好插话。 陆今溪今日主要是来探望尚在病中的母亲, 越往里, 外间的恭贺声,喜声也未曾变低甚多,仍然听得清晰, 甚至她还可以听到父亲欣慰的声音。 陆今溪眉心皱着,急匆匆的脚步忽得顿住,姨娘在前面, 陆今溪放轻了脚步, 她看见姨娘半身伏在窗边,这里比宴场中心暗了许多, 第48章 但她却能清晰地看到姨娘眉眼间的落寞。 陆今溪低头,装作自己未曾看见,不想让姨娘难堪, 从正门进入后,语气轻快:“姨娘,溪儿看您来了。” 林姨娘闻声起身,眉眼舒展几分,带着喜色看向自己的孩子, 她拉着陆今溪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见陆今溪面色红润,喜色愈发明显, 正当二人坐下, 外间婢子入门:“林姨娘,这是夫人送来的喜糖。” 陆今溪手一动,却听姨娘嗓音温润地让人放在一侧,她一会便尝。 陆今溪知道夫人一贯看不惯姨娘,因为姨娘是父亲未发迹前的正妻,一贯受父亲庇佑,所以夫人今日自己心里不痛快,也必要姨娘跟着不痛快。 林姨娘抚着陆今溪的脸颊,她今日心里有些后悔:“溪儿,将军待你如何?” 她后悔当初劝溪儿只做高门夫人,享一生荣华便可, 陆夫人荣华不缺,却仍旧形同怨妇,不得开心颜, 她怕她的溪儿也会如此。 林姨娘鼓起勇气:“溪儿,若是将军待你不好,你别怕,也别顾及我,勇敢离开。” 她没有勇气离开陆松年,这辈子是离不开陆家了, 她的女儿不能同她一样, 她继续道:“我劝你父亲为你撑腰。” 陆松年这些年对她是有愧的,为了溪儿,她可以赌。 陆今溪轻抚姨娘的手心,点头。 她不舍得姨娘为了她用去她与父亲不知还剩多少的情分, 她可以自己解决。 夜幕降临, 陆今溪看见了外间的景武在等待,她与姨娘道别, 出了陆府, 陆今溪回望满府锦色,而后收回目光,上了马车后恍然这不是回府的路, 她望向谢叙, 谢叙看出她的疑惑:“今夜北城有灯会。” 马车渐缓, 下车后,耳畔是阵阵欢声笑语,陆今溪抬头, 夜幕绚烂,各色烟火升腾天际, 阵阵脆响, 她侧身, 谢叙不知何时离开了, 等陆今溪看着漫天升腾的明亮的孔明灯,再回神, 耳畔炸开齐放的烟火声,一瞬间,漫天夜色被照亮, 夜色刹那间灿烂无比, 谢叙从前走来,高昂如松的身影出现, 陆今溪眨眼一瞬, 炸开的烟火不过刹那间又归于静默, 谢叙身后暗了下来, 他拿着手中的琉璃花灯, 递给了陆今溪:“拿着,当心脚下” 琉璃花灯用作照亮, 陆今溪伸手接过,灯会缺不了猜灯谜, 拿着猜灯谜赢得的物件, 他们二人又看了舞龙舞狮,眼前人声鼎沸,人潮如织, 陆今溪能感受到谢叙一直在她身侧,在拥挤处几乎是半拥她在怀中, 看着一侧戏台上的花旦,传来婉转悠扬的戏曲声, 时而如泣如诉,时而亢奋激昂, 另一侧又有各式杂耍,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艺人愈发卖力,招式比划出彩夺目, 终于夜色渐深, 街上热闹的人潮淡了下去,人声渐少, 陆今溪仰头:“将军,回府吧。” 谢叙颌首, 将至马车前, 景武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偶有冷风吹拂,带起阵沙尘, 陆今溪只觉身上一暖,谢叙脱下他的裘衣披在她肩上, “你先回府。” 语罢,谢叙眉眼下压,翻身上马,长拉缰绳,一声嘶鸣后,马蹄踢动,扬长而去。 云语神色紧张,悄声道:“小姐,可是当今圣上病危了。” 陆今溪侧头,轻点头。 夜深,景武护送夫人回府,马车轱辘,渐行渐远。 第30章 有孕 云语屋内剪短烛芯,烛火又燃烧摇曳起来, 她刚放下手中剪子, “云语,直接熄了吧。” 陆今溪面上疲倦, 云语侧目,小姐这是不等将军回来了, 她刚准备依言准备熄了烛火, 外间传来响动,云语掀开门帘,红珠带着一路婢子鱼贯而入, 每位婢子手中都捧着物件,新鲜采摘的梅花,白玉瓷瓶,还有云纹镂空屏风, 各色首饰,奇异珠宝等等, 几声轻响, 几幅画卷被尽数铺展开, 陆今溪抬眼,画中人是她,右下角, 署名是谢鹤言。 云语带着人将画卷高高挂起,她小心抚过画卷褶皱处,轻手轻脚挂起, 一切铺设完毕后,屋内变了副模样, 云语张望四周,觉得这种陈设有几分熟悉, 小姐的闺房中便是这般布置的。 云语看着四处盛放梅花的瓷瓶,小姐便是很喜梅, 布置完毕,红珠立在一侧:“小姐,将军方才让人带话请您先休息,他今夜不回府。” 语毕,红珠抬头一瞬,方才她进来之际,夫人便已褪了外衣,似是并无等将军归来的意思, 她垂首轻声退下,云语也跟着下去。 夜深,烛火熄灭后,室内昏暗一片,炉中清香升腾, 一夜好眠。 陆今溪未曾想到谢叙自那晚一去宫中,便接连数日不曾回府, 第49章 就连谢叙母妃的祭辰,谢叙也只是匆匆露面,便离开了。 “小姐,快坐下。”云语端着膳食的手一抖,几步上前搁下膳食,便扶着小姐坐下, 云语小心地搀扶在一旁,小姐自从操办了祭辰日诸事之后,便身子不适,这几日更是头晕沉, 陆今溪缓了会,眼睛复清明开来, 用过早膳后,红珠走了进来,云语侧目,见到红珠手中并无东西,垂下眸子,红珠只是进来将被褥拿出去晾晒。 云语轻声道:“小姐,将军已经连续六日不曾遣人送信过来了。” 将军离府这些时日每日都会遣人送信回府, 可是如今已经连续五日不曾送信回来,再联想这几日云语从坊间听得的事情,云语皱了眉, 她低声:“小姐,昨日我出府,听人说二皇子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持剑刺了将军,还斥责将军为臣不敬君王,不配为人臣。” 当今圣上年轻,膝下唯有二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年幼,才将满八岁,如此年幼便知在大庭广众下刺伤朝中重臣,还极尽斥责,很难让人不怀疑这背后有人唆使, 更何况二皇子一贯资质平庸,性情颇有几分阴郁,前些时日还因满嘴谎言为其母争脸惹圣上大怒,直接罚禁足半年, 如今圣上病危,这位皇子倒是得以出来了。 语罢,云语垂首望着小姐,其实不止这些, 甚至有人在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至于清什么,明眼人都明白,这矛头都指向了将军。 陆今溪打量眼叠放在梳妆台上的信封,她直起身,如今陆府与将军府一体,荣辱与共, 她端正神色:“父亲现在如何?” 云语轻摇头,她只知老爷如今也在宫中,可,如今宫中消息甚少传出,无人得知其中具体发生了何事。 陆今溪起身,想同云语回一趟陆府,若是形势不妙,她必定要将姨娘暂时的去处安排好, 甫一出门,陆今溪胸腔一阵发闷,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捂紧了心口处,眉心皱起。 喜嬷嬷从外间赶来,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她脚步一顿,随即迈开步子走了上去, 喜嬷嬷接过云语,将夫人搀扶进去,眉梢上扬,她隐带了几分喜色,悄声询问:“夫人,可是近日觉得疲倦,乏力,还有几分干呕。” 陆今溪点头,她此刻头又有几分晕沉。 喜嬷嬷按耐下心中的激动,她这段时日观察了许久, 自那日办小姐祭辰后,夫人胃口便变了些,那些补药也不愿再喝, 她想,定是小姐在天有灵,期盼小殿下能够早日有子嗣, 喜嬷嬷搀扶着夫人,她今日来寻夫人便是去寺中祈福的,本是乞愿早日得子嗣,如今,怕是她能够提早还愿, 喜嬷嬷眼眸笑出褶皱,今南寺上近日有位城内有名的大夫在吃斋还愿,今日她便正好同夫人一同前去, 只是,夫人不可出多了力,不可累着了。 陆今溪听着喜嬷嬷想要一起入寺祈福,她也有几分心思, 姨娘这段时日身子总是不见好,她也想入寺为姨娘祈福,顺便将那日的两只兔子带去放生。 今南寺香火旺盛, 陆今溪搀扶着喜嬷嬷的手有几分不适应,这一路,喜嬷嬷都不曾让云语搭手, 云语一直跟在身后,陆今溪几次想要自己一个人走便行了,可是喜嬷嬷却不应。 寺内香炉烟气升腾,带来缕缕独特的清香, 喜嬷嬷将夫人搀扶坐下后,便找机会去了后院寻城内那位大夫。 陆今溪跪于蒲团上,虔诚抬手磕拜,三番过后, 一旁的大师将三炷香递于她,陆今溪接过,又接连跪拜三番,然后将三炷香献于前, 在陆今溪起身接过大师赠予的福袋之后,喜嬷嬷悄声上前,云语跟过去, 随即云语扶过陆今溪,向着后厢房走去。 甫一入门,陆今溪闻到几分苦药味,她环顾四周,见有位年轻男子,或许并不能称之为男子,看着脸庞稍有些许稚嫩,年纪不大, 声音犹带几分稚嫩:“夫人,您请坐。” 陆今溪上前几步坐下,按着那人的意思,伸出手腕,随即那人开始为她把脉。 那人手微动几瞬, 陆今溪沉静地低头垂眸,看着手腕处,下一刻,手上一松。 未等陆今溪询问,喜嬷嬷已经迫不及待地出言:“大夫,夫人如何?” “脉象流利,如按滚珠,此是滑脉……” 顿一瞬,人声带几分喜悦:“恭喜夫人有孕了。” 喜嬷嬷当即拿出随身携带的钱袋子,掏出银子, 云语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小姐,小姐垂着眸子,尚看不清脸色。 喜嬷嬷在一旁喜声不断,嘱咐声不断,陆今溪才有了几分实感,她垂首,目光晦涩不明地看着小腹处。 返途中,喜嬷嬷将坐垫打点好,一路马车平稳,毫无颠簸, 终于回到府中,陆今溪坐于软塌上,案几上是方才喜嬷嬷吩咐底下人熬制的汤膳,还有准备的各式点心, 云语拉上四处的窗子,生怕有丝凉风灌入, 做好一切,她方才走至小姐身旁:“小姐,腰间可还酸的厉害?云语替你揉一揉。” 陆今溪摆手,她认为实在不必这么兴师动众,还未过一会儿,又涌上几分疲倦, 第50章 这时,云语在一旁开口:“小姐,喜嬷嬷已经遣人将消息告知将军了,想必将军届时心中定十分欢喜。” 话落,陆今溪微皱了眉,她手下意识轻抚过小腹处,小腹处毫无感觉,她对今日发生的事实际没有多大真情实感,除却有几分惊讶,她本以为自己今后会子嗣艰难, 陆今溪半倚在软塌上,半阖眼眸,真有了子嗣,她便能正式提出拿到和离书, 思及此,陆今溪打起力气,嘱咐云语拿过一旁的纸笔, 这些时日,谢叙送来的信,她都拆开看过了,但却未回过信,今日她要回信, 笔墨落在纸上,随着最后一字落笔,陆今溪眉眼舒展,将折叠好的纸张装于信封内,交于云语,她希望谢叙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随着云语的身影往外走, 陆今溪神色稍变,方才她执笔之时,小腹处猛地传来几分闷痛,有热流涌动, 这感觉很是熟悉,陆今溪眼睫微颤,掀开了身上的软毯一角, 她起身,摩挲几瞬,眼眸闪动,有血迹。 陆今溪神色平静地复盖上软毯,唤来红珠叫水,她要沐浴, 屏风内,浴桶中热气升腾,升腾的雾气遮住了陆今溪的面色, 如她所想,她的确是来了癸水,虽她不知为何,但寺中那人确是诊错了。 陆今溪垂眸, 云语已经将信送出去了,谢叙看到后会如她所愿给她和离书么, 陆今溪仰起头,带起的水珠从脸庞滚落,他答应过的,若她有孕,他便会予她和离书,诞下孩子后去留随她, 垂落水中的手不自觉用力握紧,谢叙近日所做种种,让她内心产生了不确定,她也不愿欺骗他,她只是太想离开了。 陆今溪眉心皱起,纳陆雪酥为妾之事她会尽快办好, 她本就没打算自己为谢叙生下孩子,大夫言她需精心调养身体才可有孕,她等不起,谢叙一旦登上帝位,她便要入宫,届时她再要离开,谈何容易, 她一旦离开,陆家一定会扶陆雪酥成为将军夫人, 现在唯一的不确定便是谢叙。 今南寺上, 后厢房有怒声传出:“你怎么如此疏懒,学艺如此不精,女子来月事同有孕皆有可能是滑脉……你……。” 接连着,又有几声,云语赶到门前时,将里面的声音尽数听入耳, 她额上有冷汗,走进去将银子送予二人后,便快步走出, 走出很远后,方才停下,抬手捂住狂跳不止的心口处,她从不知小姐有这些心思,她不知道小姐这么做是对是错。 四周春意盎然,花香弥漫,天际白云交叠翻腾,云语却无心驻足欣赏。 第31章 为孩子起名 信件送入宫中几日过去,陆今溪还未收到谢叙的回信,就先等到了宫中传出的不幸的消息。 云语从外间急匆匆走进,她的声音是说不出的焦急:“小姐,二皇子在宫中突发不幸,死了。” 陆今溪站起身,她愕然地看向云语,二皇子前不久在大庭广众之下刺伤了谢叙,还极尽苛责,如今二皇子出事,那些人定是会怀疑谢叙, 陆今溪垂眸,不会的,谢叙不会这么做,谁会在这种关头不去避嫌? 云语已经在一侧收拾包袱,她急忙走向小姐身边:“小姐,我们先回去陆府避一避。” 陆今溪踏出门槛,她面色凝重地望向远处,外面动静大了起来, 喜嬷嬷这时也形色匆匆赶来,喜嬷嬷显然也听到了外间的风言风语,她也前来劝夫人先回本家暂避风头, 一阵风吹过,外间动静愈发大,隐有几分断裂声响起, 陆今溪心底一沉,恐怕她们现在来不及离开了。 正如陆今溪所想,外间的大门被人强硬地砸开, 为首之人,陆今溪向前几步,她认识此人,此人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如此一看,这帮人全是谢叙的政敌。 为首的曹大人扬了声:“谢将军涉嫌谋害皇子,本官今日便是要先封了这将军府,夫人,别做无谓之事。” 陆今溪敛眉,语气冷下:“可有陛下谕令?” 当今圣上如今病重,昏沉不知几时才能醒,怎么有气力写下谕令,就连口谕,都不知可有。 显然对面之人是有备而来,根本不肯轻易离去, 陆今溪望着他,一字一顿:“将军乃是先帝亲指的重臣,你根本无证据指正将军谋害皇子,如果大人有证据,请拿出,届时随您包围将军府。” 曹大人不耐烦地扬眉,他今天就是接了太后的令, 这谢将军就是无罪,那也是有罪,他直接不再多言扬了手, 他跟谢将军不是一党,今日他带兵之事已经得罪了谢将军,既然是已经得罪了,那便要得罪到底,他今日没有退路。 几路兵上前从四面抄将军府,喜嬷嬷沉着脸色注视四周,时刻留意着身旁的夫人,保护她不受伤害, 对面之人显然是要将将军府里的人都制住, “将军夫人,跟本官走一趟吧。” 话落,几人上前,陆今溪侧身,下一瞬胳膊被强力拉住, 喜嬷嬷几步上前,使着力气上去将那几人拉住,几乎是一下便被甩开,喜嬷嬷几步急促退后,踩中了地面上凸起的碎石, 瞬间一滑,陆今溪眸光闪动,借着手肘处的力将人抵开,腾出一侧的手将喜嬷嬷拉住, 第51章 猝不及防间被力道带着,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身下传来温软感,是云语猛地扑了过来,垫在了最底下, 喜嬷嬷正正摔在了云语身上,陆今溪借着云语的身子缓了几分力道,滚在了地上, 陆今溪轻摇头,伸出手,借着地面撑起身子, 低头垂首见,看见了手心处的血迹,并不是她的, 陆今溪望过去,是地上溅了滩血迹,她猛然抬起了头,身上覆上了带着清冽木质香的裘衣, 陆今溪忽然意识到是谢叙回来了。 喜嬷嬷早就起身,扶起云语后便急忙赶到夫人身边,连声询问夫人的情况,可有摔疼, 陆今溪摇头,她知道喜嬷嬷内心有多么期待谢叙的子嗣, 喜嬷嬷自她进府以来,百般呵护,她轻侧过脸,喜嬷嬷的期盼终究是空。 耳畔是谢叙的声音, 陆今溪想谢叙如今能赶回来,那宫中二皇子的事情定然是与他无关。 “曹大人,陛下已经发下罪己诏……。” 冷沉的声音响在耳际。 陆今溪抬起头,听着耳边的声音, 当今圣上竟是下发了罪己诏,令她吃惊的是谢叙后面的话, 当今圣上不顾手足之情,为铲除心腹患,编造煜王谋逆的罪名,欲置煜王于死地,果然谢昭离确实从未想过谋逆, 而其后的话,当今圣上谢卷联合外邦刺杀皇叔谢叙…… 陆今溪垂眸,这桩桩件件,都是值得万千人唾骂之事, 这罪己诏一出,皇帝谢卷再不得民心,名誉更是扫地,而其膝下唯一的皇子殒命,如今,这能继位之人,该从何处挑选。 “将军,陛下的罪己诏已然传至民间。” 陆今溪抬眼,进来之人青衫儒雅,是许久未曾见面的于贺宴,听他这话中意思,他如今同谢叙是一党。 忽然一阵闷疼上涌,陆今溪微侧过身子,她抓着云语的手有几分用力, “夫人,请先入内吧。”于贺宴声线温润,眉眼间带着几分关心, 陆今溪抬眼颌首,将转身之际,身下骤然腾空, 陆今溪惊一瞬,抬眼,于贺宴的身形被遮掩的严严实实。 谢叙手臂有力,刻意放缓脚下步子,生怕颠到怀中的人, 他将陆今溪轻放在了软塌上,随即侧身:“喜嬷嬷,请大夫过来为夫人看下身子。” 语罢,对景武沉声:“让于大人先离开。” 陆今溪听见谢叙出言要请大夫,便撑起身,她要让云语过去拦下来, 她急切起身的动作落在谢叙的眼中,完全变了意思, 陆今溪双眼看向窗外, 谢叙黑沉的双眸看不出甚么情绪,他扬起掌,将人的视线转过来, 他压下心底情绪,望着陆今溪清亮的双眸:“可有不适?” 谢叙的掌心抚在了陆今溪小腹处,随即又牵起陆今溪的手, 陆今溪感受到腹部触及的温热,她仰起头:“将军,我无碍,不必请大夫来了。” 谢叙定定看着她, 陆今溪轻摇头,神情有几分恹恹, 谢叙将人半揽进怀中,他耐着性子,大掌抚着陆今溪的背心:“好,今日依你。” 陆今溪垂眸,腹部温热的触感又袭上, 陆今溪看着谢叙摩挲她腹部的掌心,垂下的眉眼, 她能感受到谢叙不经意动作间流露的喜意, 她在犹豫要不要提醒谢叙,他缺了她一样东西, 那日她在信中已经说的十分清楚,谢叙心中有数。 可是, 到了午间,陆今溪拿着手中汤匙,她轻抿着口中的甜汤, 甜汤冲淡了几分口中方才饮过药膳的涩意, 陆今溪看着碗中的甜圆团子,她咽下几颗后,有几分食之无味, 谢叙在一旁手握书册,起身抬手为陆今溪拭去唇边的甜汤渍, 随即他扶着陆今溪坐在了软塌一侧,刚要坐下, 谢叙抽过一旁事先准备好的软枕垫在陆今溪腰际,他方才问过喜嬷嬷,这样能缓解有孕之人的几分腰酸, 陆今溪感受着腰后的软,微抬眸,有几分不适, 谢叙大掌袭上她的腰侧,温柔地揉捏,力道适中, 陆今溪垂眸,腰间因来月事带来的几分酸疼确实缓解了许多, 陆今溪的视线看过谢叙手中的书籍,书籍大半处下角都有几分褶皱,像是谢叙特意做的标记, 察觉到了身侧人打量的视线,谢叙将书籍放入了陆今溪手中, 话语间流露出几分笑意:“看看钟意哪一个?” 陆今溪眼睫微颤,她轻翻开了书页, 瑾:怀瑾握瑜 …… 懿:美好淑德 陆今溪手顿住,谢叙眉眼舒展,顺着她的视线:“钟意这个字,寓意很好。” 陆今溪侧目,看见谢叙舒展的眉心,微勾的唇角, 她启唇:“将军这是要为孩子取名。” 话落,陆今溪感受到身侧的气息近了几分, “你来为孩子取名。” 谢叙声线一贯冷沉,陡然柔了几分,也带着三分低沉。 陆今溪眸光闪动:“若是女孩,名悦如何?” 随即她又继续道:“若是男孩,便名安” 悦,安 若是她当真有孩子,她只愿孩子能够一生喜悦,平安喜乐。 第52章 谢叙应了声,拿起一旁笔杆便落了笔墨, 陆今溪在一旁看着,她本以为谢叙只是戏言一句,原来他确是有意让她为孩子取名, 可是为何呢? 陆今溪犹豫再三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将军,前几日,您可曾收到妾身寄去的信?” 话落,陆今溪仰起头,执着的目光不避让, 谢叙落下笔墨的手搁了笔,纸,再将书籍放于一侧后, 陆今溪视线向下,有几滴血迹滴落在案几, 她想起,谢叙前几日被二皇子当众刺伤之事, 当时她只以为是小伤,现在一看,这伤口数日都未曾愈合。 谢叙注意到陆今溪的目光终于有片刻是停留在他的伤口上后,扬眉笑了, “溪儿,这般急做甚,我不会食言。” 陆今溪的视线离开那逐渐扩大的血迹,她的目光对上了谢叙黑沉的瞳仁,轻点了头。 门吱嘎声起,复又关上。 景武在外间等了将军许久,捏着药瓶和白色绷带的手心出了汗, 日上枝头,烈得狠,景武额头渗出汗, 他等得实在着急,将军今日归府前,将手臂上缠好的绷带尽数扯去,好不容易快要痊愈的伤口再次崩裂, 方才又抱着夫人入屋,那伤口此刻定然又在渗血。 听见门声,景武擦去额头的汗,眸光亮起,几步上前,伸出手,便要为将军包扎伤口, 未近前,药瓶被股力道推开,药瓶扑通落地,砸了个粉碎, 景武蹲下身捡着碎瓷片,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便起了身, 他转身,前方将军身影渐远,袍角带起的劲风将周遭露出芽儿的花骨朵压得弯下。 第32章 谢叙的怒意 陆今溪以为谢叙回府不久便会离开,谢叙却留在了府中, 天气日渐燥热起来, 陆今溪此刻独身坐在软榻上,一旁传来了几声响动,隐约有削木屑的声音,陆今溪对这一幕并不陌生,谢叙这几日亲自动手做了许多孩子喜欢玩的小玩意, 出乎她的意料,谢叙对这个孩子出奇地重视,陆今溪甚至这几日完全不敢同谢叙同床,谢叙自己也主动地提出去隔间住下, 陆今溪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他完全还可以再次搬回他自己的房间。 又有几分响动,陆今溪看着谢叙跨步走来,将手中的物件儿放在了案几上,随即他走至她身边,大掌十分熟练地揉捏陆今溪的双肩, 陆今溪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谢叙,她还是同前几日一样,谢叙还未按捏多久,陆今溪就将人的手轻按住, “将军,您手臂上的伤还尚未痊愈,您当保重自己的身体。” 陆今溪望着伤口处,那处的伤口直到昨日,谢叙才在她房中喊了人进行了包扎处理,如今已经不再渗血。 身后不容忽视的气息终于退开几步,陆今溪起身,腰间袭上一抹温热, 身后是谢叙一贯的冷沉的声音:“后腰处的伤是怎么回事?” 陆今溪停住脚步, 这几日谢叙晚间都会为她按揉身体,后腰处的疤痕,他能注意到也不奇怪, 这并不是什么现在不能够说出口的事情, 她的语气很平静:“四年前落水时留下的疤痕。” 陆家名义上对外宣称是落水,实际上,陆今溪很明白,她是投了河,现在想来,嫁与煜王有何不好,权势富贵那人一样不缺,相貌也更是万里挑一,对于女子而言,怎么算不上是如意郎君呢, 当时她也是蒙了心,蒙了眼,非要同他对着干,白白吃了不必要的苦头,如果当时她顺从嫁给谢昭离,安静本分地做好他的妻子,也许她会过上平静安逸的生活。 旧事横亘在二人中间, 陆今溪能感觉到谢叙的气息沉了几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她都不认为她能明白谢叙心中所想。 就在陆今溪以为谢叙不会有所回应的时候, 冷沉的声线再一次在耳畔响起:“以后不会了。” 腰间的大掌收紧几分,陆今溪感受得到背后炙热的温度。 陆今溪呼吸平稳:“四年前中秋夜那晚,我本来是亲手做好了月饼要去送给你的,可是半路上遇到了长姐,然后就出了后面的事。” 四年前,正月初一,陆家女陆今溪嫁与煜王谢昭离。 陆今溪侧过头,二人距离很近,面颊几乎都快要贴在了一起, 陆今溪将谢叙的大掌握住,紧紧地贴在了小腹处, 她能感受到谢叙对这个所谓的孩子的期待,她不确定谢叙对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是不是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认识多年,陆今溪知道谢叙骨子里其实是很重视情感的人,他对奶嬷嬷很有耐心,对自己的下属器重有加…… 唯独对她是个例外,陆今溪认识谢叙不如他的奶嬷嬷早,不如景文景武,甚至也不如苏苒,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才导致谢叙一直对她保持着她难以跨越的距离。 如今,她有了“孩子”,孩子与父亲有着不可磨灭的血缘羁绊,谢叙连带着对她也多了几分信任,甚至对她有了几分怜惜,甚至谢叙愿意提及陈年旧事,因为他的心中难得地终于升腾了迟来的歉疚, 毕竟,曾经,她真的对他毫无保留过, 第53章 陆今溪垂眸,望着小腹处,她下了决心:“将军,今日便请写下和离书吧。” 谢叙对她的感情不值一提,难得他有歉意,陆今溪必须抓住, 终于,她如愿了, 今天的谢叙没有再出言推脱, 笔墨纸砚放置一旁, 良久, 陆今溪等到了那薄薄的纸张,“和离”二字赫然醒目,她摸索着纸面,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起, 连日来,陆今溪眉眼彻底舒展开,离去前她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站立原地良久的谢叙。 墨汁撒了一地, 谢叙垂下视线,良久,他抬掌,盖住了脸,陆今溪腰间的疤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年旧事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四年前跪在石阶上的陆今溪,在大雨里崩溃哭求的陆今溪,回到陆府投了河后奄奄一息的陆今溪…… 画面交叠…… 最后停留在了四年前的正月初一,他做了主婚人,新人身着红袍喜拜天地…… 他站在烛火通明,宾客声喧哗的院落中,侧目瞬间,新房处的烛火忽明忽暗, 那一晚,他是何时离开的…… 案上的笔墨纸砚倒了一地,景武听到屋内的动静,瞬间警觉,以为是有人行刺,他立刻冲入了屋内, 一眼就见到了将军双目猩红,周身一片狼藉的模样,景武怔住, “将夫人送回陆府,好生照料,不得有半点闪失。” 景武大概也明白为何要将夫人送回陆府,上次那样仗着将军不在府中便欺入将军府之事不能再发生了,夫人不能有闪失,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屋内高大的身影静坐着,起伏的气息证明他此刻的心境也并不安宁。 谢叙望着他亲手写下和离书的右手,握紧了手心,他明白,陆今溪看似柔顺的外表,实际内心过于执拗, 她今日斩钉截铁的态度,谢叙愿意放开她一段时日,他愿意给她一段时间想清楚过往的事情皆可以一笔勾销,现在才是重要的。 阳光从窗外射进, 谢叙在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他微仰了头,她如今暂回陆府也是为了她好,将军府事情不断,他不想再看到前些日子他进府时的场景, 等这段风波过去,他便会将她光明正大地迎进宫中,他不会亏待她和孩子。 景文在外候立,听到将军吩咐便进入屋内, “去今南寺上将为夫人诊脉的大夫请回来,专门为夫人调养身体。” 那大夫再城内颇具盛名,谢叙不放心陆今溪只由陆府的医师照料,她又不喜将军府内的医师,如此,他只能专门请来外间有名的医师。 等到陆今溪得知景文上了今南寺之事时已经是她回了陆府之后了, 听闻消息后,陆今溪第一反应便是立马前去今南寺,云语也在一旁焦急不已,她害怕事情穿帮了, 云语的焦急反而让陆今溪镇定了几分,此刻不能乱了自己的心神,反正她已经拿到了和离书,纳妾之事她也办的差不多了,她不用害怕的, 到了晚间,陆今溪同林姨娘用过晚膳后,焦急又后知后觉地再一次涌上心头, 一直在外打探消息的云语也迟迟没有回来,就在陆今溪决定去往一趟今南寺之时,云语终于赶了回来, 陆今溪守在门前,几步迎上去,再看到云语脚步轻缓的模样,她松了口气,陆今溪先开了口:“打听得怎么样了,为何用了这么长时间。” 可能是外间的光线过于暗淡,陆今溪没有看见云语一直低垂的头,避闪的视线,和袖子下微微摆动的手, 云语的声音太小了,陆今溪几步上前:“谢叙知道了么?” 话落,云语低垂下的头猛地抬起,摇头的幅度明显, 陆今溪眸光闪动,感受到了不寻常,几乎是刹那间,陆今溪侧过了头, 谢叙来了,他来了陆府, 黑金色布料与黑夜似是融为了一体,今夜的月光稀薄,透过树缝往下照射, 透过微弱的光线,陆今溪还是看清了谢叙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看不清具体的神色,她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仅仅这一小步,谢叙的眉眼冷沉一片,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此刻不悦, 陆今溪猝然紧绷的神经让她的手心隐有汗意,但她仍是仰起了头:“不知将军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疏离的语气和态度无疑激怒了谢叙,在他来此之时,他的内心便已极不平静, 陆今溪比他想象得要狠。 “陆今溪,我该知道什么?” 话锋一转:“或者是不该知道些什么?” 语气一次比一次低沉, 陆今溪心沉一瞬,手心瞬间掐紧。 谢叙冷眼睥睨着眼前清瘦身子的人,在将军府娇养了如此之久,还未曾丰腴几分,身子不见长,原来全是长在了胆子上, 沉闷的脚步声步步逼近,一声一声,敲击在陆今溪心尖上, 直至停在了面前, 陆今溪闭眸,头顶处那道视线犹如实质,似是要化作利刃探穿她的内心, 该来的躲不掉,陆今溪抬起了头,视线毫不避让:“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谢叙望着陆今溪此刻毫不慌张的模样,扯了嘴角笑了,他之前的想法错了,陆今溪不是心软的小羊羔,她狠起来会撕咬他的血肉, 第54章 陆今溪下颌被捏紧,唇被迫张开,谢叙的手指就那么毫无阻碍地伸进,搅动, 无疑这绝对能给人带来屈辱感, 耳畔是谢叙冰冷到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牙尖嘴利,你如今这副模样,是跟谁学的?” 小虎牙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摩挲着,陆今溪却无端升出了躁意,她毫不怀疑若是谢叙真发起疯来会折了她的牙, 这段时日的虚与委蛇,陆今溪不想再忍了。 第33章 哪个应老子(男二出没) 陆今溪毫不畏惧地抬起头,嗓音平静:“将军这是何意?” 谢叙知道了什么? 陆今溪微微握紧手心,垂眸,反正和离书她已然拿到,继任的夫人她也为他寻好了,她要保持镇定。 什么东西扔了过来,陆今溪躲闪不及,差一点就被砸中, 她望过去,视线僵硬一瞬, 谢叙的声音响起:“拆开看看。” 陆今溪的手被拉过,身子却被迫弯下,谢叙要让她自己过去将东西捡起来, “拿起来。” 谢叙的声音过于冷沉,陆今溪抿唇,她不想再激怒他,顺从地弯下身子,将掉落在地的锦囊捡起, 却在指尖触及的那一瞬间,谢叙将她的手拍开,随即将锦囊踢开, 陆今溪伸出的手就那么僵滞在那,这次谢叙没再强迫她将地上的锦囊捡起,而是大掌扶起她的身子, 然后转过她的头,陆今溪的目光被迫上移,直直对上了谢叙冷沉的黑眸, 陆今溪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怒意, 谢叙看着陆今溪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扯了嘴角:“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男子探视的视线凌厉,陆今溪面色却愈发平静,她当然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香料都是她亲手放进去的,谢叙如今来质问他,肯定也知道这里面放着的都是何物。 谢叙好似也并不指望陆今溪能够回答他,他的目光冷戾:“陆今溪,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我诞下子嗣,却在府中随身携带红花,你在想什么?” 陆今溪垂眸,眼睫颤动,想什么?自然是在想离开将军府。 外间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景武,他从今南寺上回来了。 陆今溪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的心终于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慌张, 景武寻到寺中的大夫没有,那大夫有没有遵守诺言为她保守秘密。 景武终于还是露了面,陆今溪的视线不错开地看着他, 景武一字一顿:“将军,那二位今日下了山,听闻要明日才能回来。” 话落,陆今溪心底情绪尽数平息,所幸谢叙还不知道她根本没有子嗣的事情。 陆今溪望着景武的目光,谢叙尽数收入眼底,他的脸色沉得厉害, 今日陆今溪离开后,他一直待在她的屋中,无意中看见了这个锦囊,如果不是因为他拿出了锦囊,前来为他包扎手臂伤口的医师也不会发现其中的异样, 知道这个锦囊里香料作用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要质问陆今溪。 陆今溪见到景武后面色的不平静,谢叙沉下脸色,几步上前, 猛提她的下颌处,声音发冷:“对腹中的孩子做了什么没有?” 谢叙的声音太冷,面色太沉,陆今溪面色坦然地摇头, 根本没有所谓的“孩子”,她又怎么对孩子做些什么。 陆今溪的双眸镇定,无一丝慌乱,谢叙望了许久,才松开手, 谢叙松开手后,望着陆今溪莹白的脸颊处被摁出的红痕,长眸微眯, “莫要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谢叙一贯冷沉的嗓音此刻多了几分郁气,话顿一瞬,复又道:“我不喜背叛。” 话落,随着谢叙上前几步,身形动作间,腰间的佩剑作响,隐带出几分寒光, 陆今溪双眸中多了丝冷漠,她似是从未认识过谢叙一般, 她对上谢叙的冷沉如墨的双眼,嘴角扯出一抹笑, 她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只是想这么做, 谢叙总是副游刃有余,将所有事情掌握在手心的模样,难得今日外露情绪, 她看着谢叙,出言温顺:“将军放心,绝无背叛。” 他们二人不会再有交集,又怎么会生出背叛。 谢叙眸光沉得厉害,陆今溪唇边的那抹笑,着实刺眼, 他在忍耐,忍着让陆今溪放下过去,等这段时间过去,不管她想没想通,都得跟着他, 对于想要得到的东西,谢叙从不缺耐心,陆今溪也不例外, 既然不如从前般乖巧活泼,他便忍耐等待, 他不缺耐心。 陆今溪低垂着头,没看到那犹如实质的目光, 终于谢叙大发慈悲离开,陆今溪身形微动,强打起的气力尽数消散,抬起右手狠狠擦着下颌处, 直至疼感不容忽视,她才松开手, 陆今溪的双眸中盛满了不耐,她讨厌谢叙如此质问的态度, 她从来没有欠过他。 陆今溪微阖双眸,她在想从前她到底喜欢上了谢叙什么, 俊美的面容?凄惨的身世?在逆境中也不退后分毫的品性? 她喜欢的是这些么,或者说她真得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么。 双向奔赴的才是爱,一方强求不过是偏执,她陆今溪所求根本不是爱,她只是一个人偏执了多年, 第55章 最后,她走出了迷障,强求不来的便放手, 没了她的执着,她与谢叙之间不过是陌路人,若是谢叙要阻她的自由路,便是同她过不去。 —— 景武跟着将军一路回府,甫一入府,喜嬷嬷便过来寻将军, 她将夫人准备的纳妾之事尽数同小殿下回禀,等着小殿下的意思, 许久,景武才听到身侧将军出言。 谢叙手抚眉骨,头隐隐作痛,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陆今溪当真是合格的妻子,不善妒,哪怕离了府也精心为夫君安排好房中伺候的人, 谢叙想着想着,扯了嘴角,面无表情嗤笑了声,她当真是位好妻子, 他扬了掌:“入了宫后,尽数按夫人的意思办。” 陆今溪这般喜欢给他纳妾,等她入主宫中,有的是机会让她好好尽这份力。 语落,喜嬷嬷同景武识趣地退了出去。 —— 次日,陆今溪在清晨便同云语上了今南寺,陆今溪到底心中还是不踏实,她一定要确保无误, 正如景武昨日所言,寺中大夫今日回来了, 陆今溪亲自进去同人交谈许久,就在出门的那一刻, 一支冷箭骤然擦着她的面颊而过,陆今溪愕然,来不及回头,身后便传来尖叫和扑通一声, 陆今溪心悸,回头,那日为她诊治的年轻人倒地死了, 方才若不是她侧过头,现在倒地不起的便是她。 前方喧闹声不绝于耳,直觉告诉陆今溪绝对出事了, 老大夫已经不知道躲去了哪,陆今溪四处寻找云语, 云语被人群冲散了, 今南寺一贯香火旺盛,人非常多,今日也不例外, 陆今溪在人群中艰难地行进,就在她寻到出口之时,前方的一人被刀捅了个对穿,血溅在了陆今溪的脸颊一侧, 死去的是个妇人,她的怀中还抱着个婴孩,失去了母亲的婴儿还不知事,她懵懂地睁着圆圆的眼睛, 陆今溪迈开的步子停住,咬牙将孩子抱了起来,随即迅速朝着人较为稀少的地方跑去, 寻了个隐蔽处藏了起来, 面前的草堆高高堆起,透过缝隙,陆今溪紧张地屏住呼吸, 几个持刀的人从前方走了过来,刀光锃亮,越走越近, 陆今溪掐紧手心,她猝然抬起头,一柄刀刃捅过草堆, 近在咫尺,陆今溪看着锃亮的刀尖在眼前,随即又是接连几刀, 陆今溪屏住呼吸往后面的墙角靠着,此刻手中多了几分动静,小婴孩睁开了眼睛,手在动,扒拉着前面的草, 一侧的草堆轰然倒塌,陆今溪眸光僵住,刀在她身侧捅过, “走了,这儿没人。” 粗砾的嗓音响起,那人不耐烦地抽刀,拉过旁边的汉子便要离开, 门被踹开了,陆今溪躲在墙看到光亮愈发多,悄然挪动脚步, 她正要抱着怀中的孩子起身, 外面的门被狠狠一撞,在她来不及反应的瞬间, 面前遮挡的草堆被尽数挑开,陆今溪起身的动作僵住, 她眼睁睁地看着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不过毫厘,便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两个废物,这儿不是有娘们两个吗?” 两个本来准备离开的蒙面汉子听了“废物”这话,横着眉,嗓音大的离奇:“他娘的,说谁废物?” “哪个应老子,哪个就是废物。” 被连骂两句废物的汉子扯了面罩,露出面上可怖的疤痕, 几步上前将敞着腹部纹身,把刀架在陆今溪脖子上的蒙面人一把提住了领子:“娘的,说是谁的老子呢?” 陆今溪神色肃然地看着眼前要起内讧的场景,悄然微动身形, 下一瞬,刀刃再次紧贴了脖颈, 陆今溪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瞬,她静立在原地。 刀疤脸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扯面前人的面罩,看看是哪个不长眼地来挑衅他, 下一瞬,刀疤脸手腕被狠力攥住,他一个壮汉被扭身狠狠摔在了地上, 脑袋被踩住,脸贴着地上土沙。 陆今溪近距离地看着被踩在地上的人丝毫不得动弹,眉心紧皱, “夫人,夫人……。”外间声音愈发大, 陆今溪猝然抬头望向门外,这声音好像是景武, 就在她分心的这一瞬间,她脖颈处的刀刃抽去, 地上血溅一片,刀疤脸横死,跟他同伙的人在往门外冲的时候也被捅了个对穿。 陆今溪神色肃然,脚步后退,看看连杀两人之人步步逼近, “夫人,属下是来救你的,方才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请夫人勿怪。” 陆今溪眸光闪动,这声音她并不熟悉,眼前人外露的腹部是微褐色,上面遍布纹身,似是头野狼。 第34章 谢昭离露出了本性 陆今溪不动声色地后退,景武就在外面找她,她要出去, 猝不及防,面前人将面罩扯去, 陆今溪看着熟悉的脸,外间传来响动,有人过来了, 陆今溪来不及反应,便被抓住了手腕,怀中的婴孩哭了出来, 一路走了许久, 走入了密林之中, 陆今溪垂眸:“你是将军身边的暗卫李轩”。 李轩在前面扒开草丛,点头,后面的人穷追不舍,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带人躲过追查, 第56章 陆今溪跟在后面,被带着进入了一处洞穴, 洞穴口被李轩用草堆堵了起来, 有带着刀刃的人在外面巡查, 洞穴里面只有依稀的光亮,而且窄小,陆今溪屏住呼吸, 忽而她被身旁的李轩轻拉过去,她刚侧过身,刀刃便捅了进来, 外面的人在查看, 所幸那些人很快就离开了,但不能保证这处还能安全多久, 陆今溪现在可以确定这些人是冲着她来得,或者换一句话,这些人是冲着将军夫人而来,冲着将军府来得。 “夫人,此处不宜久留,我们现在马上离开。” 陆今溪身形微动,点头, 很快,洞穴口的草堆被挪开,陆今溪带着孩子从里面出来,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 坐在马匹上的陆今溪心中升腾不安,他们的距离离将军府越来越远了, 隐有几分月色出现, 陆今溪怀中的孩子饿了许久,开始哭闹起来,她轻抚着婴孩的背, “李轩,不妨先停下,这孩子饿了。” 陆今溪望着四周荒芜的景色,她隐约担心这儿是否会有客栈, 闻言,李轩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了树上,系好结后,便径直向前走, 那儿隐约有着光亮,十有八九会有住户,李轩大步向前, 陆今溪望着人影渐远,她立刻转身,手麻利地将马儿的结扣解开,随即单手抱着孩子翻身上马, 动作间带着几分慌乱, 不对,那个人根本不是李轩,狼图腾是北部的信奉的图腾,这是其一, 那人胸膛处还有一处疤痕,如此之巧,谢昭离胸膛处也有她用珠钗用力划出的疤痕, 二处巧合,便罢了, 如今后面追着的人早就没了踪影,可他们的行踪却离将军府越来越远, 甚至景武也没有跟上来,景武显然是来找她的,可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有来。 马的嘶鸣声划破静寂的夜幕, 马蹄声响起, 陆今溪的手用力攥着缰绳,很快,身后也传来了马蹄声, 她的心一沉,她带着孩子,速度不够快,很快便被追上了。 “李轩”不解地望向夫人:“夫人,为何不同我说,此刻贸然回去,恐怕路上会遭遇危险。” 陆今溪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停住,翻身下马, 她仰起头:“你是何人?” “李轩”同样翻身下马,他上前几步,逼得陆今溪往后退, “夫人,属下自是将军派来跟着夫人的,夫人现在这是何意?” “别过来。”陆今溪声音提高几分。 “夫人这还怀疑属下,若是您不信,大可以上前亲自确认是否是属下李轩。” 陆今溪皱起眉,她扬了声:“谢昭离,这般戏耍人很有意思么?” “李轩”身形微顿,下一瞬低头,抬手, 陆今溪看着面前人慢条斯理地撕去了面上的假面, 看着露出的熟悉的面庞,她再次往后退几步, 谢昭离看着她避让的动作,挑了眉:“怎么认出我的?” 很快,陆今溪的目光让谢昭离明白了,他垂首望着胸膛处那明显的痕迹, 闷声笑了出来:“原来是靠着这标记啊。” 陆今溪完全没有因为谢昭离的笑而放松了警惕:“你想做什么?” “看不出来?救你啊。”谢昭离回答的理所当然。 陆今溪定定地站在原地:“那烦请放我回将军府。” 回应陆今溪的是谢昭离毫不讲理的动作, 谢昭离将人直接甩上了马背,怀中的婴孩交给了一旁的人,带走送到别人家养活, 陆今溪脸朝着地面,血气上涌,耳畔是谢昭离散漫的声音:“急什么,我刚才话还没说完呢,救你回去当我老婆。” 陆今溪觉得荒唐,她刚要出声,就被堵住了嘴, “别想骗我,你不是拿到了和离书么?” 陆今溪僵住挣扎的动作:“你监视我?” “啧,干嘛说这么难听,我那是关心你。” 陆今溪听着谢昭离厚颜无耻的话,眉心紧皱,她不可能同他走, 她挣扎的手被谢昭离抓过,寻了麻绳利索地绑了起来, 陆今溪的手仍然不停止挣扎, 谢昭离看得挑眉,闲闲开口:“小溪儿啊,你要是磨出了血,只会让我更兴奋。” 这一句话让陆今溪心中升腾几分寒意,她直觉不好, 果然谢昭离的下一句话便不是好话, “陆今溪,你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跑,到了草原,我就把你放狼堆里,让你跑个够。” 谢昭离端的是一贯散漫的声音,却无端带了几分狠戾, 陆今溪安静来,之前她出卖谢昭离行踪的事情,他还没找她算账,他有那么好心? “好了,下去。” 陆今溪莫名其妙双手被缚,绳子的另一端握在了谢昭离手中,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今溪掐紧手心,他想让她跟在马后走,他在羞辱她。 马蹄踢动,陆今溪被迫跟着挪动,脚下石子咯人,马的速度又加快起来,陆今溪几乎是踉跄着步子跟在后面, 很快,她便开始体力不支,额间的汗越来越多, 疯了,现在身后再也没有人追来,如此下去,难道她真得要跟谢昭离一起。 第57章 陆今溪颓然跌倒在地,脚扭伤了,谢昭离甚至拽着缰绳狠力扭过马身, 陆今溪跌倒在地上的身子被拖着在地上摩擦,带来一阵疼痛, 陆今溪形状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她尽力掐着手心,摆出无害的模样:“谢昭离,之前的事,是我有错,我道歉。” “你也有欠我的地方,我们不若一笔勾销。” 陆今溪尽量心平气和。 高坐在马上的谢昭离显然不这么想,他居高临下,勾着笑意。 陆今溪闭眸,软的他不肯听,那她来硬的, “我现在有孕在身,将军若是知道是你掳走了我,他定然不会放过你。” 话落,静寂许久, 陆今溪悄然直起神,只觉一股劲风很快扫过她的脸侧, 刮得生疼, 她还来不及反应,脖颈处就缠上股力道,耳畔是谢昭离讨人厌的声音:“现在,闭嘴。” 猝然间,陆今溪的口被堵住,她只能发出呜咽声, 谢昭离凉凉地扫了眼陆今溪尚平坦的腹部, 陆今溪口不能言,只能感受到谢昭离的大掌在她腹部处摩挲,忽而,她心一跳,腹部处的大掌骤然收紧,那处带来一阵疼痛, 随即她被甩上了马背,力道之大,谢昭离根本不顾及她腹中有“孩子”之事, 这次马蹄疾驰,陆今溪难受地狠狠掐着谢昭离的手腕处,怎么疼怎么来,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 将军府中, 景文正急促从外间赶回, 宫中变故巨大,夫人上今南寺遭遇危险,这件事情与太后绝对脱不了干系, 屋内的谢叙得知陆今溪遭遇危险的那一刻,一向不动如山的表情崩裂,他今日一直在宫中。 景文:“将军,请尽快入宫,太后定是想要独揽朝政大权。” 此刻景武也匆匆赶来,他禀告的第一件要事便是夫人之事, 景武:“将军,属下手下的李轩已经寻到了夫人,此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话落,景武面前一阵劲风,他抬头,将军推门而出。 将军现在还不能离开。 景文:“将军,当务之急是入宫,太后这几日封锁宫中,圣上应当坚持不住了,将军,您必须入宫掌控住局面。” 良久, “入宫。” 景文松了口气。 —— 陆今溪看着解开束缚的双手,得到身体的自由后便立刻向后退,她眼睁睁地看着谢昭离戴上假面,扮作李轩的模样,告知来人他立刻护送她回将军府, 等人离开后,他彻底不必再装。 陆今溪冷然注视的目光不容忽视,谢昭离瞥过一眼, “吱嘎”一声,面前的门开了, 陆今溪被推了进去,她侧目,谢昭离对着来人:“把她肚子里的种处理掉。” 话落,陆今溪怔愣住,他说什么? 许是陆今溪呆愣的表情过于明显,谢昭离好心情地掰过她的脸,语气带着几分期待,眼尾带着红:“让我这次好好亲眼看看孩子是怎么没的。” 陆今溪不会傻到听不出谢昭离的深意,他知道了她从前瞒着他堕胎的事情, 她垂眸不语,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可不是谢昭离想看见的,他抬了手,猝然间,指尖触及到了湿意, 陆今溪哭了? 就在他愣神间,陆今溪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肘狠狠地向谢昭离的下腹处撞去,他那里,有明显的伤, 下一瞬,陆今溪猛地冲向门外,她留在这里真的只能任人宰割, 门尚未阖上, 近在眼前,就差毫厘, 快了, “啪”的一下,大掌越过她的头顶,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一侧, 不过须臾, 陆今溪背抵在一侧冷墙上,被迫高高抬起头,谢昭离露出了本性,狠戾的眼神一览无余, 他不肯遮掩了。 “再跑一个,试试?” 第35章 带个娘们回来 夜深了,景文被留在将军府中等夫人回府,门外响动传来, 景文上前,见来人神色一凛,他打量云语身后,没有夫人。 云语显然比他还要着急:“景文侍卫,方才李飞对我说,有人带夫人回府,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 李飞是回来向景武回禀李轩寻到夫人之人,可是,过了这么久,李轩毫无踪迹可寻。 景文只能先安抚云语,现在将军府不能乱,夫人未回来之事也不能告知将军,决不能在此时扰了将军正事, 阖上府门,景文加派人手出动,势必要寻到夫人的踪迹。 —— 陆今溪挣扎着,却根本抵不过谢昭离的力气, 她被强行按在了一侧的椅子上,方才进去的人端着一碗汤药出来, 熟悉的味道让陆今溪一闻就知道这是何物, 她本能地别过脸,她想起了之前滑胎的经历。 这番抗拒的模样落在谢昭离眼中,那就是她不肯配合, 他的孩子她毫不留情地打了,如今这个种,她倒是不舍起来。 谢昭离大掌伸出,下一瞬便捏住了陆今溪的脸颊, 他的脸上没了笑意。 苦涩的药味近在咫尺,陆今溪难受地微仰头, “唔……” 猝不及防间,里面苦涩的药汁灌进了嘴里, 第58章 嘴里容不下,她本能地想要吞咽,手也抓住了谢昭离遒劲的手臂, 就在此刻, 碗被打落在地, 陆今溪后背处传来股力,她猝然张口,药汁尽数吐了出去, 还未等她缓过神,谢昭离冷肆的声音炸响在耳畔:“今日算是给你个教训,想保住这个孩子,就乖乖的。” 陆今溪难受地咳嗽,被迫仰起头,被灌着干净的温水,然后难受地再吐出, 反复几次,口中再无苦涩的味道,方才的药汁弄了个干净, 谢昭离松了手,眉眼舒展开,冷看着咳嗽不止的陆今溪。 陆今溪后怕地捂住心口处,她方才在一瞬间以为谢昭离要给她灌毒药,没想到真是堕胎药。 难受劲儿散去几分,陆今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思考谢昭离不动她腹中“孩子”的原因,难道他真得忌惮谢叙? 如果是这样…… 陆今溪神色安静下来,如果谢昭离真有几分忌惮谢叙,那腹中这个“孩子”就是她自保之物。 她抬了头,心一惊,谢昭离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从上至下, 那种肆意的视线让陆今溪有几分不适,她几乎是强压下出言激怒谢昭离的冲动, 掐紧手心,陆今溪开口:“你现在放了我,我保证绝不告知谢叙今日之事。” 在身上流连的视线毫无收敛之意,陆今溪忍耐着, 她听见:“陆今溪啊,跟我谈条件?” 谢昭离兴味地挑了眉,他倒是不知陆今溪误解了什么, 她以为他不动她是忌惮谢叙? 谢昭离上前几步,唇角笑意愈浓,他知道他要驯服的人野性尚存,不留下个孩子,她怎么会乖乖听他的话。 步步逼近,陆今溪受不了面前大片阴影打下,她猝然起身, “是,谈条件,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 话落,谢昭离神色莫名,眸底黑沉:“乖乖跟我走。” “不可能。” 得到这个回答,谢昭离丝毫不意外,他笑意不减,嗓音低哑:“由不得你。” 在陆今溪看不见的地方,谢昭离兀自摁下因血气上涌而微抖动的右臂, 他在激动,视线毫无阻碍地望着陆今溪恼怒的小脸,莹白如玉,红润的唇因愤怒而微张出个小口, 右臂的抖动让谢昭离升腾几分烦躁,眸色愈暗, 他等不及了。 陆今溪得不到想要的回答,站在原地,谢昭离如狼见了羊羔般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站立不安, 她必须逃。 —— 过去半月有余, 大殿中央谢叙高昂如松的身姿挺拔,周围众位大臣皆倒地跪拜, 谢叙沉声:“圣上薨。” 话音落,四周哭声起,整座宫殿沉浸在失意落寞之中。 尚年轻的太后伏身床榻处,周边的婢女神色紧张,生怕太后伤心过度晕厥, “将太后请下去,勿伤了身。” 侍女身子一滞,抬头,谢将军高挺的身影笔直,嗓音冷沉, 说出的命令让人不敢不从,侍女弯了腰,声音压低:“太后,请回吧。” 谢叙黑沉的双眸无甚情绪,哪怕是太后探查的视线凄厉,他也不动如山。 吩咐好要处理之事,谢叙转身离开,外间夜色如墨, 他等不及要回府。 出殿门那一刻,景武几步上前,抱拳:“将军,抓获的叛党该如何处置?” 这些时日,不安分的人太多,甚至有人趁着宫中变故起兵叛乱。 “尽数诛杀。” 四字落地,景武了然。 随即,景武面上隐有几分不安,他垂首:“将军,您这是要回府么?” 直到今日,景武也未寻到夫人的踪迹,那日的贼子他尽数抓获,可就是无一人承认见过夫人, 他不知何时才能同将军禀报实情,但,至少不是现在,现在大局未定,绝不可乱。 景武:“将军,夫人尚在陆府安胎。如今宫中大局未定,太后余党未除尽,您……。” “取纸笔过来。” 闻言,景武松口气,将军是要同夫人写书信。 望着将军伏案,景武心又是一紧,陆相爷让他同将军说夫人在陆府安胎,这不过是安将军心之言, 可,实情,夫人是生是死都未曾可知。 纸页翻动的声响传来,景武微抬头,将军已伏案许久, 一张张薄纸交叠, 这一幕看得景武眉心骤跳,将军这段时日不论多忙,总要抽出时间让他捎书信回去, 他不知将军是否是真对夫人上了心,还是顾念夫人如今腹中有了将军的子嗣, 如果是前者,景武不敢想,将军若是得知实情…… 若是后者,那便好办的多……,景武垂首,将军府已经将陆家旁支女陆雪酥安置进府,按陆相爷的意思,他是要抬举新人进将军府。 “收起。” 无人应答, 谢叙掀了眼皮,眉眼冷沉:“景武。” 瞬间,景武回神,接过书信,他刚想转身, “将旁边那物也一并带回去。” 景武望过去,精致的绸布包裹着,通过露出的竹篾,和样式大小,像是孩童的玩具, 思及这几日将军深夜屋内也烛火通明,屋内时不时传来轻微响动, 第59章 景武愕然,这居然是将军亲手做的, 望见物件的瞬间,景武心间升腾几分庆幸,将军盼望子嗣心重,将军重视的是夫人腹中子嗣, 随即他又有几分不忍,陆家放弃了夫人,将军呢? 景武将物件小心抱起,随即轻声退下, 天色昏暗,心里又装了事,景武径直跨上了脚下岩石, 结结实实绊了一跤,他顾不得脚腕疼,下意识护住掉落在地的物件, 精致的绸布被树枝扯落,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景武赶紧小心取下绸布,将摔落在地的物件好生检查, 入目是一根长杆, 视线再向上,竹篾完整,幸好毫无破损, 忽而,景武身形顿住,目光僵硬地看着长杆另一头竹篾做成的模具模样, 这是竹篾编织成的马儿,民间有通俗的名字:竹马。 景武回神,垂眸借着月光,他此刻才发现那精致的锦缎绸布是青绿色,上面绣着艳丽的红梅, 夫人喜梅花, 景武很快发现不对,他举起绸布,那红梅太艳, 常年上战场的警觉让他发现这红梅不是丝线绣成的, 这是画出来的,而且是以血入画。 景武顿住,神色复杂,僧人为表虔诚以血入经,作出血经。 将军作血画,也是为了示虔诚。 景武小心整理好,起身,看着手中的“竹马”,“青梅”, 他还能有什么不懂? 将军在向夫人示好, 至于为什么示好?景武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他思绪混乱,他不该那么蠢,将军是何等冷情之人,若是他当真不在乎夫人分毫,煜王府那日,将军根本不会拦下毒酒, 如今,该怎么办? 景武抿唇,不管夫人是生,是死,他都要探查到消息。 —— 陆今溪被摔在了毛绒的榻上,身下是兽皮,她手上抓到了一把毛, 不疼,但欺身上前的谢昭离让她惊慌,她本能地往后, 根本退无可退, 来到草原的这段日子,同谢昭离的拉锯战几乎每日都有, 但庆幸的是,谢昭离似乎并不轻松,他很忙,忙着接受他人的挑衅, 现在帐外就是, “木勒,出来。” 谢昭离在这被称作木勒。 外面的人她也熟悉了,她来这的第一天,外面那个木古儿就目露凶光,光着膀子,吆喝着要谢昭离跟他打, 陆今溪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木古儿光着胸前粗黑的毛,浑身汗渍,一股莫名味道, 紧接着拳拳朝着谢昭离敞着伤口的下腹去, 手段下作。 帐外的吆喝声越来越大,陆今溪看着谢昭离扯了劲装, 她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了他身上的狼图腾,从前冷白的皮肤隐约有几分麦色,精壮的腹部线条也愈发明显。 “等你男人打完,让你看个够。” 谢昭离嘴上从不饶人,陆今溪早就习惯了。 帐外篝火升腾, “艹,看看我们小王孙,这脑袋栓娘们裤腰带里了……” 紧接着一阵哄笑四散, 木古儿是大王孙,一贯有蛮力勇猛,看不上小白脸,更看不上小白脸要登上首领的位置。 木古儿摸了把胸前汗渍,扯把裤腰带,大笑地看着挑开帐帘出来的木勒, 视线向下,看着木勒腹下,随即挑浓眉,暧昧地朝帐里望:“王弟不行,当跟哥哥说啊,说了……” 话未尽, 面门狠狠遭了一拳, 木古儿彻底怒了:“艹,打人不打脸,木勒……” 谢昭离懒得跟他废话,拳拳冲脸。 木古儿仗着体重耗,几个回合下去,浑身热汗, 他还要嘴上逞能:“听说你带回来的娘们肚里揣了种……” 木古儿看着木勒散漫的目光冷下,咧开嘴笑得畅快:“是你的啊?” 木古儿明知故问,语气阴阳。 第36章 揭露的秘密 外间响动很大, 陆今溪犹豫几番才凑近过去, 外面:“住手……” 陆今溪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隐约有惊呼,和不敢大声喧哗的嘀咕声, “二位王孙当和睦为先,燃部异动,二位王子当把心思放在部落上,老汗王会看着您二人的功绩的。” 陆今溪凑近,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陆今溪神思一震,谢昭离要外出征讨,那说明她离开的机会有了。 正在陆今溪脑中思索时,大帐“哗啦”一声,她还杵在帐前,猝不及防就跟谢昭离视线相对。 她面上沉思的表情还没有褪去,陆今溪掐着手心,保持镇定, 由着谢昭离挑眉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 “有几个月份?这些时日,也没见你不舒服。” 谢昭离冷不丁的一句让陆今溪有几分猝不及防,这些时日,夜间她都是跟他同榻,许多次他的大掌就紧紧贴在她的腹部,似是在压抑什么, 陆今溪心一紧,这儿不能再待下去了,她的肚子根本瞒不长久…… 谢昭离的下一句话更是让陆今溪出了冷汗, “听巫医说三月后差不多就可行房,陆今溪……” “你想干嘛?”陆今溪的反应很大。 谢昭离无所谓地径直抽了皮子,擦拭身上的热汗, 第60章 然后才慢条斯理转身,浑身神清气爽:“抓你回来当老婆难道是当摆设?” 陆今溪觉得他不可理喻:“我肚子里有孩子。” 她不敢相信他会对孕妇出手。 但很显然谢昭离根本不在乎,他挑眉:“不是你肚子里的种,我至于忍这几天么?” 陆今溪气得身子发颤,谢昭离心情更好了,说实话,这个野种他厌恶得很,不过,为了以后,他可以忍忍, 不过,前提是陆今溪乖顺,日后乖顺地跟他生。 陆今溪感觉到谢昭离的视线游移在她腹部,她手心捏出了汗, 下一瞬,她被打横抱起, “沐浴。”谢昭离说的理所当然, 陆今溪拼了命的挣扎,手脚并用,谢昭离勾着唇,嗤笑看她:“这么有劲儿,肚子里的种受的了么?” 陆今溪瞪他,身子安静下来,谢昭离探视的目光让她心惊, 这些时日,路途颠簸,她时刻绷紧神经,“肚子”却无半点不适,孕妇的种种症状她也全无, 陆今溪垂眸,她害怕谢昭离看出端倪。 沐浴过后,陆今溪几乎是快溺水了,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甫一上榻,她就卷了兽皮,包裹住全身,视线警惕地望着谢昭离, 谢昭离笑得畅快,身上未干的水珠顺着遒劲的肌肉线条下落,没入腹部, 他压低了嗓音,眉眼笑意不减:“陆今溪,收起你的小心思。” 烛火被掐灭,四周陷入昏暗,帐歪的篝火澄亮, 陆今溪根本没有睡意,周身席卷着滚烫的气息,让她喘不过气。 —— 夜沉了,景武收到手下人回禀,长舒口气,他赶紧赶至府门前, 见到了李轩。 瞬间,景武脸色变了,李轩是被人抬进来的,景武不敢细想其中缘由:“李轩,夫人呢?” 按照之前的消息,是李轩寻到了夫人,并带着夫人在回府的路上,可是,现在,夫人根本不在。 “景武大人,李轩他头部受了伤,昏迷不醒。”抬着人的侍从出声。 言下之意是景武现在根本无法从李轩口中得知任何消息。 景武摆手让人将李轩带下去好生治疗,院落再次静寂下来,他看着黑沉的夜色,烦恼地叹气, 还是没有夫人的消息,今日将军又让他捎书信回陆府,时日越久,景武心中的恐慌就越甚,夫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 次日,帐外马蹄声阵阵,吆喝声此起彼伏,陆今溪一夜绷紧着神经,根本无法入睡, 清晨也起得早,羊奶的腥味冲上来,陆今溪兀自平了平翻腾的胸口处, 谢昭离一大早就出了帐子,她想他应该是去商讨外出征讨之事, 陆今溪垂眸,谢昭离离开的时日是她逃跑的好时机,首先她要有骑乘的工具,光她一个人徒步,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到中原, 其次她需要有人,她一个女子独自行动,绝对不安全。 陆今溪将手中的烙饼拿起,轻声行至大帐前,用手拨开帐子, 外面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大多来自商人,这些人做着跨境的生意,人数很多而且经常跨越中原和草原,或许她能借他们的力。 就在陆今溪觉得这个法子可行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声音拉过了她的思绪, “陆二小姐。” 这声音确实熟悉,陆今溪抬起头,寻声望去, 确实算是熟人,红带束发的习惯多年不变, 陆今溪颌首:“岩姑娘。” 不是苏姑娘,而是岩姑娘,苏苒并没有死,而是她本来就是岩部人,名为岩苒。 岩苒看着陆今溪白皙的面庞,几步上前:“你还记得我。” 陆今溪颌首,谢叙身边的女子除了她,就是岩苒,她很难不记得这个谢叙身边的人。 岩苒打量着陆今溪,忽而凑近:“陆二小姐,我同谢将军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话顿一瞬,“相反,我们只是好友。” 陆今溪抬了头,她想知道岩苒来寻她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讲些这些无谓的事情。 岩苒也不再废话,她正了神色:“陆二小姐,今日前来,我是来对你说句抱歉。” “为四年前中秋那夜的事情。谢将军当日因我而耽误了帮你的时机,抱歉。” 陆今溪视线冷淡,她沉声:“你什么意思?” “当日你长姐要陷害你失名声一事,将军事先已经知道,他本是要帮你,可我当时暴露身份,遭人追杀,他这才耽误了帮你的时机。” 话落,陆今溪眸光清明,她觉得有些好笑,他该是多不上心,才能耽误帮她的时机。 当年的谢叙遭先帝忌惮,主动同朝臣避嫌,她这个相府女自然也会是他避嫌的对象。 岩苒话尽,她颇感歉意地望着陆今溪,而后转身离开 留陆今溪站在原地。 大帐被掀开, 岩苒眼色微变,径直朝着一角走去:“按您吩咐的说了。” 隐于角落里的谢昭离抬了眼,含着赞许:“办的不错。” 岩苒打量的视线多了抹讽刺,语调稍变:“不过您可没让我告诉陆二小姐,当时那件事您也是事先知道的。” 顶着不容忽视的视线,岩苒语气不变:“当时您可是知道了那屋里的情况,可您还是进去了,不仅如此,您还没放过陆二小姐。” 第61章 话锋一转,“要真按这个逻辑,陆二小姐该恨的是您吧。” 话尽,安静一瞬,谢昭离无所谓地勾唇:“那又怎么样,得到了才是实在的。” 岩苒知道这个人的恶劣,不再多言,转身退下。 谢昭离静立在原地许久,眼眸不错开地看着陆今溪所在的大帐, 良久,谢昭离眼底多了抹阴郁,勾起的唇角僵滞,面容阴鸷, 是,当时他早就知道了,但他放任了事情发生, 陆今溪够蠢,进了他的局,还迷糊地望着他哭, 要他放她回家, 他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将人抓到手, 从小,这个没眼色的陆今溪就只看得见谢叙,当他是摆设。 当时的谢昭离比现在恶劣多了,慢条斯理地将门关上,把人哄进了屋, 语气温柔:“好,一会就送你回家。” 陆今溪只知道难受地哭,看不见谢昭离勾起的唇角,盛满戏谑的目光, 他温柔极了,本来能一直温柔下去的,被他压在身下的没眼色的东西喊“鹤言哥哥”,还连着喊, 血气全涌到了一处,谢昭离怒极笑了,扯了腰间束缚, 恼人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难受的呜咽, 谢昭离舒服地仰起头,额间热汗滴落,随着闷哼, 他温柔地抱起陆今溪,语气诱哄:“小溪儿,明早就送你回家。” 陆今溪遭了欺负,反而聪明起来,大骂他,还上手, 说实话,跟棉花一样,毫无威慑力。 那一晚,除了最后一步,他弄了个遍,次日,他履行诺言,将陆今溪抱回了陆府, 她就是想不嫁给他,都不行。 谢昭离仰起头,复睁眼,双眸清明,他大跨步, 掀了左侧帐子的帐帘:“布谷朗,等会去看一下我帐子里人的身体情况。” 闻声,布谷朗放下手中草药:“是,小王孙。” 布谷朗是部落里的巫医,他并不放心陆今溪, 谢昭离刚想掀了帐子离开,复又转头:“可有生子秘方?” “让妇人容易有孕的秘方。” 布谷朗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他自信地颌首点头。 得了满意的回答,谢昭离掀了帐帘,征讨燃部过后,他要同陆今溪成婚,她的肚子里必须要有他的种。 —— 岩苒离开后,陆今溪安静地坐在兽皮上,她方才出去打探了商队的情况, 却也不敢细问,虽然谢昭离没有派人看着她,但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等她再三思索,复抬眼之际,大帐被掀开了, 巫医布谷朗走了进来, 陆今溪尚未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大帐前的光亮被遮挡住, 谢昭离高大的身形逆光站立, “替她看看吧,到底肚子里有没有东西?” 声音不算大,但足够陆今溪听清晰,她猝然起身, 恼怒的视线直直看向一旁看好戏模样的谢昭离。 第37章 谢昭离的报复 良久, 陆今溪静坐在兽皮上,等候着结果, 巫医布谷朗收了旁边的药材,直起身:“王孙,姑娘她身子骨稍虚弱,不过并不妨碍子嗣。” 陆今溪垂眸。 谢昭离扬眉颌首,满意地让人退下,随即望向了静默的陆今溪:“看样子你在将军府的日子过得不错。” 陆今溪不语,她日日喝的药膳熏的她反胃难受,这样的日子也能算作不错? 她安静地抬起眼眸:“你知道了?” 知道她没有怀孕之事。 谢昭离扬手,很快,陆今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之前今南寺上的那个老大夫,他没有死,反而被带了出来。 陆今溪面无表情地听着老大夫的话,她不知道现在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谢昭离性格恶劣,她越是表现出抗拒害怕,他只会越起劲, 与其白白给他寻开心,她不如保持镇定。 谢昭离很快也觉得没意思了,陆今溪像是木头雕得那样,表情木木的,没甚反应, 很快,他想到了更好的点子:“等我征讨燃部回来后,就把成婚仪式办了。”谢昭离眉眼舒展。 话落,陆今溪面上粉饰太平的平静碎的干净,她抬头,“你发什么疯?” 谢昭离大步上前从一侧抽下了用惯了的匕首,利落地将新鲜的猎物封喉后,慢条斯理地剥皮, 而后才不紧不慢地回话:“不然你想无名无分跟着我?” 猎物新鲜的血溅在唇边,谢昭离舔舐过那腥味,兴奋地掀了眼皮:“想不到,你那么爱我……” “肯无名无分地跟着我……” 耳畔的话语越来越不堪入耳,陆今溪忍无可忍地将手边的铜镜掷过去, “砰”的一声, 铜镜碎裂开来, 陆今溪冷着双眼,静静地看着谢昭离额角砸出的伤口, 他没有躲开, 血沿着线条分明的轮廓往下蔓延,落到唇边, 陆今溪皱眉, 看着眼前人步步逼近,炙热的气息侵袭而来, 谢昭离抬了手,狠抹了把面上血迹,随即单手摁住了陆今溪的后脖颈, 另一染血的手毫无阻碍地伸进了陆今溪被迫张开的口中, 浓重的铁锈味冲入了口鼻,陆今溪嗓子眼几次被捅到, 第62章 她的目光却不错开地对上谢昭离冷肆的目光, 耳畔传来的是谢昭离带笑的嗓音:“味道怎么样。” 陆今溪目光发冷,谢昭离一如既往地疯。 —— 将军府,景武整日整日地守在李轩住处,今早终于得了好消息, 李轩终于醒过来了, 景武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是去询问李轩, 可是人实在虚弱得很,没问到几句就昏睡过去。 正在景武准备出去,迎面扑过来一个人影,他的脚步骤然滞在原地, 看清了来人,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云语,景武摆手示意将人放进来, 云语冲了上去,她第一句话就是问有没有寻到她家小姐, 景武只能拉开她,他自己现在也没有办法回答她,景武沉默的神色无疑刺激到了云语, 云语转过了身,口中喃喃:“我要去寻将军,将军定会寻到夫人。” 夫人失踪的事情瞒到了今天,这些时日的努力不能就这么付诸东流,恰逢此时景文走了过来,他一个眼神,景武立刻明了,却无甚动作, 景文径直上前,云语后颈处一疼,下一瞬意识全无,景文示意旁边的人将人送回陆府,特意嘱咐千万不能让人生出事端。 —— 草原上赛马热闹,马蹄声阵阵,还有鹰鸟盘旋在天际, 漫无边际的旷野,喊一声,回声能够悠扬回荡。 陆今溪原地站立许久,才终于寻到了合适的对象, 她走上前:“姑娘,请问你们这儿多少时日来回一趟。” 被问话的小姑娘年纪不大,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她的声音夹杂点乡音:“一月便来回一次。” 陆今溪眼眸清亮;“那你们这次何时启程回中原。” “就这几日了,等着上面人发个准话,即刻就走。” 前面吆喝声传来,要人手过去帮忙,陆今溪送走小姑娘后,转身又往四周寻看,问起各种货物,诸如羊毛,兽皮之类,她还买了些光泽的皮子。 回到大帐后,陆今溪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兽皮上阖眸小憩的谢昭离, 她放轻了动静,将买回的皮子铺开在石几上, 比划几下, 身后冷不丁传来动静:“出去买皮子了?” 陆今溪背着人点头,手中比划的动静不停, 谢昭离掀了眼皮,侧目望向石几上的物件儿,“明日我便要出去……” 陆今溪没有转过身, 显然谢昭离也不指望她会有回应,继续道:“布谷朗就在隔壁的帐子,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便去寻他,知道了么。” 话落,谢昭离阖上眸子,似是真得疲累。 陆今溪停了手中动作,谢昭离说的话冠冕堂皇,实际隔壁帐子里的人是监视她的。 陆今溪转过身,她平静地看着阖上眼休整的人, 他并没有真得入睡, 良久,陆今溪问出了心里话:“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榻上人眼睫似是动了一瞬, 陆今溪继续道:“要怎么样,你才会放了我。” 陆今溪决心不让这个话题被轻易揭过,她受不了谢昭离对她平白无故的恶意, 许是陆今溪的目光过于直白,谢昭离睁开了狭长的眸, 他单手撑起了身,掀了眼皮,眸底暗沉:“男人对女人这么做,要那么多理由做甚?” 谢昭离肆意的目光,轻佻的态度,陆今溪一忍再忍, 她还是坚持问:“我,要理由。” 谢昭离望着她,唇角弧度扯平:“因为喜欢你。” 出乎意料的认真语气, 陆今溪站立不动, “不是要理由么,我现在给了,怎么样,满意吗?” 这种散漫的语气才是陆今溪熟悉的,陆今溪 紧皱的眉心舒展开, 这点小动作,谢昭离尽收眼底,他大敞着怀, “瞧把你给吓的,吓坏了,我得多心疼。” 谢昭离直起身子,面上漾着笑意。 陆今溪眸光闪动,面色认真:“是你先故意让我落水,后来我才想报复你的。” 陆今溪说的认真,谢昭离差点就要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了,原来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谢昭离扬眉,不过他还记得这件事, 他行弱冠礼的时候,要选皇子妃,望着一众高门贵女,环肥燕瘦,他觉得无聊极了, 这些女子要不是面上覆红地望着他,要不就是看见他像见了鬼,瑟瑟发抖, 他不想选妃,不想选那就毁了这个弱冠礼, 没等他出手,陆今溪就跑出来了,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进了泥水里,面上,身上全是泥,还散发着莫名的味道, 周围一众贵女看着平日矜贵的皇子像个落水野犬,狼狈至极, 他被人扶起来的时候,侧目,陆今溪因为笑露出的小虎牙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她当他看不出来她是故意报复他吗,报复他小时候故意将她推进水缸,撑着下巴看她在水里挣扎。 谢昭离难得语气正经:“你觉得我在报复你?” 报复她害他在弱冠礼上丢了脸面? 报复她让他在一众贵女面前颜面无存? 谢昭离仔细想了想,若非要说是报复,那也有几分道理, 第63章 他还真是看不得陆今溪畅快的样子。 自小,陆今溪就喜欢追着谢叙走,他不喜欢,他要陆今溪跟他玩,陆今溪人小脾气一点都不小,直接将他带的球给扔进了水里, 既然她不跟他玩,那他就逼她跟他玩,他故意将人推进水缸里, 站在旁边看她吓得哭闹,她脑袋上扎着的两个啾一颤一颤,显得她这个人愈发蠢, 可是,很快他就没耐心了,陆今溪犟得很,就是不求饶,把他的球又给扔了, 他一气之下跑远,故意吓唬陆今溪, 等他抱着被褥暖炉回来的时候,他吩咐守在陆今溪旁边的太监告知他人被谢叙给带走了, 又是谢叙…… 从那之后,本来就蠢的陆今溪愈发没眼色了,看见他就远远绕着走, 没想到,在他弱冠礼的时候,她突然就敢冒出来了, 胆子肥了…… 谢昭离的视线看过陆今溪白皙的面庞,尖细的下巴,微眯长眸:“嗯,我现在就是在报复你。” 话落,陆今溪猝然抬头,“那你报复回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推进泥坑。” 谢昭离不语,冰冷的指尖替陆今溪整理好拂面的几缕青丝, 下一瞬,他掀了狭长的眸子,语气认真:“现在难受么?” 如果是在问她现在的处境,那她肯定是难受的, 陆今溪忍耐的神情给了谢昭离答案, 谢昭离满意地勾唇:“既然你难受,那证明我的报复是有用的啊,这不比让你在泥里待着得强么?” 谢昭离的心情此刻不言而喻,他很满意,满意地看着陆今溪因为他的回答,眉眼染上愤怒,平静的表情无法再维持下去。 陆今溪掐着手心,告诫自己不要因为眼前人的无耻憋闷自己, 她平复着胸腔处翻腾的各种情绪,安静下来后,她抬眸,一字一顿:“谢昭离,你,确实令人厌恶。” 话落, 帐内静谧一片,针落可闻, 陆今溪仰着脖颈,视线不错开地望着眼前人,丝毫不避让。 第38章 逃跑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陆今溪寻声望去,来人附在谢昭离耳畔私语, 陆今溪垂眸, 大帐陡然间被一把掀开,谢昭离出去了。 良久,陆今溪也出了帐子。 一连数日过去,谢昭离都未曾回来过,但是对她的监视却未曾松懈过, 直到今日,部落整肃军队, 时日到了,陆今溪攥着手中的皮子,它们已经被她裁剪好,做成了合适的模子,她穿在了身上,往日白净的脸也被她刻意涂黑, 她静看眼兽皮处,有人声响动, 陆今溪垂眸:“你放心,不会害你性命,只是让你在此处待一会。” 就在一刻钟前,她将进来送膳食的侍女打晕,而后换上了她平日里穿着的衣物。 陆今溪没时间再耽误下去,那个布谷朗每日都会来这为她送药,她要赶在他还没来之前就离开, 帐外往日热闹的动静今日淡了许多,大多数人都前往辽阔草原中央为出征的战士们送行, 谢昭离就在其中。 陆今溪掀开帐帘,低垂着头,沿着没有人的小路穿过去, 草原炙热的阳光让万物在它的照耀下无处遁形, 陆今溪加快脚步, 忽而,迎面走来端着羊奶的侍女,陆今溪手握紧, 那个侍女是去为她送膳的, 向着的方向就是她所在帐子的方向, 陆今溪沉默迎上去,她不确定今日为何会有两个侍女去送膳食, 但,关键的是,要拦下这个人, 陆今溪沉默伸出手,压低声音:“陆姑娘身子不舒服,先歇下了,你先离开吧。” 迎面来的侍女显然不认识陆今溪,她侧过身,:“你是哪个帐子里伺候的人?” 陆今溪上前一步,右脚踉跄一下, “啪”的一下,羊奶洒了个干净,侍女瞪大了眼,来不及谴责,赶忙蹲下,拾捡碎片, 盛羊奶的杯盏都是琉璃质地,珍贵无比, 就在侍女弯下腰的瞬间, 陆今溪抽出贴身带着的匕首,匕首背部狠狠地砸在了侍女的后脖颈处, 人倒了地, 陆今溪直起身,快速将匕首收回,寻望四周,随即将侍女架起拖到了一旁高高堆起的草垛处, 而后捡清了一地的碎片,将打翻的羊奶用布擦干净, 做好这一切, 陆今溪抬头,耳边传来了号角的嘶鸣声,部落里出外征讨的部队出发了, 这意味着谢昭离离开部落了。 陆今溪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趁着现在去送远征的人们还没赶回来,她要马上赶到商队那儿。 今天已经是商队收尾的日子,陆今溪远远地听到了交谈声, “老大,马上就出发吗?” “再等等,还有几个人要跟着上车……” 闻言,陆今溪加快步子,下一瞬,脚步顿住, “老大,咱真得要载那个中原女子回去么?” 陆今溪停住,侧过身, 耳畔的声音愈发清晰,“钱都拿到手了,不管她了……,草原上多少显贵喜欢找中原女人玩,咱们去跟他们抢人,惹一身腥……” 后面的话,陆今溪没再听下去, 第64章 她没料想到这些商人会出尔反尔,吞了钱后,便翻脸不认人, 陆今溪沉默地望着四周搬运货物的人,再望了眼身后, 她已经离大帐很远了,现在要是回去,布谷朗肯定马上就回来, 今天,她必须要离开。 陆今溪看着自己被涂黑的外露的皮肤,她伸手扯了把自己的头发,将头发尽数放下, 随手用扯下的衣裳一角虚虚绑起头发,遮住大半的脸庞, 而后弯腰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搬送货物, 商队人数众多,还有往来的各路行人,陆今溪现在希冀于混迹在人群中,跟上商队的车。 —— 烈日当空,景武守在门外,直到屋内传来了动静, 他猛地推开门,“你说什么?” 李轩被陡然推门而入的人吓了一跳,他强自镇定:“景武大人,当时我被人从背后偷袭,而后就不省人事……” 景武情绪激动,迫切地想要知道当时的情形, 景文镇定得多,此刻着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务必要镇定, 景文:“你可能够辨认出那人的某些特征。” 李轩低头,当日那种死亡骤然降临的恐惧让他至今想起都觉得头皮发麻, 那日的事情……,他是被人从后袭击的,李轩骤然瞪大了眼,对,那日他见到了纹身, 那个人身上有纹身, 景武蹲下身,凑近:“你说什么?” 李轩激动之下,话语不清,景文将人按住双肩,平复李轩的呼吸,而后出言:“你看见了什么?” 李轩喃喃:“纹身,那个人身上有纹身。” 话落,景武清亮的双眸暗淡下去,这个线索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有用, 身上有纹身的人何其多,要找到劫持夫人的有纹身之人的难度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景武不死心,沉下心:“你再仔细想想,到底还看见了什么?” 李轩沉默垂头,正如他所言,被人从后袭击,他能看见有纹身已是难得,再多的,他无法提供。 良久,景武颓然起身,烦躁地来回踱步,猝然间抬头,望向一侧:“景文,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准我禀报将军的人是你,既然不禀报将军,那便要加紧人手寻夫人。” “你现在撤了人手,是什么意思?” 景武被景文淡漠的态度激起了火气,景文却并不在意他的话,“禀报将军,便能立刻寻到夫人么?” 景武:“是不能,但,也不能这样无所作为。” 景文反问:“煜王离开京城了么?” 突然,话题被扯开,景武愣神,下意识顺着景文的思路:“煜王返途中遭到了埋伏。” 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景文侧目:“之前他遭遇了埋伏,但一直未传出他遭遇不幸之事,而且销声匿迹许久,直到近日才传出他要出外征讨燃部的消息。” 景武皱眉:“你什么意思?” 景文提醒:“煜王身上有纹身。” 剩下的话,景文没有说完,煜王身上有纹身,而且他不止一次寻过夫人。 景武猝然抬头,询问的视线直直望向景文, 景文沉声:“不可轻举妄动,这只是猜测,未必就是煜王的手笔。” 此刻,府中大门打开,景文景武疾步迎上去,恭敬俯身行礼:“将军。” —— 鹰鸟在天际盘旋, 随着一声鹰啼,一只鹰停在了带队人的肩上, 带队人吆喝一声:“好了,大家伙儿,收工。” 瞬间,周围的人都快步上车,另外几队人上了一侧的水船, 陆今溪全程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上了水船, 靠岸的绳子被慢慢松开,船开始移动了, 陆今溪蹲坐在一角,捏紧手心,身边的中年汉子看“他”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大口啃了把手中的果子:“小子,你这样子可干不了这行,这行讲究的是个滑头,才有油水摸,瞧你这样子,没捞到啥油水吧。” 陆今溪身微动,埋头,没理会, 中年人好像也没指望他回应啥,他自顾自地讲:“我要是像你这么年轻就干这行,早混出名堂了……” 陆今溪这才发现水船上大都是中老年人,货物堆积得也远没有陆上那些车马上的多, “他”这么一个年轻人待在这艘船上有些突兀,被四周人用同情的目光打量,当然,也夹杂着些许鄙夷。 中年人的话还没停:“小子,你还是有机会的,虽然皮黑了点,不过草原上有些富老爷就是喜欢黑皮类的小子……” 陆今溪眉心微皱, “待会,机会就来了,你好好把握住,富贵了,可别忘了谢谢叔……” 话落,陆今溪本能地感觉有些奇怪, 她刻意压低声音:“什么机会?” “机会快来了?” 中年人得意地挑眉,这个,他懂, 他兴致高昂:“待会到了前面,我们都得下去接受检查。” “待会那儿会有些富老爷来……” 陆今溪眉心一跳,“为什么要检查?” “怎么检查?” “小伙子,你不知道,最近那些富老爷圈养的玩意儿会趁着我们商队往返的时机逃跑,所以,这儿多了检查这道关要过。” 第65章 心咯噔一下,陆今溪背心出了汗, 耳畔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了,她掐紧手心,强自镇定:“既然是逃跑,那肯定事先做了准备,那些人该怎么抓呢?” 中年人将手中果子吃了个干净,不紧不慢,话语间带几分怜悯:“诶,有些富老爷会亲自来抓啊……” 话语间,隐约回想起些什么,中年人摇头:“诶,这陪人的差事,能不做还是不做吧。” “亲自来抓?”陆今溪重复了句。 中年人抬头望着快靠岸的地方,点头,“是啊,最近这种事可真是越来越多啊。” “你说说,好端端地逃跑干嘛,有些老爷还是人好得很,要我说,这种老爷就应该好好供着……” 陆今溪不再多言,望着越来越近的岸边,船马上就要停靠了, 她屏住呼吸,额角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滑至唇边, 陆今溪尝到了苦涩。 船身晃动一瞬,船靠岸了, 很快一侧传来吆喝:“下船,下船。” “通通排好队,接受检查。” 船上的人动作起来,陆今溪等着混杂在中间, “扑通”一声, 她猝然间抬头,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被推倒了。 第39章 谢昭离的心机 几个拿着鞭子的人冲上去,猛地提起人, “撕拉”一声,被掀倒在地的人的衣裳被蛮力撕扯开, 陆今溪侧过头, 但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地上人接连的惨叫声,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大庭广众之下,外衣被撕扯开,面上被泼了水, “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我回家吧……” 声声凄厉, 陆今溪皱眉,下一瞬,前方一个穿着富态的中年男子慢悠悠踱步上前:“收了我的银钱,就是老爷我手下的人,你胆子不小,敢跑?” “有种,有骨气,就不该收银钱,敢收,就要乖乖地给我做事,当牛做马,好好报答老爷我。” 随即侧目示意,几个人立刻围着地上的人甩起鞭子,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地上的姑娘疼地蜷缩起身子,拼命地喊着求饶, 良久,前面的人才开了尊口:“行了,今日给个小教训,再有下次,直接拖出去晒干。” 陆今溪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表面波澜不惊,实际, 她握紧手心,抬头环顾四周,很快就轮到他们这队人了, 陆今溪跟在后面, 前面吆喝声响起:“你,快脱。” 陆今溪陡然间心一跳,排在她前面的方才那个船上的中年人开始扯开衣裳, 很快,下一个就是她, “行了,你过,下一个。” 检查的人擦着头上热汗,不耐烦地继续吆喝,站在这接连检查了许久,他又渴又累, 下一瞬,他眼一提:“你,说你呢,磨磨蹭蹭的。” 那人见下一个人迟迟没反应,几步上前,不耐烦地抬手, 陆今溪骤然抬头,抵住眼前人伸过来的手, 那人手被挡住,怒目而视:“你这小子怎么回事?” 继而话锋一转,视线上下打量:“这么瘦?” 陆今溪心跳加速, 下一瞬,她心骤然一紧, “不是个娘们吧?” 话落,陆今溪滞在原地, 那人立马快速扯住陆今溪的衣领,陆今溪还没来得及挣扎, 前面已经过了检查的中年人折返,从兜里掏出东西, 伸到检查人手中,压低声音:“这位爷,麻烦你行个方便。” 说着,中年人又掏出更多银钱,塞到人手上。 检查的人掂量下手中的份量,揪着陆今溪衣领的手松开,挑了挑眉, 扬声道:“你,过,下一个。” 逃跑的人多了,不是所有主子都有功夫亲自来抓,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现在还有油水可捞,他没道理拒绝。 陆今溪被松开了衣领,她感激地望向方才的中年男人,“谢谢您。” 现在,她才仔细地打量了船上同她搭话的中年人的样貌, 面上久经风霜,眼角皱纹蔓延,声音沙哑。 中年男人摆手示意陆今溪跟着他上一边的车马,这是辆空的马车, 陆今溪犹豫一瞬, “小姑娘,快上去吧,先占个好位置,待会还有其他人上来。” 陆今溪侧目,果然有几个人赶了过来,其中一个还是前几日搭话的小姑娘, 陆今溪遇见讲过话的人,有了几分熟悉感,又都是姑娘,她跟着人上去了马车, 陆今溪想要问那日的小姑娘按照现在的速度何时才能到中原, 却不想那位姑娘并不搭理她,陆今溪垂眸,不明所以, 马车动了起来,启程了。 马车内静寂得厉害,在外面赶车的是方才的中年男人。 无人说话,陆今溪一心记挂着路程,也沉默下来。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停顿,晃动停止, 马车内一阵尖锐的声音响起,陆今溪骤然受惊,刺耳声是从她身边传来的, 接连“扑通”几声, 马车内除了她以外的人全都滚落在地,痛苦地□□, 陆今溪猝然起身,连退几步, 外间传来号角声,是部队集结的声音,陆今溪心头一震, 第66章 忽然,她的右脚被缠住, 陆今溪眼睫颤动,低头,是那日同她交谈的姑娘神色痛苦地抓住她的鞋, 声音断断续续:“救,救我……” 陆今溪来不及反应,她甫一蹲身,脚边的力道瞬间消失, 她愣怔地望着口留黑血,再无动静的人, 人死了。 瞬间马车内弥漫了血腥气。 “王孙,人都抓到了。” 外间传来的声音彻底将陆今溪的思绪唤醒, 她几乎是瞬间掀开了帘, 她的视线直直望向了面前荒唐的场景,来人冲着方才一直赶车的“中年男人”恭敬俯身, 口中唤着“王孙”。 陆今溪身子紧紧贴在车厢一侧,不肯下去, 前面被押倒一片的人中,她有几个熟眼的人,都是商队中的人, “王孙,这些人便是最近倒卖姑娘的人,方才做的局引出了这些人……” 陆今溪手心出了汗,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所谓“检查”的场景, 什么富老爷?什么被卖的姑娘? 陆今溪明白了方才那个场景是在引出倒卖人口的人, 那个所谓的富老爷是买家,这些人闻着买家的味儿便会蜂拥上去…… 方才,死在马车内的那群人,恐怕也都是参与者。 “全都拉出去,施以绞刑。” 熟悉的声音响起,陆今溪陡然抬头,直直望向骗了她一路的谢昭离, 陆今溪咬唇,掐紧手心,她不该那么掉以轻心, 谢昭离不会不知道她想跑,他不可能那么放心她。 前面脚步声响起,步步逼近, 陆今溪闭眸,有几分逃避,不愿面对的意思, 可惜眼前人不会如她所愿, 她的下颌被抬起,逡巡的视线扫过她涂黑的面颊, 继而脸上传来了揉搓的疼痛, 疼痛强逼陆今溪睁开眼,她入目便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她目光愈发冷,“谢昭离,你躲在假皮里,上瘾了么?” 两次,她上当两次,陆今溪此刻只恨自己如此掉以轻心, 谢昭离顶着那张假皮,用着假声:“你以为这些倒卖人口的人看不出你是男是女么?” 谢昭离的大掌摩挲陆今溪的喉间,语气含讽:“你该感谢我,否则现在,你就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奴了。” 谢昭离的嗓音骤然变得正常,不再是沙哑的感觉, 陆今溪乍然又听见谢昭离的声音,眉心紧皱, 她尚未有任何回应,手臂被猛拽住,猝然间,她的脸凑近谢昭离恢复以往面容的脸, 距离之近,陆今溪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昭离的气息, 她的手腕处传来剧痛,她疼地挣扎,却丝毫不得动弹, 耳畔是谢昭离不带感情地冷讽:“我思来想去,你这种不安分的性子,得好好磨磨。” “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我身边。” 话落,陆今溪被拽下马车,耳畔号角声阵阵, 陆今溪头发晕,身下腾空,谢昭离把人扛在了肩上,大步朝前,陆今溪头朝下,充血的感觉让她几欲作呕, 等被大力摔在了兽皮上时,陆今溪缓过神来,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谢昭离带离了部落,现在是在驻扎的营地, 帐内烛火通明,谢昭离坐于主座,静听底下人跪地回禀,烛火摇曳几瞬, 良久,陆今溪蜷缩起身子,眼睁睁地看着谢昭离让所有人退下,掀开衣袍朝她俯身:“陆今溪,别逼我,从现在开始,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谢昭离眸底暗沉,额角汗珠沿着深邃的轮廓下滑, 紧绷的唇角,下颚处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平静, 他的掌心温度炙热,烫得陆今溪侧身避开, 谢昭离方才一直在忍耐,他不是脾气温良之人,这次他轻拿轻放,根本不寻常, 陆今溪心底升起寒意,明日整肃的部队还会继续行进,她想要再次逃离,该怎么寻到机会。 —— 夜色深沉,景武静立在书房,视线静望着地面,他不敢抬头, 良久,屋内响起声音:“夫人让你送来的?” 听到“夫人”二字,景武心头一震,他几乎是强压下告知将军所有实情的冲动,而后点头:“将军,夫人将这鸳鸯玉一半给了别院的陆雪酥小姐,另一半则是夫人让我交于您的。” 这话倒也不算景武撒谎,这是之前夫人打算为将军纳妾时就吩咐下的事。 紫檀案几上传来啪嗒一声,鸳鸯玉的另一半被扔在了一旁, 景武看了一眼,随即垂首。 “夫人不喜欢这个玉佩,那便重新打一样,再送过去。” 耳畔响起将军冷沉的声音,景武低头应是,他接过被丢弃的另一半鸳鸯玉, 上面熟悉的花纹让他反应过来这是将军大婚前让他去找人专门打造的,没想到夫人竟是把这个随意给了别院还未进门的小姐。 景武刚欲转身,身后又传来吩咐:“提前清点好兵马,我要亲自带兵。” 景武转身重重应是,兆地兵起,清君侧旗号打得震天响,太后在宫中不肯松口,重重施压,将军此刻决不能松懈分毫。 景武推开门,与景文擦身而过,很显然,景文也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第67章 景文不同于景武紧绷着神经,他甚至松口气, 他几乎可以确定是煜王掳走了夫人,但,于他而言,这未必不是好事, 将军一旦登基为帝,二嫁之身,又被人掳去的陆二小姐根本不堪后位,将军,不会沉溺儿女私情,另选贵女为妻才是正事。 外间夜愈发深了,月明如水, 草原篝火四处升腾,辽阔无际的原野时不时传来野兽嘶鸣的声音。 第40章 再次计划逃离 次日,路途行过半,再次整顿休整, 陆今溪从大帐中走出,她手里捧着药瓶和纱布, 谢昭离前些时候额头上被她砸出的伤口还未好,谢昭离要让她亲自包扎, 陆今溪走动过程中,抬头环顾四周,很多兵士在四周守着,随时戒备, 有人走了过来, 陆今溪随即垂首,加快了脚下步伐,行经两个帐子夹缝中时, 她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她的手不稳,手中的东西都滚落在地, 陆今溪第一反应便是蹲下身,伸手去捡, 耳畔传来声音:“陆姑娘,午时后,若有意便来后面河畔处。” 陆今溪动作一滞,身后脚步声响起,撞她之人离开了, 陆今溪低头抿唇,伸手将东西全部收拾起来,而后起身, 右手微动,将其中被人刻意扔下的纸条收起。 做好这一切,陆今溪抬头,平复呼吸,随即向着谢昭离所在的帐子走去, 掀开帐帘,陆今溪的视线朝着主座望去, 谢昭离正在查看地形图,旁边还有各种信件, 她甫一踏进帐子,谢昭离便闻声抬头,朝她招了手:“杵那做甚,快过来。” 陆今溪向前走去,隔着案几将手中的药物和纱布尽数呈放在小几上, 谢昭离单手支起下巴,看着陆今溪这一系列动作,他扬身:“你是要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给我上药?” 下一瞬,语气沉下几分:“走近些。” 陆今溪下意识就想甩手离开,思虑再三,陆今溪平静下来,顺从地上前几步, “够慢的……”谢昭离不耐烦了,直接伸手将人给拉了过来, 陆今溪身形一瞬不稳,差点跌倒在地,幸好,她的手撑在了小几上, 忍耐再三,陆今溪俯身将药粉洒在细细地洒在谢昭离额头的伤口处, 她的呼吸喷洒在那道不小的伤口处, 谢昭离配合地仰头,黑亮的双眸不错开地逡巡着陆今溪认真的神色, 他可以看清她白皙面容上的细小绒毛,谢昭离感受着她指尖的力道,勾起唇:“陆今溪……” 听见他不怀好意的声音,陆今溪手上的动作停滞一瞬, 她下意识垂眸,谢昭离的视线过于直白, 陆今溪低头,她的指尖染上了血,视线再向上,谢昭离的伤口经过她的摆弄又被撕扯开, “泄愤?感觉如何?”谢昭离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陆今溪。 陆今溪抽出手:“若是不满意,那便请找医师。” 她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气氛僵滞起来,此时,大帐外传来脚步声, “王孙。” 陆今溪被外间声音引去注意力。 来人是谢昭离的部下,甫一入帐便掀袍跪地,“王孙,这是前线传来的战报,还请王孙指示下一步该如何走。” 来人呈上了手中的战报,陆今溪侧目,谢昭离揭开了压在肘下的纸页, 从她的角度,她能模糊地看见繁复的圈点,和隐约字迹, 陆今溪视线停滞一瞬,那应该是谢昭离的作战草图了。 “下去吧。” 空气静默一瞬,陆今溪才反应过来谢昭离是让她出去,他此刻有要事要商谈, 陆今溪毫不犹豫地转身掀开帐子离开。 出了大帐,艳阳当空,陆今溪抿唇,她刻意走到了角落处, 从袖中取出了纸条,展开,陆今溪看着上面的笔迹, 寥寥几字,很快便理顺了其间的意思,陆今溪看完后便立刻将其撕成了碎片, 她抬头,阳光刺眼,午时很快便要到了, 谢昭离此刻在议事,陆今溪不再犹豫,她按照先前那人的意思,到了后边的河畔处,这儿地处偏僻, 陆今溪越往里走,旁边的兵士便越少,可是现在,营地里的每一处都应当是重兵把守,这种疏忽,谢昭离不会犯, 现在,此处几乎无人把守,只能说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谁敢在营地里无视谢昭离的命令? 陆今溪的脚步停顿,前方的草丛因来人的踩动而窸窣作响, 陆今溪抬头,入目便是木古儿粗犷的面容, 她猜测的心落到了实处,果然现在在营地里敢违背谢昭离命令的人只能是这位大王孙。 未等陆今溪开口,木古儿就大步上前,可以放低了声音:“陆姑娘可考虑好了?” 陆今溪神色复杂,这个人给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他知道她一心想离开这里,而这个人,有能力送她离开。 木古儿邪肆的目光上下打量陆今溪清薄的身子,他挑浓眉, 猛然低下头,凑在了陆今溪耳畔:“陆姑娘,你可要想清楚,现在谁有那个能力送你离开。” 木古儿志在必得,从木勒带回这个娘们的第一天,他就看出来这个女人不是个安分的模样, 第68章 尤其是他居然听到手下人回禀这娘们甚至揣着别的男人的种儿, 他都要被这消息乐开了花,木勒这小子还特么是个情种,别的男人的种他都要。 木古儿咧开嘴,他知道这个女人逃跑了,被逮了回来,他正好用上这点,他不怕这女人不答应他的要求。 正如木古儿心里所想,陆今溪点了头,她沉声:“只需要拿到谢昭离的计划图纸?” 木古儿笑意愈发开怀,“没错,只要你能透露给我,我木古儿绝对遵守承诺送你回家。” 陆今溪迟疑一瞬,她还是开了口:“你,是想要谢昭离输?” 输了这场本来赢面很大的仗,白白赔上底下兵士的性命。 不料,陆今溪话落,木古儿即刻瞪眼,语气扬了几分:“不,我木古儿是部落里堂堂的大王孙,我不会草菅手底下兵士的命,我,只是想要先木勒一步,赢了这场仗。” 话落,木古儿眯着眼看着陆今溪低垂的头,女人嘛,都是蠢笨肤浅的,眼前这个女人怀着别人的种就跟了木勒,也不过就是贪财,贪权, 至于可笑的逃跑,也不过是欲拒还迎的筹码,这样的女人能懂什么事情中的利害?答应了他要出卖木勒,指不定之后便会赖上他, 毕竟他才是大王孙,木勒那个初来乍到的小子就算掀得起一时的浪花,也成不了大气候。 木古儿自信地仰着脖颈,很快,他就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话, “好,我答应你。”陆今溪沉声道。 话落,木古儿满意地扬眉笑了,他大夸:“陆姑娘果真是明智之人啊。” 陆今溪轻点头,随即颌首行过礼后告退。 木古儿站在原地,笑意渐渐消失,眼眸尽显阴险, 真是蠢货一个,他怎么可能让谢昭离赢这场仗,不仅不能赢,还要输得很惨,必须损兵折将,输得抬不起头, 然后才是他木古儿的主场,他会救所有人于危难之中,部落里的那些人会明白谁才是未来的王, 至于草菅兵士性命,木古儿不屑地勾唇,那也是那些底层人的荣幸,他们有此荣幸为他木古儿的大业添砖加瓦。 —— 陆今溪离开河畔后便径直去往最左侧临时搭建的膳房处领食物, 她方才在河畔逗留的时间并不算长,此刻正好是用午膳的时间, 陆今溪咬了口手中略显干涩的馍馍,咽下一口后,她抬起了头, 想起方才在谢昭离议事地方见到的东西,她心微沉, 大王孙木古儿说的冠冕堂皇,实际虚伪至极, 倘若他真得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何须盗取谢昭离的计划, 陆今溪扯了唇角,那个大王孙当真是她难得见到的一位如此表里如一的人,外表丑陋,内心更是阴暗,想要牺牲手底下那么多无辜的人,就为了为他自己争一口气。 阳光愈发刺眼,陆今溪用手遮住盖过头顶的光线,虽然大王孙虚伪阴暗,但他确实是目前有能力助她脱离此地之人, 他的要求,她会达到,不过,想要她如实相告,不可能, 谢昭离对她恶劣,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是无辜的,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就将无辜的人拉进去陪葬。 想通了该如何做,陆今溪连日阴霾的心情轻快了几分, 辽阔天际盘旋着的鹰鸟来回穿梭,陆今溪仰头,唇角露出抹笑意。 —— 宫门大开,整肃好的兵马数列整齐划一地排开, “启程。” 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马蹄声响起,被簇拥在最中央的高大身影身着冷黑盔甲,拉动缰绳, 大街上人潮涌动,声浪迭起,商贩,住户都簇拥在街道两旁,人挤着人,纷纷看望着声势浩大的军队出城的场景, “让一让,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 微弱的女声在人声鼎沸中响起,继而被淹没在人群中, 云语一路小跑,她好不容易从陆府离开,相爷如今根本不在意小姐的生死, 先前相爷还派了人手出去找小姐,可是,如今时日一长,相爷笃定小姐失了名节,就算再回陆府,也只会让府上蒙羞, 云语手无缚鸡之力,她无能为力,林姨娘根本不知道此事,她也不敢告诉林姨娘,生怕人被吓出个好歹。 云语此刻只能寄希望于谢将军,云语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她看着在眼前渐渐远去的军队, 她双手吃力地拨开人群,忽而,她眼一亮,军队最后面跟着个还未动身的粮草车, 此刻顾不了这么多了,云语仗着身量小,她拼进全力往路中央跑,趁着无人注意,钻了进去。 第41章 煜王带走了夫人 帐内的谢昭离侧坐于主座上,狭眸微眯,指尖摩挲着书册, 良久,他扔了册子,“她去见了木古儿?” 底下俯身的人点头应“是”。 谢昭离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不知是在笑陆今溪的天真,还是在笑木古儿的愚蠢, 在这个营地里,他处处设防,木古儿自负于自己能够驱使手底下的人,却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他谢昭离授意的。 令谢昭离感到意外的是,陆今溪当真这般讨厌他,为了离开他不惜去接近木古儿那种货色。 —— 一连几日,陆今溪似是适应了营地里的生活,清晨便起身打水进帐,定点送给谢昭离膳食,面对谢昭离时不时的戏弄,她也能够泰然处之, 第69章 就比如现在,外面篝火升腾,陆今溪从外面端进炙烤的羊肉, 还未端到小几上,她的腰身就被来人拢住,陆今溪只是不适应地挣扎了几下,随即便由着他去了, 她习惯了谢昭离时不时莫名起的兴致,她现在一点不想同他争执, 谢昭离亲昵地凑近身旁人的耳畔,呼吸喷洒:“怎么这段时间这么乖巧?” “做了什么亏心事?”尾音带着几分调侃。 陆今溪伸手将人推开,谢昭离也只是虚虚抱着她,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所以陆今溪轻易地退后几步, 而后抬头:“若是您现在没什么吩咐了,我便退下了。” 这段日子,谢昭离一直让她贴身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换言之,他将她当作丫鬟使唤。 陆今溪刚想要退下,谢昭离开了口:“前日,除了你来为我换药时进过主帐,可还有何人进来过?” 话落,陆今溪眉心紧皱,随即试探开口询问:“掉了什么东西不成?” 她并没有将任何东西带出过大帐,她只是写了信件送出去。 “你见过?” 谢昭离骤然压低的声音,和猝然靠近的面孔让陆今溪一惊, 陆今溪下意识反驳:“我都不知道丢失的是何物。” 陆今溪感受地到谢昭离逡巡的视线在她的面容上打量, 良久,谢昭离直起身,抬头轻抚过陆今溪的发鬓,语气含可惜:“我前些日子特意让人为你打造的银链,你戴上一定很好看,现在,可惜了,掉了。” 陆今溪侧过头,躲过谢昭离抚着她脖颈的手, 谢昭离倒也爽快地不缠着她,瞥眼搁置在一旁的羊肉,扬声:“再去拿壶酒,酒肉搭配,才有味。” 陆今溪奇怪地看他一眼,在营地里,他从不饮酒,因为饮酒难免有时失了分寸,恐会误事, 但谢昭离自己今日要求的,陆今溪也不去反抗他的要求,她转身朝着帐帘走去,以至于她错过了她离开时,谢昭离骤然变了的脸色, 等陆今溪端着酒盏回到帐中,谢昭离笑着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 陆今溪慢步上前,侧坐下,谢昭离动作温柔地移过她的身子,二人视线相对, 谢昭离嘴角噙着的笑意在烛火的映照下有几分朦胧恍惚的感觉, 陆今溪看着他,呈上酒:“您要的酒。” 谢昭离的视线落在陆今溪在烛火下愈发明艳的面容,烛火下的美人另有一番风情, 谢昭离大掌抚过陆今溪白皙的面颊,嗓音喑哑:“你这是第二次给我呈上酒。” 陆今溪的沉默不妨碍谢昭离继续:“第一次是……” 话未尽,谢昭离挑起了陆今溪的下颌,嗓音愈发低:“第一次是成婚时的合卺酒。” 陆今溪的面色变了一瞬,谢昭离不放过她面上任何的表情,他继续道:“然后,我的结发妻子狠狠往我这儿捅了一道痕。” 话语间,谢昭离带着陆今溪的手放在了他热烫的胸膛处,那儿有道狰狞的疤痕, 陆今溪的手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忽的,她的手触及到一抹冰凉, 陆今溪垂首,随即诧异地抬眸,谢昭离勾唇望她:“这是你当时伤我的珠钗。” 陆今溪看着谢昭离含笑的面容,明明他在谈及一段对他而言并不光彩的往事,但若是单从他的面容上看,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回忆温暖的往昔。 陆今溪记得这个珠钗,她不想嫁给谢昭离,更何况他之前还欺辱她,要她心平气和地嫁与欺辱她的人,怎么可能? 就算无法泄恨,她也要谢昭离感受到几分疼痛。 陆今溪此刻一言不发地望着谢昭离,眸底的恨意尽数落在谢昭离眼中, 谢昭离将珠钗塞在陆今溪手中,而后带着她手中的珠钗伸进酒盏之中, 瞬间,陆今溪呼吸滞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银钗的尾端染上了黑色, 这酒水有毒。 陆今溪瞬间反应过来她入了别人的套,别人要借她的手除掉谢昭离,她猝然抬眸,却只对上谢昭离冷肆的目光, 她心一沉,谢昭离此刻眸底不带一丝感情,看她犹如看死物, 耳畔传来的声音更是让她滞在原地:“陆今溪,没有哪个妻子会如此对待夫君,第一次,你伤我,第二次,你想要我的命。” 话落,陆今溪猝然起身,眸光清亮:“我不是你妻子,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你。” 都到了这个时候,陆今溪心心念念地还是她不会是他的妻子, 被打翻在地的酒盏碎了一地,无人问津,就像他谢昭离,不管怎么做,陆今溪的目光永远不会为他停留,哪怕一瞬, 谢昭离扯了唇角笑了,如果说在他知道陆今溪端进来的羊肉有毒时,他还愿意说服自己是旁人下的毒, 可这个酒,却是他亲自吩咐陆今溪去倒的, 更何况陆今溪方才眸底的恨意,他看得再清楚不过。 谢昭离兀自笑了起来,陆今溪在惊吓之下往后退,她有必要为自己解释:“谢昭离,这与我无关。” “我没有要害你性命。”陆今溪声音加大。 良久,谢昭离似是笑够了,他掀了眼皮,视线放肆地打量陆今溪面上的惊恐:“与你无关?” 谢昭离琢磨着这几个字,随即好奇地问:“你没同木古儿见过面?” 第70章 紧接着:“还是你没答应他任何事情?” 谢昭离步步逼近,陆今溪被迫接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谢昭离将她抵在了角落处,语气冷肆:“又或者你再未想过逃离?” 随着最后一问,陆今溪斟酌的话语尽数被她压下,最后她只能说出苍白无力的辩解:“毒绝不是我下的。” 谢昭离好似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扬声:“把人给我带进来。” 陆今溪望着帐中被推进来的人,眼睫颤动,那个人是替她与大王孙木古儿交接消息之人。 陆今溪闭眸,除非现在她手中有证据,否则她百口莫辩, 谢昭离已经宣判了她有罪,陆今溪捂耳,耳畔惨叫声不绝于耳,她不敢看,看那血淋淋地活剥人皮的场景。 许久,直到最后一声惨叫消失,陆今溪虚脱地颓然倒地, 她伸手拉住谢昭离的袍角:“谢……”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谢昭离伸出大掌捂住了嘴, 身下骤然腾空,谢昭离沉着脸将人打横抱起,陆今溪挣扎却无济于事。 —— 夜深人静, 云语跟着粮草车,半途差点被当做细作处理掉, 乍然来到陌生地地方,人生地不熟,这几日她尽可能地多在军队驻扎的地方逗留, 终于让她寻到了机会,云语小心地放轻脚步, 忽而,有人举着火把走过,云语下意识隐藏起来,下一瞬,她目光一滞,手里的东西掉了下来,带出的响动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个别人正是景文, 云语第一反应便是跑,这个人上次打晕她,将她送回陆府,根本不会帮她寻小姐。 景文听见鬼鬼祟祟的动静,下意识就是抽剑,而借着火把,他认出了来人是谁,他无意取她性命,就在景文有意放人离开之际, “拿下。” 景文听着身后冷沉的声音,心一沉,是将军来了。 云语被两人押住带入帐中,放倒在地时,云语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她赶忙跪地,激动出声:“将军,求您救救夫人。” 话落,静谧一片。 “你说什么?”谢叙疑心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云语磕头:“将军,夫人那日上今南寺被人掳走,至今都无音讯。” 杯盏碎裂的声音乍响,景文看着将军手心渗出的血,立刻跪地:“将军,我等已派人去寻了夫人,您……” “您当大局为重”还未能说出口,景文胸口骤然一疼, 他吃力地抬头,擦去嘴角边的血,俯身:“将军,是属下有错,属下只是……” 话被打断,谢叙攥紧手心,起身压住胸腔处翻腾的血气,压着声音:“夫人呢?” 谢叙一字一顿:“我问你,夫人呢?” 谢叙很清楚陪伴自己身边多年属下的脾性,若是陆今溪真得出了什么事,景文不会这么镇定。 谢叙头疼得厉害,景文见状,俯身请罪:“将军,煜王将夫人带走了。” 话落,景文听到了指骨作响的声音,他猝然间抬头:“将军,您……” 话到一半,外间火光冲天,是粮草放置的方向, 景文猛然起身,将军已然掀开大帐,他急忙跟着出去,粮草是军中急需的供给,绝不可出事, 外面有呼声传来,景文急忙抬头, 箭矢击盾的声音响起,景文暗惊不妙,敌军夜袭。 第42章 所谓的背叛 陆今溪被捂地几乎喘不过气,她根本来不及挣扎便被甩上了马背, 她也意识到盛怒之下的谢昭离根本不愿意听她的解释,又或者说,谢昭离根本就不信她。 前面嘈杂声不断,陆今溪茫然抬头,前面的景象她一览无余, 大王子木古儿被缚住双手,跪在地,嘴被堵住,他瞪着眼看着骑着马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谢昭离, 随着谢昭离的扬手,立刻有人上前将木古儿嘴中塞着的东西取出, 陆今溪望过去,那是纸张,上面有字有图, 木古儿得到了说话的自由,大声喊了出来:“木勒,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昭离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大王孙派人盗取情报,欲与外部勾结,这种罪,你认不认?” 木古儿摇头,他径直望向了陆今溪,“木勒,你自己身边的人有异心,你不惩治你身边之人,反倒想随意栽赃于我。” 谢昭离扫了眼一言不发的陆今溪,随即又看向了木古儿,“她给你什么了?” “信件,她亲手写下的,是她想要离开这里,才主动盗取了你身边的东西,然后传信于我。” 木古儿毫不心虚地说出这话,他现在颜面扫地地跪在地上,周围的人全是木勒的手下,他不能此时跟木勒硬碰硬, 木古儿拳握紧,今日这笔羞辱人的帐,他绝对来日要加倍讨来。 “那你旁边的纸图是如何得来的?” 话音落,木古儿这才低头发现方才堵住自己嘴的纸团上有字迹和图 就在木古儿愣神的瞬间,谢昭离不放过他,步步紧逼:“这不是我身边的人给你的,那么你从何而来?” “你没有起盗取之心?” 话锋一转:“又或者你没有勾结外部之意?” 谢昭离的眸色发冷,木古儿猛地抬头:“你有什么证据,凭你一张嘴就能污蔑堂堂大王孙勾结外部?” 第71章 “木勒,你,别血口喷人……” 话未尽,木古儿惊诧地看见木勒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弓,搭上箭矢,直直对准了他的眉心, 木古儿挣扎起身,却被旁边人踢中了膝盖,再次跪地,他后背大汗,咬牙抬头:“木勒,你敢杀我?” 木古儿被押住,看见木勒迟迟不发的箭矢,他反倒镇定下来,笑了出声,“木勒,你,没有证据证明我勾结外部……” 忽而,木古儿痛呼一声,他低头,他的大腿上中了一箭, 木古儿猝然抬头,眼底有了几分惊慌,“木勒,你没有证据,你不能滥用私刑……” “嗖”的一声,木古儿终于意识到木勒并非在开玩笑,他搬出了老首领,“木勒,你今日敢对我对手,首领会放过你?” 此言一出,谢昭离挽弓的手放了下来,木古儿长舒口气, “放开他。”谢昭离扬声,示意将木古儿松绑, 木古儿双腿献血,他望向木勒的视线含恨,他吃力地借力起身,“木勒,今日的帐,我们来日算。你等着首领的问责吧。” 语罢,木古儿转身,踉跄向前, 下一瞬,箭矢穿背而过,木古儿脚步顿住,目露茫然低头,看着箭头处的鲜血,是从他的身上带出来的, 木古儿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双眼大睁地看着木勒,单手抬起,“你……” 陆今溪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她侧目,看清谢昭离勾唇满是笑意的面容,好像刚才杀了人的不是他, 陆今溪清晰地听着谢昭离列出木古儿的罪状, “第一箭,是让你好好清醒清醒,可惜,你太蠢。要拿到你勾结外部的证据有何难?你死了,自然就有了。” “第二箭,是告诉你别总是挑衅我。” 嗓音加重几分,“最后一箭,是让你明白不要随意挑唆我身边的人,你,碰不起。” 木古儿最后一句话还是未能说完,他口吐鲜血,双眼大睁,仰躺在了地面上。 木古儿的事情结束了,陆今溪看着谢昭离的目光直直望向了她, 陆今溪现在知道了谢昭离早就知道她与木古儿见过面之事, 谢昭离的目光很冷,陆今溪不想平白无故被冤枉,她是看了他写下的东西,但她并没有真得尽数告诉了木古儿, 可是陆今溪还未开口,谢昭离就将她锁在怀里,骤然的靠近让陆今溪难受地靠后, 她坚持开口:“谢昭离,我是给了木古儿信件,但那信里的内容真得并没有不利于你,你信我。” “嗯,我知道了。” 谢昭离不咸不淡的一句话,陆今溪沉默下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信还是不信? 马蹄动了起来,谢昭离手紧缰绳调转方向, 夜很深了,山林间的风吹在陆今溪身上让她有些发抖,但她还是尽可能地与谢昭离拉开距离, 忽而,马蹄疾驰, 陆今溪身形一晃,谢昭离与她的距离骤然拉进, 陆今溪能清晰感受到她与谢昭离身体相贴的温度, 她想往前挪动,腰间忽而一紧,她不明所以,冷嗤声在她耳畔响起, 陆今溪来不及反应,腰间的大掌向下挪动,等陆今溪反应过来,一切都迟了, 山间的夜色深沉得厉害,陆今溪双眸茫然地抬起,隐约有星星的光亮,却又瞬间,便消失了, 陆今溪无助地双臂交叠,夜间的风吹得她真得很冷, 双眼忽而被盖住,陆今溪来不及抬手,便先听到了谢昭离冷肆的声音,“哭什么?” “你不是不愿做妻子么,如今,不是成全你了?大婚不必再举行。” 谢昭离不紧不慢地系好衣带,而后起身,丝毫不管尚在地上的陆今溪, 行至马前,谢昭离才回头看一眼已经起身颤着手披衣裳的陆今溪,他目露赞赏:“不错,只是方才你也这么配合,那便更好了。” 陆今溪一言不发地系好衣裳起身,来到马身边,她目不斜视,根本不理睬谢昭离任何话语, 谢昭离冷眼看着陆今溪一直无视他的样子,终于将人拉过来, 只是刚触到陆今溪手的瞬间,陆今溪反应极大,她毫不犹豫地甩开谢昭离的手, “啪”的一声,谢昭离看着手背上刺目的痕迹,眉眼下压,“你又闹什么?” 陆今溪极力遏制自己与谢昭离起冲突的冲动,不可以现在翻脸,她还要安然无恙地回到姨娘,云语她们身边, 谢昭离此刻也发现了陆今溪的不对劲,陆今溪低着头,他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你……” 谢昭离的话尚未说完,他看见了陆今溪双眼通红的样子,但也只是愣神一瞬,谢昭离恢复了先前毫不在意的态度, 他沉声:“陆今溪,这是你自找的。” 好好的大婚她不屑要,那便算了,他不强迫她,但她就该是他的。 谢昭离心底升腾起烦躁,他现在需要陆今溪开口说话,而不是像对待仇人一样那么冷漠地看着他, “陆今溪,是你想要背叛我在先的。”谢昭离重复着陆今溪对不起他在先的证据,这样,他对她做下的事情才有了理由。 陆今溪就静静地看着谢昭离,她此刻好像丧失了表达情绪的能力,她平静地出声:“谢昭离,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做。” 第72章 “没有背叛。你我二人无任何关系,从何谈背叛?” 陆今溪面不改色,“你去查我给木古儿的信件,我发誓,以自己的自由发誓,我绝没有想要你性命。” 陆今溪面上的平静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之前她不想要谢昭离性命,可今日,若是她此刻有刀刃在手,她会毫不犹豫地捅进谢昭离的胸膛,她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她只是想要回家。 陆今溪的面色过于坦率.,谢昭离收紧手心,他现在看不透陆今溪心中在想些什么,但他如今能够肯定的是,陆今溪恨上了他,他突然不想知道信件的真相是什么了。 谢昭离抬起手,却敏锐地看见陆今溪微微向后退的步子,以及轻颤着的手, 谢昭离平静的面容出现裂痕,他收回了手,也许,方才,他不该那么冲动。 陆今溪不明白谢昭离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她想要自己的清白,在陆今溪不退让的坚持下,谢昭离让人去取大王孙木古儿帐中的信件。 —— 突如其来的偷袭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景文带着人前去扑火, 活捉纵火之人后,景文押着人请将军裁决,他转身, 却看见将军翻身上马,景文心下一急,冲上前:“将军,您这是?” “军营之事暂由你接管,万不可大意。” 景文猜到将军是要亲自去带回夫人,他刚想出言挽留,下一瞬,便滞在原地, “此事过后,你就留侯在此地。” 马蹄声响,带起一阵灰尘,景文滞在原地,握紧手心,他跟在将军身边数年,从未远离将军,可是如今,将军将他调离,将军不信任他了。 景文还是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将军此刻去寻夫人,难道就来得及了吗? —— 住帐内,烛火摇曳,暖黄的烛火映照着陆今溪平静无波的目光, 她的视线执着地停留在谢昭离手中的信件, 信件里的内容并不算长,谢昭离只一眼便理清了所有,但,他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信件里的内容,下一瞬,手捏紧,纸张在他的手里皱成了一团, 本要丢弃,陆今溪却抢过了皱得不成样子的信件,仔细地铺展开,拿在手中呈现在谢昭离眼前,而后一字一顿,“如何?” 二字掷地有声。 第43章 圣上所求,可笑至极 “小姐,醒醒。”云语小心翼翼地走近软塌, 陆今溪睁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从她质问谢昭离过后,他就放松了对她的看管,也许是因为愧疚,又或是其他缘由,陆今溪也不关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只知道她寻到了一个离开的绝好的机会, 陆今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但是在路途中,她晕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陆府了。 陆今溪起身,看着云语,“将军来过了?” 谢叙在她回来的次日就赶到了陆府,很显然他一定知道了她根本没有身孕的事情。 云语听到小姐的问话,低下头,小姐这几日卧在榻上,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云语安静垂首而立:“小姐,如今应当称将军为圣上了。” 陆今溪垂眸,此时外间传来了声音,是林姨娘赶过来了。 林姨娘急忙走近,她这连日也身体不佳,但是为了陆今溪,她还是撑着每日都来探望,走进屋内,林姨娘坐在陆今溪身侧:“溪儿,随姨娘去前堂吧。” 陆今溪下榻,看向林姨娘,她直觉并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也正如陆今溪的猜测,她随着林姨娘来到了前堂,刚踏进去, 就看见前面跪倒了一片,陆今溪向前方望去,看见一太监捧着明黄色的圣旨,看见陆今溪走了进来便笑着出声:“贞妃娘娘安。” 声音之大,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清楚,陆今溪几步上前,俯身接过旨意,低下头的瞬间,却是无比的讽刺, 贞这个字,谢叙当真选的好,他以此来敲打她,希望她从今往后对她忠诚。 陆今溪沉默垂首,掩去眸底的讽刺,她以为此次回来,谢叙知晓她之前骗他有子之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没想到他居然接受下来, 如今还要她入宫,陆今溪不得不承认,她根本不知道谢叙是在想些什么, 封妃的旨意下来之后,不论陆今溪愿不愿意,她都需要入宫, 当晚,陆今溪便搬入了宫殿,在当晚,她就见到了谢叙, 谢叙的身形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陆今溪正坐于梳妆镜前,她清楚地透过镜面看见了走近她的谢叙,她并无动静,连起身行礼都不愿做, 她不知道现在她同他还有何话可谈, 谢叙几步走上前,俯身掰过陆今溪的脸颊,“转过来。” 陆今溪能感受到谢叙身上明显的怒意,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人, 谢叙的视线停留在陆今溪的面颊上良久,而后缓缓沉声:“你当真是自愿跟着谢昭离离开的。” 话落,陆今溪习惯性地沉默,说来也好笑,谢叙这么执着她是否是自愿跟谢昭离离开的, 陆今溪不想也没有必要同谢叙解释,对现在的她而言,谢叙是否误解,她根本不在意,她没有必要解释, 不过令她觉得好笑的是谢叙为什么会认为她是自愿跟谢昭离离开的。 第73章 陆今溪的沉默更像是一次又一次地默认,无疑在谢叙听来是刺耳的,谢叙攥着陆今溪下颌的手用力,于他而言,现在的陆今溪真得十分陌生, 谢叙尽量逼自己忘记陆今溪骗他之事,他竭力遏制住内心的不悦,嗓音沉冷:“贞妃,你如今一定要同朕这样怨怼相对?” 陆今溪抬头,谢叙自称“朕”,他在敲打她么? 陆今溪双眸沉静,安静地上前几步,抬手解去谢叙的腰封,刚触及,手就被谢叙捏住, 耳畔是谢叙冷沉的声音:“回答朕的问题。” “回答。” 陆今溪垂首,心里有些麻木,她对谢叙的问话并不感兴趣,甚至在她看来,谢叙这个人根本不值得她再有丝毫关注。 陆今溪抬起头,眼眸清亮,“圣上来此不是歇息么,何必谈这些无谓之事。” 陆今溪听不出丝毫起伏的声音让谢叙彻底动了怒, 谢叙直接强迫陆今溪仰起头,眸底黑沉:“贞妃,告诉朕,你现在这种放浪的行为是同谁学来的?” 放浪的行为? 陆今溪仔细琢磨这几个字,轻笑了声,谢叙这般保守么,除去他的腰封便是她放浪了, 若是她告诉他她曾经做过的其他事,那谢叙岂不是要无比憎恶地看着她? 陆今溪带着笑意仰起头,看着谢叙:“圣上,臣妾本就曾嫁人多年,实在无法同正值二八年华的纯真少女相比。” 话锋一转:“若是您觉得臣妾行为不妥,那便请圣上早日大开后宫,广选貌美少女入宫。” 此言一出,空气停滞, 陆今溪看见谢叙用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眼神看着她,随即陆今溪感觉到下颌处一痛, 谢叙盛满盛怒,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贞妃,不要再激怒朕。” 陆今溪静静地看着在怒气中的谢叙,她麻木异常, “朕在将军府时就告诉过你,忘却前事,重新来过,你听进去了么?” 话落,陆今溪摇头,实话实说,她确实没有放进心里,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试图抹杀从前的谢叙很荒唐, 陆今溪看着谢叙因为怒气而紧绷的下颚,她淡然出声:“圣上如此发怒做甚,煜王曾是臣妾夫婿,这段往事世人皆知,便是臣妾想忘,也难啊。” 谢叙冷看着陆今溪淡然的眉眼,俯身:“朕说让你忘,你便忘了。” 陆今溪感受到炙热的气息喷洒在面颊上,有几分不适地往后退几步,她调整好气息,而后才回答:“圣上,昔年是您亲自为臣妾和您侄儿主持婚宴,如今,你又有何不满?” 谢叙厌恶那段往事,他重复:“现在,朕不满,朕要你对朕忠诚。朕,要你的真心,不是现在这般,虚与委蛇。” 陆今溪眼睫微颤,原来他也知她的心不在焉,那他还将她锁在身边,当真自私无比, 陆今溪不退让,迎着谢叙冷沉的视线,冷静开口,“圣上所求可笑至极,大权在握,各色美人尽可入怀,真心算什么?” “那不过是路边野草,任人践踏。” 陆今溪语气冷静,事实上现在的谢叙也确实不值得她有何情绪, 谢叙随着陆今溪的话落,攥紧了陆今溪的手腕, 陆今溪皱眉,顺着谢叙的视线,将目光落在了她手腕处的伤痕上, 这道伤痕是她幼时为了谢叙跟人打架造成的, 陆今溪皱着眉,看着谢叙的手摩挲在那道伤疤上, 谢叙仿若根本未曾听见她方才之言,只是一味顺着自己的思路,“陆今溪,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 陆今溪使劲抽出自己的手,此时的她很冷静,她纠正谢叙的话:“圣上,幼时的话怎可当真?” “儿童戏言,听听即可。当真便是糊涂了。” 话落,谢叙视线冰冷,陆今溪却全然不觉,她迎着谢叙的视线,轻声开口:“谢叙,你知道四年前大婚那夜……” “伏身床榻间,我念了你多少遍吗?” 谢叙皱起眉,本就冷戾的面容此刻沉得可怕, 他不想听这些,可是陆今溪偏偏不如他所愿, 陆今溪轻声继续:“谢叙,直到一切结束,你都没有来。” 而后,陆今溪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冷意:“谢叙,如今你要真心,我便要给,你配吗?” 话落,陆今溪觉得胸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但她低估了谢叙的承受力, 谢叙从始至终,都是自私的。 陆今溪冷看着谢叙线条锋利的轮廓,耳畔是他一如既往冷沉的声音, “陆今溪,朕不是从前那个皇子,也不再是谢将军,如今你是妃,朕是君,朕,要你的真心。” 谢叙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沉,但绷紧的下颌昭示着他此刻的内心极度不平静, 陆今溪戳中了谢叙内心不敢回忆的过往,他也知道陆今溪不原谅他,但,他选择了逃避, 仿佛只要不开口提及那段往事,那么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陆今溪还要开口,却被堵住了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她难受地抵住面前人的胸膛,谢叙讨厌她的抗拒,直接单手将怀中人的手攥住, 另一大掌紧紧捏住陆今溪的脸颊,他不想再听陆今溪此刻说出的任何话, 桌椅被尽数绊倒, 第74章 陆今溪只能难受地被动承受,直到幔帐尽数被放下, 烛火摇曳,帐上倒映着交叠的人影,上下起伏, 良久,铃声响起,侍奉的宫人们鱼贯而入, 谢叙披了外裳便径直起身,太监德州正进来,抬头间心中惊吓, 感受到圣上冷戾的目光扫过他,德州这才反应过来,瞬间低头, 圣上,胸膛处竟然渗着血……,德州丝毫不敢耽误,赶紧喊外间人令太医前来。 云语从外间端着药膳,进来第一眼,便是寻小姐,小心掀开帘子后,她心稍安,小姐在安静地休息, 可下一瞬,云语唇有些白,小姐手腕处红紫一片,脖颈处也是骇人,视线再往下,云语不敢再看, “圣上起驾……”外间声音响起。 云语寻声转过身,眸中含恨,于她而言,圣上当真不是小姐的良配。 第44章 立后 近日宫中并不安宁,朝中大臣为圣上立后之事谏言, 景武立在台阶下,静候圣上的吩咐,良久,景武终于听到了外间人进来的声音, 商谈持续良久,景武抬头看着陆相爷离开的身影,心下略微明了陆相爷此行的意思,陆相爷无非是想扶持那位陆薛酥小姐, 如今的贞妃无非是成为了陆相爷手中的一枚弃子。 景武安静地在殿下候着,令他诧异的是圣上并没有纳陆雪酥入宫的意愿,反而…… 景武知道如今偌大的后宫尚只有贞妃一位,而且圣上对贞妃的态度并无苛责之意,反而近日圣上都在贞妃处歇息, 景武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猜测,恐怕圣上所钟意的后位人选还是贞妃,无其他人。 景武的想法完全不同于景文,虽然陆二小姐是二嫁之身,但她终究是圣上的发妻,圣上厚待贞妃无可厚非。 —— 宫中的事情向来是流传速度甚快,陆今溪很快就得知了立后之事, 云语在得知这一消息时,显然很是激动,陆今溪却无甚波动,如今的她更关心陆府之事, 先前那位新来的姨娘产下父亲长子,母凭子贵,那位姨娘不论是在陆府,还是在父亲心中都占据了不小的份量, 如今父亲偏爱新来的姨娘,而陆府的权柄又尽数掌握在大夫人手中,陆今溪不得不为林姨娘的处境考虑, 先前她还信姨娘所说,父亲对姨娘是有往日情分的, 可是如今…… 陆今溪听闻林姨娘与父亲接连爆发争吵,二人几乎撕破了脸, 姨娘甚至在府中众人面前扇了父亲一巴掌,父亲罚了姨娘禁足, 陆今溪思及此,头愈发疼,她已经修书回了陆府,只期盼回信能够尽快回到宫中。 云语一人在那说了许久关于立后之事,见小姐对她的话毫无波动的模样,心里有些着急, “小姐,您可知道相爷要让陆雪酥入宫之事?” 陆今溪对这件事情早有耳闻,而且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对于这件事情,她并没有过多抵触, 换言之,就算她不愿意,事情又怎么会因为她的不愿意而有几分改变呢? 陆今溪不想多谈这件事情,她起身,此时外间有宫女进来,手中捧着书信, 陆今溪眼眸一亮,她等了好几日,陆府的回信终于到了, 陆今溪几步上前,迫不及待地掀开了书信,上面赫然几字醒目,陆今溪打起了精神, 姨娘终于下定决心,想要离开陆府了。 陆今溪内心是说不出的激动,自从父亲大摆庆贺长子诞生宴那日,她见到姨娘毫无生气的模样,她就一直想说服姨娘离开父亲, 哪怕是离开陆府,另寻一处清净地方住也是好的。 姨娘这回给她的回信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姨娘不仅仅是先要离开陆府,甚至她想要离开父亲, 当初,是父亲先舍了姨娘,让姨娘由妻变妾,这其中有多少酸楚只有姨娘才能够切身地体会, 陆今溪内心激动之余,又是欢喜,既是为姨娘的解脱而开心,也是为了自己, 如果姨娘脱离了陆府,那么她便没有后顾之忧,这偌大的后宫,不该是她最后的归宿。 一旁的云语面上带着几分纠结,她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劝解小姐去争一争,但思及圣上,云语私心里更希望小姐对圣上不要抱什么期望。 就在云语思索之际,外间又有人进来,她寻着脚步声望去,云语有几分愣怔,竟然是太后宫中之人, 可小姐自入宫以来同太后根本无多少交集,如今太后派人前来寻小姐前去,这是何意? 云语心里有些许不安,先前小皇帝谢卷的死,坊间多有传闻,有些流言传是当今圣上,之前的谢将军谢叙一手造成了小皇帝的死, 太后是小皇帝的生母,她听到这些流言,难道不会心生怨怼? 太后会对小姐有好意么。 尽管云语并不放心,但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测。 轿撵已经准备好,陆今溪来到了太后的居所,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处,但事之前都是匆匆来访,今日倒是有了几分庄重的架势, 陆今溪坐在一侧,等候着太后的出面。 她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太后便在宫人的搀扶下坐在了主座上, 陆今溪俯身行礼:“太后安。” 太后虽然近日身体不时,但面上笑意不减,她颇为亲切地让贞妃免礼, 第75章 陆今溪垂眸,退回座位上坐下,在她看来,今日或许太后并非是要为难她。 太后同陆今溪说了些家常话,甚至谈及了太后丧子之痛, 提及先帝谢卷,太后带着笑意的面容一下子苍老无比,仿若瞬间便老了十几岁, 陆今溪并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劝诫太后勿伤心过度。 “贞妃,你是个好孩子,怪不得圣上如此喜爱你。” 太后拭泪,颇为感慨地对陆今溪说出这番话。 太后慈爱地看着陆今溪:“好孩子,哀家听闻你同圣上曾是青梅竹马,而后你因故嫁与煜王,如今青梅竹马又重逢,倒是一段极美好的佳话。” 太后话语间带着对美好的憧憬,仿佛这段佳话让她赞叹不已。 陆今溪只安静点头。 “贞妃,圣上此番只封你为妃,你也勿怪圣上,圣上也有自己的考量。” 话落,陆今溪垂眸,谢叙的考量无非是因她是二嫁之身,这件事情朝野皆知, 而太后为何要提及此事,陆今溪心底生出几分不适, 坊间关于先帝的传闻她也全部知道,太后如今这般无害慈爱的模样,究竟是真,还是虚假。 陆今溪抬起头,声线柔和:“太后请放心,臣妾知圣上用意。” 太后闻言满意地颌首,扬手让身边宫人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予陆今溪, 她的言语间无不是对陆今溪的满意,“贞妃,你是个识大体的,哀家没看错你。” “虽说圣上曾经糊涂,暂失了你这么个宝珠,但这世事变换,有缘人终究还是成了眷属。” 太后笑:“真是可喜可贺,这往后,贞妃,你大有可为啊。” “你今日收了家中前来的书信,可别忘了回信,告知圣上对你的百般宠爱,想必陆相爷会十分高兴。” 太后笑意不减,慈爱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愈发清晰, 陆今溪的心却不平静,她接过太后赏赐的礼物,随即起身告退, 行至半路,望着满园夜色, 陆今溪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心底有几分不适,太后怎会对她同陆府通信之事如此了解? 而且太后句句在提醒她谢叙曾有负于她之事, 陆今溪心底有了几分猜测,太后表面仁慈,而心底恐怕对先帝之死耿耿于怀,但太后若是想激她生起对谢叙的憎恶,从而与太后站在同一战线,这也不切实际, 她不会拿她自己跟身边人做赌注,她要求稳。 —— 太后殿中寂静一片,忽而,茶盏落地,碎瓷一片, 宫女受了惊吓,惊地跪下:“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未于主座,方才慈悲相的太后掀了眼皮,吐出的字眼冰冷:“拖出去,别碍了哀家的眼。” 任凭哀叫声再大,主座之人也无丝毫动容。 下一瞬,太后身侧的贴身嬷嬷俯身,轻声问:“太后,贞妃当真会与我们一边么?” 嬷嬷得到的回应是太后的摇头,嬷嬷滞一瞬,复开口:“那这……” 话未尽,太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贞妃不会同我们一边,不意味着她不会帮我们的忙。” 话锋一转:“贞妃对圣上的怨,你瞧见了么?” 嬷嬷身形微顿,压低声音:“今日您派去的太医来禀,贞妃有孕了……” “但这腹中孩子的月份对不上……” “按您的吩咐,太医暂未告知贞妃……” 话尽,太后满意地笑了,贞妃腹中子嗣非是圣上的, 圣上到时知道此事,会作何反应? 太后不轻不重地执笔落墨,圣上否决了朝中大臣立后之事,独宠贞妃一人,想立贞妃为后的心思太明显了,而这个立贞妃为后的契机便是贞妃产子, 她很好奇届时圣上得知真相时的反应,更想知道圣上面对心仪之人背叛时的反应, 她当真迫不及待。 第45章 圣上中毒 转眼间,外面银装素裹,雪纷飞, 云语小心地扶着小姐踏出门槛,小姐身怀有孕数月,按照预期,再过二三月,便能产下子嗣, 陆今溪伸出手,今年的冬日格外冷,相府之事在谢叙的帮忙下,也已经解决,姨娘终于得到了想要的自由, 只不过父亲竟然辍朝,陆今溪摇头,父亲已经连日不曾上朝,她也去托人询问过,几番打听,父亲竟然去了江南, 江南…… 江南是个好地方,她就出生在江南,姨娘的故乡也在江南,姨娘同父亲便是在江南认识的, 陆今溪有几分感慨,曾经的父亲是芝兰玉树的才子,初到京城便大放异彩,那时她跟姨娘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可,也不过短短几年,父亲的心就变了。 陆今溪轻叹了声,她望着漫天飞雪,雪中红梅,想起了姨娘离开陆府前捎来的书信, 姨娘很怀念她和云语,陆今溪想,她也是时候为云语寻一门好亲事了。 午间用膳,陆今溪吩咐宫人们守在外间,这个点谢叙应当会来, 在她诊出怀有身孕的这段日子里,谢叙只要得空,便会放下政务,来她的寝宫, 如今,月份大了,谢叙来的次数也愈发频繁。 就在膳食上桌,陆今溪久候谢叙不来之际, 宫门被打开,出去候着圣上的云语满脸惊慌无措, 第76章 她几乎是踉跄着脚步跌进屋内,陆今溪在旁边宫人的搀扶下起身, 陆今溪皱眉:“发生何事了?” 云语显然受到了惊吓,她强自镇定:“小姐,圣上中毒昏迷了。” 话落,一旁的宫人惊呼,唯有陆今溪面色不变:“圣上现在何处?” 云语声音发颤:“太医尚在殿内为圣上诊断。” 陆今溪明了,天子中毒昏迷,此事非同小可。 作为妃嫔,她需要去探望圣上。 外间冷风肆虐,乌云密布,似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陆今溪踏进殿内的瞬间,就听见了景武同太医交谈的声音, 陆今溪掀开帘子,景武闻声望过来,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贞妃安。”景武俯身行礼。 陆今溪扬手免礼,她没有错过景武看见她时的惊诧。 陆今溪上前,穿过屏风,宫人正端着药侍奉在圣上身侧, 宫人听见动静,转身行礼:“贞妃娘娘安。” 陆今溪颌首示意宫人将药予她,而后让人退下。 陆今溪捧着药上前,安静地坐在床榻一侧,她没有抬头去看谢叙的视线, 她的视线落在了被绞烂的锦囊上,那是前些日子谢叙让她为他缝制的, 上面还绣着“平安”的字样, 现在,锦囊成了团烂布。 陆今溪收回视线,汤匙搅着药,而后抬手,“圣上,用药吧。” 并无任何动静,陆今溪的手开始发酸,忽而,碗被从她手中夺去, 陆今溪的手腕猛然一疼,她再抬起头时,谢叙已经饮尽了碗中药, 而后,碗被随意扔弃,落在了地上,碎了一片, 陆今溪怔愣地看着一地的碎瓷,下一瞬,她的下颌被捏住, 她迫不得已仰首,她能感受到面前的谢叙浑身的怒意, 她的视线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看着谢叙往日冷硬的面容此刻有几分虚弱, 一贯平静的双眸染上了愤怒,甚至还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陆今溪抿着唇。 喉间的血气不断上涌,谢叙强行压抑,他看着陆今溪丝毫不肯解释的模样,良久,他扯出了抹笑:“你可知,谋害君王,该当何罪?” 闻言,陆今溪并没有预期中的害怕,她反倒很平静:“圣上,臣妾信您不会连累无辜。” “臣妾未曾下过毒。” 陆今溪丝毫没有心虚,毒确实非她所下。 谢叙摸索着指尖的温热,面前的人是他熟悉的面容, 但,又好像不是。 谢叙压着嗓音:“但你知道。” 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无人知道谢叙知晓这段时日里陆今溪送他的每一样物件都含毒的那一刻,谢叙心里在想些什么。 陆今溪也不知道谢叙如今心中作何感想,但她听到了来自圣上的质问, 陆今溪惶恐,她即刻起身,恭敬跪地请罪:“圣上,臣妾绝无害您之意,请圣上明察。” 陆今溪跪地不起,腹中孩子月份大,她跪下时有些吃力, 但她还是坚持这么做了。 谢叙半晌无任何动静,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陆今溪跪地的模样, 喉间痒意愈发难受, 谢叙侧过身,用手抵唇,轻咳,良久,他好像失了质问的气力, 他扬手,一旁的宫人得了旨意,小心上前扶起贞妃娘娘,而后退下。 谢叙望着陆今溪渐远的背影,心底升腾一抹荒唐, 他伸出大掌,上面有着方才咳出的血丝,看了良久, 谢叙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直到累了,声音才低了几分, 毒是太后借着陆今溪所为,可陆今溪当真不知道分毫么? 谢叙仰头,手用力抵眉心,熟悉的头疾再一次席卷而来, 头疼欲裂, 原来,现在的陆今溪连他的死活都丝毫不在意。 谢叙用力抵着眉心,疼痛让他的心底燥火无法疏解,他扬声让外间人进来, 景武俯身行礼, “把贞妃腹中子除掉。”谢叙面上尽是不耐。 景武听着圣上的吩咐,怔愣在原地,早在贞妃娘娘诊出身孕没过多久之时,圣上便知晓贞妃腹中子并非皇嗣, 彼时景武乍听此消息,惊得浑身冷汗,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圣上的面容,只敢垂首听着桌椅尽数被踢倒的声音, 良久,圣上沉声:“此子便是我谢叙之子。” 当圣上决定认下煜王之子时,景武手在发抖,太医言贞妃曾经滑过胎,如今若是再滑胎,此后子嗣艰难,还将损害身体, 纵使贞妃再次滑胎后果严重,景武也未曾想过圣上竟然大度至此, 景武惊诧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莫大的恐慌,如今的贞妃娘娘不再是冷宫里陪伴着皇子谢叙的陆二小姐, 圣上这般做,贞妃娘娘未必会领情,圣上做出的退让不会换得贞妃的回心转意,届时的圣上又该如何自处? 很显然,景武当时的恐慌在今日尽数成了真,圣上得不到贞妃的心意,往日圣上对贞妃的讨好在今日尽数成了对圣上的践踏, 圣上终究还是怒了。 景武不敢贸然接下旨意,“圣上,太医当日……” 景武想要提醒圣上,贞妃的身子状况并不好,圣上想要贞妃产子而后再立贞妃为后,如若贞妃再次滑胎,日后子嗣便再无望。 第77章 景武尚不知今日圣上中毒之事其中的曲曲绕绕, 私心里讲,景武对往日的陆二小姐一直心中有愧。 良久,景武终于得了吩咐,暂且退下。 殿内此刻空无一人, 炭火烧得很足,暖意升腾,谢叙却无端地觉得四处发冷, 一向冷戾的双眸中有了抹茫然, 他年少时丧母,久居冷宫,除了长伴身侧的嬷嬷,和景武景文,还有个偶然结识的苏苒,苏苒深得他母亲的喜爱,为此,他也同苏苒走得颇近, 直到,他发现她是细作,往日的朋友情分就此断绝。 后来,他的身边多了位爱扎着两个揪的陆今溪,她是陆相爷府上的千金,陆二小姐, 幼时他参加宫宴,曾见过这位陆二小姐, 他站在无什么人能注意到的角落里,四周的人都在恭贺大皇子谢昭离过生辰,所有的人都围着那个穿着锦衣的皇子, 陆今溪却扎着两个揪,小脑袋耷拉着,昏昏欲睡, 大皇子谢昭离对身边恭贺的人没什么反应,捧着手中的球小跑到耷拉着小脑袋的女娃身边,扬声:“你,快过来陪我玩。” 陆今溪困得厉害,杏眼懵懂,大皇子不乐意,伸手就去抓小女孩头上的两个揪,许是抓疼了,陆今溪“哇”的一声就哭了, 他站在角落里,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跑过去推了大皇子, 眼看两个人要打起来了,陆今溪抽泣,杏眼扑闪,讨好地捧起被丢在地上的球,表示自己愿意陪大皇子玩球,但不可以再打架了。 再后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再见到过陆府的二小姐…… 谢叙此刻头疼得厉害,记忆里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第46章 产子 贞妃早产了,整个宫中上下人奔走,云语守在外间,紧张地踱步, 终于,在午夜时分,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响彻整个宫殿, 云语心生欢喜,侧耳听, “恭喜娘娘,是位皇子。” 云语刚想走进去,很快一阵惊喜的声音又响起:“双生子,双生子!” 就在云语愣神的间隙,又一阵婴孩哭声响起, 她仔细听, “娘娘,恭喜娘娘,得了皇子和位公主。” 云语终于安下了心,她推开门悄声走进去,靠近小姐, 小姐额间全是细汗,云语看见小姐想要说些什么,她凑近过去, “抱走。” 云语听清楚了小姐说的话,她稍微愣神会,便反应过来, 正准备接过两位小殿下,有人先她一步上前抱过了两个孩子, 云语正准备上前,外间传来声音:“圣上驾到。” 云语寻声望去,俯身行礼。 —— 除了产子那日,圣上前来看望贞妃,而后圣上便未曾踏入宫中, 宫人间流言四起,贞妃娘娘怕是失了宠,只有云语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那日小姐产子,圣上前去探望,云语守在旁边,听到了她不敢相信的消息,小殿下和小公主竟然是煜王的血脉。 在云语不可置信的瞬间,她茫然地看着小姐不愿看向圣上的面容,和圣上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直到今日,云语都不知所措。 云语此刻一直在院中站立,小姐自从产子后便一直待在屋内,不愿人进去侍奉, 云语内心很是焦急,但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御前太监带着人走了进来,云语静看着, 直到准备宣布圣旨, 云语搀扶着小姐接旨, “陆氏女贤良淑德,温婉端庄,……诞下皇长子,皇长女……,可堪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皇后娘娘,恭喜您。” 直到旨意宣布完毕,云语才反应过来,小姐如今登上后位了, 可是内心的激动未过多久,便被不安尽数吞没, 圣上当真不介意么? 与云语的担忧相反,陆今溪从始至终都表情淡淡, 直到迁宫入住,陆今溪侧身看向云语,轻声道:“过段时日便会上佛寺祈福,到时候将那两个孩子带上。” 云语应声,看着小姐再次一言不发的模样,眸底染上抹担忧, 自从产子,小姐便没有什么笑意,连说话都没甚气力, 这宫中日子能长久么? —— 景武立再小几一侧,圣上正看着书册, 前段日子,太后被幽禁,圣上在修养身体,如今皇后产子,圣上终于面容上有了几分笑意, 尽管圣上瞧上去有几分喜色,但景武却总是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圣上的喜色并不是因皇后产子,毕竟圣上对两位小殿下并非十分上心,除了皇后产子那日,圣上便未去探望过二位小殿下, 景武有疑惑,圣上反倒是因要封贞妃为后而显得有几分喜色, 景武知晓贞妃是圣上心目中的皇后人选,但他总觉得圣上的状态有些奇怪,虽然圣上未前去探望皇后,但这些时日, 每当圣上经过皇后居所,圣上都要驻足良久…… “皇后可曾提及封后大典之事?” 景武听见圣上询问,轻摇头,他如实禀报:“圣上,皇后未曾过问此事。” 话落,似是静默一瞬, 谢叙指尖停在书页一角,良久,他扬声:“那便派人前去问问皇后对封后大典有何要求?” 第78章 景武得了吩咐,恭敬退下。 门被阖上,谢叙感受着满室的寂静,回想起陆今溪产子那日二人的争吵,和陆今溪对他歇斯底里的模样…… 谢叙手握紧,他如今能包容陆今溪的一切, 她会接受他的。 良久,谢叙指抵眉骨,熟悉的头疼席卷而来, 他的头疾愈发频繁。 第47章 过往 陆今溪未曾想过她送去给谢昭离的信到的如此之快, 云语搀扶着小姐出宫入佛寺祈福, 寺内香火升腾, 陆今溪跪在蒲团上,一旁的云语小心地看护着两位小殿下, 良久,厢房门开了, 云语见小姐侧过身,向后看去,云语视线也向后, 继而,她呼吸一滞,是煜王。 云语想喊人进来,却被小姐制止, 陆今溪向云语示意让她先出去候着,云语犹豫几瞬还是懂事地退下, 厢房门被带上,屋内安静下来。 谢昭离放轻脚步,他的呼吸都滞了一瞬,陆今溪从他身边离开后,他一直派人护送,直到确保她安全,他才撤了人, 谢昭离的视线看过陆今溪白皙的面容,他上前几步:“今溪。” 他只说了两个字,继而他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的两个孩子身上, 都在熟睡,脸颊圆润,这段时间想必被照顾得很好, 谢昭离的面容柔和几分,这是他和今溪的孩子, 而后他的眸光暗了一瞬,之前他们也有过一个孩子, 他为孩子准备了许多衣裳,书册,各种样式的拨浪鼓……,最后一个都未能用上,得知他的妻子自行堕了胎的那一刻,他说不上是愤怒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他离开了煜王府,整整三月,他知道他的妻子不愿意看见他, 府中的人,坊间的人在传煜王醉宿花街柳巷,风流肆意, 只有谢昭离知晓他在做甚,他喝得酩酊大醉,只有这样,他才能忘了那个狠心的妻子, 此刻的谢昭离看着近在咫尺的陆今溪,和他们的一对儿女,那时的缺憾仿佛被尽数弥补, 迟来的歉疚感达到了顶峰, 谢昭离从不否认他逼陆今溪成婚时自己的卑劣, 但他有何办法? 他不卑劣,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今溪欢喜地嫁与谢叙, 他不甘心,明明是他先认识陆今溪,在谢叙未出现之前,陆今溪会常陪着他在母妃那处玩耍,陆相爷经常会送陆今溪入宫,那时的陆今溪并不抗拒他, 母妃也喜欢陆今溪,常开玩笑说陆今溪将来会是他的皇子妃…… 陆今溪只会记得谢叙幼时丧母,却忘了他谢昭离的母妃同样也是早逝, 陆今溪幼时答应过他的,长大后会嫁给他, 扎着两个揪的小女孩笨拙地抬手帮他擦眼泪,陪着他在灵堂坐着, 谢昭离后悔了,他不该自此变得脾气乖戾,对谁都退避不见,甚至恶言相向…… 陆今溪被他接连数次吓哭了,开始害怕他,直到他把陆今溪扔进了水里, 陆今溪彻底害怕他了……,明明……明明他不想那么做的,他去拿被褥和暖炉来了,他以为只要跟之前一样,哄哄她,陆今溪就会忘了他对她不好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一切都变了。 直到他选皇子妃,陆今溪竟然来了,她已经很久不肯正眼看他了, 他的内心居然升腾了不该有的期待,陆今溪愿意嫁给他么,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陆今溪将他撞倒,他跌进泥潭里的瞬间, 他才清醒过来。 后来……,他不想伤害她的,可是陆今溪总是喊“谢叙”的名字,喊“鹤言哥哥”,他被逼得受不了,才起了那种不堪的念头,进了那个屋子, 那晚,他失策了,被逼得越了界,确认了陆今溪尚是清白之身,没人知道他内心的喜悦, 他为她准备了盛大的十里红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瞬,他满心都是日后夫妻举案齐眉的画面, 他会待陆今溪很好的…… 他们真得有过一段平静美好的日子,他甚至觉得陆今溪会喜欢上他的, 他每天乐此不疲地为他的妻子梳发,画眉,陆今溪也会对他笑, 直到陆今溪堕了胎,得知真相的那一瞬,他的手上还拿着为妻子精心挑选的珠钗,他以为有了孩子后,他们便能重新开始, 一切都毁了,陆今溪不愿意再装下去了,她开始用他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他因为被欺骗,失去孩子,抑制不住的愤怒根本无法掩盖, 他想他该恨她的,自小矜贵的大皇子,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皇子谢昭离从未被如此厌恶过…… 第48章 混乱对峙 “谢昭离。” 陆今溪起身,望着来人。 谢昭离上前几步,却被陆今溪陡然变了的语气叫停,他滞在原地, “我想知道四年前你对谢叙说了什么?” 陆今溪声线平静,谢昭离却没办法平静,他狭眸微眯,手稍握紧,“什么?” “我问你,四年前那晚,谢叙受伤是不是因为你?” 隐藏许久的事情就这么被放在了台面上。 陆今溪闭眸一瞬,产子那日,她质问谢叙关于四年前他明知她身处险境却不肯来的事情,现在想来一切都那么荒唐, 第79章 谢昭离才是背后的罪魁祸首。 “是。”谢昭离承认了。 这一句承认让陆今溪笑出了声,她质问:“是你故意误导谢叙,还险些害他丧命,事后又以他母亲的清誉威胁他?” 声声质问,谢昭离全都认下了,他没有否认。 唯一的遗憾是,谢叙竟然没有死。 谢昭离看到了陆今溪情绪有些崩溃的模样,他上前抵住她的双肩,声音下压:“今溪,他不是良人。” “对,我是拿他母亲的清誉威胁他,但是若是他心里真得有你,又怎么会就那么轻易放手?” 谢昭离试图让他所做的一切合理,陆今溪却根本不想再听下去, 她狠狠地扇向了谢昭离,声音嘶哑:“谢昭离,不管他心里有没有我,你都不该那么做。” 谢昭离扯了唇,眸底暗沉:“那我该怎么做?” “谢叙那样对你,你也肯原谅他,为什么我不可以?” 陆今溪反问:“他如何对我的?如你所说,他心里没有我,所以他轻易舍了我,我没什么好怨的。” “也谈不上原不原谅。” 她累了,情爱如云烟,转眼就成了空,哪有那么多终成眷属, 她没有那个福气。 谢叙,与她无关了。 继而话锋一转,语气发冷:“但是谢昭离,你,是真正地伤害我,你不配得到原谅。” 陆今溪步步逼近,对谢昭离细数他做下的种种, 直到旁边婴孩的哭声响起, 谢昭离视线落到了两个孩子身上,忽而,腹部一痛, 下一瞬,匕首落地, 谢昭离眉眼发冷,视线逡巡过陆今溪平静的双眸, 他强压下胸腔内翻腾的情绪,沉声:“今溪,跟我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听不见, 陆今溪俯身,轻声:“你去死,可以么?” 厢房门外脚步声响起,门被踢开,陆今溪寻声望去,谢叙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这一次,谢叙终于做了件让她满意的事情,赶到得及时, 陆今溪来不及反应,被负伤的谢昭离扼住了脖颈, 谢叙手握紧,沉声:“放开皇后。” 话落,谢叙视线冷沉,他在寻找破绽,不可贸然动手,谢昭离并非孤身前来, 谢昭离纵使负伤,冷肆的眉眼仍旧张扬,他扬声:“把两个孩子给我。” 外间嘈杂声愈发大,很显然谢昭离带的人出来了,谢叙扬了手,谢昭离不能轻易死在中原地界, 这两个孩子他可以不要, 谢叙等着,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 外间人涌入,寺内一片混乱, “嗖”的一声,箭矢擦着谢叙脸颊而过,等他再次转身, 谢昭离挟持着陆今溪破窗而出,有人趁乱抱走了两个孩子。 陆今溪被迫跟着谢昭离,眼看有人跟了上来,陆今溪手肘狠狠地撞在了谢昭离负伤的腹部, 谢昭离闷哼声,手微脱力,陆今溪趁机跑开, “王孙……”有人接应谢昭离, 混乱中,谢叙拿弓搭箭,对准了谢昭离, 谢昭离看着陆今溪跑开的身影,皱眉:“陆今溪,跟我……” 话未进,箭矢擦着他的衣袖而过, 谢昭离抬头,眸光锐利,攥住了谢叙,谢叙毫不掩饰冷意,箭矢这次对准了谢昭离的眉心, 谢叙几乎快控制不住内心的杀意, 马蹄声响起,伴随着婴孩的哭声, 谢昭离抱起孩子,翻身上马,他朝着陆今溪的方向, 谢叙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在一众惊呼中,箭矢射中了为谢昭离掩护的身侧人, 马受了惊, “王孙,请先离开。”呼声不断。 谢昭离腹部失血过多,唇色发白,眼前开始一片黑沉, 意识开始模糊,他竭力看着陆今溪离开的方向,紧紧抱着手中的孩子, 直到……彻底陷入昏迷。 马蹄声阵阵,谢叙勒令四周人尽数列好,有序地离开, 陆今溪被景武护着上了马车, 谢叙冷看着方才在混乱中被留下的一个孩子, 很乖巧,不哭不闹, 谢昭离带走了女孩,留下的这个…… 谢叙心中横生一股冲动,他很厌恶这个孩子, 静看良久,谢叙抱起了孩子, 他的溪儿应该不会喜欢他处理掉她的孩子, 谢叙抱着孩子的手用力,许久,他才翻身上马,返回皇宫。 第49章 谢叙的过往 外间下起了雨,雨势渐大, 陆今溪望着谢叙,准确来说,是侧过脸看着帐外, 继而谢叙的大掌抚上了她的脸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 “溪儿,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没有回应,谢叙也不在意,他自顾自地说。 陆今溪有些难受,别过脸,谢叙额间的热汗滴落在她的肌肤上,带起一阵战栗, 谢叙压低声音:“溪儿,看着我,看清楚现在你眼前的人是谁。” 陆今溪第一次觉得在榻间还是安静些得好, 她开始烦躁,伸手抵着谢叙的胸膛, 谢叙一把攥住了身下人细嫩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吻:“溪儿……” 眼看谢叙还要继续说下去,陆今溪终于没了耐心,不耐烦地推开覆在身上的人, 第80章 她的语气并不好:“圣上,可否安静些?” 谢叙将人揽在怀里,低声:“溪儿,你原谅我了吗?” 回应谢叙的是陆今溪不可抑制的冷嗤, 陆今溪并不想笑,但是谢叙说出的话确实好笑,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谢叙:“圣上,您要我怎么原谅你啊。” 她的爱毫无保留,而谢叙对她的喜欢充满杂质。 陆今溪认真地看着谢叙,一字一顿:“圣上,您大权在握,人生圆满后才会后悔当初所做之事。” “在您的心里,陆今溪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谢叙不认同,他认真地捧起陆今溪的脸,眸底黑沉:“溪儿……” 陆今溪很累了,声音低沉:“鹤言哥哥。” 熟悉的称呼出现,谢叙浑身一震,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他怔愣。 陆今溪眼睫颤动,说出的话很是认真:“圣上所求是当初陪伴着您的陆二小姐,非是嫁过人的前煜王妃,非是现在对您无一丝感情的皇后。” 谢叙胸腔中翻腾着的情绪让他感到难受,痛苦, 他似是说服了自己不去在意陆今溪说出的话,他执意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溪儿,重新开始,好不好。” 陆今溪开始一言不发。 良久,烛火被尽数熄灭,门被阖上。 谢叙站在宫门前许久,他撤了身边的人,独自静立, 他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做的一切都开始出错, 第一次抱起的姑娘是陆今溪, 第一次哄着的人也是陆今溪, 第一次动心之人也是她……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陆今溪。 可从前的他拿什么去喜欢她? 一个失势之人,丧母之人,什么都没有,他如何去娶陆府的千金, 陆相爷钟意的是门第高贵的大皇子,他知道陆今溪不仅仅是陪着他, 有很多次,他也看见过陆今溪跟谢昭离在一起的场景, 一位是相府的千金,一位是矜贵的皇子,在外人眼里,般配至极。 他给不了陆今溪安逸的生活,她跟着他,只能受苦,他的今天是他在战场上一寸寸拼杀出来的, 在战场上,什么苦他都挨,食不果腹,濒临死亡……,他都挨过去了, 他想过功成名就就来娶她的,可是权势,报仇对他而言太重要,太重要, 他想他会忘了陆今溪的,忘了过去的一切,可是看到陆今溪回了陆府过得并不好,甚至要找夫婿的那一瞬, 他动了心思,他不想再看着她嫁与他人。 第50章 受伤 接连数日,仍是阴雨连绵, 云语看着鱼贯而入的宫女们,她们手中皆捧着赏赐之物, 这段时日,圣上总是将各种奇珍异宝送入宫中, 小姐对这些并没有多少兴致。 陆今溪在等谢叙,等他的回答,如果他真想补偿她,就放她离开。 前几日,陆今溪前去寻了谢叙:“圣上若当真心存愧疚,那便放我离开,如此陆今溪感激不尽。” 谢叙没有直接回答她,陆今溪也不着急,她在等。 午间用完午膳后,太监德州踏入宫门:“皇后娘娘,圣上体恤您辛苦,同意您暂居清和园。” 清和园是皇家园林,虽不是真正获得自由,但谢叙肯松口,放她出宫。 陆今溪颌首,对着云语:“准备好,后日便出发吧。” 德州刚准备说圣上下月亲自送……,听见皇后的吩咐,瞬间噤了声。 德州接着问:“皇后娘娘,可要带上小殿下?” 陆今溪怔愣瞬,她很少去看那个孩子,左右不过是个错误,她是不愿意看见的, 陆今溪不知道身为母亲该是何种做法,她无法像正常母亲一般对待自己的孩子。 陆今溪轻摇头,随即看向德州:“照顾好小殿下。” 随即陆今溪让人赏了照顾小殿下之人众多银钱, 她只能做这些了。 —— 陆今溪想要离开的迫切心情虽然在谢叙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被刺疼。 “圣上,圣上……”景武在底下唤了几声,见圣上无甚反应,声音加大了些, 谢叙皱起眉心,沉声:“知晓了,按你自己的计划去办吧。” 景武得了吩咐,俯身退下。 偌大的宫殿瞬间安静下来,良久,谢叙起身, 外间声音喧闹,他神色一凛, 景武去而复返,声音带着几分慌:“圣上,太后不见了。” 自那日圣上中毒之事发生后,太后便被幽禁,圣上还未处理掉余孽,如今太后竟失踪了。 紧接着,德州跌撞着进来,声音刺耳:“圣上,皇后,皇后宫中遇袭。” 话音刚落,德州被股猛力撞倒,等他再度抬眼,圣上已然出了宫门。 —— 陆今溪看着眼前一片乱象,随着谢叙的到来平息, “圣上,圣上……” 景武呼声急促,双眸充血地看着圣上不断涌出血的伤口, 谢叙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将陆今溪护在身后,良久,体力不支。 圣上受重伤,一时间,整个宫中,乱了。 陆今溪垂眸,手心上全是谢叙的血,她回想刚才的场景, 谢叙冲进宫门瞬间,将她拉到了身后,等她侧身,随即看见的是谢叙身上的血。 第81章 乱党尽数伏诛, 陆今溪坐在了榻侧,谢叙的脸色很苍白,冷冰冰的面容因为虚弱而有了几分软化,显出几分平易近人的气息。 景武守在门外,他的双手握紧,神色不安,仔细看,他的面容上更多的是震惊, 他看得很清楚,那一剑圣上明明可以躲过去, 圣上却没有躲,不仅不躲,还将剑刺得更深…… 景武看得太清楚,以至于到了现在,他的内心仍旧是久久无法平静。 第51章 吐血 烛火摇曳,外间的雨下的愈发大了, 床榻上的人额间出了热汗,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陆今溪径直拿出了水里浸湿的帕子,擦拭谢叙脸上的汗珠, 他的脸有些发烫, 陆今溪擦拭许久,等她再度转身拧干帕子,她的手腕被握住, 滚烫的热度袭上她的手腕,她垂首, 谢叙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此刻正认真地看着他, 他的嗓音带着虚弱:“溪儿……” 陆今溪打断了他的话,她准备起身,既然谢叙已经醒了,她也就不必再待在这里了, 后日她便要离开,她还需要跟云语一起收拾一下。 她起身之际,谢叙撑起了身子, 起身动作幅度过大,撕扯到了伤口,谢叙忍着疼起身, 加大了力气攥住陆今溪的手腕:“溪儿,你留……” 陆今溪侧过头,堵住了谢叙即将脱口而出的挽留的话语,她的声音有些低:“圣上,这是何苦呢?” 陆今溪将谢叙的手拉下,看着谢叙因动作幅度过大而落下的被褥, 然后她的视线移到了他在渗血的伤口,伤口狰狞,方才太医说刺得很深,稍有不慎,便会落下终身的伤疾,一定要好生修养,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陆今溪说不清心里当下有什么感触,从前,她看见谢叙被人骂几句都会大怒心疼,冲上去跟人打起架, 可是现在,谢叙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她的内心却起不了太大的波澜,甚至感觉到疲倦,毕竟如果谢叙今日若是没有受伤,她就不必照顾他, 照顾一个人,是很累的一件事情。 陆今溪感到了疲倦,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她的语气带着几分飘渺:“圣上,你为何要如此呢?” 谢叙的视线一刻未曾离开陆今溪,他的心随着她的开口在波动, 陆今溪皱起了眉,她似是不解:“圣上明明知晓那日您中毒之事,臣妾并非全然无辜,可您却事后毫不追究,为何呢?” 陆今溪继续:“圣上那日所言不假,臣妾知晓太后下毒之事,圣上中毒在臣妾的意料之中。” “您也知晓,为何现在又要装作不知呢?” 陆今溪眼眸带着几分好奇,她替谢叙提起了被褥,重新盖在他的身上, 陆今溪仍旧自顾自地在说:“圣上想知道臣妾是如何想的么?” 谢叙手握紧,狰狞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的痛苦, “臣妾在想若是圣上就此去了,臣妾便能解脱,不必成日守着四方的天空……” 陆今溪说了许久,久到能够让谢叙的心麻木, 陆今溪说出了最后一句:“圣上,臣妾信您是有些喜欢臣妾的,但,也就止于此了。” “圣上日后会有许多喜欢之人,实在不必执着旧人旧事。” 陆今溪说的真心实意。 良久,烛火扑闪, 谢叙握紧的手松开,而后又再度握紧,他低声:“溪儿,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陆今溪平静地看着他,谢叙此刻的面容太过苍白,像以往每一年,她陪着谢叙度过他母亲祭辰时,谢叙在那一日,从来都是低迷的, 现在,不是他母亲的祭辰,可是他的神情,却沉得厉害, 陆今溪轻叹了声,心底的疲倦不可抑制地上涌,连带着声音也很微弱:“你没有错。” 陆今溪沉默了一瞬,复开口:“你只是在权衡利弊一切后,选择了放弃陆今溪。” “陆今溪明明于你而言并不重要,圣上为何如今要做出不舍的模样。” “今日圣上便是不为臣妾挡剑,臣妾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没有期待就不会生出落寞。 陆今溪说谢叙没有错的话更像是讥讽,谢叙喉间的痒意升腾,一股铁锈味涌上, 他忍耐着,额间的汗珠滴落, 陆今溪未曾察觉,她起了身,俯身行礼,她还有正事需要做, 就在陆今溪起身的那一瞬,谢叙随着起身,他想让陆今溪留下来, 刚开口的瞬间,喉间的血尽数溅在了被褥上, 他先前中的慢性毒仍旧余毒未清,如今又受了重伤,再加上急躁未能好好修养, 便是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如此糟蹋。 谢叙的头疾在这一刻再次犯了,这一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煎熬, 陆今溪站在原地,沉默半晌,她转身,谢叙此刻病痛缠身,攥着陆今溪衣摆的手仍旧用力, 陆今溪皱起眉,她耐心地劝:“圣上,臣妾需去请太医过来。” 谢叙手攥得很紧,他抬起头:“你帮我揉,头很疼。” 谢叙往日冷戾的视线此刻软化下来,陆今溪知道他没说假话, 她看着被褥上的血,视线再移到谢叙染着血的面庞, 第82章 她声音低下几分:“圣上,臣妾去让太医前来。” 谢叙确认着陆今溪并没有说假话,放开了手, 陆今溪骤然起身,挑开珠帘,走了出去, 珠帘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随即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响起,太医们急促赶了过来。 第52章 离宫 谢叙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圣上,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清和园。” 谢叙沉默地听着太监德州的回禀,他的手攥得很紧, 他昏迷过去后,陆今溪就离开了,当真走得毫不犹豫, 谢叙思索着,继而轻扯了唇角,带出一抹讽刺, 是对他自己现在这么可悲的讽刺。 “唔,哇……” 一旁的响动吸引了谢叙几分注意力,他的视线转到了在软塌上翻着圆滚滚身子的小皇子, 他的脖间挂了个金子做成的小牌子,上面刻了字, 谢叙走过去,小孩子正翻了面,正面朝上,乌黑的眼珠子看着他, 谢叙俯身,大掌抚在了孩子细弱的脖颈处, “哇,唔……” 冷不丁的,谢叙感觉到脸颊被小肉指头戳了一下,小孩子的手很软, 陆今溪小时候也喜欢戳他的脸颊,说他笑起来有酒窝, 谢叙望着小孩子对他咧开嘴憨笑的模样,他发现这个孩子的眼睛跟陆今溪一模一样, 良久,谢叙抱起了孩子, 他仔细地看起了孩子身上挂着的小牌子, 上面写着两个字:“谢慎” 谢叙认真地念了出声,许久,他又看了眼孩子的乌黑双眸, “这是你娘亲给你取的名字。” 谨言慎行,陆今溪想让这个孩子安分守己地长大。 谢叙将小牌子从孩子身上取了下来,取下来的那一瞬,谢慎不乐意了,小嘴一瘪,乌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很不满地看着眼前抱着他的人。 谢叙强硬地摁下小孩子伸起的小手,径直将小牌子攥在了自己手里, 他的心底并不平静,陆今溪如今对一个认识几个月的孩子都比对认识数年的他要好。 谢慎有些难过,他还小,他不明白这个身上这么硬的人抢他的东西做什么, 他想要那个香香软软的人抱他,那个人会送他漂亮的金牌子,还会亲他的额头, 谢慎越想越难过,小鼻子吹起了泡泡,嘴巴里发出“哇”的一声,就哭了, 哭得谢叙猝不及防,谢叙皱起眉,手中抱着的孩子成了烫手山芋, 他下意识就想将人丢出去,手臂却被牢牢地扒住, 谢叙语气很不耐:“放手。” 谢慎只顾着哭,伸出小手抢小牌牌,挣扎间胡乱地拍了谢叙几巴掌, “哇,哇……” 谢慎成功地抢到了心爱的小牌牌,嘴巴吐出开心的泡泡, 旋即乌黑的瞳仁警惕地看着抱着他的硬邦邦的人, 谢叙本来是想把这孩子直接扔到榻上,却在看到他的双眼的那一瞬,改变了想法, 小孩子正在啃小牌牌, 谢叙的目光在打量这个孩子,幸好,这个孩子跟谢昭离长得一点都不像, 这个孩子的长相完全随了陆今溪, 谢叙的神情有些复杂,他们的孩子也会像陆今溪么, 谢叙呼吸有几分压抑,他们会有孩子么。 谢叙的目光停留在啃起手的孩子身上,良久,他将孩子小心地放在榻上, 也许陆今溪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回来么。 谢叙从未像今天这般这么疲惫,他不敢贸然去见陆今溪, 他在逃避现在的陆今溪看着他的眼神。 第53章 除夕宫宴 庭院的风景换了又换,从夏日郁郁葱葱的大树,再到秋日的萧瑟,再到冬日的皑皑白雪, 陆今溪收到了姨娘的回信,姨娘现在居住在江南,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陆今溪前些日子捎信回去,想要将姨娘接过来,同她在一起, 可是姨娘拒绝了,陆今溪也就不再勉强,二人一直互通书信。 云语站在一旁,欣赏着满园的雪景,继而回头,“小姐,相爷他前日回府了。” 陆今溪垂眸,父亲这段时日时不时就会去往江南,她虽不知他跟姨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姨娘不愿意余生在陆府度过,大夫人本就不待见她,如今新姨娘又为父亲生了唯一的儿子,陆府不适合姨娘待下去了, 其实陆今溪明白,姨娘更多的是对父亲的失望,成年累月的失望,最终一朝爆发, 父亲如今回府,想必也是放下了。 陆今溪收回了思绪,云语在一旁继续道:“听说相爷过段时日还要去江南。” 陆今溪有几分惊诧,她不认为她的父亲是念旧情之人…… 就在这时,外间响起了脚步声, 碎雪坠落枝头, 云语迎了上去,直到把来人送走,才走回小姐身边,她轻声:“小姐,圣上派人来请您回宫过除夕。” 话落,陆今溪久久没有反应, 云语也似乎意料到小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自从小姐搬离皇宫,居住到清和园,圣上曾抱着小殿下来多好几次, 只不过小姐总是称不舒服,不便相见, 然后圣上再来时,便会不提前打招呼,有几次她都是先听见小殿下的声音,才发觉圣上走了进来, 第83章 云语觉得小姐回宫的可能性不大。 只不过下一瞬,小姐的回答让她怔愣一瞬, “回宫。” 小姐口中的简短二字让云语琢磨许久,她垂眸,小姐神色如常,与平常并无甚变化。 陆今溪侧身,看着满园的梅花,心底有几分畅快, 这段时日,远离不想见之人确实让她心情舒畅许多, 只不过这也并非长久之计,该解决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有个了断。 除夕宫宴,她要回去,回去彻底寻个自由。 外间雪下了起来,夜色渐深。 —— 宫中的谢叙正在伏案办公事,小几底下时而有双小手伸出来, 谢叙忍耐几次,耐心地将谢慎的小手摁下去, 谢慎闹了几次,见眼前的人是真得不准让他碰东西,他乌黑的眸子提溜转,寻了新的玩意儿玩了起来, 太监德州小心地站在下方,他试探开口:“圣上,可要奴才先抱小殿下去休息。” 德州看着小殿下闹腾的模样,额间都急出了汗,小殿下本就很喜欢黏在圣上身边,圣上又经常带着小殿下去寻皇后娘娘,这一来二去,小殿下根本不愿意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宫中, 没有得到圣上的回应,德州便不敢再出言,安静地候在一旁。 烛火摇曳,外间的夜色愈发浓重, 宫门打开, 前去带信给皇后的太监赶了回来,甫一入门,扑通跪地,话语带着喜悦:“圣上,皇后娘娘让奴才回来传话,娘娘会参加除夕宫宴。” 第54章 自请废后 皇后回宫,举宫上下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之中, 宫宴当晚热闹异常, 谢叙终于见到了带着笑容的陆今溪,他怀里的谢慎比他还要情绪激动, 在靠近陆今溪的瞬间,谢慎眼巴巴地伸出小手,想要自己的母亲抱抱他, 陆今溪坐在谢叙身侧,接过了谢慎,并小心地喂了他一些吃食, 谢叙看着二人相处颇为和谐的画面,眉眼舒展开, 可是谢慎毕竟也长大了许多,谢叙怕累着陆今溪,没让她抱久,便又将孩子揽在了自己怀里, 在宫宴中的众位臣子看来,帝后感情甚笃, 这番和谐美好的景象在宫宴接近尾声时才有了破裂的迹象, 谢叙揽过陆今溪的肩,却敏感地察觉到陆今溪侧身的动作, 她不喜他的触碰, 谢叙眸底有些沉,但他面上仍是笑意不减,体贴地为陆今溪披上外袍, 而后在众人恭贺中,谢叙揽着陆今溪离席, 石板小路上有着积雪, 谢叙伸手想扶着陆今溪,伸出去的手却被她抵了回来,陆今溪走在前面,二人一路无言。 入殿后,气氛骤然变化,只不过不是变得轻松,而是愈发沉闷, 谢叙手握紧,他先开口:“皇后,宫宴操劳,你也累了,先歇息吧。” 半晌无言, 良久,陆今溪跪地叩首:“臣妾自请废后。” 这一跪,声音响亮。 谢叙良久才反应过来陆今溪在说什么,他的视线停在了陆今溪低下的头上, 他出言:“皇后在说什么?” 陆今溪声线不变,再次重复:“圣上,臣妾自请废后。” 谢叙眸底冷沉,他重复:“皇后,休要胡言。” 陆今溪仿若并没有察觉到谢叙的压抑,她坚持:“圣上,臣妾自请废后,望圣上成全。” 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陆今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谢叙死死盯着陆今溪不在乎的神情,他下颚绷紧,唇微颤:“你想离开皇宫,朕答应了。” “你现在又想去往何处?” 陆今溪不瞒谢叙,她抬头,说出心中所想:“圣上,臣妾的故乡在江南,臣妾想回家了。” 话落,谢叙唇色隐约发白,心底无可抑制地产生不确定,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可他无法让自己再度回到正轨, 他没有办法做到像从前一样看着陆今溪从自己的眼前离开, 他厌恶分离,明明他们可以不用分离的。 陆今溪的视线同样在观察谢叙,她发现现在的谢叙比以前好懂, 从前的谢叙沉默寡言,黑沉的视线从来都是让她猜不透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可是现在,陆今溪看着谢叙,他现在的喜怒仿佛形于色, 宫宴开始前,他看见她入席时,眼睛是亮着的, 现在……,陆今溪看着谢叙的眼神带了几分认真, 现在的谢叙,眸底黑沉一片,眼尾发红。 外间的雪淅淅沥沥地在下,风声也渐大, 陆今溪的双手被托起,她抬起头,正对上谢叙的黑眸, 耳畔的声音很清晰,陆今溪听清楚了谢叙说的话, “好,我答应你。” 第55章 江南 “小姐,这又传来了信。” 云语从来人手中接过后便将信递给小姐, 搬来江南已经三月有余,在此期间,圣上并无甚动静, 可是这信,却不断送来,算上今日这封,已然有了六封信了。 陆今溪看了一眼手上的信,还是同平日一样,不曾拆开,便让云语拿去烧了, 云语这次有几分犹豫,她害怕是有何紧急之事, 陆今溪看清了云语脸上的表情,她皱眉,最终拆开了信, 第84章 拆开来的那一瞬间,陆今溪有了后悔之意, 上面的字迹她清楚得很,这是谢昭离遣人送来的, 信中的字迹同封面上的字迹截然不同, 陆今溪垂眸,谢昭离是害怕若是她见到封面上熟悉的字迹, 第一反应便是毁了信, 他想得倒是周到…… 陆今溪手顿住,这封信,她看,还是不看。 陆今溪垂眸,展开了信,良久,她将信撕了个粉碎。 谢昭离难得没有说出令人厌恶的话,可是同样令她讨厌, 她不需要谢昭离的问候,不需要他的道歉,也不需要孩子, 谢昭离将孩子照顾得很好,可又跟她有何干系呢。 陆今溪平复着脑海中的思绪,云语看着小姐的模样,心底有几分忐忑, 自从来了江南之后,小姐开朗许多,像今日这般脸色不佳很是少见。 云语有心活跃气氛,此时林姨娘捧着糕点走了过来, 云语眸光清亮:“小姐,你瞧,夫人端着糕点来了。” 林姨娘如今不再是陆府的姨娘,云语也就不再称呼其为姨娘,如今要改口,林姨娘已经是这座宅子的夫人了,云语现在称呼其为夫人。 云语喜色挂在脸上,帮着夫人将糕点呈放在石桌上, 而后云语搀着小姐坐下, 三人坐下,难得地围在一起享受着大好的日光。 —— 江南这处宅子是从前的老宅子,有些地方老旧得很,遇上雨天,还有可能漏水, 陆今溪领会到了几次之后,同云语一块爬了上去,将屋顶修缮好, 生活算过得充实。 江南这处还有田地,但已经久无人耕种,陆今溪并未下过地,不过如今既然入了这地界,那便要学会尝试几番, 云语不怕吃苦,她唯一担心的是小姐能不能适应, 但现在看来,小姐能做得很好。 此刻的陆今溪挽起衣袖裤腿,手中攥着的锄头在用力挥舞, 云语也很有劲儿,在二人的努力下,荒地上的杂草被除了大半,现下看起来,田地有了几分模样, 夫人过不久便会送来水和吃食。 云语同小姐坐在树荫底下,解了几分燥热。 面前人来人往,有人前来问路,陆今溪正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来人:“姑娘,请问这最近的住宿处何在?” 陆今溪起身,同人指了个方向,那人感激颌首道谢,而后便启程。 云语看着那人走远,继而转头看向小姐:“小姐,那人的口音像是京城的。” 她听起来觉得熟悉。 陆今溪垂眸,她看着云语,“而且那人的声音有些尖细……,像是刻意压着嗓子……” 此时夫人拎着东西走了过来,云语和陆今溪也就不再纠结。 —— 此时的宫中,太监德州面色不好,他已经接连数日不曾休息好,而且当值时也时刻提心吊胆, 圣上近日的脾气愈发古怪,动辄大发雷霆,今日早朝朝臣进言,想让圣上选秀,充盈后宫,圣上驳回,而且底下谏言之人无一不遭受斥责。 德州小心翼翼地守在宫门处,他这日子愈发如履薄冰。 第56章 结局倒计时3 再次见到谢叙纯属是一场意外,谢叙离宫出巡,来到了江南, 他是先看到陆今溪的,只是还未上前,他就看见有人将陆今溪绑上了马车, 陆今溪遭了把无妄之灾,那日问路的人是宫中出来的太监,而这太监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已经被幽禁,生死不知, 这个太监这次就是冲着威胁谢叙去的,陆今溪不想坐以待毙,在半途,她跳下了马车, 赶来的谢叙动作极快,将她拉到了身后,后半段事情陆今溪不想再回想了。 此刻,陆今溪看着卧在榻上的娘亲,接过云语手中的帕子为娘亲拭汗,那日娘亲也跟着谢叙赶了过去,娘亲被刺了一刀,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娘亲一向体弱,陆今溪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出了差错。 云语同样也很害怕,她更自责那日她离开了小姐,如果她一路跟着小姐,小姐或许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夫人也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随即云语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她们现在都在这处照顾夫人,圣上那儿便没了人照顾,景武上街采买药材去了,大夫为圣上包扎了过后便离开了, 圣上受的伤更为严重,夫人之所以现在还好好的,那是因为圣上护住了夫人,也正因如此,圣上被人从背心处刺中,险些便能被索了命, 云语想问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圣上,毕竟他是皇帝,云语怕事后圣上会问责小姐, 云语犹豫再三,最终小姐也没去成,因为景武赶回来了,有了景武在旁边伺候,也就不需要她们去了,她们只需帮忙熬药即可。 夫人的伤好得还算利索,七日后便下了榻,夫人下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圣上,云语想扶着夫人跟夫人一起去,但是夫人并不让她跟着,坚持一定要一个人进去拜见圣上, 云语虽然纳闷,但是也顺从了夫人的话,而后令她更纳闷的事情出现了,也不知夫人究竟对圣上说了些什么话,圣上当晚便搬离了她们这处的宅子, 而后次日又出现在了隔壁,云语特意出去打听了一下,圣上竟是把隔壁的宅子买了下来,自己住了进去, 第85章 云语接连观察了几日,最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圣上在讨好小姐。 这几日下田地,圣上总会出现在小姐身边,但是由于身上伤势未愈,圣上只是帮忙做一些简单的活,比如帮忙带水,带膳食糕点过来,他待了一月有余,而后才离开回了宫。 云语以为今后圣上应当是不会再来了,可是到了冬日,圣上再一次来了,这一次他还来了大皇子谢慎,谢慎的手上还捏着小姐离宫之前给他的小牌子, 谢慎显然对小姐很是亲近,总是跑过去要小姐抱他,起初小姐并不愿意,只是让圣上将他抱开, 可知谢慎执着得很,小姐走到哪,谢慎便要跟到哪,再加上小孩子生得实在是白静好看,又跟小姐长得如此相像,夫人对他这个外孙有了几分疼爱之意, 起初夫人很是抗拒这个孩子,毕竟夫人知晓这个孩子不是小姐愿意生下的,但是谢慎很乖巧,人不大,懂得却很多,他看见小姐不抱他,便会委屈地站在夫人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夫人, 这一来二去,夫人的心便有些软了,后面也劝了小姐,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第57章 结局倒计时2 小姐最终还是没有跟圣上回宫,圣上离开之前的神情,云语看得一清二楚,她感受到了圣上的不舍和……一丝难过。 可是云语始终是站在小姐这边的,小姐不回去,云语也不会去劝小姐回去,哪怕宫里有着小姐的孩子。 陆今溪几乎没有怎么跟谢叙说话,她更多的时候是看着谢慎,这个孩子就像云语她们说的那样长得跟她像极了, 不过陆今溪偏偏就能看见这个孩子同谢昭离的相似之处,想起谢昭离,陆今溪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久前她收到了一截断指,断指上有一颗极小的红痣,断指下还压着一封信,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谢昭离送过来的, 她没想到谢昭离如今行事仍是这么极端,他砍下自己的尾指向她赔罪,陆今溪谈不上原谅他,也不想再纠缠往事, 她罕见地向谢昭离回了信,她不想再看见他了,只要他能从此离开她的视线,那便是对她最好的补偿。 陆今溪回信的时候,又想到了她的另一个孩子,她努力地回想,竟然丝毫不能记起那孩子的面容, 两个孩子自出生,陆今溪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们,如今那个孩子被谢昭离带走,她更是不能想起那孩子的模样, 陆今溪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在信的最后落了笔,那个孩子便由谢昭离好好抚养长大吧。 兴业二十五年,战争爆发了,饶是陆今溪同云语她们住在安静的江南,都不可避免地遭受牵连, 当今圣上谢叙亲自领兵出征,太子谢慎监国,陆今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前不久谢叙来江南探望,并未提及他将要亲征的消息, 太子如今已是少年人,谢叙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近些年来他旧伤频发,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每逢阴雨天,更是卧榻难眠, 陆今溪知晓谢叙的身体情况,如今他要亲征,他的对手是已经成为北部首领的谢昭离,陆今溪说不上来她的心底有什么感受,只是晚间,她的胃口不大好。 时间一晃三月过去, 圣上谢叙被困兆西坡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太子谢慎不顾大臣劝阻执意亲自带兵上战场, 得知这些的云语不敢将消息告知小姐,只是陆今溪怎么可能不知道,大街小巷已经将这些消息传遍了, 云语本以为小姐会心情沉闷,可是小姐面色如常,她便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 战况一日比一日激烈,北部的首领手下有个极为骁勇善战的年轻女将,她接连攻破几个城池,就在一路畅通无阻之际碰上了亲自率兵的太子,二人交手数回,皆未能分出胜负, 就在百姓们叫苦连天,希望太子早日夺回城池之际,北部那位女将设计烧了太子的后方粮草,一时间,太子军中大乱,军心溃散,女将率兵势如破竹, 眼看着太子即将溃败,北部那位传说中弑兄杀祖父的首领出现了,他叫停了战争,改与太子谈判。 第58章 大结局 后面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出乎意料,北部首领同太子谈判,太子根本不听,势必要夺回城池, 北部那位首领居然将打下的部分城池还给了太子,并且将太子被俘的部下尽数放还, 事后太子被堵在燕山关,北部那位首领阻止太子前去为圣上解围,他将太子困在燕山关,而后自己离开了。 圣上同北部首领正式撞上了,有人亲眼目睹了那二位之间的打斗,可惜那人未能看完全过程, 那人被人从背后偷袭,晕了过去,醒来后便看见众人将他抬回去治伤,他后来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最后的结果,北部那位首领败了, 他乍一听这一结果,心惊了惊,那日他看圣上同北部首领应当是旗鼓相当,而且圣上因为旧疾复发甚至有落下风的趋势,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那北部首领败了, 随即他听到的消息更让他震惊,原来那北部首领不仅败了,而且重伤不愈委世, 而这结果多亏了太子,太子从燕山关计划出逃,昼夜不歇赶路,最终赶上了, 北部首领身上的致命伤便是太子留下的,说来也奇怪,太子是近距离刺了那位首领,那位首领一向善战,如此近距离,他完全可以反杀太子, 第86章 但是太子不仅没死,竟然还毫发无伤,这当真是奇事, 后来大家便也将这件事归根于太子乃是天命所归,有福之人。 这场战争随着北部的落败告一段落,北部那位骁勇女将登上了首领之位,同中原签订和平条约,中原能够太平数年了。 兴业二十六年,圣上谢叙因身体不适宣布退位,太子谢慎继位,成为新一任君王。 —— 云语此刻焦急地站在原地,夫人年纪大了,近些年身子愈发差,昨夜更是发了高热,大夫已经看了许久都还没有个结果。 陆今溪脸色灰败地站在一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害怕地发抖, 谢叙满眼心疼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他将陆今溪揽进怀里,低声安慰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一次将他心爱的女子揽进怀里,这一次,他的心底只有真情意切的怜惜, 陆今溪没抗拒谢叙的怀抱,相反她紧紧抱住了谢叙,她现在的内心很恐慌,她紧紧依偎着谢叙,仿佛这样她便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是奇迹最终并没有降临,陆今溪的娘亲还是离开了,离开前,曾经的林姨娘紧紧地抓住陆今溪的手,她满眼都是她这一生最爱的女儿,她将陆今溪单独留在屋中,对陆今溪说了许多话,而后便撒手人寰。 谢叙寻了个好日子将陆今溪的娘亲隆重安葬。 完成一切后续琐事后的那日阳光甚好,这么多年来,陆今溪头一次主动同谢叙开口说话了,谢叙这么多年来一直辗转于皇宫和江南,娘亲身体不好,谢叙花费了许多心思寻各种名医,冲这一点,陆今溪想对谢叙道声谢。 谢叙还将谢慎教得很好,尽管她很少见谢慎,可是谢慎每次来都很黏她,在她面前,十分乖巧懂事,谢慎能对她这个不怎么见面的娘亲如此好肯定与谢叙的教导密不可分, 这些年还发生了许多事…… 谢叙眼眸一刻不错开地看着陆今溪,陆今溪此刻的神情脆弱极了,他的心像浸在酸水里一样,很难过,他想将陆今溪揽进怀里,可谢叙忍住了, 他看着眼前大好的景色,鬼使神差问了句:“明日天气定然很好,你可要跟我一同去看日出?” 话落,久久没有回应,风吹过草地,带起一阵阳光的味道, 在一片静谧中, 谢叙听见了陆今溪轻轻一声“嗯”。 兴业三十六年,太上皇谢叙在江南因疾薨逝,太后陆今溪被圣上谢慎迎回宫中。 第59章 番外 谢叙从睡梦中醒来,他微微一动,手酸的很,他侧头看过去,随即呼吸都放轻了, 他竟是回到了少时。 扎着两个丸子的陆今溪正枕着他的手臂睡得香甜, 谢叙想他要感谢上天给他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的谢叙选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他在十八岁时迎娶陆府陆二小姐陆今溪, 婚后第三年,二人有了一对双胞胎, 谢叙向朝廷请离,如今朝廷上的君王不是谢卷,而是谢昭离, 谢卷意外身亡,太后伤心过度随着去了,煜王谢昭离继位, 谢叙带着陆今溪和儿女来到了远离京城的封地, 封地算不上富饶,但民风淳朴,谢叙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抱着两个孩子,牵着陆今溪的手,一家四口逛街游玩, 渐渐的,孩子长大了些,谢叙央着陆今溪跟他过二人世界,起先陆今溪怎么也放心不下两个孩子,但是娘亲跟云语主动揽下了照顾两个孩子的活, 谢叙终于能只跟陆今溪待在一起了,起初一切都很好,陆今溪事事关心谢叙,可是渐渐的,两个孩子很想娘亲,用膳睡觉的时候都要来寻娘亲,陆今溪开始没那么关心谢叙了, 谢叙开始时不乐意,但是一日两个孩子感染了风寒,委屈巴巴地靠在娘亲怀里时,谢叙的心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 他将母子三人搂在了怀里,而后哄睡了两个喝完了药的孩子,而后心疼地为妻子揉肩,陆今溪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地抱着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孩子们便要入学堂了,老大是男孩,调皮得厉害,谢叙一开始纳闷得很,这孩子究竟是像谁啊,今天跟人打一架,明日便去爬树下河,后天给家里养的小白狗穿衣裳…… 谢叙有一天恍然大悟,小时候的陆今溪不也有一段时间特别爱干人嫌狗憎的事情么。 老小是个闺女,谢叙自小宠她,于是老小的脾气被他宠得犟得很,比如现在,她的娘亲要她吃青椒,不可以挑食,老小的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然后在她娘亲的威逼下,二人僵持许久,最终还是将青椒吃了下去。 时间飞逝,儿女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老大认识了位江湖侠女,二人都是性情活泼之人,合适得很, 老小看上了位白净书生,硬是将人强娶了回来。 两个孩子都成家后,谢叙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清闲生活,他终于可以跟陆今溪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了, 他们一起携手去了江南,看了春花烂漫之景,看了江南仲夏,秋色梧桐,雪飞云起,他们看遍了四季轮回, 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谢叙旁边坐着自己的孙辈们,手边是陪了他一辈子的陆今溪, 外边下雪了,庭院中种满了梅花, 他牵起陆今溪去欣赏满园景色,他侧过头,他们二人都生出白发了, 第87章 这辈子,他们携手到老,幸福一生。 远在京城的谢昭离也老了,当年送别陆今溪后,他就退位了,他从来就没有当皇帝的心思,他出家了,出家前他远远地眺望陆今溪离开的方向,但愿她这一生顺遂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