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节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作者:漫步长安 文案: 镇南王世子萧翎出身高贵,人品如玉,世人称之为盛京明月。 这轮明月千般好,唯有一点:不近女色。 镇南王妃心急如焚,召集家族中所有亲戚送女入王府,以便能唤起儿子的慕艾之心,谢姝就是其中一个。 谢姝出身低,勉强算是王府的远亲,且还是穷亲戚。 众女展示才艺时,她在中间滥竽充数,谁知萧翎直接走到她面前,让她单独来一段。 她:“……” 众女送礼时,她拿着自己绣得不堪入目的荷包鱼目混珠,谁知萧翎选的正是她的荷包。 她:“……” 王府宴会之上,有人同萧翎玩笑。 “京中贵女万千,却无一人能让小王爷为之侧目。” 谢姝低头缩脑,心中默念一千遍: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谁知萧翎但笑不语,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她。 她:“……” 这个心机boy想害死她!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姝,萧翎┃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心机男的日常。 立意:所有的刻意接近,全是为你而来。 作品简评: 谢姝穿成侯府的千金之后,却阴错阳差成了谢家的姑娘。机缘巧合之下她被邀请去王府做客,谁知无意中发现王府世子萧翎会读心术,两人从此开始一段啼笑皆非的情感纠缠。 本文文笔流畅故事生动,男女之间的互动轻松有趣,女主对男主从防备到信任,从只想当朋友到两情相悦,彼此成长共同合作,利用各自的金手指破解了一个又一个的困局,情节跌宕起伏,读来令人欲罢不能。 第1章 大胤景元三十二年,夏。 盛京西城举人巷。 天刚蒙蒙亮,谢姝就被母亲叶氏唤醒。 清晨的凉爽让她困意缠绵,恨不得再滚回床上与周公大战三百回合。借着油灯略显昏暗的光,先是穿衣梳洗,然后描眉打扮。 一番拾掇,天色已亮。阳光透过云层普照大地,蛰伏一晚的公蝉受到光线的刺激,开始没完没了声嘶力竭的鸣叫。 “我家娇娇这一打扮,瞧着一点也不比那些世家姑娘差。”叶氏端详着铜镜中花容月貌的女儿,越看越满意。“到了王府,少说多看,谨记自己的身份,切莫与人争长短。” “娘,我省得。”谢姝道。 自打镇南王府派人送信来,说老太妃寿辰将至要接她进府去小住几日后,这样的话听得她耳朵都起了茧子。 她父亲谢十道和老太妃都属于南陵谢氏一脉,但老太妃是根正苗红的谢家嫡系,而谢十道则是旁系散枝。真论起来他们家也就勉勉强强算得上是王府的远亲,且还是穷亲戚。 按理说,老太妃便是想借着自己的寿辰热闹一下,最大的恩典不过是许他们一家前去贺个寿磕个头,怎么着也不可能接她过府小住。 关于这点,她和爹娘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原因:那就是年前她和娘在万福寺求签时,恰好遇到老太妃。 她记得那日她得了一个上上签,签文是命中有时终须有,富贵荣华自由天,千里姻缘一线牵,葫芦石榴俱双全。 当时老太妃看到她的签文眼睛都亮了,她想可能是因为石榴那两个字。 石榴喻意多子,而世人皆知镇南王府苦子嗣久矣。老太妃此生仅得一子,便是如今的镇南王萧恪,萧恪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即世子萧翎。 萧翎此人,风华无二,人品如玉,乃是世人公认的盛京明月。这轮明月有千般好,唯有一点不如人意:不近女色。 为此老太妃急,镇南王妃更急。 外面都在传,说此次镇南王妃打着老太妃的名头大张旗鼓邀请一众姑娘进府小住,正是为了萧翎。 萧翎今年二十三,放在这个时代是妥妥的偏大龄未婚男青年。 谢姝觉得,他可能有病,要么是心理,要么是生理,若不然以他的条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讨不到老婆。 “娘,二姐。”门口露出半个圆脑袋,正是叶氏最小的儿子谢则美。 叶氏共育有两女两子,长女谢娴已经出嫁。谢姝排第二,下面还有两个儿子,长子谢则秀,小儿子谢则美。 谢则美今年五岁,正是爱学人的年纪。他学着父亲平日里的样子背着手进来,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姝,眼睛里全是好奇。 “二姐,你真好看。” “那我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吗?”谢姝笑着问他。 他拼命点头。 人人都说他二姐是举人巷里最好看的姑娘,巷子口的张阿嬷说自己活了七十年,还从没见过像二姐这么好看的姑娘。 谢姝看着他认真的小表情,不禁莞尔,“那以后若是有一个像我这样好看的姑娘喜欢你,你是否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嗯。” “那你过来给我捏个腿,二姐爱你。” 谢则美闻言,颠颠地过来给她捏腿。 叶氏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指点头女儿的脑门,“你个促狭鬼,又戏弄你弟弟。” “收拾弟弟要趁早,戏弄弟弟也要趁早,等以后他长大了打也打不过,也不好玩了,那多没意思,就像谢则秀一样。” “二姐,你又说我坏话。”一道变声期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进来一位青衣少年。少年长相清秀,气质温润平和,正是她的大弟弟谢则秀。 “我夸你呢。”谢姝脸不红心不跳,“没意思就是无趣,无趣也,谓之不好奇不作妖,乃另一种夸赞男子成熟稳重的方式。谢则秀,你小子终于长大了。” 谢则秀半点不恼,反倒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叶氏摇头,“你呀,从小到大便是如此,论理辨据总也说不过你二姐。明知她歪理一大堆,你还要费心思琢磨半天。” “那是因为我有理。”谢姝说。 “对,对,你最有理,你是有理的祖宗。”叶氏嗔道。 “有理的祖宗,舒不舒服?”谢则美仰着脸,讨好谢姝。 谢姝一笑,“舒服。” …… 屋外。 谢十道正耐心地等待着,太阳照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纠结。知了不知死活地叫着,越发扰乱他的思绪。 他只是宣明殿一个从七品的谏议郎,与镇南王府虽说沾点亲带点故,但实在有着云泥之别。万一老太妃真相中了娇娇,那娇娇势必要进王府为妾。 这不是他所愿,亦不是他所想。 他的心思,叶氏最清楚。 “娇娇,世子爷不是咱们能高攀的起的。为妾之人性命都捏在别人手上,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娘知道你不愿意做妾,但那些姑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娘怕你中了别人的算计。你且好好记着,进去之后千万不要往世子爷跟前凑,多讨好老太妃才是。” 这是她对谢姝说的原话。 谢姝深以为然。 他们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上至她的爹娘,下至她的两个弟弟谢则秀和谢则美,没有人对此事生出不应该有的心思。 她也不会有。 当着父亲的面,她再三保证自己进了王府之后会明哲保身,绝不掺和别人的明争暗斗。 谢十道最是知道自己的二女儿看着是个散漫之人,其实内心最有主见。 他取出一个荷包,递给谢姝。 “这些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荷包里是一些碎银,有三十两之多。 这些年他们一家六口人,全靠谢十道的俸禄过日子。除去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还有一些人情往来,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几个钱。 谢姝知道,这些银子恐怕是他们家能拿出来的所有积蓄。 “爹,我不要。” “你爹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穷家富路。再说小鬼最是难缠,王府里的下人惯会捧高踩低,咱们就算是没有所图,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叶氏从丈夫手中拿过荷包后塞给女儿。 谢姝想了想,道:“那我先拿着。” 谢十道心下略松,对她说:“王府的马车不知何时来,你赶紧先吃点东西垫个肚子。” “不了,我一早就思量好了,从昨晚就开始空出肚子,以图进了王府之后能敞开来吃。” 她话音一落,就听到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不消说,正是年纪最小的谢则美。 谢则美吸溜着口水,两眼放光。“二姐,我听人说王府什么好吃的都有。有像花一样的点心,有比肉还好吃素菜,是真的吗?” 谢姝莞尔。 这个小吃货。 …… 镇南王府最为清静之地,当属世子萧翎居住的竹林雅居。雅居位于王府之东,竹林环绕,曲径通幽,往来下人寥寥无几。一旦深入,恍若地处山野乡林,完全不似在王府之中。 府中上下皆知,萧翎喜静。 平日里除去打扫的下人,几乎不许旁人踏入竹林地界。范围以碑为界,上面写着人声不近四个字。 但有一人例外。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节 那人正是章相之子章也。 此时章也正坐没坐相地歪着竹林之中的石凳上,揶揄地对立在林中的白衣男子道:“我说还是你讲义气,这等好事也能想到我,万一你祖母和母妃恼了,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不会。” “为何?” “因为我说过,若你不来,我便不见。” 叶隙中透出来如点金般的阳光洒在白衣男子身上,无限光华。 章也眯着桃花眼,“啧啧”两声,“我都打听了,你祖母和母妃这次足足邀请了十二位姑娘,听说都是个顶个的相貌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等血气方刚的好男儿,岂能没有慕艾之心。我说萧世子,你可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萧翎骤然色变,目光凌厉。 一时间,杀气四溢。 “我真是服了你了!”章也抱头鼠窜,“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没忍住在心里想了一下你穿女装的样子。” “再有下一次,我就让你穿女装游街。” “你也太狠了,我不想了,绝对不想了。”章也摸了摸一脑门的冷汗,重新坐回去。“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女子,…… 人若是太通透,能识人心,辨真伪,便能识破一切虚情假意,看透一切旁人不能看到的龌龊欺瞒。 而人心,最是复杂,哪怕是皎皎之人,亦有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哪怕是窈窕淑女,也有隐藏极深的手段算计。 “你呀,就是太聪明了,对人心看得太透了。” 萧翎垂眸。 金光萦绕之中,宛如无欲无求的超脱神子。 他并非能看透人心,而是能听到人心之言。 九年前,他护送宁王世子出京,途中遇强匪袭击,他胸口中箭之时又遭雷击,自那以后他便能听到别人心中所想。 人心之诡,太过让人失望。 听得多了,他早已麻木。 除去至亲之外,也就只有章也还算能处。 章也性子随意无定性,言语无遮无拦没正形,但好在小心思不少,却无伤大雅,倒不失为一个心地简单之人。 他喜静,并非是因为喜欢孤独,而是人多之处,各种各样的心声让他烦不胜烦。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独处。 “我说,你这次打算怎么办?”章也毫不客气地吃起石桌上的水果,一颗颗地往自己的口中扔葡萄玩。“我看你祖母和母妃是铁了心,非要塞一个女人给你。你是王府独苗,不可能不娶妻,依我看你还是好好挑一挑,依了她们,否则日后还有你好受的。” “你说她们当中,可有宁王的人?” 章也闻言,瞬间坐直身体。 “……就知道!”他吐出几粒葡萄籽。“我就说你这次怎么会屈服,没想到你另有打算。……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别说了。” ……去哪?” 萧翎头未回,“时辰到了。” 他说的时辰,是指老太妃与他约好的时辰。 章也瞬间精神抖擞,像开屏的孔雀般追上他。 …… 巳时正。 十二位姑娘全部到位。 世家行事最重规矩,所有规矩当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尊卑有别。谢家门第最低,所以谢姝是最晚到的一个。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进王府,上一回是她八岁那年。那年父亲外放任期已满,一家人归京之后来王府给老太妃请安。 九年过去,王府的富贵更胜从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花池小桥流水,曲廊幽径奇石松柏,目之所及皆是人间繁华。 进到老太妃的梧桐院,一眼就能看到那参天的梧桐树。相传镇南王府的这株梧桐树有近二百年的树龄,乃是第一代镇南王妃所栽。 梧桐枝繁叶茂,树下一片阴影。 一路走来,她是又累又饿。 舔了舔发干的唇,等到领路的丫头通报之后才进屋。一入到屋内,凉意阵阵,瞬间通体舒畅。打眼望去,不意外看到屋子四角与正中都摆着冰鉴。 她站在最后面,前面是一片姹紫嫣红。 除她之外的十一位姑娘都与王府沾亲带故,以前也都来过王府,彼此之间也都见过,唯有她是个例外。 她不认识众女,众女也不认识她。 所有人齐齐福身,给老太妃请安。 老太妃笑得慈祥,让大家不必拘礼。 “世子到!” 众女听到这声通报,个个翘首以盼。 谢姝也有些好奇,也朝门口看去。 逆光之中,有人仿佛踏破虚空而来。 孤月之姿,漠世之相,让人一见难忘。 萧翎迈步进屋之时,无数纷杂的声音充斥在他耳边。他微微颦起眉头,目不斜视地从众女身边经过。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须臾间将所有的嘈杂击散。 【这丫就是那个世子爷,确实长得不错。】 第2章 他不动声色,径直到了老太妃跟前。 老太妃笑得越发慈祥,目光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孙儿,像是怎么也瞧不够,恨不得就此天荒地老。 章也上前,“晚辈给太妃娘娘请安。” 闻得此言,老太妃的眼睛才艰难地从自家孙儿身上移开。 “章家小子也来了。” “太妃娘娘这里热闹,小子也来凑一凑。” 章也桃花眼一弯,萧翎的耳中骤然多了不少尖细激动的声音。 【这位章公子看着风流倜傥没个正形,没想到还是个卷王,陪朋友来选妃居然还随身带本书,学习精神真是可嘉。】 随着这清脆的声音响起,耳中的喧嚣又倾刻间远去。 萧翎循声望去,一瞬即撤回。 即便是这一瞬,谢姝已清楚感应到异样。她越发低头缩脑又含胸,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随着外面传来“王妃娘娘到了”的声音,一位碧衣红纱的少女扶着镇南王妃进屋。镇南王妃出身齐国公府,扶着她的少女正是她的亲侄女赵芙。 赵芙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心描了一朵芙蓉花,七分颜色三分装扮,惊艳的效果十足,一来就将屋中众女衬得黯然失色。 她给老太妃请了安,又向萧翎和章也见了礼。 老太妃对她很是亲热,称呼她为芙丫头。 “芙丫头,我怎么瞧着你最近清减了一些,可是有些苦夏?” “太妃娘娘,芙儿没有苦夏。” “那怎么清减了?”这话老太妃是对着镇南王妃问的。 镇南王妃容貌自是不凡,若不然也生不出萧翎那样长相出众的儿子。她听到老太妃的问话,眼中浮起一抹笑意。 “这孩子是个好学的,前些日子非要学什么绿腰舞,说是想在您寿宴之上给您添彩。” “那敢情好。”老太妃笑起来。“还是芙丫头想着我,知道我老婆子最爱热闹。” “太妃娘娘,您别再说自己是老婆子了,芙儿可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又年轻的老婆子。正好芙儿习的绿腰舞略有小成,不如趁着今日热闹给您助助兴。” 章也闻言,对萧翎挤眉弄眼。 “惊不惊喜?” 萧翎不语。 赵芙又道:“独乐不如众乐,太妃娘娘,不如让她们给芙儿伴乐,也能让她们一展所长,您看可好?” 谢姝惊了。 【好什么好啊,一上来就让别人表演才艺来衬托你。你倒是出风头了,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萧翎眸光晦暗,看了她一眼。 屋内凉意徐徐,她突然觉得有点冷。人在寒冷之时饥饿感更为强烈,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唤抗议。 但她的抗议无用,该来的还是会来。当一把把瑶琴被搬上来时,她就知道这个才艺表演是躲不过去了。 赵芙居于正中,众女分坐在两侧,而她则被安排在角落里。 绿腰舞有专门的舞曲,所有人都会,除了她。好在是一群人合奏表演,她浑水摸个鱼应该不成问题。 舞曲一响,赵芙开始翩翩起舞。 谢姝眼观八路,学着旁人的样子滥竽充数。为怕发出不合时宜的动静,她手指悬于琴弦之上,压根不敢拨弄出声。 一曲终了,她后背的汗都出了一层。 赵芙出尽风头,自我感觉极好。 老太妃笑着夸她,她谦虚着,眼波不停往萧翎那边扫,脸上的娇羞与得色在看到对方朝众女走去时微变。 所有人都看着萧翎,目光追随。 萧翎停在谢姝面前,“你再弹一遍。”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节 谢姝:“……” “长情,你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位姑娘的琴技与众不同啊?”章也笑着过来,揶揄道。 他方才也察觉到了,这位姑娘玩得一手鱼目混珠,其实压根就没弹。 谢姝低着头,作怯怯状,“我琴技不堪,若单独弹奏,恐污了世子爷的耳朵。” 【看破不说破,不会弹怎么了?滥竽充数怎么了?我又不想和你怎么样,要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无妨。” 她有妨啊! 【行吧,既然你敢听,那我就敢弹。别人弹琴要钱,我弹琴要命,谁怕谁啊!】 “如此,那我就献丑了。” 她双手置于琴上,手指毫无章法地乱拨。 “铮~铮~铮!” 刺耳又难听,有人甚至嫌弃地捂住耳朵。 “可以了。” 听到萧翎的话,谢姝将手收回,依旧低着头。 头皮因为感知到危险而发麻,她的神经已经绷的比琴弦还紧。 一位粉衣少女讥笑出声,“原来你真的琴技不堪啊,难道你没有学过吗?” “没有。” “你家里没有给你请过女夫子吗?” “没有。” 谢姝没有学过弹琴,并非是谢家穷到连琴都买不起,而是她压根不善此道,不如姐姐谢娴有天分,但谢家请不起女夫子却是真。 那少女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咄咄逼人。 “为何?” 谢姝终于抬头,正视对方那一脸的嘲弄轻蔑,语气平静,“寻常百姓不食人参燕窝,你猜是为何?” “我与你说琴技之事,你扯什么人参燕窝……” 章也桃花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多看了谢姝两眼,然后对那少女道:“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她家里没有给她请过女夫子,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他身为丞相之子,身份自是不用说,哪怕今日是萧翎的主场,但众女对于他的到来都是喜出望外。 那少女见他同自己说话,立马面染红晕,声音也娇嗲了几分。 “章三公子,我哪里知道她家里会请不起女夫子。我们这些人从小就被家里人安排学这学那,琴棋书画样样都要涉猎,实在是没想到她……” “天下之大,民生为重。闺阁女子虽居于后宅之中,也不可一昧贪图享受耳目闭塞。当知乾坤四海万物苍生皆有定数,心存感恩才能不负今日之福。” “章三公子所言极是,刚刚是我失言了。”那少女脸越发的红了,羞臊各半。 萧翎和章也一走,她立马给了谢姝一个愤恨的眼神。 “哪里来破落户!” “谢家来的。” 两人的声音都不算大,但恰好屋中有一瞬间的诡静,她们的对话入了所有人的耳,老太妃和镇南王妃也听到了,婆媳二人齐齐变脸。 那少女顿时面红耳赤,坐立难安。她与谢姝离得不远,照这个位置来看,她的出身应该不算多好。 众女共分三派,一派与老太妃的母族谢氏相联,另一派分属镇南王妃的娘家齐国公府。而这少女则与萧氏有关,其祖母是已故老王爷的庶妹。 老太妃漫不经心地道:“咱们女子虽久居后宅,却也不能自以为是。若不练达人情不通晓庶务,不知世故沉浮,岂不是如同困守檐下之雀,不知天高地厚。” 众女齐齐称是,个个一脸受教。 那少女子已经面红如血,羞愧不敢抬头。 老太妃示意谢姝上前,打量一番后问:“你是不是叫石榴?” 谢姝:“……” 她就知道! “回太妃娘娘的话,小女不叫石榴,小女单名一个姝字。” “不叫石榴啊?”老太妃努力回想,“我怎么记得你就叫石榴呢?” “石榴这名听着亲切,小女很是喜欢。” 石榴就石榴吧。 没所谓的。 “太妃娘娘,我看她们也乏了,不如让她们先安置吧。”赵芙开口道,伊然主人家的做派。 谢姝不想去猜她的小心思,一心只想赶紧下去休息。 然而她摆足架势,又岂会轻易让人离开。 不多时,下人们将一个个插着花令的美人瓶送上来,齐齐摆成一排。 “诸位入住王府,为怕我提前做主分房有人会生出不满与怨怼,我这才想出了抽花签的法子。花签共有十二支,以长短而论。最长者居聚仙阁南面第一间,其余次之,南面轮完是北面。聚仙阁只有十间房,是以花签最短的两人则安排在留客居。” 聚仙阁是王府正儿八经的主人院落,而留客居只是寻常的客院。 “石榴姑娘,不如你先选吧。” 谢姝“……” 一众姑娘中,她出身最低,万一她抽中最好的房间,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位赵姑娘,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行吧,那就抽吧。让我来瞧瞧哪个是最短的……好了,看到了!】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看向那些美人瓶。 美人瓶瓶口极小,花签顶端的绢花几乎将不大的瓶口遮得严严实实,莫说是离得远,便是凑到跟前也不可能看见瓶内的花签。 这时谢姝已在赵芙的再次催促下,迟疑地到了那排美人瓶前。先是挨个看了个遍,然后将最短的那支取出。 赵芙抿唇一笑,“看来石榴姑娘的运气不太好。” 谢姝作沮丧状,失落地看着手中的花签。 众女见她抽到最短的,皆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松下去一会儿,又俱是提了起来,因为谁也不想抽到那个第二短的,然后和她一起住在留客居。 最后所有的花签都有了主,而那支第二短的也落在一位姓谢的姑娘手上。那姑娘可不是谢氏的旁支,而是老太妃嫡嫡亲的侄孙女。 从赵芙的表情来看,应该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抽签完毕,众女散去。 “这才第一天就如此精彩,我都有些期待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了。”章也压着声音,和萧翎咬耳朵。“那位石榴姑娘还挺好玩的,就是运气不怎么样。” 萧翎突然问:“你身上可带了书?” “你不说我还忘了。”章也一拍自己的脑门,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我确实给你带了一本书,我跟你……,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书?萧长情,……你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萧翎垂眸,视线落在那本书上。 他与那名叫谢姝的女子…… 谁更吓人? 第3章 …… 留客居离聚仙阁不远,皆在王府以东的位置。 聚仙阁临园子而建,视线景致自是上等,离内院更近。而留客居因是为客人准备,虽与内院相距不远,却隔着一道月洞门。 穿过月洞门,一眼就能看到留客居三个字。院中种着一株石榴树,此时挂满了石榴果,一个个胖嘟嘟圆滚滚地张着小嘴儿的果子点缀的绿叶之中,瞧着十分惹人喜爱。 方才一路走来,谢姝看到不下十几株石榴树,可见镇南王府有多盼着子孙繁茂。若不是那个签文,她哪里有资格住进王府。 “二姑娘,这里真好,又大又宽敞。”她的丫环多乐惊叹着,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似的。“留客居都这么好,那聚仙阁得有多气派。” “怎么?你想住聚仙阁?” “奴婢不想。”多乐猛地摇头,“奴婢觉得这里已经很好了,二姑娘你只是手气不好,不必太过在意。” 谢姝失笑。 她手气不好? 如果她愿意,她会是手气最好的人,毕竟不是谁都会有她的际遇,遭了雷劈之后不仅大难不死,还多了一个能透视物体的金手指。 那年爹任满归京,途中他们一家人在茶棚歇脚时天气突变。刹时间乌云密布天空暗沉,风雨欲来雷电交加。 她记得那惊雷裹挟着闪电,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被雷电击中的那一刻,她听爹娘的惊呼声,大姐的尖叫声,以及大弟弟的哭声。那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因祸得福。自那以后但凡她亲眼所见之物,皆能看穿其中隐藏了什么。 这项特异功能听起来很是牛叉,但也有限制,比说人体和墙体她就看不透。而且平日里用处并不大,也就是偶尔帮娘找个什么弄丢的物件,无事时用来逗两个弟弟玩而已。 当然她不是没想过靠这金手指发家致富,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地方就是赌坊。然而她娘最为厌恶之地便是赌坊,只因她的外祖父是个赌鬼,赌红了眼连儿女都卖的那种人。 听说她姨母就是被外祖父给卖了的,后来还要卖她娘。幸好她娘那时已经和她爹相识,她爹出手才将她娘保下。 她娘对赌坊深恶痛绝,她爹也不遑多让。 基于此她不可能走这条致富路。 所以这金手指几乎就是个废! 留客居房间多,她可以随便住。 然而眼下她还不能安置,因为这世间既然有尊卑法度,那便有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她需等那位谢姑娘选好房间之后再选。 主仆二人等了不到一刻钟,那位谢姑娘随行的下人们先至。他们将一个个朱漆雕花的箱笼抬进院子最中间的一个房间,然后婆子丫头便开始忙活整理,有人擦门窗桌椅,有人点上熏香,一派繁忙景象。 多乐看着她们,嘴巴渐渐张大。 “好了,我们要最里面的那一间。”谢姝伸手将多乐的下巴合上。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节 多乐:“……” 自己是不是给二姑娘丢人了? 相比别人的排场,谢姝可以说是极为寒酸。进王府所带的丫环只多乐一人,行李拢共就一个箱子。 她都不需要多乐动手,自己三下五下就将箱子里的东西整理完毕。衣裳备了三身,两身用来洗换,一身以防不时之需。 先前领她们过来的人已详细告知一些事宜,她知道该去哪里取饭食。 多乐学着别人的样子打了水,忙进忙出地擦洗,见她往出走,急问:“二姑娘,你去哪?” “我去弄些吃的,你忙吧。” “好嘞。” 谢家规矩不多,主仆二人相处多年,处得像亲人一样。 谢姝不觉得自己去取饭菜有什么不妥,多乐也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但那位谢姑娘的下人方才一直在暗中观察她们,听到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后一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取了饭菜回来后,房间多了一些东西。 多乐满面红光,激动到语无伦次,“二姑娘,……冰。” 谢姝看着冰盆里一块不算小的冰,也有些意外。冰这个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可是好东西,是谢家买不起的金贵物。 那谢家的下人们颇为瞧不上她们主仆,眼神皆是透着几分鄙夷,其中有一个丫头毫不掩饰地嘲笑起来。 “一块冰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 “住口!” “大姑娘!” 院门处,红衣女子冷然而立。 谢姝认得她,正是那位谢姑娘。 艳丽如火的长相,冰冷淡然的神态,冰与火的矛盾在她身上相互碰撞,那种极致的反差赋予了她独特的气质。 她朝谢姝走来,近看之下越发冷艳。 “是我约束下人不力,还请石榴姑娘见谅。” “谢大姑娘客气了。” 谢姝心想,幸好自己现在是石榴姑娘。否则别人唤她谢二姑娘,岂不是容易让人误会她和谢大姑娘是姐妹,占了人家正经谢家嫡系的便宜。 谢韫又道:“你我同源同姓,旁人辱你欺你,便是辱我欺我。绿痕坏了礼数,罚月钱三月!若再有人胆敢对石榴姑娘不敬,罚月钱半年!” 那几个下人呆了,谢姝也有些傻眼。 她和这位谢大姑娘不熟啊,根本半点交情都没有。对方一上来就为她责罚自己的人,她很尴尬好不好。 “谢大姑娘……” “你不用再说,我言出必行,断无出尔反尔的道理。” 谢姝觉得头大。 这位谢大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何我会对你另眼相看?”谢韫问她。 她老实点头。 想知道。 谢韫凑近,吐气如兰,“那是因为你这张脸,我看着顺眼。” 她:“……” …… 主仆二人吃饱喝足,房间里丝丝的凉气让人备感惬意之余,难免生出几分慵懒,只恨不得躺平歇着。 之前王府下人送来的东西中除去日常用品外,还有四个桃子和一个不小的甜瓜,多乐已它们洗净镇在冰上。 谢姝吃了一个冰过的桃子,舒服到叹息。 她闭着眼睛靠在床上小憩,昏昏欲睡之时,老太妃派人传了话来,说是她们今日舟车劳顿,应当好好歇息,不必再去请安,听到这话后她才放心大胆地躺下。 一觉至黄昏,又到饭点。 “二姑娘,这王府可真清静啊,连知了都比别的地方懂事,一点也不闹人。”多乐摆着饭菜道。 谢姝伸了一个懒腰,“哪里是王府的知了懂事,应该是王府的人勤快才是。” 偌大的王府养了那么多的下人,为怕知了吵了主子们的清静,暑夏必定会安排人专门捕捉蝉虫。 留客居只住了她和谢韫,谢韫那性子瞧着也不是一个闹腾的,这一下午也没什么动静,如此的清静自在正合她意。 既然不用去给老太妃请晚安,入夜后她看了一会儿杂记就睡下。 翌日天微明,她被多乐摇醒。 “太妃娘娘不是说免了早安,以后每日里去请晚安即可吗?”她嘟哝着,朝床内翻身想继续睡。 老太妃的原话是这样的:“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早安就免了吧,省得你们折腾,老婆子我也不太舒坦。” 这样的安排,简直让她喜出望外。 房间里凉丝丝的,不多睡一会哪里对得起自己。 多乐见她还要睡,再次摇她,“二姑娘,昨晚聚仙阁那边出事了。” 她一听,瞬间清醒。 怎么入住的当晚就有人搞事? 还让不让人活了! …… 出事的姑娘名唤柳湘,柳湘是老王爷庶妹的外孙女,也是众女中长得最为我见犹怜的那一个。一夜过去她那张原本楚楚可怜的小脸上布满红色的疙瘩,有的地方还烂了,正被人扶着哭得死去活来。 萧翎和章也,居然也在。 却原来是柳湘半夜就开始闹了,聚仙阁里的姑娘都说她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她死活不愿相信。一说王府怎么会有这样的毒虫,二说自己睡前还叮嘱丫头洒过驱虫药,一口咬定是有人害自己。 天刚微灰时她就跑了出去,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去找太妃和王妃做主,而是到竹林雅居外哭喊,这才把萧翎和章也给招来了。 “世子爷,章三公子,你们可要为小女做主啊!一定是有人想害小女,一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谢姝看着她的惨状,表示认同她的想法。 【原来这就是宅斗啊,还真是让人开了眼了。不过是一些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下手这么狠,真是太吓人了,看来我以后要躲她们更远一些。】 这声音一出,萧翎觉得顿时清静了许多。 日后若是不想听到别人乱七八糟的心声,他或许可以将此女带在身边。 章也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已经看出是何人所为了?” 他“嗯”了一声。 “你不要说出来。”章也压着声,“以往清风院那边的案子,但凡是你出手,就没有破不了的,风头全让你出了。今天你别管了,就让我章三公子出出风头吧!” “好。” 两人说话时,一身的华服的赵芙顶着精致的妆容,傲然而端庄地过来。“世子,我觉得她就是被蚊虫叮咬了而已。“这里是王府,诸位都是王府请来的客人,又有谁会害人呢?” ……,有的,肯定是有人害我,蚊虫怎么会把人咬成这样……”柳湘呜咽着,却不敢太大声。 “胡说,王府哪里来的毒虫!”赵芙怒道:“王妃掌管王府多年,府里别说是毒虫,蚂蚁见不到几只。你分明是被蚊虫咬了之后自己乱抓乱挠,又乱涂乱抹,才会变成这样。” 章也玩味一笑,勾着眼睛看着那哭得快晕死过去的柳湘,然后凑过去深深一嗅,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还真让赵大姑娘说对了,柳姑娘是有什么癖好吗?怎么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脸上涂?” “我就说……” 章也打断赵芙的话,“柳姑娘,我知道南边有一种翅虫,最喜你脸上这种鱼腥气。若不慎将其拍死,它的毒汁所到之处皮肤溃烂,愈后可能还会留疤。” “我没有乱抹……”一听会留疤,柳湘哭得更加厉害。“章三公子,您救救……救救我,我脸上不能留疤。” 姑娘家的脸上若是落了疤,还怎么能有好姻缘,更别说入世子的眼了。 她痛哭着,红肿溃烂的脸让人不忍直视。“我就知道是有人想害……不得我昨晚睡得那么死,定然是熏香被人做了手脚……那人趁我睡着还在我脸上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世子爷,有人嫉妒我,她们怕小女入了您的眼,所以才毁了小女的脸……” 谢姝心想,可不正是如此。 【柳姑娘这张脸之前确实不错,我一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怜香惜玉,何况是男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狠手辣的,这么辣手摧花,可真下得了手。】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看了她一眼。 她浑身汗毛一竖,莫名觉得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不会吧,我也被人盯上了?难道是有人觉得我这张脸也有些碍眼,想毁了我的脸吗?那可不行,我这张脸要是毁了,我举人巷第一美的名头要是保不住,我家小美还不得哭死。】 那种感觉却越来越明显,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章三公子,您既然知道是什么毒虫,您可一定要为我表妹做主啊!”扶着柳湘的姑娘说。 那姑娘谢姝可太熟了,正是昨天嘲讽她的那个粉衣少女。这姑娘姓周名霏,其姑姑是柳湘的母亲。 周霏环顾所有人,目露恨光。 “是谁,到底是谁,你站出来!” “周姑娘,想要找出害柳姑娘的人并不难。”章也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真的吗?章三公子,您真有办法找出害我的人?”柳湘急切着,想伸手去抓章也的衣袖,被章也利落地避过。 章也似嫌弃地甩了甩自己的衣袖,道:“那种翅虫是南边之物,活虫不易携带,只有可能是虫卵。害人之人既有此心,便不会只用一次,想来她手中应该还有未孵化的虫卵。左不过是这院子里的人,一搜便知。” 话音一落,惊呼声四起。 有几人自告奋勇,要去搜查。 谢姝心想,这几个请命去搜查的人当中恐怕就有那下手之人。 【人多手杂,栽个赃嫁个祸什么的再容易不过。到时候推得个干干净净,被栽赃的人可就惨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个黑锅一旦背上就再也拿不下来了,好惨哪,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 萧翎垂着眸,眼睫动了动。 这女人倒是个聪明的。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节 他一个隐晦的眼神过去,章也立马懂了。 “聚仙阁众人,人人都嫌疑,为怕有人趁乱嫁祸,搜查之人必须与被害之人毫无干系。” 赵芙面色不虞,“既然章三公子觉得有人故意为之,那就查个清楚明白,免得日后我们王府还要被人说三道四。我不住在这里,我去最合适,世子以为如何?” 一句我们王府,可见真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主子。 她比所有的姑娘都早进王府,一直住在镇南王妃的院子里。 萧翎看都不看她,道:“你不行。” 谢姝闻言,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秀眉不自觉地微微拧紧。 【不住在聚仙阁的人,除了赵芙那不就是我和谢韫?谢韫是谢家的嫡女,身份地位都是够。如果要选一个人去搜查,她是最好的人选。总不可能是我吧,虽然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手到擒来,但如此一来赵芙被下了面子,会不会把我恨上?我可是要明哲保身的人哪……】 正想着,便感觉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原来不知何时,萧翎已经到了她面前。 “你去。” 她:“……” 第4章 日头渐高,暑气已起。 太阳普洒金光,几许照在她身上。她竟无一丝燥热之感,反倒像是置身数九寒天。 众目睽睽。 萧翎的样子在她瞳仁中慢慢清晰,面如冠玉自是不用说,略显狭长的眼尾处还有一颗美人痣。因为这颗美人痣,她竟然能在对方无欲无求的脸上看出一丝妖艳。 但此时此刻,她是满肚子的苦说不出,纵然美色当前也不好使。 【啊啊啊!我去你大爷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你让我弹琴我就弹琴,你让我去搜查我就去搜查,就算我是个软柿子,你也不能可着我一个人捏啊!别以为长得好看我就不敢骂你了,气死我了!我叉叉叉叉……你个老六!】 萧翎看着她,目光像是能将她看透。 此女言语古怪,不知这些言语是何来处? “你不愿意?” 【你看我像愿意的样子吗?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哪里像愿意的样子。萧翎你大爷的,你是想玩死我啊!】 “……微言轻,我怕……” “石榴姑娘,你别怕。”章也过来,与萧翎并立,一派风流倜傥。“有本公子和世子爷在,你放心大胆的去搜。” 【我怕就是你们!你们难道眼睛瞎了吗?没看到赵大姑娘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模样吗?还有旁边那几个人,就差拿刀来砍我了。你们这两个老六!】 萧隽闻言,若有所思。 所以老六这两个字… 是骂人的话。 “你若有难处,尽管明言。” 【这话问得可真是好笑,还我有难处,我难处多了去了!我最大的难处就是我不想去,你能同意吗?你把我当炮灰,信不信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谢姝一肚子的火,还要装着小家气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我一人去搜,任何结果恐怕都难以服众。”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是个什么东西啊,你让我去搜查这些姑娘的房间。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你办事,你是我什么人哪,凭什么这么命令我。】 “那就再进去三个人。” “……” 居然正合她的心意。 【算你小子有点人情味,否则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萧翎:“……” 一家派一人,既能相互制衡,又能相互监督。 最先主动请缨的是谢韫,这个是谢姝没有想到的,第二个出列的是老王爷嫡姐的孙女白蓁蓁,两人都是各家姑娘之首。 赵芙没动,站出来的是她的堂妹赵芸。 柳湘的房间位于北面第一间,四人便从这里开始搜。谢姝动手,其他三人的作用是监督。搜到第四间的时候,她环顾一周后心里就有了数。先是装模作样地东摸西找,然后从箱子里找出一个被布包了好几层的瓶子。 “……是什么?” 瓶子里当然是虫卵,有几个看上去今天就要化成虫。也就是说,如果今天没有把人找出来,明天又会多一个受害者。 “昨日我说错了,石榴姑娘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运气不错。”赵芙这句话一出口,谢姝就知道自己被对方记恨上了。 因为住在这房间的姑娘叫万琼,正是赵芙姨母的女儿。 早在几人开始搜查时,万琼就站不住了,眼下东西一找到,她直接瘫坐在地。脸色白得吓人,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 “是你,是你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柳湘扑过去,对她又打又抓,恨不得把她的脸也给挠花。 她面如死灰,任由柳湘抓挠自己。 聚仙阁里也种了两株石榴树,挂满枝头的石榴果子张着嘴,不知是在惊讶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在无情地嘲笑所有人。 谢姝的心,突然有些不舒服。 【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是被人逼迫的,还是真的心脏了?这么好的年华,做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害人呢?真是太可惜了。】 她不经意抬头,不期然对上萧翎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当下升起毛骨悚然之感,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把自己缠上一样。 【妈呀!这位世子爷果然有大病,不会真把我当成好拿捏的软柿子,捏来捏去捏上瘾了吧?可千万不要啊!】 上瘾? 这两个字用的好。 萧翎想。 他或许真的有病。 …… 柳湘和万琼的事最后还是报给了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后宅之中发生的事,应当交给后宅主母处理。 处理的结果是两人都被送出府,放在明面上的理由都是水土不服,体体面面地让她们归家,还奉上一份厚礼。 高门大户最紧要的就是脸面,谢姝对这样的结果不置可否,她关心的是那份厚礼。出了事送走的人都有礼,那其他的人呢? 会不会等到各回各家的那一天,她也能收到一份礼?若真是如此,这趁旅行倒是不错。王府几日游,包吃包住还有礼收,想想都觉得捡了大便宜。 多乐一边吃着冰镇过的甜瓜,一边兴奋地描述自己听来的消息。“二姑娘,你知道吗?竟然还有这么粗的一根人参,奴婢听人说,那人参至少是百年的老参。” 百年老参这样的东西,对于谢家来说也就听过,从来没有见过。 谢姝刚想说什么,猛不丁听到门外一声轻“咳”。多乐赶紧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老太妃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面上带着笑,行礼道:“石榴姑娘,太妃娘娘有请。” “嬷嬷,所有姑娘都去吗?” “太妃娘娘只请了石榴姑娘一人。” 谢姝没有再问,当即随王嬷嬷离开。 一路上思量着,太妃娘娘单独召见自己,定然是因为柳湘和万琼的事,难道是对她找出了虫卵之事存疑? 她对王府不熟,但梧桐院与留客居之间的这条路她昨日才刚刚走过,她自然是有些印象。眼见着景致不太对,她心下一个“咯噔。” “嬷嬷,这条路是不是绕远了?” 远处的那处竹林,她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王嬷嬷的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石榴姑娘莫怕,这条路确实不是去往梧桐院的,过了前面那片竹林,就是世子爷住的竹林雅居。” 所以是萧翎要见她! 这就合理了。 萧翎那个人,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未见到真人之前,世人都说镇南王世子何等的人品如玉,何等的皎皎如月。但她见到真人之后,深以为传言不太可信。那位世子爷长相出众不假,可是人品……不好说了。 王嬷嬷将她送到一处石碑前,便说自己不能再进去了。 “石榴姑娘,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头就是世子爷的住处。世子爷喜静,竹林雅居外人不得入内,奴婢就不送了。” 早就听说萧翎喜静,没想到是这么个喜静法。 谢姝看着石碑上的人声不近四个字,暗暗感慨一句这字不错。 左右四下看去,果然半个人影都没有。伸着脖子往前看,遮天蔽日的竹林深深,石子路拐了一个弯之后再无踪影。 进还是不进? 她犹豫了。 “石榴姑娘,你怎么不进去啊?”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一抬头就看到荡在粗壮竹子上面的章也。 章也飞身而下,风流又翩翩。 这个出场方式,有点炫。 “世子就怕你不敢进去,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 萧翎是魔鬼吧! 谢姝暗道,什么叫怕她不敢进去,分明就是怕她临阵脱逃。 章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石榴姑娘,请吧。” “多谢章三公子。” 事到如今,不进也得进。 她对章也行了一个礼,道:“昨日之事,多谢公子。” “石榴姑娘客气了。” 长情单独见这位石榴姑娘,莫非是有所怀疑?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节 章也如是想着,同谢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谢姝见状,倒是觉得自在了几分。 拐过一个弯,竹影越发重重。走了近半刻钟后,林中有一处开阔之地。石桌石凳一应俱全,萧翎背身而立。 “去吧。”章也示意谢姝独自过去。 谢姝依言,朝萧翎走去。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事?虫卵的事不是解决了吗?为什么还要单独谈话?不会是又想拿别人当枪使吧?” 她没有看见,萧翎在听到她的心声之后嘴角弯了一下。 “见过世子爷,世子爷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萧翎慢慢转身,低着眸看她。 “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不会吧?居然夸我?不……出反常即有妖,一上来就夸人,肯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小心为妙。】 “世子爷过誉了,今日之事,换成谁都能做得好。” 她相信只要是认真搜查的人,一定能搜到那瓶虫卵,不过是多花些时间而已。 “你不必自谦,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正好我这里还有一桩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果然!就说怎么一上来就夸人,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你堂堂世子爷,手底下可用的人不知道多少,居然还找别人帮忙,肯定没什么好事。】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让帮忙找一样东西。” “不知世子爷想找什么东西?” 【还是问清楚的好,万一是找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丑话也要说在前头,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总不会有错。】 萧翎递给她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令牌模样的东西。 “此物应是在入住王府之人的手中,或许是某位姑娘,或许是某个随从,你帮我找到它。” 【听起来倒是不难,但是你也太理直气壮了吧。我虽然出身不高,却也不是你们王府的下人。你让我跑腿可以,总不能一点报酬都没有吧。你光说让我找东西,其它的黑不提白不提的,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事成之后,五百两银子。” 谢姝听到五百两银子,心肝都颤抖了。 【……百两!我的妈呀,这么多……持,矜持。接还是不接呢?不接吧,五百两银子也还可以。接吧,这位世子爷会不会以为我是个财迷?……不管了,接!】 “既然这东西对世子爷很重要,那我就姑且一试。” 萧翎眼底划过一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 谢姝接过那张纸,仔细认真的收好。 这可不是普通的纸啊,这是能换五百两银子的宝贝! 【五百两,我来了!】 第5章 …… “长情,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呢?”章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揶揄道。 萧翎睨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章也眼睛一亮,来了兴致。“长情,你快说说看,我想什么了?我就不信了,你还真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快说,快说啊!” 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棱”着落在石桌上,发出“咕咕”的声音。 萧翎从鸽子的脚环中取出一个纸卷,看过之后用茶水将纸条浸湿,然后揉烂。 他的怀疑果然不无道理。 那个女人或许真的和他有一样的奇遇! 风吹竹林沙沙响,隐有杀气拂风来。章也瞬间气势随之变化,再无之前的随意,而是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长情,是不是李贞那老儿又有什么动作?” 他口中的李贞,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二子宁王。 “不是。” “不是他?那就是李相如。那糟心的玩意儿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水吧。宁王妃怀他的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蠢药,才生出他那么个脑袋空空的又蠢又坏的倒霉东西。” 李相如是宁王之子,几次三番欲置萧翎于死地。九年前萧翎护送他出京途中遇袭,便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场阴谋。 萧翎能读懂人心之后,他的算计再没有成功过,却激得他发誓非要弄死萧翎不可,近年来更是变本加厉。 “别猜了。”萧翎收敛杀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米,正喂着那信鸽。信鸽吃完小米,这才“扑棱”着翅膀飞走。 章也见状,重新恢复先前的玩世不恭之态。 “长情,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你对那石榴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快说啊!” “说什么?”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她分明就不一样。男子若是在意一个女子,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与之往来。我章三公子久经情场,这样的小伎俩我懂的,你就不要瞒我了。” “你是你,我是我,不可一概论之。” 章也见他油盐不进,也不气馁。 “难道那石榴姑娘真是宁王的人?” “不是。” “不是!”章也又兴奋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你对她……” “不管她是不是宁王的人,她都有问题。” 那个女人能力不一般,言语又太过诡异,就算不是任何人派来的细作,其本人就是一个大问题。 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欲可成灾,妄可生魔,人心之深,堪比无底渊海,明月青灯照不破。 他亦如此。 …… “阿啾” “阿啾” 谢姝连打两个喷嚏,嘴里嘟哝着谁在骂我,与此同时一脚迈进留客居。 谢韫的房门紧闭着,守在门口的婆子正与一位紫衣少女不知说着什么。少女神色中带着一丝哀求,似是在求着那婆子什么事。 那婆子一脸爱莫能助,紫衣少女只好告辞。转身时面上的乞求之色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甘与薄怒。 谢姝认得这姑娘,正是谢韫的堂妹谢三姑娘谢淑。 谢淑看到她,不知为何剜了她一眼。 她不明所以,但并不在意。 烈日当空,暑气正浓,葱郁的石榴叶子都显现出几分耷拉,一个个石榴果子像是要躲进叶子中避免阳光的照射。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气,以手为扇加快脚步,恨不得三步并做两步走,赶紧进屋好好凉爽一下。 正欲推门时,突然听到谢韫房门打开的声音。 “石榴姑娘,你这是去哪了?” “先前太妃娘娘身边的王嬷嬷来找我,说是太妃娘娘想见我。” 谢姝可没有撒谎。 王嬷嬷来找她是真,说太妃娘娘要见她也是真。 谢韫发出一声轻笑,“我刚从太妃娘娘那里过来,我怎么没看到你?” 谢姝朝那边望去,只见谢韫还是一身鲜亮的红衣,日光之下艳丽如火,但一张俏脸却又极冷,目光清冷艳绝却又有几分幽怨。 这位谢大姑娘如此架势,不会是想找她的麻烦吧? 既然如此,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谢韫是老太妃嫡亲的侄孙女,如果向王嬷嬷打听,相信王嬷嬷必定会如实相告。再者她们同住一个院子,抬头一见低头见,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更不要为了无关之人而得罪人。 “我确实没去梧桐院,而是被王嬷嬷带去了竹林雅居。” “原来你去见世子了。” “世子有事找我,为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才让王嬷嬷代为传话。” 谢韫长长地“哦”了一身,那双好看的凤眼将她上上下下一打量,道:“你就这样去见世子的?” 谢姝不明所以。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衣裳,一没有衣衫不整,二没有沾上任何污渍,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她咂摸不出谢韫话里的味来,猜不到对方究竟是几个意思。到底是嫌她没有精心打扮污了萧翎的眼睛,还是讽刺她故意以素颜示人,实则是心机深沉。 谢韫缓步过来,到了她面前。 “你这张脸我看着顺眼,但你这身打扮真丑!” 她:“……” 这位谢大姑娘是不是也有病? …… 给老太妃请安之时,她去得不早也不晚。 到梧桐院的时间点是她计算好的,去得太早过于显眼,去得太晚又显得失了礼数,所以不早不晚刚刚好。 除去三家之首的谢韫白蓁蓁和赵芙,其余的姑娘们身份差距并不算太大。众女都想讨好老太妃,有心之人来得早,自然也就尽量坐得靠前。 她进去后找了一个靠后偏角落的位置坐下,虽说爹娘都叮嘱过让她多讨好老太妃,但这样的场合显然并不合适。 好巧不巧,旁边就是周霏。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周霏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看她。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节 她低下眼皮,装无事人。 “太妃娘娘,小子们是不是来晚了?”章也的声音自外面响起,与萧翎一起进来。 章也看到谢姝后,桃花眼热切了一些。暗道这位石榴姑娘长得确实不俗,隐在众女之后也能让人一眼瞧见。 萧翎听到他的心声,眼尾余光扫了过去。 谢姝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头压得更低。 【你们这两个老六,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萧翎:“…… 他一现身,众女的目光为之追随,老太妃的眼睛里也只有自己的好大孙。 “来,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如此一来,原本挨着老太妃坐的赵芙和谢韫必须得有一个人让位。谢韫坐着不动,冷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赵芙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不太甘愿地让出了位置。还想着借此与萧翎亲近时,不想被章也不动声色地给挤到一边。 “太妃娘娘,您不是最爱听小子给您讲外面的趣事吗?近些日子,小子又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您要不要听啊?” 老太妃一听,喜道:“就你小子知道老婆子喜欢什么,你有什么趣事,快快说来听听。” 章也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 “话说九年前的一天,风暖日丽。有个老汉驾着驴车进城卖柴火,途经一处茶棚时渴得厉害,便停下来歇脚。谁成想他一杯茶水还未下肚,突然天生异像,刹时惊雷滚滚,一道道白光从天而降。眼看着一道雷电直奔茶棚而来,老汉吓得躲到桌子底下,暗道一声天要亡我!” 谢姝:“……” 【这故事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不会吧。】 章也的声音极具感染力,已经将屋内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谁也没有看见,萧翎望向谢姝时那深邃的目光。 “后来呢?”老太妃急问,“那老汉有没有事?” “太妃娘娘您莫急,听小子慢慢与您道来。”章也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也是那老汉命大,居然有人替他挡了雷。你们猜,替他挡雷者是何人?” “何人?”老太妃下意识发问。 章也的桃花眼中浮现几许神秘之色,故意压着声音。“当时那茶棚之中还有一家人,一对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年幼的儿子,你们猜会是谁替老汉挡了雷灾?” 听到这里,谢姝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听了半天别人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真的是自己。 【这都是什么事啊,听故事听到自己身上。我哪里还用得着猜啊,我可是当事人哪,这事我最清楚了,答案就是那对夫妇的第二个女儿。】 萧翎的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那颗美人痣越显妖冶。 第6章 …… 章也的话吊足众人的好奇心,一连好几人发出追问。 “章三公子,可是那家的丈夫?” “是不是那位夫人?” 听到这样的答案,章也神秘一笑,一一摇头。 老太妃惊讶道:“不会是他们的女儿吧?” “太妃娘娘猜对了,替那老汉挡了雷灾的正是那对夫妻俩的二女儿。” 赵芙眉宇间隐有不耐之色,不就是被雷劈死一个女童而已,如此寻常的故事有什么值得说道的,这位章三公子居然还敢在人前卖弄。 “章三公子,这事没什么稀奇的,被雷劈死的人古往今来都不鲜见。不过是一些命薄作恶之人遭了天收天责,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谢姝不愿意了。 【你才命薄又作恶!打雷闪电都是自然现象,扯什么天收天责的。换你赶上坏天气试试,信不信天雷劈你一个外焦里嫩!】 同为被雷劈过之人,萧翎对这话很是赞同。 天若有眼,日日看着芸芸众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怕是恨不得瞎了才好。天若有法,能以善恶行天收天责之事,人间岂岂日日电闪雷鸣。 章也也不信什么天意之说,他看了赵芙一眼,道:“赵大姑娘莫急,凡事不到最后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 “这有什么难下定论的,不就是一个遭了天谴被雷劈死的女童。并非她替那老汉挡了灾,而是她本来就是该死之人。” 这话谢姝更不爱听了。 【我怎么就该死了?我是上辈子刨了你家的祖坟,还是这辈子砸了你的饭碗,让你这么咒我!】 “天灾人祸而已,何来的该死与否?” 萧翎这一出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维护章也。 谢姝也是这般认为。 【人人都说萧世子不近女色,原来也并非没有在意之人,看来章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难道帅哥真的有男朋友了?】 帅哥、男朋友? 萧翎细思着这两个词的意思,眼神微冷。 章也见萧翎维护自己,发梢都像是抖了起来,神色间越发风流倜傥,颇为得意地瞟了萧翎一眼。 谢姝瞧着,脑海中冒出一个词:娇羞。 【吼吼,我可真是小机灵,这么隐蔽的事都能被我能发现。怪不得萧翎不近女色,原来都是为了章三。有了章三这样的美娇娘,别人确实难再入眼。】 萧翎倏地眸光一沉,似有无数寒刀蓄势待发。 谢姝只感觉头皮一麻,突如其来的寒凉让她缩了缩脖子。 【有钱人就是好,这屋子里的冷气真足啊。】 萧翎险些气笑了。 转念一想,罢了。 不过是个小姑娘,言语之间也并无太多的恶意。何况他听过太多类似的猜测,那些人的话可比这小姑娘腌臜龌龊多了。 这时章也道:“世子爷说的极是,如果天雷真长了眼睛,又岂能分辨不如魑魅魍魉,容着作恶之人为祸人间。倘若故事只是这样,我也不敢在太妃娘娘面前说啊。” 他这话又提起了众人的兴致,老太妃更是心急地追问后续。 “太妃娘娘莫急,待小子为你解惑。”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又起,“那老汉当时吓傻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见那女童已经爬起来又是叫爹是喊娘的,竟然毫发未伤!” 老太妃连连称奇,“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阿弥陀佛。那丫头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老太太,丫头我在这里谢谢您了。你老人家真是人美心善,我借您的吉言,争取以后大富大贵。您老可能不知道,我不仅没被雷劈死,还多了一个金手指。我这金手指老厉害了,还能窥见您老人家怀里那块用帕子包着的点……皮外翻形似荷花,肯定很好吃。】 萧翎皱了皱好看的眉,看向自家祖母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之色。 祖母有消渴症,平日里饮食当以清淡为主,少食荤甜之物。他一直以为祖母行事最是妥帖,万不会违背太医的医嘱,没想到居然偷藏点心。 他眼尾余光往谢姝那边瞟去时,正巧看到谢姝在擦口水。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居然会想吃点心想到流口水。 章也朝他挑了挑眉,那得意的表情仿佛在邀功。 “太妃娘娘,小子这故事如何?” “好,好,这故事有意思的很。”老太妃笑得合不拢嘴,“这人年纪大了越来越没意思了,所以我老婆子就爱听这些千奇百怪的事。你们还有什么趣事,都讲来给我听听。” 她这么一说,不少姑娘意动,都在绞尽脑汁地想。 “石榴姑娘,你们家以前是不是住在澜州?”周霏突然朝谢姝发问:“当年乾门关大乱之后,民间乱相频出,我听说竟然还有人易子而食。你那时就住在澜州,想来听过不少稀奇之事,可否说来听听?” 她话音一落,屋子里静得出奇。 十三年前,蛮丘突然发难,那一役大胤伤亡惨重,镇守乾门关的定远侯霍擎战死。蛮丘大破乾门关后,直逼进关后的第一城月城, 月城守将下令封城死守,苦等缓军数月,终不敌内忧外患,被城中细作开了城门,落得一个满城被屠的下场,还祸及沧、澜两城。 而迟迟未至的缓军,领军之人正是镇南王萧恪。萧恪将蛮丘赶出乾门关后,主动请旨镇守乾门关,这一守就是十三年。 尽管如此,萧恪还是因救援延误而遭人诟病。有人说萧家和安王勾结,才致使乾门关兵败如山倒,才害得月城被屠,所以萧家这么多年来仍旧陷于猜疑之中。 谢姝哪里不知道,她是在挖坑,就等着自己往下跳。 【好歹毒的坑啊!我如果真傻乎乎的讲了什么人间惨剧,岂不是扎了太妃娘娘的心窝子。我如果什么都不讲,你肯定还有挑拨的话等着我。你说你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活得累不累啊?】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暗道若论心眼子,这小姑娘恐怕也不输于人。 还好,不蠢。 若是个蠢的,守着这般异于常人的能力恐怕早就得意忘形露了出来,也或许根本活不到今日。 周霏见谢姝不语,又感觉自己一时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难免有些自得。“我们这些生于盛京长于盛京的姑娘,哪个也比不上石榴姑娘见多识广,石榴姑娘为何不让我们长长见识?” 所有人都看向谢姝。 谢姝慢慢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到了周霏面前。 “啪!” 周霏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被扇的脸,“…… “周姑娘,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痛吗?恨吗?” “你……” “痛就对了,恨就对了!乾门关一战,是我们大胤之痛!所以才有陛下的三道恩旨,一道告慰英烈在天之灵,一道抚恤月、沧、澜三城百姓,最后一道免三城百姓五年赋税。那一战除了痛,还有恨!所以才会有镇南王主动请旨镇守乾门关,誓死抵挡蛮丘再犯十三年不归家。英烈亡魂未散,乾门关的将士们以身卫国,这样的痛,这样的恨,还不够你长见识吗?” 周霏脸都白了。 她嚅嚅着唇,“……胡扯什么?我不就是想听你说一些澜城的民间奇事,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为何打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太妃娘娘,您来评评理,有她这么为人处事的吗?” 老太妃沉痛闭目,良久才睁开。 “不忘国难,勿笑民苦。我们生而富贵,却不知这富贵是多少英烈用性命所换?我也是老了,手上没劲了性子也软了。若换我年轻时,手劲可比小石榴大多了。” 谢姝:“……”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节 【老太太是嫌我打太轻了吗?这么说老太太不怪我,那我就放心了。早知道这样,我刚才就应该下手更重一些。周霏这丫的就是欠收拾,还想听稀奇之事,美死她算了。我这手怎么还在抖,真是太没出息了。】 萧翎看去时,只见她两手已紧紧握在一起。 他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杀人后的情形,仿佛置身于滚滚浪涛中,热血如奔涌的江水,呼啸滔滔震耳欲聋,明明并不觉得有多害怕,却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 这个小姑娘眼下的模样,正如他当年。 他缓缓垂眸,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 众人都听出老太妃话里的意思,那周霏更是惊得跪在了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老太妃摆了摆手,“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所有人识趣告退,萧翎留了下来。 人一走完,老太妃脸色就沉下来,眼角的皱纹越发深刻,仿佛无形中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不愧是萧怜儿养出的好孙女,当真是愚不可及!就那点子浅显的心眼还想算计别人,也就萧怜儿那个蠢货才会指望她能把你给迷惑了。” 萧怜儿正是周霏祖母的闺名。 老太妃有两个姑子,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老王爷是嫡女,她自然更偏向嫡出的大姑子萧蕙儿,对庶出的小姑子萧怜儿本来就不怎么亲近。 “她不是祖母您请来的吗?”萧翎淡淡地道。 “……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气祖母!”老太妃嗔怒着,“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亲事让人不省心。你若早早有心悦之人,祖母何至于费心安排。你那母妃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父王离家已经十三年了……唉……” 提到镇南王妃,萧翎的神情淡了一些。 “前几日父王还有信来,他一切都好,祖母不必挂怀。” “我如何能不挂怀,十三年哪,他好狠的心,竟然一次也没回过家……” “父王也是不得已,他有他的苦衷。” “哎,那时不知多少人弹劾他,说他是故意迟迟不到,才致使乾门关破,月城被屠。他十三年不归家,一则是因为心中有愧,二则是向陛下证明自己的忠心。我怎能不知他的苦衷,我是在心疼他!” 十三年前圣上有意立储,储君人选有两人:一是安王,一是宁王。 安王贤良,可为守成之君。宁王骁勇,有开疆拓土之能。二人一文一武,一守一攻,景元帝因此摇摆不定。 谁知蛮丘突然来袭,一举大破乾门关,朝野上下皆不可信。 定远侯霍擎之勇猛人人皆知,有一夫能抵千军之名,他的用兵之策更是随机应变,无人能出其左右。若非军中有人投敌私放贼人入关,他绝不可能兵败战死。 宁王与他是连襟,他战死之后无异于是断了宁王的一条臂膀,而派去增援的萧恪曾是安王的伴读。 人人都知萧恪是安王一派,他一没能及时赶到解乾门关之危,二没能阻止月城被屠。纵然事后有证据表明援军确实是被泥石流所阻,却依然被人诟病至今。 良久,老太妃一声叹息,“这些年,苦了你父王了。你父王上次来信,还问起你的婚事。孙儿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不可以和祖母说说?” “祖母,孙儿暂时还不想成亲。” “你怎么又是这句话!”老太妃无奈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这些年祖母依着你,为了此事与你母妃越发生分。如何祖母实在是挡不住了,你若不尽管定下亲事,那祖母只能由着你母妃做主让你娶赵家的丫头。” 她见萧翎不说话,猛然想起什么。 “孙儿啊,我看小石榴那丫头不错……” “您老人家若真觉得她今日表现不错,那您赏她一些东西便是。” “你呀你,打什么岔!这事祖母心中有数,你的终身大事才是最紧要的。我也不知还有几年好活,你就不能为了祖母早些娶妻生子吗?到了祖母要走的那一日,也不知能不能看到……” “祖母,您若再不听太医的叮嘱,我看这一日不远了。” “你个臭小子,你竟然敢咒你祖母!” “我可没有咒祖母,祖母您身子骨多硬朗啊,又吃又拿的,随身还藏着点心。” 老太妃一愣,然后抚着额头装头疼,“哎呀,你这个臭小子,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你气死我算了,我的……的头又疼了……” 萧翎忙扶住她,吩咐下人去煎药。 她悄悄用眼神质问王嬷嬷等人,到底是谁泄漏了她的秘密? 几人同时摇头,皆是疑惑。 她见状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小子肯定是在诈自己。 萧翎将她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又听到自家祖母的心声,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祖母,荷花酥好吃吗?” 老太妃:“……” 这臭小子! 第7章 …… 谢姝刚出梧桐院没多久,便被赵芙叫住。 赵芙今日依旧是盛妆华服,衣料顺如丝薄如翼,瞧着都比别人贵气凉快许多。她睨着谢姝,目光不掩轻视与嘲弄。 “石榴姑娘不仅运气好,没想到还生了一张巧嘴,先前是我小瞧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都是什么事啊。 谢姝心想。 如果自己记得不错的话,今晚她没有任何地方得罪这位赵大姑娘吧。但听对方的语气,看来是盯上她了。 “当不起赵大姑娘的夸奖,我运气时好时坏,说话也不过脑子,你就别取笑我了。” “石榴姑娘谦虚了,今日过后,想来太妃娘娘会更看重你。” “太妃娘娘心善,对谁都宽和。” “好巧的嘴。” “……” 赵芙离开时,还扔下一句警告的话。“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石榴姑娘可千万莫要得意忘形才好。” 谢姝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果然想象很美好,现实太骨感。说好的明哲保身低调做人,却不想进王府之后所有的事都让人身不由己。 夜色驱散了一些暑气,晚风也少了白天的热情,稍稍有一丝丝的清爽。 远远的,她看到一人。 当下又是一声叹息,硬着头皮往前走。 谢韫站在月洞门口,正好堵住她的去路。她是绕不开也躲不住,只能与对方来一个狭路相逢面对面。 “方才赵芙和你说什么了?” “赵大姑娘没说什么,不过是几句闲话而已。” 这位谢大姑娘的心思,她有些琢磨不透。 “闲话?”谢韫冷笑一声,夜色中越发冷艳高傲。“她是不是提醒你的身份,然后让你离世子远一些?” “我出身低,她提醒的也没错。” 谢韫走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说实话。” 她:“……” 这位谢大姑娘是不是有病? 莫名其妙在她面前搞什么邪魅狂狷这一套! “我说的就是实话,她提醒的没错,但我并没有那个心思,所以她提不提醒我都会离世子一些。” 谢韫放了手,气息逼近。 “其实你不必在意她说什么,如果世子对她有半点想法,哪里还有你们什么事。” 这点谢姝还是看得明白的。 赵芙是镇南王府属意的儿媳妇,而眼前这位谢大姑娘应该就是老太妃看中的孙媳妇。然而二女都未能入萧翎的眼,所以才会有她们这些人进王府小住的事。 “谢大姑娘放心,我对世子无任何非分之想。” “你有也好,没也好,我并不在意。”谢韫眯着凤眼,用一种奇怪而热烈的目光将她全身上下都梭巡了一遍。“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上。” 谢姝心下一惊,心脏猛缩。 她以为接下来要听到对方狠辣的威胁与警告,没想到谢韫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果你落到我手上,我一定让你改头换面,一天梳三四种发式,换七八身衣裳,将你打扮成盛京城中最华美的姑娘。” 她:“……” 这位谢大姑娘果然有病。 …… 清晨,她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揉着惺忪的眼,她望着帐顶出了一会神。 说的不用请早安,为何想睡一个懒觉这么难? “石榴姑娘,我是诚心诚意来向你赔礼道歉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这声音是周霏的。 一大早扰人清梦,这是赔礼道歉的态度吗? 听外面的动静,人还不少。 谢姝无法,只能起身。 开门一看,更是无语。 好家伙! 人头攒动,丽影重重,竟然来了不少人。看样子聚仙阁那边是倾巢而出,就连住在镇南王妃院子里的赵芙都来了。 周霏见她出来,一喜。“石榴姑娘,你终于肯见我了,我是诚心来向你道歉的,还请你原谅我。”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节 “周姑娘,你一大早过来到底是何事?我为何要原谅你?” “石榴姑娘,……真的这么恨我吗?我……” “你等等。”谢姝打了一个哈欠,倚在门边。“你容我好好捋捋。我与周姑娘你相识不过三日。第一日我与你说过话,你问我是否学过琴,家中有没有请过夫子,还问我是哪家的人,我一一回答,说自己没有学过琴,家中也没有请过夫子,还说是谢家的人。 昨天是第二日,我与你虽然见了两次,但只在太妃娘娘那里才说过话,你让我说些澜城趣事,我有感于国仇家恨便没有说。今日这是我们第四次见面,你口口声声说来向我赔礼道歉,我却实在记不起来你何时得罪过我?” 周霏一愣,她完全没料到谢姝会是这个反应。 众人亦是如此,眼神各异。 有些事人人心知肚明,循着内宅的处理方式你来我往皆是习以为常,一旦被人说破说开,却发现竟是如此的难以圆场。 “哟,我就说早起人的有热闹看,长情你还不信!”院外传来章也戏谑的声音,很快他便像只花蝴蝶般飞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如圭如璋的萧翎。 他桃花眼环顾一周,道:“诸位姑娘,我们凑个热闹,你们不介意吧?” 谁会介意,又有谁敢介意! 谢姝看了他们一眼,暗自嘀咕。 【看来萧翎真的很宠章三,为了章三连这样女人之间扯头花的热闹都要来凑上一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果然真爱无敌,这些姑娘们如果知道真相怕是要伤心死了。】 萧翎蹙着眉,身体下意识离章远了一些。 章也有些莫名,不由自主往他那边靠近。 他不动声色,又避开一些。 章也越发奇怪,跟着移动几步。 谢姝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内心露出一个姨母笑。 【萧世子肯定是不愿被别人看出来,故意在人前避嫌。但是章三这个粘人的小妖精,恨不得成天和自己的男朋友贴贴。爱情的酸臭味啊,我隔得老远都闻得到,嘿嘿嘿……】 萧翎:“……”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哪里来这么多古怪的虎狼之词! 对于有些人而言,萧翎和章也来得正好。 周霏用帕子抹着眼泪,“石榴姑娘,你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说了,我想不出自己与你有什么过节,又何来原不原谅一说?除非你第一日问我是哪家的那句话是别有居心,也或者你昨晚让我说澜城趣事是不怀好意,否则我实在是不知你为何要向我赔礼道歉。” 众人齐默,一时诡静。 周霏面巾色已是难看至极,眼底隐有恨意。 若让她亲口承认居心不良包藏祸心,那她日后还怎么见人?她白了着一张脸,摇摇欲坠像是要晕过去。 “大姑娘,大姑娘,你怎么了?”一个丫头立马将她扶住,她眼睛翻了翻顺势就倒在那丫头的怀里。 那丫头慌乱而焦急,求着谢姝,“石榴姑娘,我家大姑娘晕倒了,可否让奴婢扶她进你房间里歇一歇?” 谢姝若有所思,打量着她们。 这样的时刻,岂能少得了以主人自居的赵芙。 她对谢姝道:“石榴姑娘,救人要紧,你还是赶紧让周姑娘去你房间里歇一歇吧?” “这……”谢姝装作为难的样子。“我房间里冰块不多了,有些闷热,我怕周姑娘受不住。” 【周霏这丫的明明是装晕,不赶紧走人就算了,还非要来我房间,很难不让人怀疑。难道是有什么阴谋?不会是又憋着什么坏想害我吧?她荷包里的那包东西是什么?白色的粉末,不会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吧?】 “石榴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一些有的没的。”赵芙义正言辞,“冰块而已,我让人送些过来便是。” “何必如此麻烦。”谢韫不知何时过来,红衣墨发,极艳又极冷。“我房间里冰块足,不如让周姑娘到我那里歇一歇。” “谢大姑娘,我家姑娘怕是不宜移动。石榴姑娘的房间离得近,奴婢想着还是在这里比较妥当。”周霏的丫头小声道。 章也看出一些门道来,对萧翎挤眉弄眼,压着声音问:“长情,你猜小石榴会怎么做?” “不知道。” “你这人真是无趣!” 这时周霏的丫头带着哭腔哀求道:“石榴姑娘,奴婢求求你了,我家姑娘怕是有些不好了。” 赵芙替她作了主,“石榴姑娘是心善之人,定然会同意的,我现在就让人送些冰块过来。世子爷,你看这样可好?” 最后那句问话,声音之轻之柔,听得谢姝一阵恶寒,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赵芙你丫的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说了不同意,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指不定和周霏是一伙的。想算计我是不是?你丫的还不知道吧,世子爷现在是我的雇主,他还指望我替他办事呢,绝对不可能让我这么快就出局。你等着吧,他指定不会同意。】 萧翎洞悉人心,自然是将在场所有的心思听得明明白白,包括周霏的算计。 世间最靠不住的是他人,最看不破的是人心,这小姑娘居然在指望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小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他不看众人,道:“如此安排,甚好。” 谢姝:“……” 第8章 她往萧翎那边看去,隐晦地使着眼色。 【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发展的下线,你不是还想让我帮你找东西吗?我要是出局了,那你不是白忙活一场?】 萧翎故意不看她。 章也却注意到了。 “长情,小石榴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我怎么瞧着她在对你抛媚眼?” “你看错了,许是她眼睛不舒服。” 谢姝费了半天的劲,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气得在心里骂人。 【萧翎你丫的坑货,年纪不大忘性不小,居然坑自己的队友!】 赵芙得了萧翎的认可,她再次开口,如同命令。 “石榴姑娘,请让开。” “慢着!”眼见着那丫头就要扶周霏进来,谢姝出声阻止。 赵芙皱了皱眉头,暗道一句不知死活,当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丫头婆子上前帮那丫头。 “赵大姑娘,你仔细看看,周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对?”谢姝这话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周霏身上,然后她快速过去,认真看了周霏好一会儿后惊呼道:“我刚才看到周姑娘晕倒之前翻白眼,还抽搐了一下,她的情形似乎不太对。这样的症状我好像听人说过,周姑娘不会是羊角风之症吧?” 章也差点笑出声来,小声对萧翎道:“居然是羊角风,亏她想得出来。” 萧翎眼风微动,嘴角隐有上扬之势。 这小姑娘的言行不能以常理论之。 情急之下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长情,你方才是不是笑了?” “没有。” 周霏的丫头听到谢姝的话,大急,“我家姑娘没…… “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岂能藏着掖着!”谢姝打断对方的话,道:“羊角风一旦发作,不能随便移动,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危。周姑娘应当知晓自己病情,想来也会随身携带药物。” 说时及那时快,她一把将周霏的荷包扯下,从里面将那包药粉取出。 周霏本就是装晕,此时此刻哪里还装得下去。 “……我……” 她想装作悠悠醒来的样子,谁知刚一开口,便看到谢姝将那包药粉打开,还巧不巧洒在她身上脸上还有脖子里。 “啊!” “呀,对不住啊,周姑娘,你眼睛一睁把我吓一跳,这才把药粉洒了。”谢姝说着道歉的话,神情中可无一丝歉意。 周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煞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与慌乱,“快,……请大夫,我不能有事,我的……痒,好痒啊……” 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双手不停地挠着自己被药粉沾到的脸和脖子,很快白皙的皮肤上惊现一道道的血痕。 那丫头拼命阻止她,反倒被她挠花了脸。 “你个贱婢,还不快去请大……去找桃花散的解药!” 这般情形,在场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姝像是被吓着了,一脸茫然。 “桃花散是什么东西?周姑娘这是怎么了?她身上带的难道不是自己吃的药吗?怎么沾了一点她就变成这样,真是太吓人了。” “是你,是你!谢姝,是你害了我,我和你拼了……” 周霏状若疯癫,朝谢姝扑过来。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时周霏已经被人敲晕倒在地上,而下手之人正是章也。 章也嫌弃地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面上不掩厌恶之色。“这桃花散名字好听,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用染了瘴气的桃花所制。一旦沾上奇痒无比,沾上之人往往会将自己挠得皮破血流还不罢休。” 所有人一听,避之不及。 谢姝喃喃道:“既然是害人的东西,为何周姑娘会随身带着?” 还能是为什么。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周霏费尽心思要进谢姝的房间,摆明了是想用这东西害谢姝。 而谢姝此时在不少人眼中,是傻人有傻福。 赵芙看着她,目光复杂。 “石榴姑娘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真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我还以为她是真的病了。” 清晨的凉爽还未散去,石榴树正处在一天之中最为精神抖擞之时。叶子碧绿而伸展,石榴果子更像是在一个个咧着嘴在嘲笑世人。 谢姝看着倒在地上周霏,心情很是复杂。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节 【还真有荷花酥啊,这算不算是心想事成。难道是我年前在万福寺扔进许愿池的那枚铜钱砸中的那只大王八显灵了?神龟大人再显灵,神龟大人再显灵,我想吃冰酪,我要葡萄味的!】 萧翎差点捏碎手中的杯子。 居然有人把他当成许愿池里的大王八! 【葡萄冰酪,葡萄冰酪,葡萄冰酪,葡萄冰酪,葡萄冰酪……】 真是吵死了! 【葡萄冰酪,葡萄冰酪,葡萄冰酪,葡萄冰酪,葡萄冰酪……】 萧翎原想着不去理会,谁知这声音一直环绕在他耳边,最终让他忍无可忍,遂向老太妃建议,“宫里的贡果也到了不少,孙儿想吃放了葡萄的冰酪,正好让其他人也尝一尝。” 老太妃震惊了。 她的宝贝孙子居然会怜香惜玉了! 做! 必须做! “这大热天的,让你们好一通折腾,老婆子我是心疼得紧。”她笑眯眯地对王嬷嬷道:“你去安排一下,吩咐厨房那边将宫里赏下来的葡萄做成冰酪,让这些孩子们都吃上一碗降个暑。” 这下谢姝是真是喜出望外。 【神龟大人显灵了,神龟大人真的显灵了!太好了,有荷花酥,还有葡萄冰酪,神龟大人你真是个大好人,下次我一定给你扔两枚铜钱!】 萧翎:“……” 闭嘴! 第10章 …… 冒着凉气的葡萄冰酪盛装在精美的琉璃碗中,还未入口已能感觉到那种透人凉的冰甜。如此大热的天来上一碗,胜过人间无数。 谢姝心心念念着这一口,看着就觉得口齿生津。 暑夏之冰,价比金璧。谢家不富,既没财力囤积冰块,也无储冰的条件,若想吃上一碗冰酪,必须去街市上买。街市上售卖的冰酪多是简单的糖水冰酪,压根不能与王府用牛乳鲜果做出来的冰酪相提并论。 一口葡萄冰酪下肚,凉爽到全身的毛孔都在舒展。 【乳味醇厚,甜而不腻,入口清爽,果香浓郁,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有这么好吃吗? 萧翎鬼使神差般尝了一口,细细口味着,似乎是在一一验证谢姝的评价。 老太妃刚要有小动作,他的眼神瞬间过去。 “祖母,太医说了,你不能吃这些东西。” “好孙儿,乖孙儿,祖母我就尝一口,一口还不行吗?”老太妃小着声,像讨糖吃的孩子。成天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她都快馋死了,这么活着还有何意思。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让了步,“那就尝一口。” 一口就一口,老太妃按捺住喜色,挖了老大的一勺。 正当所有人享用冰酪之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响起。 赵芙道:“诸位食用了这葡萄冰酪,想必已经是心静神清,何不趁此清爽之时赋诗一首?” 老太妃含着满口的冰酪,闻言差点噎住。 赵家这丫头,还能不能让她老婆子耳根子清静一会了? 谢姝也无语了,这赵芙是一天不出风头就浑身痒吗? 【我可去你的吧,一天不搞事你是活不下去了吗?你想作诗你自己作就是了,为什么要拉着别人来衬托你?】 可惜她人微言轻,再是反对也无效。 唉。 “今日太过折腾,想必诸位都已乏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好。” 萧翎这话一出,谢姝在心里狂点头。 【就是就是,还是世子爷说的对。大家都这么累了,哪里还有精力费脑子作什么诗,又不像你赵大小姐这么闲,满脑子都是算计,肯定提前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你这么喜欢作诗的话,你作给大家听就行了,何必拉着别人一起。】 “世子,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我觉得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所以才想着用作诗来缓解一二。”赵芙被下了面子,不得不替自己争辩。 萧翎用不赞同的目光制止想趁机偷吃的老太妃,声线极淡。“你若是有心,那便作两首诗来听听,也能帮助大家缓解一二。” 【太帅了!世子爷你怼得真好,你就是我的嘴替,简直是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还真就知道你的心声。 萧翎微垂着眸,掩去眼底那一丝波澜。 他的话把赵芙架在了那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又羞又恼下不了台,臊得面红耳赤,眼眶也跟着微微泛红。 镇南王妃冷了脸,极其不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芙儿一番好意,你又何必针对她。今日若不是她,那周霏怕是已经得逞。” 【不对啊,周霏难道不是我拆穿的吗?哪里就成赵芙的功劳了?如果真按赵芙说的做,我今天可就倒霉了。】 谢姝就纳闷了,镇南王妃想给赵芙脸面,颠倒黑白也没有这样的吧。 “母亲觉得她是好意,那她就是好意。”萧翎语气十分平静,透着疏离。“但今日之事我都看着,绝对不是她的功劳。” “王妃娘娘,世子爷说的没错,晚辈当时也在场。”章也生怕萧翎有些话不好说出口,赶紧帮腔。“赵大姑娘当时好大的威风,死活想让那周霏进别人的房间,若不是石榴姑娘误打误撞,恐怕今日王府又会多一桩丑闻。” “哦?”镇南王妃一脸怀疑,睨向众女。“谁是石榴姑娘?” 谢姝被点头,只能站起来。 她一个无名小卒,王妃娘娘记不住也是合情合理。 “原来是你啊。”镇南王妃上下将她一打量,眼底一片冰冷。“我记得第一日抽短签的人是你,后来搜出那虫卵的人也是你,没想到今日发现周霏不对劲的人也是你。我该说你的运气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时也运也,小女的运气时好时坏,作不得数的。” 【听王妃这口气,对我的印象应该是很不好。还有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说我别有居心吧。】 镇南王妃已经移开眼神,轻描淡写到仿佛将她忽视了一般,转而面向老太妃,语气也是不冷不淡。 “到底不是知根知根的,不是用毒虫害人,就是想下药害人。也就芙儿和韫儿是在母亲和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脾气秉性最是清楚。旁的人是什么心思,那就不好说了。” 谢姝低着头,努力把自己当成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桩子。 【王妃这话不会是含沙射影在说我吧。我真是冤死了!我招谁惹谁了,一天到晚老摊上这些破事。她心里已有属意的儿媳妇,只要不是赵芙嫁进王府,谁嫁进来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豪门媳妇不好当啊!萧翎你可千万要挺住,千万别成亲,千万别祸害别人。】 萧翎:小姑娘在点他呢。 老太妃心疼孙子,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说道自己的儿媳,遂笑着打圆场,“今日确实都累坏了,我也乏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吧,晚上就不用来看我了。” 众女齐齐感谢,起身告退。 赵芙一脸委屈,不甘不愿地跟着镇南王妃离开。 而萧翎,则被老太妃留下。 老太妃看着的孙儿,一连两声叹气。 “你呀你,何必惹你母妃不快。那芙丫头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去,你不愿意看就少看两眼,不愿意听就少听两句。” “少看不了,也少听不了。” 母妃三天两天找借口见他,他不想看到赵芙都难。即便他捂住耳边,该听的一句也少不了。 “你这孩子。”老太妃又是重重一声叹息,“那芙丫头今年十九了吧,若不是为了等你,她早就嫁人了。韫儿就不用说了,转眼也要满十九。不过她你不用管,她不愿意嫁人并非是因为你。但是芙丫头一门心思全在你身上,还有你母……儿啊,趁祖母还活着,你赶紧找个心上人,万一哪天祖母两脚一蹬,你的婚事就只能是你母妃做主了,到时候你不想娶也得娶。” 萧翎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谢姝的话来,声音沉下去,“母妃这般执拗,我若真娶了别人,那岂不是害了别人。” “那你就甘心娶芙丫头?” “所以孙儿还是不成亲的好。” 老太妃假装生气,作势打了他一下,嗔道:“胡说!” 祖孙二人一时无话,气氛微显沉重。 突然老太妃想起什么,来了精神,“孙儿啊,你老实告诉祖母,你今日为何突然怜香惜玉起来,还让祖母做冰酪给人吃。你说,你是不是瞧中哪个姑娘了?” “没有,只是孙儿自己想吃而已。” “你还骗我,你真当你祖母老糊涂了?我告诉你,你祖母我眼睛尖着呢。你一直在偷瞄小石榴,你说你是不是中意她?” 萧翎微怔。 他有一直偷瞄那个小姑娘吗? 老太妃一见自家孙儿的模样,大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她!年前我在万福寺里遇见那孩子,当时就觉得她长得好看又顺眼。那小脸干干净净的,红扑扑的就像盛开的石榴花一样好看,又像石榴果儿一样招人稀罕。” “祖母……”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老太妃佯怒,白了宝贝孙子一眼。“祖母刚说到哪了?哦……她那小脸哪,我是越看越喜欢。我记那天她还抽了一个上上签,签上说她是多子多福的富贵命。当天夜里我就做了一梦,梦到你们成亲了,她还给你生了一对白白胖胖的娃娃。我心里那个高兴啊,从梦里笑醒了。” 萧翎:“……” 他和那小姑娘? 怎么可能! 第11章 …… 谢姝回到留客居后没多久,那些赏赐就到了。 来送东西的是王嬷嬷,王嬷嬷是老太妃身边的得用之人,谢姝以为所有姑娘们的赏赐都是她送的,实则不然。 她只送留客居这边,因为有身为老太妃嫡亲的侄孙女的谢韫在,旁人便是知道她顺道还送了东西给谢姝也不会多想。 一回生二回熟,她的态度比上一次还要热情。 “石榴姑娘这屋子确实有些热,待会老奴让人再送些冰过来。”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节 她这般示好,谢姝自然是再三感谢。 “石榴姑娘折煞老奴了,您是王府的客人,太妃娘娘吩咐过,务必让你们住得舒心。日后您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尽管来找老奴。” 她是老太妃身边的人,自然是知道这位石榴姑娘出身虽不高,但已是被自家主子放在心上的人。何况她瞧着世子爷对这位石榴姑娘似乎有些不同,只怕是上了心。 既然是主子们看重之人,她岂有轻慢之理。 谢姝再次感谢,十分真诚。 这样的态度让她越发热情,心道不愧是太妃娘娘说的有福之女,看起来就是别的姑娘更加顺眼。 临走之前,她突然问了谢姝一句,“上次走过的路石榴姑娘没忘吧?” 谢姝瞬间明了,回道:“没忘。” 心道就算是萧翎不派人传话,自己也是要去见的。 赏赐的东西有好几样,除了说好的白玉珍珠膏和荷花酥,还有一壶用来配荷花酥的紫苏饮。紫苏饮冰镇过,颜色呈紫粉色,别提多诱人。 多乐光是看着,已是猛咽口水。 谢姝莞尔,亲自给她倒了一碗紫苏饮,又让她自己拿荷花酥吃。 她吃一口喝一口,满足到连声惊叹,“二姑娘,这荷花酥也太好吃了,我们是不是在过神仙日子啊?” “这算什么神仙日子,真正的神仙能在天上飞,想去哪就去哪,从东飞到西,从南飞到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天南地北好吃的东西都能很快送到你面前。” “真的吗?二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谢姝望了一眼窗外的石榴树,有些恍惚。 作为一个胎穿者,从呱呱坠地到长大,她已完全融入这个世间,有时候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一个穿越之人。 上辈子的事对她而言,越来越遥远,遥远到记忆慢慢模糊,偶尔想起之时还以为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此时日头微斜,一抹阳光如亮纱般照进屋内,将她笼罩其中。她朦胧在这光晕中,似开星河里的花,如梦如幻,极妍极艳。 “二姑娘,你真好看。”多乐突然停下,痴痴地看着她。“难怪大姑娘以前总说你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误入寻常百姓家。” 她的姐姐谢娴四年前嫁人,嫁的是杜编修的弟弟杜明礼。婚后第二年杜明礼高中,殿试之后领了差事,出任澜城下面的洪都县县令一职,当年谢娴随其一同出京,一走就是近三年。 思及谢娴,她眼神渐渐温柔。 “什么九天仙女,这辈子能当谢家的二姑娘,是我最大的福气。” 父母宽厚慈爱,姐姐知书达理又爽快善良,两个弟弟更是可亲可爱,今生能有这样的家人,如何不是她最大的幸运。 “二姑娘,……怎么了?”多乐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自责不已。“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她浅浅一笑,“我就是离家好几日,想爹娘他们了。” …… 太阳呈坠落之势时,暑气散了一点。 王府的下人勤快,哪怕是这个时候整个府邸也听不见知了聒噪的声音。热气氤氲之中,不时有一丝微风拂过,但需静下心来细细感受。 谢姝走得不慢,香汗不止。 再次来到竹林外那石碑前,她盯着那人声不近四个字看了一会儿。王府的人都说萧翎的住处闲人莫入,没想到外面却连个守卫也看不到。 她左等右等没等到人,犹豫再三后迈步入竹林。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未遇见,行到上回与萧翎见面的地方,亦是空无一人。 曲径通幽,然后豁然开朗。 古色古相的屋子骤然出现在眼前,总算是在屋前看到一个活人。 那人侍卫模样,应是萧翎的随从。 她上前见礼,道:“我是王府的女客,姓谢名姝,求见你家世子,还请通传。” “姑娘稍等。” 侍卫进去后没多出,请她入内。 她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 还未进来之时,她想象着王府世子住处的布置应是无比的雅致奢华,却未曾想如此的简单空荡。 没错,是空荡。 除去基本的家具外,无一件赘物。 那侍卫让她静坐等候,说是自家世子爷等会就到。她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异议,也不敢有任何的抱怨。 屋子里很冷,足见置冰之多。她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指尖有些泛凉,不由得用掌心包着缓解一二。 东边位上,有一个青花瓷的鲤鱼戏水鱼缸。鱼缸内养着一个活物,那东西先是一动不动,然后将自己的头和四肢伸出来,竟然是一只大王八! 大王八想从鱼缸里爬出来,很快又跌了回去,四仰八叉的动弹不得,正与因为好奇而勾着头看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她伸出手指轻轻一拨,大王八瞬间将自己的身体翻正。 “看样子你很喜欢这只金钱龟。” 这声音让她一惊,瞬间站得规规矩矩。 【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走路连个声音都没有?】 “世子爷,您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是谁?” “白家二姑娘白萋萋,东西就藏在她那把琉璃手镜中。” “我知道了。”萧翎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谢姝以为接下来他就会给银子,没成想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见他说话,于是悄悄掀起眼皮看去。 一见之下,顿时惊艳。 白衣胜雪,雪映流光,譬如芝兰玉树。 【什么叫陌上君子人如玉,我算是见到活的了。这脸蛋这身材,盘靓条又顺,还有这大长腿……好长一条绝世美男子!】 萧翎如今对这样的古怪言语已是见怪不怪,稍一琢磨大约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听起来是在夸自己长得好,但他是一条人吗? 一时没了言语,屋子里静得有些诡异。 她回过神来,有些懊恼。 【我欣赏美色做什么?美色不能当饭吃,我是来要银子的。事情已经办妥,这位世子爷怎么不说话了?银子的事怎么不提了?】 “世子爷,那东西您若是想要,可私下派人去拿。” 萧翎“嗯”了一声。 【你嗯就完了,说好的银子呢?】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站着,谢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萧翎提银子的事。 【不会吧,你还真不提啊?难道是忘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贵人多忘事,用人时朝前,用人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世子爷,您上回提到的银子……” “今日之事,是我给你的契机。你说东西在白萋萋那里,此事我还需要派人查证。” 【这话没错,确实是你创造的机会,但我也出了力的,怎么说也有一半的功劳吧,你这么大一个世子爷,不会真想赖账吧。】 谢姝不说话,仰着脖子直勾勾地看着萧翎。 【这位世子爷长得实在是让人眼馋,唇红齿白的。这么好看人如果赖账,不说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这张脸哪。我就这么看着他,我看他好不好意思赖我的账。】 萧翎背着手,低着眉眼看她。 这小姑娘确实长得干净,脸蛋也红扑扑的,正如祖母说的那般。 若说自己以后会娶她,她还给自己生了一对双生子…… 等等。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祖母做的一个梦而已,为何会记得如此之清楚! “既然你只做了一半,那银子也只能给你一半。” 谢姝觉得他的要求很合理,毕竟确实不是自己独立完全的任务,对方要求扣一半银子的也不过分。 【一半就一半,我没什么好说的。五百两按一半算的话就是二百五,这是什么数字啊,也太难听了。】 但是谢姝等啊等,萧翎一直不动。 “世子爷,若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说好的一半银子,你不会刚说完就忘了吧,贵人多忘事也没有这么能忘事的吧。我都要走了,你还不快给我银子。你好歹也是王府的世子,行事怎么如此不爽快呢,说好的银子你倒是给啊。】 萧翎闻言,终于动了。 谢姝期待地看着他,只见他将那大王八拎起,然后塞到谢姝手上。 “我看你很喜欢它,它价值三百两,就算你二百五十两好了。” 她:“?” 第12章 凉意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感觉到自己指尖泛冷,脚趾也似没了知觉,但比起身体的冷,她的心更冷。 【无耻,太无耻了!】 她要的是银子,不是大王八! “世子爷,这是您的东西,我不能要。” 【我可去你的吧,我要的是银子,是银子!你给我一只大王八算怎么回事?】 她的心声又清又脆,还带着娇里娇气的愤怒。 萧翎听着,竟有种说不出的几分愉悦。 王府里最多的就是石榴树,花开时如火如荼,艳丽娇羞。结果时坠满枝丫,圆润可爱,一如眼前这位气鼓鼓小姑娘。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节 石榴这个名字,还真是名副其实。 “我以为你会喜欢。” “君子不夺他人所爱,世子爷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你是不是瞎啊,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喜欢的样子?】 他喜欢就够了。 萧翎心想。 这种愉悦的感觉他只在七岁以前感受过,七岁之后荡然无存。久违的欢喜像深埋多年的酒,弥足珍贵令人不舍。 “你不是君子,我不会生气的。东西你尽管拿走,亏了五十两银子我也不在意,只当是与你结个善缘。” 谢姝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见鬼的善缘!你也太有心机了,那可是二百五十两银子啊,你拿只大王八就抵了账。它哪里长得像银子了,是能买吃的还是能买穿的?还好意思说你亏了五十两。我就不信这大王八值三百两,你当我傻是不是?】 “世子爷,我……” “你不必太过感激,我听祖母说你们年前在万福寺见过,想来你也是一个信佛之人。世间万物,龟最通灵。日后你虔诚养它,或许它能让你心想事成。” 谢姝傻眼,哑口无言。 她能说自己不是信佛之人吗?她能说自己不虔诚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一闪而过,因为太生气又想不起来。 【姓萧的,我说不过你。行啊,既然如此,以后别再让我替你做事,哼!】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行礼告退。 还未出竹林,碰到从外面回来的章也。章也一身的锦衣,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看到她之后明显一愣。 “石榴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还带着一只龟?” “世子爷找我,这乌龟也是世子给我的。” 章也目瞪口呆,眼神渐渐发亮。 这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龟! 长情找小石榴过来,还送了小石榴礼物……这意味着什么? 他怔神之时,谢姝已经走远。 他望了望谢姝离开的背影,“啪”一声收了扇子,几乎是飞一般跑过竹林,桃花眼中全是掩不住的兴奋之色。 一进屋,就嚷嚷开了。 “长情,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居然知道送东西给人家姑娘。不过你是怎么想的,送什么东西不好,为什么要送小石榴一只龟啊,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想送就送了,何来的用意。” 谁让那小姑娘把他当成大王八。 章也不信,“你少唬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别人送大王八或许让人不解,但你不一样,你小时候最喜欢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屋子的四脚蛇小王八满地爬。我瞧着眼馋得很,也学着你的样子偷偷养了一些在房间里,被我娘发现后差点没把我打死。话说那时我真羡慕你,你母妃压根不管你……”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下懊恼不已,掩饰般开始喝茶。许是走了大半天的路着实渴了,一连喝了三杯茶。 “你让我查的我都查清了。谢十道,祖藉南陵,盛京人氏。景元九年考取秀才,同年娶妻叶氏,次年生长女,六年后次女出生,当年中举,三年后得进士功名,授澜城下属玉山县县令一职,妻女随行赴任。三年任满后留任两年,归京后入宣明殿,领正八品司谏一职,四年后升为谏议郎,至今再未升迁。” 一口气说了这多的话,他口又干了,再喝了一杯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啪”一声又将扇子抖开,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翎。 “你还说你没有用意,没有用意的话你会让我查谢十道,尤其是小石榴。谢十道这人乏善可陈,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之外。小石榴嘛,她除了四岁那年生过一场重病外,也没有其它值得说道的地方。” “她生过重病?” “你看看你,是不是关心她?若非对一个人上了心,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去查她。”章也满眼都是八卦,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骗不了我的表情。 萧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查一个人底细,并非是上心,也或者是另有用处。” 章也闻言,“哦”了一声。 看他的揶揄的表情,应该是不相信。 “怎么个用法啊,是用来使唤,还是用来宠爱……”感受到萧翎寒刀似的眼神,他立马闭嘴。“行,我不说了,我就看着,看你到底用她来做什么。” 萧翎吹散茶水的热气,轻抿一口。 还能是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当做自己的另一双眼睛。 章也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望着房梁叹气。 这个长情啊,好像是开窍了,但又好像没有。 …… “二姑娘,……是什么?”多乐自家姑娘出去一趟后带回来的东西,眼珠子都快惊掉下来。“你怎么出去一趟带回这个东西,你去哪了?” 谢姝毫无形象地瘫坐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明明她是去要银子的,没想到最后银子没拿到,换来一只大王八。 萧翎那个王八蛋,话里话外居然还说她占了便宜。她受了这么大的气,还不能说东西是对方给的,只能说是自己在外面捡的。 “王府的路上还能捡到乌龟?”多乐惊讶过后,问:“二姑娘,以后我们要养着它吗?” “养着吧。” 不然还能怎么办。 “二姑娘,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这会儿的工夫,多乐不仅接受了它,听到自家姑娘说要养它着,明显一副很兴奋很期待的样子。 果然人的悲喜从来都不相通。 谢姝叹了一口气。 “就叫它二百五吧。” “二百五?”多乐念了好几遍,有些想不明白。“二姑娘,为什么叫它二百五?这名字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二百五十两银子。 一想到这个,谢姝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上来,气得她心肝肺都疼了。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翎居然会是那样的人。堂堂王府世子爷居然赖了她二百五十两银子,简直不是人。 坏心眼的家伙,怎么不天打雷劈啊! 她心里的怒火越来越旺,烧得她大半夜都没睡着。挨到快四更天才迷糊入梦,梦里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风雨欲来,这样的场景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 茫然四顾,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那人一身的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走得近了,对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竟然是萧翎! 准确的说应该是少年萧翎,因为这人长得和萧翎很像,但明显年轻多了,约摸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少年萧翎一身白衣染满鲜血,看上去伤得很重,伤口处不断有血涌出,一块块血渍仿佛是浸着血水盛开的彼岸花,惨烈而艳丽。 他静静地躺着,双眸紧闭。冷玉般的脸上也被溅了点点血迹,在血迹的呼应下,眼尾的那颗美人痣越发显现出诡异的妖冶之气。 他死了吗? 谢姝心想着,正欲俯身去探一探他的气息。 “轰隆” 突然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这声乍响的惊雷,是一道刺眼的白光,白光从头顶直直劈下,击中了地上的少年萧翎! “啊!” 第13章 …… 多乐端着洗脸水进来,一眼瞧见自家姑娘坐在床上发呆,问:“二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谢姝目光略显滞涩,迟疑点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诚不欺我。她不就是骂了一句天打雷劈,谁能想到夜里就梦到萧翎真的被雷劈了。 窗外已亮,微光透进来。 又是一天。 “姑娘,方才赵大姑娘派人来传过话,说是今日要举办什么诗画会,请所有姑娘们收拾好后就去王府的揽月楼赴会。” 一听多乐这话,谢姝当时就重新躺下了。 就不能消停一天! 她才来王府几天啊,没有一天是不搞事的。从第一天才表演到翅虫害人,再到周霏的药粉,那些人哪里来的精力。 宅斗催人老,她们真的不累吗? “二姑娘,二姑娘。”多乐见她闭着眼睛,以为她又睡着了,只好过来叫醒她。 她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后认命地起床梳洗。 铜镜中照出她此时的模样,如同霜雪打过的花儿,美则美矣却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一是没有睡好,二是心情也不怎么好。 “二姑娘,你今日要梳个什么发式?” “随便吧。” “那可不能随便。”多乐严肃起来,“今日是诗画会,你应当好好打扮一下,让那些人知道你也是官家小姐。” “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多乐低着头,不说话。 姑娘们之间或许还不会当面贬低别人,但那些丫头婆子个个仗的都是自家主子的势,谁不巴望着自己的主子事事都不输旁人。 所有进府的人中,唯谢姝身份最低,多乐在一众丫头婆子自然也是身份最低的那个,这几日没少被人挤兑。 “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听的你就听一听,不好听的你就当没听见。” “奴婢也不想听,但是她们说的也太难听了,竟然说你的衣着打扮还不如……”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节 “还不如她们吗?” 多乐咬着唇,一脸委屈。 谢姝打着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道:“其实她们说的也没错。不说别人,你看谢大姑娘身边的那几个丫头,她们的衣裳首饰哪样不比我好。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打肿的脸迟早有消下去的一天,当不了一世的胖子。” 她既不是来和那些人比美人,更不是来炫富的,没有必要掐这样的尖。如果有可能,她愿意更低调一些。 “可是,二姑娘你明明就长得比她们美……” “多乐你记住,人这一生所有的优势中,唯美貌最不可靠。因为权势可以凭努力守住,财富也可以一直拥有,但不管你多么努力,多么不愿意,也逃不过岁月的无情。除非死得早,否则都会老。” 多乐一连“呸”了好几声,“一大早说什么死啊死的,二姑娘你也不嫌晦气。” …… 镇南王府的揽月楼名声在外,建于王府地势最高之处,有诗云:琼楼玉宇问苍穹,月宫嫦娥诉相思。 远远看到琉璃翠瓦的楼顶,已是震撼。 若想入楼,先要经过登月桥。 眼看着登月桥近在咫尺,谢姝却突然停下来,不仅没有继续上前,反倒是退后几步躲在一处假山后。 “赵芙昨日被你下了脸面,今日你母妃便要替她讨回来,还命令你必须过来,否则就是不孝。我就纳闷了,到底是你是她亲儿子,还是那赵芙是她亲闺女,她怎么偏心成这样。” 这是章也的声音。 另一个人自然是萧翎。 谢姝正是看见了他们,这才躲起来。她也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昨天二百五的事,也可能是因为夜里的那个梦,总之她现在不太想看到萧翎那张虽过分美丽却让人恨得牙痒的脸。 【章三这话问得好,换谁都觉得奇怪。哪有人为了自己的侄女,完全不顾自己儿子意愿的?如果两人不是年纪相差有点大,我都以为当年王妃做了偷龙转凤的事。】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不动声色地往假山这边看了一眼。 章也吐糟半天,没得到萧翎的回应,以为是自己多言了,连忙找补,“长情,我不是说你母妃的坏话……” “我知道,她向来不喜欢我,我在她心里怎么能与她的侄女相提并论。” “你这……”章也目露同情之色,一时不知说什么。 谢姝更是纳闷。 【听萧翎这意思,对自己的母妃颇有怨言哪。为什么啊?他不是王妃唯一的儿子吗?按理来说家里的独苗苗怎么着也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为何他混得还不如自己的表妹?】 为什么呢? 萧翎垂着眉眼,眼尾的美人痣似乎都跟着黯然了几分。 因为他并不是母妃唯一的儿子,若是萧缨还在…… 十六年了。 盛京怕是没多少人还记得他们萧家当年是一对双生子,他比萧缨晚出生五个时辰,正是因为这五个时辰,害得母妃险些难产丧命。 所以他一出生,母妃就不喜他。 从小到大,母妃的眼里只有萧缨,对他厌恶至极。每每见之不是训斥就是嫌弃,训斥他太过顽劣不堪,嫌弃他不如萧缨懂事稳重。 他不明白明明他和萧缨是双生子,长相也相差无几,母妃为何只喜欢萧缨。为此他还与萧缨明里暗里的计较争抢,惹得母妃越发憎恶他。 七岁那年,萧缨溺亡。 萧缨的死是王府禁忌,母妃不许人提及,却在萧缨下葬之后对他的态度有了转变。此后他被逼着学着萧缨所有的言行举止,看萧缨爱看的书,穿萧缨爱穿的衣服,吃萧缨爱吃的东西。 这些年母妃对他所有的关注,无非上因为他长了一张与萧缨相似的脸。 他对章也道:“你先进去,我等会再进。” 章也最是知道他的不易,拍拍他的肩膀,“行,那你在外面静一静,太妃娘娘那里有我,保管哄得她眉开眼笑。” 他“嗯”了一声。 等到章也走远,他低声道:“出来吧!” 【叫谁出来?不会是我吧?】 谢姝犹豫一下,老实现身。 “见过世子爷。” “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 【谁鬼鬼祟祟了,你会不会讲话?不会讲话就少讲两句!】 “我没有躲,就是觉得晒得难受,想在阴凉处缓一缓再进去。” 小姑娘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有细小的汗珠,像沾着露珠的石榴花,又像雨水浸润过的石榴果。 萧翎不知为何又想起自家祖母说过的话,眼神柔和了一些。 “天这么热,为何不撑一把伞,你的丫头呢?” “我没带伞,天太热,我没让丫头跟着。” “你倒是心疼自己的丫头。” 【谁的丫头谁心疼,我心疼自己的丫头怎么了?这位世子爷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管我带不带伞,还管我带不带丫头?】 谢姝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又怕自己和他在这里说话被人看到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世子爷,我还要缓一缓,您先进去吧。” 【你快点吧,要是被别人看到我和你私下说话,那可不得了。尤其是你那好表妹,还不把我给活剥生吃了。】 “正好,我也想在外面缓一缓。” “外面晒得紧,世子爷还是赶紧进去吧。” 【你想缓一缓没问题,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喂,你干嘛啊?】 谢姝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翎绕过来,然后到了自己面前。 “你提醒得对,那边确实很晒,还是此处阴凉。” 【不是吧,你个老六,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你怕晒的话赶紧进去啊,为什么要我和挤在一起?疯了吧,你!】 萧翎低着眉眼,压近。 “你的眼晴告诉我,你在心里骂我。” “世子爷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可能骂您呢。您如此尊贵,我是怕您与我待在一起有失身份。” 【我骂你怎么了,我自己的心里,我想骂谁就骂谁,你管天管地难道还能管得了我心里怎么想。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坑我的吗?二百五十两银子啊,你好意思拿个大王八抵账,你个挨雷劈的!亏我还在梦里可怜你被雷劈。】 这小姑娘梦到他了? 萧翎心头浮起一抹异样。 被雷劈么? 他们彼此彼此。 他的眉眼越来越低,锐利如一把出鞘的刀,仿佛能将别人的心生生剖开。 突然他眸光微变,“有人来了。” 谢姝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着一起蹲下。 第14章 …… “都安排好了吗?” 这是赵芙的声音。 一个婆子回答道:“大姑娘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那就好。”赵芙望着高高的揽月楼,端庄而自信。 昨日世子表哥驳了自己作诗的提议,转头姑母就许她安排了此次诗画会。今日她要让那些人都知道,她不仅家世不凡,且才貌更是出类拔萃,王府世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属! 她志在必得,骄傲地上了登月桥。 脚步声远去,谢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方才若是被赵芙发现自己和萧翎这个样子在一起,那她就要倒大霉了。 “世子爷,我歇好了。您再缓一缓吧,我走了。” 【有些人是招惹不起的,一个不好是要把小命搭进去的。你再是金光闪闪的大柿子,我也不想沾半点光,我不怕被人搞死,我还怕和你一起挨雷劈。】 “等等。” “世子爷,您还有什么事?” 【又搞什么?】 “你可知乌龟要如何养?” 谢姝一听这话,磨了磨后槽牙。 【你个挨雷劈的还有脸问!你不提还罢了,你一提我火都上来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啊,你是怎么昧着良心拿一只大王八抵掉的?你还好意思问我会不会养?我不会养怎么了,有本事你要回去,把我的银子还给我!” “我不知该如何养它。” “我猜你应该不会养。” 谢姝隐隐期待起来,暗道这位世子爷是不是良心发现了。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方才她就发现萧翎身上有一本书,也没注意看清书名,没想到这本书居然是《养龟要术》。当这本书被放到自己手上时,她恨不得直接呼在萧翎的脸上。 “这书你好好看,便能知晓如何饲养。” “多谢世子爷。”她咬牙切齿,将书收好。 【你大爷的,你这是杀人诛心哪!谁说你人品如玉的,谁说你是明月君子的,依我看你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心机男!】 “世子爷,时辰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了。” 说完,她完全不顾形象,提起裙摆就跑,生怕晚跑一步就被鬼给撵上。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6节 他仔细看过后,对老太妃道:“祖母,孙儿倒是觉得这幅《乌龟图》颇有几分趣味。” 【完了,完了,萧翎你大爷的,你眼睛是不是瞎啊,我胡乱画的一只乌龟,只是下笔的时候没收住,画得肥了一些而已,你从哪看出趣味来的。】 老太妃被他的话吸引,也朝那《乌龟图》看去,当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一些。 “这画是谁画的,瞧着确实有些意思。” 谢姝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认领。 “原来是小石榴的画作。”老太妃笑得越发慈祥,“虽布局简单,但颇有几分童趣,看着就让人欢喜。这诗也作得好。天高云万里,乌龟卧青石,不知是何年,福寿与天齐。好诗,好诗啊!” 上了年纪的老人,谁不喜欢听到福寿与天齐这样的话。哪怕是一首并不怎么样的打油诗,也能夸出花来。 “石榴姑娘这画和诗,显然都花了不少的心思。”说这话的人明显话里有话,正是不知何时过来的赵芙。 这会儿的工夫,她神态已经如常。 谢姝听懂她话的意思,是在讽刺她讨好老太妃。 老太妃依旧笑眯眯的,“只要是好心思,花再多也是好的。” 这话懂的自然懂。 赵芙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重新变得难看。“太妃娘娘说得极是,我瞧着石榴姑娘这幅画也是极好,今日的魁…… “芙丫头,你急什么,老婆子我还没看完呢。小石榴的画喻意好,但论画功可不如这幅《竹林图》。” 赵芙又恼又恨,恼白萋萋抢了自己的风头,恨老太妃对谢姝另眼相看。她最是掐尖要强的性子,少不得要打击她们一二。 “白二姑娘和石榴姑娘都是心思极巧之人,日后谁若是有你们这样的好妹妹帮衬,必定能省心不少。” 众人闻言,皆是眼神微妙。 白萋萋虽是白家女,父亲又贵为秦国公,但她的身份根本不能与其姐白蓁蓁相提并论,因为她是庶女。而谢姝是嫡女不假,家世却太过低微。她们二人若能入王府,都只能是做妾。 赵芙的这番话,是故意说给老太妃听的,间接表明了自己愿意接纳妾室的大度。若有人真想进王府为妾者,此时也应摆出自己该有的姿态。 白萋萋低眉顺眼,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瞧着谦卑而恭敬。 竹子折了腰,风骨断了筋,终究泯然了。 谢姝心下可惜,平静地看着赵芙。 “赵大姑娘怕是记错了,我本来就有姐姐,哪里还需要认别人当姐姐。” 谢韫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石榴姑娘,赵大姑娘说的姐姐,可不是你以为的姐姐。” “姐姐还有什么不同吗?”谢姝作恍悟状,须臾间神情变得严肃而认真。“我母亲曾经说过,女子一生投胎两次,一次是从娘胎里出来,一次是嫁人。若是得嫁良人,哪怕日子清苦一些,亦能举案齐眉,两不相疑白首携老。” 【嫁人不嫁人的以后再说,反正做妾是万万不可能的,哪怕那个人是王府世子爷。】 如是想着,她鬼使神差般朝萧翎看去。 恰好这时,萧翎的目光也望了过来。那双狭长的眼好比是一把利刃,残忍而无情地剖开了她的心。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梦中的场景,那道惊雷仿佛破梦而出,瞬间击中了她,她浑身不能动弹,一如多年前被雷中时那般。 【这位世子爷生了一双好眼睛,像是能把人看透……】 蓦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呼啸而过,似另一道惊雷,再次击中了她! 第16章 …… 四角的冰鉴中满是寒气,幽幽地渗透至屋子里每个角落。丝丝的凉气无孔不入,仿佛直往人的心里钻。 她手脚冰凉,身体也仿佛被冻僵。 恍惚中,屋子里似乎有一阵诡异的安静。 尔后,她听到白萋萋的声音。 “石榴姑娘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若遇良主,自当一生顺遂。” 她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脑子放空,什么也要不想。“道不同而已,未必是谁对谁错。我有自己的看法,白二姑娘也有自己的见解。草木一春,人活一世,冷暖甘苦唯自己知道,但愿你我皆能不负此生。” “小石榴这话中肯。”老太妃赞道:“冷暖自知,各有所求,哪有对错,是个通透的孩子,也不知以后哪家的哥儿有福气能娶到你。” 谢姝适时低头,装作害羞的样子。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了,却什么心思也不敢有。耳中全是“嗡嗡”声,似她繁乱惊慌的心绪,又似她血管中奔腾的血流。 这种感觉像被雷劈了一般,茫然空洞至极。他人或是春暖花开,或是夏风徐徐,抑或是秋果盈筐,她却只有冬雪皑皑。 老太妃对众女画作的点评声仿佛来自远方,一时忽远一时忽近,然后她听到白萋萋的《竹林图》被选为最佳的声音。 这一切仿佛与她无关,她像是被隔绝在世间之外。 忽然,她听到有人叫自己。 “小石榴。” 循声抬头,恰好对上老太妃关爱的眼神。 老太妃看见她煞白的脸色,微微一愣。 “白家二丫头的画不错,你的画我瞧着也是极好,所以你们都是今日最佳。” 她:“……” 直到那支老太妃添作彩头的金镶红宝石步摇送到她手上时,她才反应过来老太妃刚才误会了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太妃娘娘,小女的画浅显简单,实在是愧不敢当。” 老太妃面目慈祥,心道再是通透懂事,到底还是个孩子,刚才这小脸白惨惨的,又沮丧又失落,真是让人心疼。 “简单未必就浅显,我瞧着不错,实属今日最佳。” 如此一来,最佳者有两人。一个是实至名归的白萋萋,一个是被打了同情分的她,她着实有些汗颜。 手中的步摇分量十足,华美精致,少说也值百两银子,抵得过他们全家的家底,心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众女的恭喜声不绝于耳,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白萋萋得的彩头是镇南王妃的那支翡翠梅花簪子,且当场就将簪子簪在了自己的发上。“小女多谢太妃娘娘王妃娘娘垂爱,若太妃娘娘王妃娘娘不嫌弃的话,小女愿抚琴一曲以表谢意。” 镇南王妃含笑道:“正好久坐有些乏,听个曲子醒醒神也好。” 她已应允,老太妃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便有下人送琴上来,白萋妻行礼过后坐在琴前。 悠扬的琴声回荡在屋中,确实能舒缓人的情绪。尤其是在这酷夏时节,享受着富贵堆砌的凉爽,听着这动人的曲子,别有一番享受滋味。 谢姝静下心来,思绪也一一理清。 她垂着眼皮,似是在欣赏琴曲。 【有曲子岂能没有冰饮?这时候如果来上一杯冰镇过的紫苏饮,那才是极致的享受。】 心里这般想着,微微掀起了眼皮望去,只见萧翎身体朝老太妃那边倾斜,不知和老太妃说了什么。 不多会便有下人来上茶水,呈在她面前的正是方才所想的冰镇紫苏饮。紫粉色的水盛在琉璃碗中,还冒着凉气。 一口下肚,她的心也凉了。 心凉却不死心,犹在做最后的挣扎。 【喝了这紫苏饮,胃口竟也跟着开了,若是此时再来几样点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次她始终低着眼皮,没敢再往那边看。 而萧翎却朝这边看了过来,那眼神深邃如海,一片漆黑。 须臾,他微侧过去,对老太妃低语。 “祖母,孙儿今早未食……” 老太妃一听自己的宝贝孙子饿了,忙问:“乖孙,你想吃什么?” “不拘什么点心,来上几样。” 祖孙俩窃窃私语后不久,下人们送来点心。 点心一共有四样,其中就有荷花酥。谢姝看着这些形似花朵香气扑鼻的点心,心中的那丝侥幸荡然无存。 一口点心入嘴,竟是满嘴的苦涩。 凉爽的室内,有饮有点心,还有琴声相伴,原本最是一个惬意舒畅的夏日,而今却像极了她的末日。 琴声已止,她恍若未闻。 白萋萋起身,朝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盈盈行礼。 镇南王妃对她的琴技赞不绝口,“一曲仙乐余韵绕梁,你年年轻轻便能有此造诣,实属难得。” “多谢王妃娘娘夸奖,小女日后定当更加刻苦练习。” 她话语虽谦虚,却落了下乘。世家高门内的姑娘,琴棋书画皆是附庸,真正要学的御下之术与管家之道。 什么样的女子需要刻苦练习琴技讨好别人,答案不言而喻。 赵芙看她的眼神很矛盾,也很复杂。她的归顺是一种示弱与示好,但同时又像是一根扎进血肉里的刺。 这刺不能拔,只能任其存在。 但有的刺的可以容忍,有的却不能。 比如说谢姝。 如今谢姝在赵芙的眼中,也是一根刺。 “白二姑娘得了彩头,弹了曲子为谢,石榴姑娘呢?” 谢姝一口荷花酥噎在口中,忙喝了一大口紫苏饮咽下去。 “赵大姑娘应知,我不会弹琴。” “我自是知道石榴姑娘不会弹琴,但澜城鼓最是闻名天下,听说澜城百姓人人善鼓,便是三岁小儿也能露上一手,石榴姑娘应该也是会的吧?” 澜城的牛皮鼓最是出名,城中有不少做鼓的匠人。匠人既能做鼓,便会打鼓,是以当地确实善鼓者极多。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7节 谢姝觉得自己有一万句脏话想出口,但脑子里和心里都不能去想,憋得她犹如困兽一般,急需一个出泄之处。 “既然赵大姑娘想听,那我就献丑了。” 抬上来的鼓极大,红漆金环,上面刻着一个萧字。 老太妃眼神一厉,不虞地看了镇南王妃一眼。 镇南王妃也有些惊讶,用眼神询问自己的侄女。赵芙先前丢了丑,如今一门心思想拉人当垫背的,压根没有注意到镇南王妃的脸色。 “石榴姑娘,请吧。” 所有人都看着谢姝拿起了鼓槌。 这种鼓重在鼓槌,一上手便知。 “咚咚咚” 鼓声初时沉稳有力,一声声直击人心,进而慢慢急促,如同蓄势待发,最后如迅雷之势,仿佛裹挟着千军万马奔涌而来。 众人看着那击鼓的少女,皆是震惊。 此时的谢姝已至忘我之境,她一下一下地击打着战鼓,像是在宣泄自己内心所有的情绪,层层递进直至酣畅淋漓。 一鼓终了,久久回音。 老太妃激动地站起来,眼中已有泪光。“……竟然会这个……” 谢韫问:“太妃娘娘,这鼓声是何意?” “这是三通鼓,是大军开战之前的进攻鼓,谁教你的?”老太妃问谢姝。 谢姝回道:“澜城善鼓者众多,其中不乏从边关归田的伤残之人。” “原来是这样。”老太妃感慨着,然后坐下。“这种鼓声我多年未听到过,想当年老王爷还在时,他闲暇之余最喜亲自打鼓,这鼓就是他生前用过的鼓。” 这下赵芙的脸色都变了。 她下意识朝镇南王妃看去,不意外看到镇南王妃略带责备的目光。 “太妃娘娘,芙儿不知这鼓……” “罢了,今日能听到小石榴的这三通鼓,也算是值了。” 这话在赵芙听来,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她不敢对老太妃生恨,自是把所有的怨都迁怒给了谢姝。 “石榴姑娘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看来我还真说对了,澜城果然人人善鼓,便是三岁小儿也是如此。” “赵大姑娘说的不错,澜城确实人人会鼓,我更是从小听鼓声长大,三岁时我就会三通鼓。” “会打鼓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这声音来自赵芙的堂妹赵芸。 老太妃脸色淡了下去,忽然朝谢姝招手。 “我乏了,小石榴过来扶我一把。” 一时之间,羡慕嫉妒的目光无数。 谢姝半低着头,上前搀住了老太妃。 第17章 …… 一出揽月楼,热气迎面而来。 老太妃嘀咕了一声,“这大热天的,怎么如此喜欢折腾?” 这话应是在抱怨今日的诗画会。 原本谢姝也应该觉得热,但她此前身心皆凉,眼下离了萧翎的视线,竟有种重见天日,再次活过来的感觉,险些喜极而泣。 “小石榴,我怎么瞧着你有些怕翎儿。” 谢姝听到这话,记起方才她上前扶老太太时,原本以她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要从萧翎身边经过,她却绕到了另一边,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这个小动作被老太太瞧了去。 “世子爷是尊贵人,小女不敢接近,怕招来误会。” “你这孩子,有时候也不必太过拘谨。”老太妃语气略显无奈。“翎儿对谁都冷冷淡淡的,看着确实不太好接近。其实他原本最是顽皮的性子,我院子里的那株梧桐树他小时候可没少爬。” 人家数落自己的孙子,谢姝总不好跟着附和,只好干巴巴道:“世子爷那般稳重之人,还真看不出来。” 老太妃“扑哧”笑出声来,“是不是看不出来?外面都道他温和稳重,最是一个懂规矩的。谁能知道他小时候皮得很,一刻也坐不住。你猜这个时节,他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谢姝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到。 “他呀,最喜欢抢下人的活计,满王府的到处逮知了。”老太妃说着,笑声大了许多。笑着笑着,她脸色渐渐黯淡。“自打他的双生兄长去世后,他就变了。” 原来萧翎还有一个双生兄长,这事谢姝还真不知道。 她安慰老太妃,道:“太妃娘娘,都过去了,您千万别太伤心。” “我早就不伤心了。你是个好孩子,我也就和你念叨几句。翎儿他母妃生他时差点送命,也无法再孕育子嗣,因而对他并不亲近。他如今这般冷情,我瞧着实在是心疼。我就是想让你也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见了他也不用再害怕。” 谢姝低头作乖巧状,心里想的却是她不需要知道萧翎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的问题是萧翎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这才是最要命的。 一个人若是连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所思所想皆被他人全部窥知,该是何等恐怖之事,让她如何能不害怕。 “翎儿心思重,但却心细孝顺。我年纪越大,嘴反倒越馋,前些日子我想吃青梅凉果,便是身边侍候的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那孩子是怎么瞧出来的,居然亲手给我弄了来。” 这不是心细,这是会读心哪! 谢姝听着都想哭了。 比起这逆天的读心术,她的透视眼简直是全方位被碾压。同样是金手指,萧翎的却比她粗太多。 她突然想起那个梦,隐约有个猜测。 莫非九年前萧翎也被同样的雷劈过?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梦中的少年萧翎约摸十四五的样子,算时间也对得上。而且梦中的场景很是熟悉,与她被雷劈的那一日一般无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不仅同时被雷劈,还让她多年后梦到了对方被雷劈的情形。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 “我有消渴症,翎儿最是上心,天天盯着我,生怕我忍不住乱吃东西伤了自己的身子。前几日我偷偷藏了一块荷花酥,也没想着吃,就想着馋了的时候闻上一闻,却不想那孩子知道了,愣是给收了去。” 荷花酥? 谢姝更想哭了。 老太太啊老太太,您可知您孙儿是如何知道你藏了荷花酥的吗?全都是因为我啊,是我的心声告诉了您孙子。 您说说,这还不可怕吗? 老太妃越说越上头,恨不得把自己的孙儿夸出一头花来。“不是我自吹,这阖京上下再也找不到比翎儿更心细孝顺的孩子,你千万别对他有什么误会。” 谢姝:“……” 萧翎会读心术,他全身都是心眼子,谁敢误会他,又有谁能让他误会。 “太妃娘娘说的是,世子爷确实是难得的孝顺之人。” “正是如此。”老太妃笑眯了眼,面色更加慈祥。 远远就看到梧桐院的那株梧桐树,树叶繁茂形同大伞,在地上投下一大片荫凉。树干粗壮,需两人合抱。 谢姝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小时候的萧翎是如何在这株树爬上爬下的。 她将老太妃送回屋,老太妃并不急着放她离开,而是备人送了茶水点心进来,一个劲地催着她喝点吃点。 盛情难却,好意难拂。屋子里已是无比凉爽,却还有那手执着团扇的丫头侍候在她身边替她扇着风。 老太妃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声问王嬷嬷。“还是小丫头惹人喜欢,你瞧瞧小石榴这红扑扑的小脸蛋,像不是开着的石榴花儿?” 王嬷嬷也跟着笑,“太妃娘娘说的极是,石榴姑娘真是人如其名。” 她们以为自己声音小,但耐不住谢姝坐得不远还耳朵尖,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听了去,还要装做没听到的样子。 喝了茶,吃了点心,她起身告辞。 王嬷嬷送她出去,一直将她送出院子。 出了梧桐院,为免遇到聚仙阁的那些人,她故意挑着偏僻些的路走。 行至无人之时,方才停下来喘口气。她往身上一摸,取出萧翎送自己的那本书。 这是一本手抄书,并非印制而成,且墨迹新鲜,应是近日之作。书中字体力透纸背,铁画银钩,锋回笔转之中又隐有飘逸飞舞之感。 对于抄写此书之人,她隐约有了猜测,也猜到了对方为何先送龟再送书,怕是不满她将自己当成了许愿池里的大王八。 事已至此,无法再弥补。她难免垂头丧气,捏着书的指关节都泛了白。 这时不远传来动静,有人不停喊着“大姑娘”三个字。 她忙站起来,原本想着避开那人,不想那人一眼看到了她,万分激动地跑过来,等看清她的模样后眼里的光又黯了下去。 “奴婢见过石榴姑娘,不知石榴姑娘可有见过我家大姑娘?” 这人是白蓁蓁的丫头,好像叫红豆。 谢姝摇头,“我未曾见过你家大姑娘。” 红豆闻言,神情越发焦急。 “大姑娘,大姑娘这是去哪了呢?” 谢姝不想多管闲事,但既然遇到了,少不得要问上一问。 却原来是众女出揽月楼后各走各路,白蓁蓁向来体弱,有些受不住暑气,便让红豆去找府里的管事要一抬软轿。 谁知红豆要了软轿回来后,树荫下却无自家姑娘的踪影。她以为自家姑娘怕是等着心急,许是自行回了聚仙阁。不料她回到聚仙阁也没见着自家姑娘,一问别的姑娘都说没看见。这才有些慌了神,赶紧又出来寻找。 “奴婢找了一圈也不见人,我家姑娘身子本来就弱,万一中暑了该如何是好。” 白蓁蓁那么大一个人,肯定不会乱跑。 “莫急,你家姑娘不会乱走,想来不知是哪里又歇下了,你回去多找个几个帮忙着,应该很快能找到。” “奴婢这就回去找人。” 红豆屈身行过礼,转身去找人。 谢姝右手搭着凉棚望着天上的太阳,沮丧地想着不知明日还能不能见到,一时之间无能为力到了极点。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9节 再摸脉搏,倒是还在。 【如果他死……不就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我也不用再担惊受……哪,我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谢姝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施救。 心肺复苏过后,人没有反应。 她一手捏着萧翎的鼻子,另一手捏着萧翎的下巴,深吸一口气,然后俯身贴近。 第19章 一吸一吹,如此反复。 半刻钟后,萧翎有了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却不见丝毫迷茫,反倒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清明。 四目相对,谢姝吓了一大跳。 惊吓过后才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方才全身心的紧张,仿佛一张绷满弦的弓,如今人救了回来,那根弦也就松了。 她身体如同散架般,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 “世子爷您醒了。” 萧翎缓缓坐起,湿发垂额,玉面如洗,一双眼眸沉暗如海,眼尾的那颗美人痣沾了水光,越发显得妖艳动人。 “你之前就是这样救活了白蓁蓁?” 谢姝敛起所有思绪,回道:“是。” “那这个法子,还能救其他人吗?” “有些晕厥者窒息者,也可用这个法子。”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救了我?” “是您福大命大。” “福大命大,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 若是换成任何人,谢姝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回答自己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个人会读心哪,她哪怕骗得了自己,都骗不了对方。 所以她沉默了。 她的沉默如这暑天的热气一样,密不透风让人喘不上气。她开始觉得不仅全身没了力气,头也有点晕。 萧翎看着她,幽沉的眸色中有一丝诡异的复杂。 “我若你,便不会救。我若死了,这世间岂不会无人知晓你的秘密,你也不必担惊受怕,更不用受制于人。” 这原本是谢姝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她骇然的同时,心中又有另一个猜测。 【难道刚才他都是装的?要不然他晕倒了怎么还知道我想了什么?】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她就恨不得掐死自己。明知眼前的人会读心,她怎么就忍不住在胡思乱想呢。 还让不让人活了! “世子爷,您真的不会水吗?” 一个不会水的人,如何假装溺水? 萧翎睨她一眼,然后看向池水。 仅这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 “原来您会水。” 萧翎当然会水。 没有人知道,自打萧缨溺亡之后他都干了什么。他会在夜黑无人之时跳进水中,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将要溺水而亡的感觉。 每每将要窒息之时,他又本能地开始与水抗争。久而久之,他不仅会水,且还能在水下憋气多时。 “我若是你,明知自己有太多的秘密,唯恐泄露出去,所以哪怕是对着自己也不会说那些古怪的话。” 谢姝一噎,索性把心一横,抬头直视着萧翎。人活着怎么以可能不思不想,如果不能有思想,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反正她在这个人面前连内心的想法都无法隐藏,那她还有什么好忌讳的,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早死早超生。 【我是有很多的秘密,但那都是我的人生经历,我不想忘记。我哪里知道世间会有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能读取别人的心声。】 不是她不够小心,而是有人太逆天。 “我就只是在心里说说,谁知道会遇见您。” “你与我皆知彼此底细,有什么话你直言便是,不必再在心里打官司。” “您是世子爷,我不敢。” “那你在心里说我也能听见。 “但别人听不见啊。我和您不一样,我没有放肆的底气。您也知道我言语怪异,我若在您面前直言直语无所顾忌,以后便会习惯成自然,迟早被人听去,到时候我该如何解释?何况这世间对女子太多约束,一旦我对您态度随意轻浮的名声传了出去,岂不是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哪怕底细被人揭了,哪怕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但有些事也不能改变,否则只会让自己更麻烦。 她的发已全湿,全身更是湿透了。发间不断有水往下流,她不时用手去擦,衣服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然而即便她狼狈如此,亦不减半分颜色,反倒似那出水的睡莲清新动人。 暑气加湿气让她有些头昏脑胀,晕沉沉的像离了水的鱼,即使身体是湿的,但却呈现出脱水般的难受。一条鱼还能敌得过天罗地网吗?她知道就算自己想拼个鱼死网破,可能最后鱼死了,网却未破损分毫。 她难受地舔了舔唇,没有注意到萧翎瞬间微变的神色。 “你觉得自己还有以后吗?” 这是什么意思! “您要杀我?” “不然呢。” 谢姝的心都凉了。 “世子爷,您听我……放心,我这个人嘴巴最紧,万不会泄露世子爷的秘密。我既有特殊之处,对您而言应该有些用处,与其杀了我,您何不利用我……” “你虽有些用处,却不大。旁人多费些时辰,多花些心思,也能办得到。” 所以啊。 她就说自己这个金手指就是一个废,除了找东西比别人快一些外,似乎真的没有别的优势。 “世子爷,我刚才救了您。” “我装的。” 我可去你的吧! 谢姝怒了。 【你说你是装的,我看你方才分明是想拉我一起死。你骗人已经很过分了,你还要杀了我,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里虽然偏僻,但总会有人经过,您不能就这么杀了我。” “杀你何需我亲自动手。” 是了。 堂堂王府世子爷若想杀她一个无名小卒,确实不需要亲自动手。 【凭什么你想杀我就杀我,我是知道了你的秘密,但这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你不也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吗?是不是我也可以杀你?】 “可以,你来。” 谢姝肩膀一垮,即使是抛却二人的身份地位,单论他们本身,自己也绝对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她实在是太倒霉了,竟然碰上了这么一个人,看来她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她抬头望向天空,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四周静下来,唯有池水在阳光下闪着银光。那光映在萧翎的瞳仁出,呈现出诡异的景象,似寂夜中乍现的流光,又似深渊涌出的暗芒。 他神色如晦,却有几分犹豫。 半晌,他俯身过去,学着谢姝方才的样子。一只手捏着谢姝的鼻子,另一只手捏着谢姝的下巴,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嘴吹进谢姝的口中。 “长情,你在干什么?”章也的声音响起,几步到了跟前,还掩耳盗铃般捂住自己的眼晴,偏还露出大大的指缝。“……你怎么能轻薄小石榴?哎呀,瞧瞧我都看到了什么,你竟然,你竟然在这朗朗乾坤之下行此放浪之事,我真是看错你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还用得着想吗?”章也透过指缝,揶揄地看着他。“我刚才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亲了小石榴,你亲她小嘴了!” 谁亲谁的小嘴了? 谢姝晕沉沉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章也,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等她看到萧翎时,她心下一声哀嚎。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醒。 章也见她醒来,眼睛都亮了。 “小石榴,我告诉你,刚才萧翎趁人之危,我亲眼看到的,他轻薄你!” 所以是萧翎亲她的嘴了! “不可能吧,章三公子您是不是看错了?” 【章三你个老六,什么亲嘴啊,那叫人工呼吸。咦?不对啊!】 她看向萧翎。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要杀我灭口吗?】 “你和他解释一下,方才我是在救你。你正值好年华,我不忍见你就此香消玉殒,所以事急从权。” 【您的意思是,您不杀我了?】 萧翎微不可见地颔首。 【那是暂时不杀,还是永远都不杀我?若是前者的话您就眨左眼,若是后者的话您就眨右眼。】 萧翎:“……” 他沉着脸,眨了一下右眼。 谢姝的心瞬间活了过来,感觉头也不疼了,身体也不软了,所有的力气瞬间归位。 【世子爷,我应该是中了暑气晕过去,那个法子并不合适,您下回别用了,免得被人误会。】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0节 萧翎目光一寒,她立马转头看向章也。 “章三公子,您真的误会世子爷了。方才我晕了过去,是世子爷奋不顾身救了我。您说的轻薄,或许正是杂书上记载的渡气救人之法。” 章也犹疑在看看她,又看看萧翎,总觉得这两个人刚才在眉来眼去的,好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们就此告辞。”萧翎一把将章也带离。 章也一肚子的疑惑,拼命朝谢姝使眼色。 “小石榴,管他是不是渡气救你,他和你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千万不要放过他……啊……我说萧长情,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啊! 谢姝无语望天。 尔后又高兴起来。 活着的感觉真好! 突然萧翎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当即变了脸,回以一个谄媚至极的笑容。 【多谢世子爷不杀之恩!】 第20章 …… 两刻钟后,她回到留客居。 “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喘成这样,瞧着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似的。”多乐见她满头大汗进屋,忙用帕子替她擦汗。 她喘着气,暗道自己可不正是见了鬼,甚至比见鬼还可怕。 屋子里的凉意让她缓过劲来,同时心里的那根弦一松,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瞬间抽空,挨着床沿就躺了下去。 躲过一劫,庆幸与担忧各半。 庆幸的是她对萧翎而言或许还有用处,所以暂时能保住一命。担忧的是她如今被人捏住命脉,往后怕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她缓过神后,让多宝给她备水沐浴。 多乐一边忙活一边向她汇报,“二姑娘您是不知道,聚仙阁差点又出事了。白大姑娘之前不见了,听说是受不住暑气倒在了池子里,险些就送了命。幸好她身边的人及时找到,这才有惊无险。” 看来这就是白蓁蓁对外的说辞。 沐过浴,谢姝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 今日折腾太过,她现在什么心思也没有,只想闷头好好睡一觉。这一觉居然睡得极沉,且一 夜无梦。 当她被多乐摇醒时,还嘟哝着:“那些人又要搞什么事?” “不是她们搞事。”多乐一脸的焦急。“二姑娘,是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她瞬间瞌睡全无,坐了起来,脑海中一时闪过无数的可能,“嗡嗡”作响。 “秦国公和秦国公夫人都来了,太妃娘娘命所有的姑娘都过去。” 难道是事发了? 她快速起床,更衣出门。 …… 大胤有四大国公府,齐、秦、鲁、梁,皆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然而历经近一百多年后,他们也逃不过盛极而衰的命运。 各家有各家的颓势,以秦国公府为最。 这一任的秦国公白荣被世人诟病的地方就是:宠妾灭妻。 他的母亲萧蕙儿死得早,他自小被祖母白家太夫人养在漆下。白家太夫人怜他失慈,对他百般溺爱。后来他父亲的继室进门,又处处捧杀于他。 一个溺爱,一个捧杀,他顺理成章被养废了。举凡纨绔子弟有的毛病,他样样不落,尤其是玩女人。 此时他一脸虚浮地打着哈欠,心里还念着昨晚上新宠幸的小妾,对老太妃和他夫人张氏的寒暄显得颇为不耐烦。 “你说你也是的,蓁儿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就说她人在王府不可能出事,偏你听风就是雨,如此冒昧地过来,也不怕让人笑话。” 张氏被他埋怨了一路,此时也只能更加忍耐。 “妾身也是慌了神,传话的人说蓁儿出事了,我如何能坐得住。”张氏瞧着是个绵软的人,说话也是细声细气。“舅母,还请您多多体谅。” 老太妃笑道:“为母者最多忧,你也是慈母之心,我老婆子哪里会怪你。要说也是我们王府照顾不周,你家大丫头确实出了点事。原本想着送信给你们,没想到你们先上了门。” 张氏一听,心又悬了起来。仔细一看自家女儿的脸色,确实比从前更苍白了些,当下连声询问发生何事。 白蓁蓁声音也是极轻,说自己昨日身子不适走岔了路,原本想着靠近水边缓上一缓,却不想落了水,所幸红豆及时赶到。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张氏双手合十,“真是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我就说蓁儿无事,若真有事哪里用得着外人传话。”白荣站起身来,朝老太妃行礼,“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告辞……” “国公爷且慢!” 有人站出来,众人看去,正是镇南王妃堂妹的女儿王瑶。 “白大姑娘并非自己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所有人闻得此言,皆是大惊。 老太妃面色立沉,看了脸色不太好看的镇南王妃一眼。 镇南王妃又气又难堪。“瑶儿,长辈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胡说八道。” “姨母,瑶儿没有乱说,是有人亲眼看到的,白大姑娘不是自己失足,而是被人推入水中。” 张氏惊骇至站起来,忙问:“谁?谁看到的?” 一个丫环低着头出来,“是奴婢,奴婢看到的。” 这丫环是王瑶身边的人,王瑶对她道:“知书,你把你看到的告诉大家。” 知书嚅嚅着:“奴婢看到白大姑娘和人说话,像是起了争执,便想着避开些,谁知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落水的声……婢当时吓坏了,没敢过去瞧一瞧。后来听人说落水的是白大姑娘,越想越觉得不对。” 白蓁蓁的脸色更显苍白,面对自己母亲焦急心疼的询问,她几乎快要晕过去。 “蓁丫头,你别害怕。”老太妃出声,“如果真是有人害你,我们王府一定不会姑息。你父亲母亲都在,你有什么话就说,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张氏问知书,“你可看清那人是谁了?” 知书猛摇头,“奴婢没有看清,但奴婢记得她穿了一身绿色的衣裳。” 谢姝一进来,听到就是这句话。 很快她就听到赵芙的声音,赵芙说:“昨日穿绿色衣裳的,我记着似乎有两位姑娘。一位是白二姑娘,穿的是一身竹叶色的衣裳。一位是石榴姑娘,衣裳的颜色是柳青色。” “大姐,难道是石榴姑娘害了你?”白萋萋惊呼。“都怪我,都怪我,谁让我昨日占了诗画会魁首的名头,她必是对此忿忿不平。瞧见你落了单,便伺机报复……”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白蓁蓁真的的快晕过去了。“不是这样的,你胡说,你胡说!” “不是她推的你,难道大姐想说是我把你推下水的吗?”白萋萋不敢置信看着她,满目都是痛心与委屈。“大姐,我知你平日里不喜我,但我们是亲姐妹啊。你怎么……么能这么对我?” 白蓁蓁实在是站不住,靠在张氏的身上。“母亲,是二妹妹推的我,是她把我推下了水。我念着家丑不可外扬,便说是自己不小心落的水……” “大姐,明明是石榴姑娘推你,有人都看见了,你为何非要诬蔑我?” “石榴姑娘没有推我,相反……是她救了我!” “好了!”白荣一拍桌子,“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一家子姐妹也不怕别人笑话。依我看就是那个叫石榴的推了蓁儿,她人在哪里?我倒要问问她,为何心肠如此歹毒!” 众人朝门口看去,看到了谢姝。 谢姝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上前,站到了中间。 白荣眯了眯眼,眼神在看清楚谢姝的长相后闪过一丝邪气,“你就是石榴姑娘,是哪家的丫环哪?” 无论是这名字,还是谢姝的衣着,确实不像世家高门里的姑娘。 “回秦国公的话,小女出自谢家,是谢家女。” 居然是谢家女。 谢家还有这样的破落户亲戚。 白荣装模作样,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狠辣,诗画比不过我儿就心生怨恨,你说,是不是你把我家蓁儿推下水的?” 老太妃的脸色变了又变。 “方才你家大丫头可是说了,推她下水的是你家二丫头,小石榴恰巧经过,还救了你家大丫头一命。” “舅母,我知道您护短,但您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家蓁儿和萋儿是亲姐妹,萋儿怎么可能会害蓁儿。蓁儿这孩子常年病着,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我看就是这叫石榴的不安好心,你不能因为她姓谢就偏袒,那我可不依。” “父亲!”白蓁蓁拼着全身的力气,喊道:“我没有糊涂,我记得很清楚,是二妹妹推的我,她说只要我死了,她就能过继到我母亲名下,成为国公府的嫡女。若不是石榴姑娘救了我,我现在已经死了。母……亲,我说的都是真的!” 张氏恨恨地瞪着白萋萋,她当然信自己女儿说的话。 “国公爷,蓁儿不会撒谎……” “她是糊涂了!是不是你教的?你们就是容不下萋儿和婉娘,昧着良心在这里颠倒黑白!事实就摆在眼前,是这个叫石榴的害了她!舅母,您若不能主持公道,那这人晚辈就带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谢姝身上,让谢姝一阵恶心。 “国公爷,白大姑娘是你女儿,白二姑娘是你女儿,你信白二姑娘,而不是信白大姑娘,到底是何道理?难不成真如外人所说,你宠妾灭妻,竟然到了连脸都不要的地步!” “你放肆!” “今天我还真就放肆了!像你这样是非不分,满嘴荒唐之人,我就不应该对你客气。” 白萋萋清冷的面上全是悲愤之色,“石榴姑娘,你怎么能这么和我父亲说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你和我大姐之间有什么密谋。我大姐说是我推了她,又说是你救了她,这全是她的一面之词,请问可有人替你们作证?” 一室沉默,无人应声。 白荣得意地哼了一声,“不用再问了,就是这石榴姑娘捣的鬼。舅母,您若是还想包庇她的话,就休怪我不顾两家的情面了。” 白蓁蓁拼命摇头,不停地否认,但白荣压根不看她,那让人难受的目光一直粘在谢姝身上。 谢姝恶心至极,咬了咬牙,“你们不会真以为除了知书,那里再没有人经过吧?我告诉你,还有人看到了,他可以为我作证!” 所有人齐惊。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1节 老太妃忙问,“小石榴,你快说,还有谁能作证?” 谢姝朝门口望去,方才她进来之前远远瞧见萧翎往这边走,想来人已经到了,应该是一直在外面没进来。 【世子爷,救我啊。您若是不救我,我要是被逼急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那就不好了,您应该也不想事情变成那样吧。】 萧翎确实就在门外,无论屋子里的人说的话,还是他们的心声,悉数入了他的耳朵里,包括谢姝心里的乞求。 谢姝等了一会,没见人进来,又在心里乞求。 【世子爷,您行行好,您就当发个善心帮帮我,我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还是没动静。 她又急又怒。 【萧翎,你丫的再不出来帮我作证,我就把你的老底全抖落出去。反正我活不成,你也别想好,要死大家一起死!我数到三,一、二…… 三个还没数到,就看到萧翎进来。 那双狭长的眼冷冷地环顾众人,最后定在谢姝身上。 “我可以作证。” 第21章 众人见是他,大感意外。 老太妃也一瞬间的怔神,须臾反应过来,“翎儿,你快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萧翎一指谢姝,“孙儿看到了她。” 所有人侧目,看向谢姝。 谢姝:“……” 白荣兴奋道:“我就说了是她!舅母,翎儿亲口作的证,害我蓁儿的人就是这个石榴姑娘,我现在就把人带走!” 他粘在谢姝身上的目光越发令人作呕,如同散发着恶臭的黏腻脓液。 “慢着。”萧翎冷冷地睨着他,“我说我看到了她,并未说我看到她做了什么,秦国公为何如此着急?” 谢姝的心一时悬起,一起摔下,大起大落好不刺激。 【世子爷,您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 萧翎朝她看过来,眼神极其复杂。 她生怕这满腹心机之人又有什么坏主意,连忙顺着竿子问:“世子爷,您既然都看到了,还请您为小女正名。” 白荣眼珠子一转,道:“长情啊,我可是你的表叔,蓁儿和萋儿都是你的表妹,你可别为了一个外人,坏了我们两家的情分。” 老太妃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她活了这么大年纪,哪里还看不出白荣那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心下已是怒极,又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目光中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嫌弃。得亏大姑子走的早,若是还活着,天天对着这么个儿子,指不定多糟心。 她怒道:“你让翎儿把话说完!” 白荣撇了撇嘴,重新坐下,眼神在谢姝身上瞄了又瞄。 谢姝忍着心理和生理的厌恶,掐紧掌心。 【世子爷,您快点说,别卖关子了。我都快被这秦国公恶心死了,您不是会读心吗?您应该知道这老东西在想什么吧?这老东西满脑子污秽,袖子里还藏着女人的贴身之物,他想把我带走指不定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可是王府的女客,若真出了什么事,王府也没脸吧。】 萧翎当然知道白荣在想什么,可谓是肮脏龌龊至极。若是从前,他或许单单是厌恶,而此时他竟莫名觉得愤怒,看向白荣的目光带了几分杀意。 白荣感觉后背一凉,内心见不得人的心思收敛了些。 “行,长情大侄子,那你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她救了你的大女儿。” 白蓁蓁一听这话,挣扎着站直身子,眼眶都红了。“确实是石榴姑娘救了我,幸好世子爷您看到了,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让人相……您有没有看到是谁推了我?” 白萋萋低着头,脸色白得吓人。 “世子爷,小女什么都没有做,小女不知道为何大姐要那么……子爷,小女对您仰慕又尊敬,您一定要为小女说句公道话。” 她向来以清冷示人,又颇有几分才情,眼下这般示弱乞求,自然是多了几份楚楚之色,好比是细竹不堪风雨斜,别有一番风情。 不少人都在看她,包括谢姝。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萧翎的回答,他的回答是“没有。” 白萋萋大喜,泪眼中泛着感激,更加的我见犹怜,“小女就知道世子爷最是公允,小女在这里多谢世子爷……” “我没有看见,至于你有没有做过,我并不知晓。” 白萋妻一愣,“世子爷,我真的没有做过……” 白蓁蓁喃喃着:“母亲,真的是二妹妹推的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犯糊涂!”白荣低吼,“分明就是你自己乱跑落了水,幸好这位石榴姑娘救了你,否则你哪里还命在这里攀扯自己的妹妹。” 这个是非不分的糊涂蛋! 老太妃气极,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他,“不管是你家大丫头自己落的水,还是你家二丫头推了人,这都是你们白家的家事,我这个当舅母的也不好插手。事已至此,你们今日就把她们接回去,该养身子的养身子,该学规矩的学规矩,免得日后再闹出什么事来。” 白荣还要说什么,老太妃已经命人送客。 白蓁蓁临走前,再三对谢姝表达谢意及歉意。 “都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世子爷出来作证,恐怕我就成了恩将仇报的罪人。石榴姑娘,我觉得你之前有句话说得特别好,若能得嫁良人,哪怕日子清苦些,也能举案齐眉两不相疑。若是所嫁非人,再是高门显贵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谢姝知道,白蓁蓁这是在感慨自己母亲的遭遇。 “事情都过去了,你回去后好好养身子,以后万事要更加小心。” 小心两个字让白蓁蓁动容,当下握紧了谢姝的手。 白荣心有不甘,令人难受的目光一直垂涎着谢姝。 突然视线被挡,他一抬头,对上的是萧翎那张温润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长情大侄子,你……不会是开窍了吧?”他压着声,“你我都是男子,日后你有什么不懂之处,或是有什么想知道尽可以来问表叔,表叔一定倾囊相授……” “秦国公,我的事不劳你操心。我有一句话要奉劝你,凡事过犹而不及,物极则必反,小心歪门邪道走多了,迟早会误入歧途丢了性命。” “你这小子不识好歹……”白荣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萧翎的两只手抬在自己的肩膀上,与此同时他双臂一麻,不等他反应过来,萧翎已经松开他,而他一直揣在袖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桃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细细的带子连接处烂了一块,应是被人大力粗鲁撕破所至。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脸都红了。 张氏更是无地自容,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又恐那东西污了自己女儿的眼,也顾不上礼数,慌忙拉着白蓁蓁出去。 老太妃气得话都差点说不出来,深吸几口气后大声喝道:“送客!” 白荣丢了大脸,虽臊恼却并不以为意,还恬不知耻地朝萧翎挤眉弄眼。 “长情大侄子,表叔我也是情难自禁,等你以后尝到了女人的滋味,你就能体谅表叔了。” 他理了理衣襟,抬脚准备走人。 “且慢。”萧翎叫住他。“把你的东西带走,莫要污了王府的地。” 他冷哼一声,“长情侄子,我可是你表叔……” “你若不拿走,我就让人敲锣打鼓给你送回去。” “行,你小子够狠!”白荣退后几步,将那肚兜拾起,揉巴着塞入怀中。他目光不由自主想往谢姝那边看,却被萧翎挡得严严实实。 萧翎眼中的寒气令他不寒而栗,心底那点邪念顿时散了干净,暗道一声可惜,然后脚步虚浮地出了门。 一屋子的寂静,萧翎走到谢姝面前。 “若无人为你作证,你该如何?” “白大姑娘可以为我作证,便是报官我也不怕。” “你这么笃定吗?他们才是一家人,若你真报了官,你确定她会帮你说话?人心之诡堪比妖魔,你不忍他人陷于深渊,却不知他人不仅不会感恩,反倒会将你拖入地狱。” 这话不无道理。 古往今来农夫与蛇的故事太多,好人没好报的事也屡见不鲜,更有甚者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善举而永无宁日。 谢姝知道他能读人心,必是比世人更了解人性之暗。 秦国公夫人一看就是立不起来的人,否则也不会任由妾室庶女欺压至此。正是因为她的软弱,所以才把白蓁蓁养得可怜可欺,一旦对簿公堂,秦国公那边施压,白蓁蓁还真有可能反水。 “世子爷的教诲,小女谨记于心。” 【当时那般情形,我做不到视而不见。但您说的话,我会牢牢记在心里,他日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她的心声原本极娇极脆,而这次却多了几分郑重,郑重之余还有一丝亲近。 萧翎记起幼年时,自己不仅喜欢养一些乌龟四脚蛇之类的东西,还养过一只小兔子。那只小兔子毛色雪白,最得他的宠爱。 他日日将小兔子藏在屋中,玩耍时抱着,睡觉时抱着,生怕弄丢了它。有一天它不见了,被找到的时候正窝在一处草丛中,脚还受了伤。他抱着它,又心疼又难受,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絮絮叨叨教训了一通。 小兔子偎在他怀中,瞧着可怜又乖巧,不时亲昵地蹭着他,比以往更加信任依赖他。正如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因为他的相助,从而对他产生类似的亲近与信赖。 “翎儿说的没错。”老太妃感慨着,对谢姝道:“小石榴啊,你还是年纪轻,不懂人心险恶。今日这事委屈你了,若不是你救了白家大丫头一命,我们王府怕是要有大麻烦。翎儿啊,你替祖母和你母亲,好好地向小石榴道个谢。” 萧翎听从自家祖母的吩咐,在众人的注目中向谢姝行礼道谢。 谢姝不太好受他的礼,微微福身还礼。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好像是在行夫妻对拜之礼?】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谢姝小心翼翼地抬头,祈祷着萧翎没有听到。 萧翎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他的目光与谢姝的眼神相遇时,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狠狠撞在了他的心上。 他心神倏地一乱,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 第22章 ……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心思各异。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2节 老太妃眯眼含笑,越看越觉得这对小儿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思及自己的那个梦,目光更加的慈爱。 “太妃娘娘,今日好在有惊无险,若非石榴姑娘知情不说,秦国公也不会上门来问罪,差点因此伤了两家颜面和情分。”赵芙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嫉妒的目光恨不得将谢姝盯出一个大窟窿来。 这个破落户,怎么哪哪都有她,居然还露了这么一个大脸。 老太妃闻言,眼里的笑意淡去。 “芙儿丫头,你这话说的不对。小石榴此前不说,正是不愿给王府添麻烦。她行好事却不声张,心性实在是难得。秦国公上门来问罪,非她之过,而是我们王府疏忽大意。”她看向镇南王妃,“溪娘,你说呢?” 镇南王妃闺名赵溪。 此时她是满脸的愧色,府里发生的事他们当主子还未有所反应,就被人传了出去,分明是底下的人出了乱子,也是她的御下不力。 还有王瑶。 王瑶是她堂妹的女儿,属于他们齐国公府这边的亲戚。娘家的亲戚行事之前未曾知会她,害得王府如此被动,她实在是心中有愧。 “芙儿,休得胡言,石榴姑娘是我们王府的恩人。” 恩人这两个字,谢姝可不敢当。 “王妃娘娘言重了,小女实在是承受不起。” “我说你是,你就是。若非你救下了白家大姑娘,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她死在了王府,不管她是被人推的,还是自己落的水,我们王府都难辞其咎。” 大是大非上,镇南王妃拎得清。哪怕她对谢姝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存在一定的偏见,她也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偏见而是非不分。 “你既是我们王府的恩人,那我们王府便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日后但凡你有所求,我们王府必定应允。” 众女听到这话,瞬间议论纷纷。 赵芙急得直跺脚,埋怨自家姑母糊涂。“姑母,您这个承诺未免太重了。若是石榴姑娘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难道您也同意吗?” 这个不该有的心思,谁都能听懂。 谢姝对镇南王妃能做出这样的承诺也很意外,毕竟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位王妃娘娘看不上自己,也不喜欢自己。 她想说自己对萧翎绝对不会有不该有的心思,正准备要说些什么,便听到老太妃的声音。 “芙儿丫头,我们萧家人言出必行,既然王府的主母已经对小石榴有了承诺,那么无论是我这个老婆子,还是翎儿,日后都会遵循。好了,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你们也乏了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众女纵有千言万语,眼下也只能识趣告退。 府里的下人出了纰漏,镇南王妃哪里还坐得住,临走时带走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赵芙,身后还跟着脸色惨白的王瑶。 而谢姝,则被老太妃留下。 与她一同被留下的,还有萧翎。 屋子一空,老太妃就换上了笑颜,满目慈爱地打量着谢姝,“小石榴啊小石榴,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敢和秦国公呛声。” “小女只是被逼急了,请太妃见谅。” “你骂得好,我早就想骂那小子,不着四六行事荒唐,简直是没脸没皮。”老太妃骂了一气,心里舒坦了一些,又关爱问谢姝,“折腾了半天,饿了吧,正好翎儿也在,你们留下来陪老婆子用个饭。” “太妃娘娘,小女怕打扰您和世子爷……” “打扰什么,人多了才热闹,翎儿,你说是不是?” 萧翎能读人心,自然知道老太妃的期盼与心思。 迟疑一会儿,说了一个是字。 老太妃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谢姝的手不放。 谢姝无法,只好同意。 “小石榴啊,你爱吃什么,尽管说来,我让人去做。”老太妃问。 “小女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太妃娘娘安排便是。” 谢姝低声回着,隐晦地瞟了萧翎一眼。 【世子爷,我想吃八宝葫芦鸭、翠珠鱼花、蟹粉狮子头、还有樱桃肉。】 萧翎睨了睨她。 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 【当着太妃娘娘的面,我总是要客气一下的。反正您也是要吃的,您就顺便满足一个我这个客人的愿望,也算是进了主家的本分。” “祖母,孙儿想要……”萧翎故意一顿,然后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接着说:“清炒莲菜、葱烧豆腐、莼菜汤。” 全是素的。 谢姝满心的期待落了空,心生气恼。 【世子爷,您看看我,我想吃荤菜,我要八宝葫芦鸭、翠珠鱼花、蟹粉狮子头、还有樱桃肉。您要是不帮我说的话,我就一直念一直念,八宝葫芦鸭、翠珠鱼花、蟹粉狮子头、还有樱桃肉……】 萧翎差点气笑了。 这还是个小无赖。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姑娘不仅聪明,胆子还不小,且还是个滚刀肉的性子。用得着他的时候就称他为您,骂他的时候就是你,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祖母,这几道菜是给您的,孙儿要八宝葫芦鸭、翠珠鱼花、蟹粉狮子头、还有樱桃肉。” 老太妃:“……” 这个臭小子存心气她。 谢姝愿望达成,心花怒放。 【世子爷,您真是一个好人。】 …… 王府的膳食,精细而讲究,盛放菜肴的器皿皆是官造,色白如玉,润泽如沁,精美而不失雅致,无论是菜肴还是器皿都堪称艺术品。 传菜的下人们许是得了谁的吩咐,将八宝葫芦鸭、翠珠鱼花、蟹粉狮子头、樱桃肉等荤菜摆在谢姝面前,而那些素鲜则放在老太妃近前。 布菜的人不等谢姝开口,直接按照老太妃的吩咐,把那些鸭啊肉啊鱼的一股脑放进谢姝的碗中。 谢姝在老太妃慈爱含笑的目光中动了筷子,她吃一口肉,老太妃也跟着吃一口菜。她再吃一口肉,老太妃跟着扒一口白饭,仿佛是在看着她的吃相下饭。 思及老太妃的消渴症,她有话要说。但越是世家高门,越是讲究食不言,她怕自己吃饭时说话不太妥当,于是在心里碎碎念。 【世子爷,太妃娘娘有消渴症,饮食清淡忌甜食确实可以缓解一二。但饮食清淡不等于吃白饭素菜,相反可以少食米面,鱼肉等需要适量吃一些。】 萧翎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自家祖母,正好看到自家祖母悄悄咽口水的动静。 祖母以前无肉不欢又嗜甜,自从得了消渴症之后,饮食上确实受了亏。有时他听到祖母心里的那些话,实在是于心不忍,但为了祖母的身体,又不得不硬起心肠。若真能适当用一些荤腥,想来祖母多少能解一解馋。 他看着谢姝,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谢姝:“……” 【我说吗?会不会不太好?】 老太妃莫名其妙,问:“翎儿,你怎么知道小石榴有话要说?” “孙儿见她一直看着您,几度欲言又止,想着她应该是有话要说。” 谁一直看着老太妃了,谁欲言又止了? 谢姝心下翻了一个大白眼,猛不丁对上萧翎锐利的眼神,立马心虚起来。 她搁下筷子,斟酌道:“太妃娘娘,小女无意中听人说您有消渴之症,所以平日里饮食极为清淡。方才小女见您只吃素菜,突然想起以前在澜城时,有位郎中说消渴之症需药食同治,药不能断,饮食也要仔细,戒油荤甜食不假,但并非全断,可适量吃些鱼肉。若怕鱼肉食用过量,可减少入口的米面。” 老太妃闻言,眼睛都亮了。 “当真?” “小女也是听那郎中说的,想来应是有些道理。” “若真如此,那我……”老太妃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孙子,“翎儿,你觉得小石榴说的有没有道理?” 谢姝也看着萧翎。 【世子爷,您让我说我就说了,我敢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一味饮食清淡不食荤腥,反对不利于太妃娘娘的身体。】 萧翎思索一会儿,亲自夹了一筷子鸭肉放进老太妃的碗里,老太妃当即笑眯了眼,迫不及待地享用碗里的肉。 吃着吃着,她突然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家孙儿一眼,正好看到萧翎的目光落在谢姝身上,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怪不得这小子知道小石榴有话要说,原来如此。 她的大胖曾孙子哟…… 应是快要来了吧。 第23章 …… 这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饭后,萧翎先告辞。 谢姝等老太妃歇下之后才离开,她行至回留客居的半途中,遇到镇南王妃身边的一个婆子。那婆子明显是在等她,告诉她王妃有请。 王妃要见她,意外,又不意外。 她望了望天,心道这一天天的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原本还想着回去睡个午觉,看样子要泡汤了。 那婆子在前面引路,她跟在后面。 绕过几个院落,再穿行园子,接连两道月洞门之后,便到了镇南王妃的清溪轩。清溪二字中的溪字正是取自镇南王妃的闺名。 婆子先让她在外面等候,自己进去禀报。 半个钟后,婆子出来让她进去。一入门淡淡的兰香迎面而来,裹挟在凉爽之气中,让人瞬间无比舒畅。 镇南王妃还是之前见客的那一身打扮,淡淡相宜端庄而贵气。许是平日里不怎么言笑的缘故,她给人的感觉有些严肃。 谢姝上前,行礼。 对方慢悠悠地品着茶,像是没看到她。 她心下苦笑,原来这位王妃娘娘就算能明辨是非,还对她许了那样的承诺,也没有改变对她的不喜。 她安静地站着,眼角的余光却是将屋内布局仔细扫视了一遍。一室的雅致富贵一览无遗,入目皆是奢华,富丽中又不失风雅。博古格上琳琅满目,古玩玉器应有尽有,角落的檀木架子上放置着一个斗彩的鱼缸,鱼缸上有盖,里面卧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金钱龟。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4节 萧翎不说话了。 曾经他吃过萧缨的醋,嫉妒母妃对萧缨百般呵护疼爱,却对他从没有好脸色。 但是如今他不会了。 “世子爷,您没有其它事的话,我就告辞……” 话还没说完,谢姝就被对方一带,瞬间到了假山后面。 “有人。” 听到这两个字,她将到嘴边的惊呼咽下去。 听脚步声来的有两个人,不多时停在了假山不远处。 “秀姐姐,我真是不服。我们好歹是正经的谢家女,那石榴姑娘是哪门子的破落户,以为姓谢就是谢家女吗?太妃娘娘对她另眼相看,如今王妃娘娘还许了她那样一个大人情。她若真有什么非分之想,借此达到自己痴心妄想的目的,我想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这声音谢姝有印象,是一位叫谢莹有姑娘,而她口中的秀姐姐,应该就是另一位谢家女谢秀。两人同样出自谢家二房,且都是庶女。 谢家是南陵的望族,出过几位声名显赫的大儒,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便是家中的庶女,也是个个才貌双全,却不想谢家这两位姑娘大中午的不怕热,顶着大太阳跑到外面来说别人的坏话。 关于她们说的话,谢姝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萧翎澄清。 【世子爷,您别听她们的,我对您只有敬畏之心,压根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还有我完全没有挟恩图报的想法,这一点您也可以放心。】 萧翎淡淡地看她一眼,目光幽暗。 这时谢秀说:“莹妹妹你莫气,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不过是碍于体面,才说了那样的话。她若是个知礼的,便不会因此狮子大开口。” “可是世子爷都和她说话了,分明是对她不一样。她有什么好的,除了眼睛比别人大一些,胸前比别人多了二两肉,还有什么!天生就是个狐媚子,我瞧着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姝瞪大了眼,下意识低头瞄了瞄自己的胸前。 不是说书香世家的姑娘们最是含蓄吗? 她怎么就成狐媚子了! 【我眼晴大那是爹娘生的,你们管得着吗?我胸前比别人多二两肉怎么了,我吃你们家米了吗?】 萧翎:“……” 小姑娘还挺理直气壮,却又有几分道理。 他耳尖泛着红,低垂着眸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 谢秀许是觉得谢莹说的话不太妥当,小声喝斥,“莹妹妹,这样的话你莫要再说,我听着都觉得臊得慌。万一被别人听了去,还当我们是言行放荡之人。” “秀姐姐,这有什么的,男人不都爱这些吗?我们姐妹私下说说而已,我就不信你姨娘没有教过你……” “莹妹妹,你再胡说,我就走了!” “好了,秀姐姐,我不说了,我就是憋得难受。万一世子爷真着了那狐媚子的道,咱们该如何是好?” 又是狐媚子。 谢姝无语。 【别说是狐媚子,就是狐狸精也不行。萧翎会读心术,你们任何人的心思他都知道,红的白的黑的黄的,他对你们了如指掌,再是貌美如花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红颜枯骨,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 “你别急,世子爷岂是好色之人。但凡是他对女子有半怜香惜玉之情,又怎会有今日。莫说是那赵大姑娘和大堂姐,便是二堂姐也是不差的,他竟一个也没相中,可见尚未开情窍。”谢秀安慰谢莹道。 谢姝在心里哼了一声。 【他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不近所有人。我敢打赌,哪怕是美人在怀,他也举不起来。别说是他,如果换成是我,我也废了。】 谢姝入了戏,有些忘我,才这么想着,猛然记起躲在这里偷听的可不止一人,还有正主萧翎。 反应过来后,她头皮一麻。 【完了!】 刹那间,后背一凉,危险的气息逼近,近到她耳畔时又忽地变得灼热,如同剧毒之蛇在朝她吐着信子。 然后她听到男人又低又沉的声音,几乎是一字一字灌进她耳中。 “我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 真是要命了! 气氛仿佛凝固,闷热的空气竟让她觉得有点冷,忽冷又忽热让人难受又压抑。 谢氏姐妹不知何时离去,不远处的树上突然响起知了的叫声。这叫声不仅没有打破此时的压抑,反倒似火上加油。 “世子爷,我……我乱说的,您可以,您当然可以。” 萧翎睨着她,眼芒如刀。 “你乱说的?难道你看不见?” 谢姝:“!” 第25章 那树上的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 聒噪又不知死活,正如她此时的状态。脑子里一片“嗡嗡”声,乱成一团理不清头绪。 什么叫难道你看不见? 好半天, 她终于理解这话的意思。 所以这位世子爷以为她能透过衣服看清人体! 真是天大的误会啊,她是能透视物体, 但不包括人体啊。 “……看不见, 我真的看不见。” “当真?”萧翎的目光仿佛正在一点点剖开她的心, 她的心也跟着跳得越发厉害。 她举起两根手指,“当真, 我看不见人的身体,也透不过砖墙, 我发誓!如果我能看见, 就让我天打雷劈。” 【我真的看不见, 您想想看, 若是我能看得见, 所有人在我眼里就全都是未着寸褛一般,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小的, 一个个赤条条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那该有多可怕!我还能活到现在吗?我怕是早就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等于回到原始社会,那么老天爷不是恩赐了她, 而是在惩罚她。她就不叫透视眼,而是叫长满针眼。 萧翎看着她, “你的誓言不作数, 天打雷劈对你有用吗?” 也是。 她可是有过雷劈不死的经历啊。 等等。 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 “彼此彼此。” 还真是这样啊。 看来不仅她猜到了, 对方也猜到了。 “你当时应该只有八岁,不害怕吗?”萧翎问, 毕竟当年十四岁的他在发现自己能到别人心里的话之后,最初都有些失态。 “不害怕。” 这是实话。 至于原因。 她努力让自己放空,不让自己去想。 萧翎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直起身体。 长身玉立,风姿挺秀,恰如松柏顶峰见。 【如果是这样的美男子,看光了也不亏……】 她瞬间清醒过来,忙解释道:“世子爷,我这人有时爱犯糊涂,最喜欢胡言乱语,您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再说了,我这点本事哪里能和您相比。便是我能看清那也不过是其表,而您能听到人心里的想法,比看透人的身体还要可怕。】 暑气将他们包裹,一层层的热浪绵绵不断涌来,她却感觉不到热,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麻木。 这么热的天,到底是什么让她在这里受罪。 “世子爷,您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我……” “人心最是难测,若是城府够深,往往难窥其内,纵我有过人之处,也无从悉知。” 这倒也是。 如果一个人在人前没有内心活动,不像她这样动不动就有心理活动,就算是有读心术也无从下手。 “世子爷是个能人,便是没有过人之处,想来也能明眼识人。” “出身地位非我自己之能,我未有功名在身,亦未能蒙受祖荫入仕,于朝堂百姓毫无建树,何来能人一说?” 谢姝也有些纳闷,按理说萧翎的年纪不小,二十三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早已成家立业,而他既未成家,也未立业,着实是有些不应该。 世家高门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各家内宅更是错综复杂,他不成家的原因倒是明了,只是为何不入仕却是让人有些费解。 但这些与自己一个外人又何干。 “其实会投胎也是一种能力……”她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妥当,忙岔开话题,问:“方才听谢家两位姑娘所言,我难免有些糊涂。我出身不高,在一众姑娘中最是低微,她们为何介意我?便是没有我,那应该也没她们什么事。世子爷,您悉知人心,可否为我解惑?” 萧翎闻言,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着她,那狭长幽深的眼睛,还有那眼尾妖艳的美人痣,更添几分诡异。 她心里一个“咯噔”,又不敢有丝毫的胡思乱想。 良久,萧翎才缓缓开口。 “谢韫好色,且男女皆宜。” “她男女都喜欢?” 【不会吧,谢大姑娘居然男女通吃,我怎么没看出来?】 思及谢韫和自己说过的那些古怪的话,谢姝心里隐约有一些怀疑,但又觉得即使是谢韫对自己另眼相看,应该也不妨碍谢家其他的姑娘吧。 “那这与谢家那两位姑娘介意我,有什么关联吗?”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5节 萧翎皱了皱眉,道:“她只喜欢自己看得顺眼的男女,你或许是其中之一。” 谢姝猜测道:“您的意思是那两人怕谢韫看上我,所以介怀?” “并非是因为谢韫,或许是因为我。巧的是,谢韫看我不顺眼。” “啊?不会吧,她既然好色,又岂会看不上您?” 谢姝被绕得有点糊涂,这里面有他什么事? “世子爷,这与您又有什么关联?” “谢韫只喜欢自己看得顺眼的人,与美丑有关却又不尽然,而我并不在此之列。谢家长辈都知晓她的为人,倘若她嫁入王府,谢家必会准备媵妾,那两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她们想当您的妾室,那是她们的事。我明明说过我不做妾,她们应该也听见了。更何况我虽姓谢,但与她们并不是同一支。就算是谢韫嫁入王府要选媵妾,与我又是有什么干系?” “你是说了,但她们未必信。你自己应该有感觉,谢韫对你与旁人不同,她们会介意你也情有可原。” 所以她们就把她当成竞争王府妾室的对手。 这都是哪跟哪。 谢姝明白是明白,却更加无语。 “我觉得谢韫好色不假,但不是世人以为的那种好色。如果她真的好色看上了我,那更不会让我当她陪嫁的媵妾。” 【那我成什么了,她又成什么了,您又成什么了,那也太乱了,我接受不了,您也接受不了吧?】 萧翎睨她一眼,“你成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同意。不过谢韫虽好色,我听她心中所想,似乎仅是对美色欣赏而已,并无恶俗龌龊的心思,你大可以放心。” 她嘟哝着:“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我做不了别人的主,我还做不了自己的主吗?我不想当妾,我父母也不会同意我当妾,我才不管你们世家高门里的弯弯绕绕。等这几天一过,各回各家,往后余生一别两宽,我与你们应该不会再见面。】 一别两宽? 不再见面? 这几个字为何如此让人不舒服。 萧翎垂眸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那知了还在不知死活地鸣叫着,在闷热的气氛中越发让人觉得燥得难受。她忽然想起老太妃之前说过的话,说这位世子爷小时候最是调皮,抢了下人的活计满府上下地逮知了。 这时她感觉眼前一花,便看到萧翎如白影拂风一样飞了出去,等对方再次回到原位时,两指之间夹着一只知了。 那知了老实了,不再聒噪。 “送你。” 谢姝:“……” 先是乌龟,后是知了。 她真是服了。 …… 一回到留客居,她便将那包龟粮交给多乐,并告诉多乐这些东西是二百五的口粮。 多乐正愁不知该如何喂二百五,去厨房找的东西二百五也不爱吃,闻言自然喜出望外,“二姑娘,这些东西是谁给的?” 谢姝连喝好几口水,这才缓过来,“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多宝喃喃着,明显云里雾里。 王妃娘娘最是端庄严肃之人,怎么会无缘无故送自家姑娘龟粮。是她听错了,还是自家姑娘记错了。 她歪着脑袋,狐疑地看着谢姝。 谢姝一点她脑门,“别想了,就是她送的。她知道我在养乌龟,就送了我这些。” 说着把那本书也塞到她手上,她看着手上的书,更是惊讶,“二姑娘,难道这也是王妃娘娘给的?” 谢姝压了压声音,“不是,是世子爷。” 然后赶紧捂住多乐的嘴,成功将多乐口中的惊呼按了下去。 多乐转动着眼珠子,呜呜着。 过了一会儿,谢姝放开她。 “二姑娘,世子爷怎么会送你这本书?他……” “别问了,问就是二百五也是他送的。” 他还送了自己一只知了,说出去谁信。 谢姝翻了一个大白眼,不过那知了在回来的路上被她放生了,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养。 多乐是满心的疑问,世子爷送二姑娘乌龟和书,王妃娘娘还送二姑娘养龟的鱼虾,这说明了什么? 一看她的眼神和表情,谢姝就知道她想多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这事不能外传。” 多乐拼命点头,当下翻看起书来。 她是谢姝的丫头,这些年得谢姝的教导,虽说不会作诗词文章,但也认了不少字,可自行读书。 “有了这本书,还有这些口粮,奴婢就知道该如何养二百五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去喂,突然“咦”了一声,“二百五呢?” 只见原本用来养二百五的陶缸里空无一物,里面的大王八不知所踪。主仆二人将房间是里外找了一遍,依旧不见踪影。 多乐不停自责,一时怪自己方才进出忙活时未关好门,一时又责备自己没有上心,又急又自责。 这时对面的门开了,谢韫无比冷艳地倚着门,纤纤玉指拎着一只东西。 “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 谢姝眯眼一瞧,那东西头脚都缩了回去,只余一个龟壳模样,正是二百五。 当下过去,连声道谢。 谢韫轻哼一声,“道个谢就完了?” “谢大姑娘想要我如何,若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办不到的,那就不好意思了。 谢姝感觉自己话音一落,谢韫眼神像是着了火一般瞬间火光冲天,她被这火光吓了一大跳,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许诺。 谢韫将二百五往旁边丫头的手里一塞,上前拉住她。看架势像是生怕她跑了一般,更让她心生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 “谢大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说过,你最好是不要落在我手上。”谢韫的脸因为兴奋而显得越发明艳动人,红衣墨发更加光彩耀眼。 但是这样的大美人,却让谢姝无心欣赏。 “谢大姑娘,你有话好好说,我不跑……” 她话还未说完,人已被拉进门。 谢韫的房间与她的房间大小差不多,内里却大不相同。纱灯罗帐相映相辉,上面的花草虫鱼等图案成双成对,比她的房间不知要富丽多少倍。 当她回过神时,人已被谢韫按坐在镜子前。琉璃镜中无比清楚地呈现出她的样子,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谢家不富,买不起这样上好的琉璃镜。铜镜再是磨得光滑,也不可能有琉璃这样的效果,所以这些年来她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长相。 很美。 香腮如雪肌如玉,最是人间真绝色。 “是不是很美?”谢韫的声音近在咫尺,气息如兰。 谢姝诚实点头,她都被自己的模样给惊艳到了。 “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样子。” 谢韫笑了,美艳动人。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不仅这张脸顺眼,你这人说话也好听。” 她说什么了,怎么就好听了? “谢大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她避开谢韫的手,微微往旁边一躲。 “当然是帮你打扮啊。”谢韫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好。“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所以这位谢大姑娘真的帮她打扮,然后让她改头换面? 画完妆,镜子里的美人更是绝色无双。 她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谢韫又开始让她试新衣。此前也并未见谢韫穿过除红色以外的颜色,没想到却有如此之多姹紫嫣红的衣裳。 “谢大姑娘,这不合适吧……” “你都落我手上了,自然是由我摆弄。” “谢大姑娘,你真的不用把心思费在我身上……”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谢韫冷笑一声,“利用你?拉拢你?” 她平静地与谢韫对视,“谢大姑娘,我无意卷进任何争夺之中。我出身低微,与你有着天地之别。他日我离开王府后,应该不会与你再有交集。” “如果我说我只是不忍暴殄天物,你信吗?” 谢姝半信半疑,她又不是萧翎,听不到别人的心声,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判断一个人。 但她实在拗不过谢韫,因为谢韫说如果她不自己换,自然有人帮她换,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她被迫换上一身错彩镂金的新衣。 谢韫满眼光亮,很是满意。 “你这张脸我看着顺眼,打扮起来更顺眼了。” 谢姝觉得,这位谢大姑娘不太正常,绝不是世人认为的那种好色,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恶意与邪念。 “谢大姑娘,我已如了你的愿,现在能将我的乌龟归还吗?” “不行。”谢韫摇头,“我好不容易把你打扮成这样,岂能容忍你锦衣夜行,自然是要去见人的。” 所谓的见人,就是穿这一身去给老太妃请安。 她与谢韫同行已是让人震惊,何况她这样的装扮。 老太妃看到她们,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6节 “这是哪家的丫头,怎么瞧着有些面熟?” “回太妃娘娘的话,小女是石榴。” “原来是石榴啊。”太妃娘娘恍然大悟,“这么一打扮像变了个人似的,嗯,好看。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成天素着一张脸,要多装扮自己才好。” “小女记下了。” 谁不爱华服美玉,她不装扮自己,是因为不喜欢吗? 错。 是因为穷。 谢家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是父亲的俸禄,吃的穿的虽然没有短过,但远没有到富贵的地步,也穿不起这等华贵的衣裳。 这时镇南王妃和赵芙进来,赵芙冷冷地看了谢姝一眼。 “石榴姑娘一天一个样,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她话里有话,语气明显不善。 谢姝自是不会与她正面交锋,为避其锋芒只能装没听到。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往往不是不想遇到不想理会就能躲过去的,她朝王瑶使了一个眼色,王瑶立马心领神会。 “芙姐姐说的没错,石榴姑娘还真是一天一个样,越发让人认不出来。听说石榴姑娘前两日捡了一只乌龟,还将它养在自己的房间里,可真是与众不同。” “这事我也听说了,石榴姑娘身边的丫头昨日去大厨房里讨要剩肉菜叶,说是要拿回去喂那乌龟。以往我只听人说养猫养兔子的,倒是未曾听过姑娘家养乌龟的,石榴姑娘可真是盛京城时的头一份。”说这话的是谢莹。 两人一唱一和的,嘴巴上说谢姝与众不同,还是盛京城里的头一分,实际上是在贬低她行事出格又登不了大雅之堂。 “万物皆有灵,既有灵,便可为宠。各花入各眼,人之喜好亦中不尽相同,当不起两位姑娘的谬赞,我仅是喜欢罢了。” 王瑶和谢莹被她这么不软不硬地怼了回来,一时竟无从反驳。 赵芙轻哼一声,“人之喜好确实大不相同,但未必所有的喜好都值得说道。嗜色好赌也是喜好,难不成石榴姑娘也认同?这世间终归是有许多上不了台面的喜好,石榴姑娘还是多加慎行才是。” 她一心想让谢姝没脸,自然没看到镇南王妃在听到这番话的表情。 养宠物岂能和嗜色好赌相提并论,这话谢姝实在没法认同。 “赵大姑娘此言差矣,自古以来龟同寿,喻意为长生。所谓寿与天齐,共赴长生,以它为宠何来上不了台面一说。难道在赵大姑娘眼中,你不喜之物便是不宜,世人养宠要以你之喜好为准吗?” “巧舌如簧,我一番好意提醒,你居然如此恶意揣度,实在是……” 赵芙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老太妃打断。 老太妃像是没听到她在说话一般,慈爱地朝谢姝招手,示意谢姝过去。等到谢姝到了跟前时,道:“我老婆子还没活够呢,长生之事不敢妄想,却也盼着自己更长寿一些。石榴丫头啊,你说我也养只乌龟,好不好?” 谢姝哪里不知道老太妃是在给自己撑腰,心下很是感动,笑着回道:“太妃娘娘,您一看就是长寿之相。静养方得千年寿,再也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养乌龟了。” 老太妃笑眯了眼,她就喜欢听这丫头说话,句句都能说到人的心坎里。 “行,那我老婆子就养一只乌龟。” 如此一来,赵芙和王瑶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旁的姑娘们见老太妃如此态度,岂有不恭维吹捧之理,一时之间好听的话儿此起彼伏,一句比一句吉祥如意。 老太妃欣慰地笑着,面目越发慈祥。 镇南王妃不知何时靠近,不太自在地低声道:“不瞒母亲,儿媳早先一步,已经养上了。” 老太妃先是微微一愣,尔后笑出声来。这个儿媳妇向来端庄有余,活泼不足,没想到也会凑趣了。 “好,好啊,你先养上,想来已经颇有几分心得,那日后我还得向你讨教一些饲养之法。” 镇南王妃心里的别扭和不自在化解在老太妃的笑声中,因着自己养乌龟的事过了明路,以后再也不用藏着掖着而心情大好,看向谢姝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柔和。 赵芙傻眼。 老太妃也就罢了。 为何自己的姑母也…… 更让她生气的是,她听到镇南王妃在和谢姝说话。 镇南王妃问:“玄夫、元绪、时君、青团,这几个名字,你觉得哪个更好?” 这是送分题啊。 谢姝心道。 前三个都是乌龟的雅称,唯后面那个青团不搭。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加一个不搭不靠的昵称,用意实在是太过明显。 “这几个名字都是极好的,玄夫、元绪、时君这三个名字大雅,却不够亲切。若让小女来选的话,还是青团这个名字叫起来颇为上口一些。” 镇南王妃很满意,她中意的也是这个名字。 “既然你觉得这个名字好,那就叫青团。” 谢姝一听这话,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若非进一步接触,她也想不到端庄严肃的王妃娘娘有这样的一面,分明是御姐的外表,小公主的内心。 果然人不可貌相。 …… 翌日。 昨晚漂洗的衣裳已干,谢姝准备送还给谢韫。 打眼就看到谢韫的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谢韫嫡出的堂妹谢淑。谢淑低声细气地和守门的婆子说着什么,那婆子不停为难地摇头。听起来应该是谢淑求见,而那婆子的意思是自家姑娘还未起。 谢姝想着这个时候过去不太妥当,她晚些时候再去找谢韫,不想那谢淑突然看到了她,且已朝她走来,目光紧紧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你真以为我大堂姐抬举你吗?” “我没有这样以为。”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谢淑明显不信,“你别以为如今你在王府露了脸,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对你另眼相看,我大堂姐又与你交好,你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告诉你,少做白日梦。我大堂姐最是喜新厌旧,她不过是图个新鲜,过几日就会把你晾到一边,你好自为之吧。” “谢二姑娘的提醒,我听见了。” 右耳进左耳出,也是听见了。 谢淑走后,谢姝准备把衣服交给门外那个婆子。谁知她才开了口,门内就传来谢韫让她进去的声音。 她一眼就看到歪躺在锦榻上的谢韫,正在一个貌美丫头的侍候下悠闲地吃着葡萄,神情惬意而享受。 “谢大姑娘,我是来还衣裳的。” “我送出去的东西万没要还回来的道理,你留着吧。”谢韫漫不经心地说着,那双凤眼定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惋惜。“又是这副寡淡的样子,可惜了。” 她可不觉得自己寡淡,大热天的简单清爽一些不好吗? “多谢谢大姑娘抬爱,我受之有愧。” “我管你有愧还是无愧,我既然给了你,那你受着就好。你若不喜欢,自行扔了便是。”谢韫突然变脸,冷艳无比。“红染,送客!” 红染就是那貌美的丫头,她客客气气地过来,准备将谢姝送出去。 这时谢韫又说话了,“不管我对你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变。” 谢姝都糊涂了,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又嫌她寡淡,又希望她不要变,这位谢大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叫红染的丫头送她出来,一直送到她门口。 “石榴姑娘,我家大姑娘喜欢你,你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谢大姑娘的心意,我记着呢。” 红染似在犹豫,过了一会儿又道:“以前二姑娘还小的时候,大姑娘也是这么对二姑娘的,不管多贵重的首饰,多好看的衣裳,只要二姑娘穿戴起来好看,大姑娘都会送给二姑娘,二姑娘穿得越是贵气好看,大姑娘就越欢喜。 谁知二姑娘恃宠而骄,仗着大姑娘对她的好频频生事,最后招了大姑娘的厌烦。石榴姑娘,我家大姑娘一旦看谁顺眼,那便是掏心掏肺的好,你可不能伤了她的心。” 谢姝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之前为何会觉得谢韫的行为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不就是她上辈子小时候玩过的装扮洋娃娃的游戏! 这哪里是好色,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爱好。 她看着手里的衣服,有些哭笑不得。 衣服没还回去,二百五倒是要回来了。多乐稀罕得不行,愣是觉得二百五瘦了些,抓了两巴鱼虾虫干喂它。 主仆二要盯着它吃东西,津津有味。 “咕咕” 一只鸽子突然落在窗台上,绿豆般的眼睛转来转去。 谢姝一眼看到它脚上的脚环,心念微动,然后过去将它脚环上的纸条取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见信速来。 这字迹她认识,与《养龟要术》上的字迹相同,瞬间明白是何人来信。 她磨了磨牙,原本还以为今天应该没人搞事,可以好好清静一下,没想到还要顶着烈日去见萧翎。 萧翎让她速去,不会是又有什么事吧? 她认命地叹气,交待多宝几句后出门。 竹林外依旧无人看守,她看了一眼石碑上人声勿近几个字,迈步进了竹林。竹林繁荣,两边竹子聚合成荫,比别处阴凉许多。 一路行去,同从前一样未见下人往来。 以前不通之处,如今都合理了。若换成是她,也恨不得身边的越少越好,否则便是别人不说话,自己的耳根子也得不到清静。 世人不知内情,窥一隅而自行想象。比如说萧翎不近女色的名声,还有谢韫好色的传言,又有谁知道萧翎是能识人心,深以为恶而不愿与人亲近,而谢韫不过是个挑剔的颜控,再加上有装扮的爱好罢了。 穿过竹林后,视线渐渐开阔,透过半天的门的一眼能看到里面的人。除了萧翎外,另一个人是章也。 章也摇着折扇,瞧见她之后桃花眼大亮。 “石榴姑娘来了,听说昨日石榴姑娘艳惊四座,还一鸣惊人,成功让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对养乌龟起了兴致,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章三公子误会了,并非是我有心打扮,而是谢大姑娘帮我打扮的。至于养乌龟一事,也是旁人提及,我不过是争辩了两句,却不想让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也感兴趣。” 【你还刮目相看,有本事你把眼睛刮下来让我看看。】 “石榴姑娘莫要谦虚,我以为你做得很好。你平日里就是太素了,确实应该花点心思。好比今日你来见世子爷,我觉得你就该好好打扮一下。”章三不知她内心的活动,对她挤眉弄眼。“我是不配看,难道世子爷还不配吗?” 【章三你丫的,你挑事是不是?】 谢姝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一直没作声的萧翎,忽然觉得这位世子爷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因为无法回答章也的话,她只能低头作羞涩养。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7节 章也当她是真害羞,还用扇子遮着和她说悄悄话。 “我说石榴姑娘,世子爷与你都有过肌肤之亲了,你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她:“……” 【世子爷,您能不能管管章三?他这张嘴一点把门的都没有。您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赶紧说吧。】 萧翎终于出声了,“我有事找她帮忙,你莫要打趣她。” 章也瞬间没了声,桃花眼将谢姝看了又看。 【这位章三公子,真是生了一双眼睛,桃花含情水含笑,怕是看狗都多情。】 萧翎闻言,朝章也看去。 他眼神古怪,吓了章也一跳。 “快去吧,你们赶紧走!” 这个萧长情,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 谢姝随萧翎出了竹林,然后到一处院子前。 院子瞧着应是许久没有住人,上面的匾额写着缨翎居三个字。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此处原本应该是王府双生子的住处。 她有些疑惑,不明白萧翎为何带她来这里。 “找东西。”萧翎说。 原来是找她帮忙。 【世子爷,我可不是您府里的下人,也不是您的属下,您找我来帮忙合适吗?】 别和她谈感情,他们之间可没什么感情。她可还记得上回帮了这位世子爷的帮,结果被用大王八抵账的事。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一言不发,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物直接给她。 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货真价实的银票到手,她立马收好,生怕晚了又被人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抵掉了。有银子就好办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她的态度也在倾刻之间转变。 “不知世子爷让我找的是何物?” 萧翎睨了她一眼,目光极深。 “一把孩童用的木剑,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谢姝心想,原来是找一把木剑,那把木剑对他的意义应该不小。 确实如此。 萧翎眼神复杂地环顾着院子的一切,那把剑是父王送给他的,他很是喜欢,却不想后来不见了,怎么也找不着。 院子里有两间屋子,两间屋子各悬着一块牌匾,一个写着不庸二字,一个写着不愚二字。谢姝正好站在右边,顺着走向写有不庸二字的屋子。 萧翎欲言又止,却未阻止。 门一开,无一丝灰尘气入鼻,可见有人常常打扫整理。 古色古香的布置,最为显眼的就是一排整齐的书架与正中的桌案。桌案上笔墨齐全,笔架上的笔像是不久之前才清洗过,仿佛主人一直都在。 墨香与檀香充斥在屋内,家具器物皆是一尘不染。 谢姝四下环顾,未发现目标物,便直接入到内室。扫视一圈后,视线定在床内侧的一个暗格处。 轻轻抠动机关,暗格应声而开,里面放置着一个长形锦盒,打开是一把木剑,木剑上刻着平安二字,正是萧翎要找的那把。 “世子爷,找到了。” 她欣喜出声,半天没有得到回应。 一转头,却见萧翎神情复杂,似悲似切。 “原来在这里。” 什么叫原来在这里? 谢姝感觉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忽然明白过来。 【难道这不是他的屋子,而是他兄长的?】 萧翎的表情告诉她,她猜得没错。 一室的沉默,让人不知所措。 萧翎他从她手中接过那把木剑,抚摸着上面的平安二字。父王说,武将佩剑之上刻此二字,一为护他人平安,二为护自己平安。 他和萧缨虽容貌相差无几,性情却是大不相同。萧缨体弱,而他健康。萧缨稳重好学,而他活泼好动。母妃疼爱萧缨,厌他顽劣。父亲欣慰他是习武之材,遗憾萧缨身子孱弱。他不满母妃一心向着萧缨,那萧缨呢? “我与他一母双生,他喜静,我好动。母妃爱他,父王则更偏向我。这把木剑是父亲亲手所做,我曾在他面前显摆过,他似乎有些想要。再过两日是他的冥诞,我原想着把这剑找出来送给他。” 谢姝道:“自己的十指伸出亦有长短,何况父母对子女之爱。你羡慕他得到王妃的疼爱,或许他也羡慕你被王爷看重。” “我竟从来都不知……” 不知萧缨原来也羡慕过他。 “那这剑已在他这里,你要拿走吗?”谢姝问这话时,猛地想起来,过两日是萧缨的冥诞,那不就是萧翎的生辰。 【哪有人称自己的生辰为冥诞的,也不怕晦气。】 “不怕,因为自他不在后,我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这下谢姝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他蓦地眼神微变,等谢姝回过神时,人已经和他一起到了屏风后。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传来镇南王妃严肃的声音,吩咐下人们全都守在外面,然后独自一人进来。 谢姝提着心,祈祷着对方不要进内室。 但这显然不可能,镇南王妃很快就到了内室,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都是什么事啊。 自己好不容易在对方面前刷了一波好感,若是被发现她和萧翎私下有往来,还混在一起的话,所有的好感恐怕都会清零。 细碎的脚步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有一瞬间的停顿。 哪怕是隔着屏风,谢姝都能感觉到镇南王妃的目光似乎看向了这边。 【世子爷,这可如何是好?您快想个办法,否则让您母妃发现我们,我就完了。】 萧翎抿着唇,摇了摇头。 她急得不行,神经紧绷。 【完了,完了,她好像朝我们这边来了,怎么办?她会不会以为我们在偷情哪?】 倏地,镇南王妃震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们怎么在这里?” 第26章 谢姝想哭。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镇南王妃的眼神满是怀疑, 甚至还有几许薄怒。这是缨儿的屋子,翎儿出现在这里已是让她不悦,何况还有一个外人。 谢姝知道, 换成是她,她也会不高兴。 如今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王妃娘娘, 是世子爷让小女来的。” 【世子爷, 我是被您连累的, 如果不是您让我帮您找东西,我也不会被王妃娘娘逮着, 所以还请您和王妃娘娘解释吧。您若是不解释清楚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理您了。】 萧翎眼神忽变, 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母妃, 确实是儿子让她来的。上回儿子见她找出那虫卵, 便想着她或许比旁人运气更好些, 于是就让她过来帮我找一样东西。” 谢姝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立马送上彩虹屁。 【哎呀, 世子爷, 我最佩服像您这样有担当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 君子敢于直面所有的困难,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镇南王妃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她在看到萧翎手中的木剑时微微愣了一下, 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起伏,然后下意识别开视线。 “你出去。” “母妃……” “你出去, 我有话和她说。” 谢姝低着头, 劝萧翎。 【世子爷, 您就听王妃娘娘的,您先出去吧。王妃娘娘有话要和我说, 我有心理准备。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顶嘴,您就放心吧。】 萧翎思忖一二后,退到外面。 镇南王妃因着之前怀念长子,眼眶还泛着微红。而今正皱着眉头打量着谢姝,暗道自己莫非看走了眼,这个孩子其实颇有心机。 谢姝不问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王妃娘娘,方才世子爷说的都是实话,小女真的只是陪他来找东西。您放心,小女绝对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世子爷人品出众,与小女有着云泥之别。小女有自知之明,万不会有丝毫的妄念。” 镇南王妃似是信了,又还有些怀疑。“古往今来,妄图攀龙附凤者层出不穷,不少人一朝踏错悔恨终生者。若是男子,尚有回头路可走。若是女子,只怕是一旦错了便是万劫不复。” “王妃娘娘的教诲,小女一定谨记。您对世子爷一片爱子之心,小女实在是感动。养儿方知父母恩,说句不害臊的话,倘若小女日后也有一个这般出色卓然的儿子,必定是盼着他能娶到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世子爷,对不起了,不是故意占您便宜的。我都是为了让王妃娘娘对我放心,这才不得不出此言。】 门外未曾走远的萧翎:“……” 他很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镇南王妃因着她那爱子之心四个字,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又因着她极好又极端正的态度而神色缓和许多,“你小小年纪,倒是通晓人情世故。” “谢王妃娘娘夸奖,小女只是将心比心,字字出自真心。说实在的,方才小女真怕您生气。这些年您管着王府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定很不容易。若是因为这点事让您操心,那就是小女的罪过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8节 镇南王妃闻言,很是意外。 人人都说她命好,出身显贵,嫁入高门。王府门风清明,府中诸事简单。婆母慈爱体恤,王爷没有妾室。她初怀便是双生子,一举得两个男丁,那时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后来她先是经历丧子之痛,接着又夫妻分离。这些年王爷远在边关,她一人支撑着王府上下,白天一个人,夜里也是一个人,夜夜独守着空闺。便是如此,京里的那些夫人们还常说酸话,说她清闲自在,诸事都不用操心,最是闲人富贵命。 可她心里的寂寞孤苦,无人能知。 她想不到这样的话竟是从一个晚辈口中说出,一时之间有些情绪复杂。 谢姝观她神色,想了想,又道:“王妃娘娘,世子爷之所以找那把剑,原是想送给他兄长做冥诞之礼。” “……是这么和你说的?”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想起他兄长在世时,似乎喜欢这把剑,他早就想送了,但一直没有找到,这才找小女过来帮忙。” 翎儿想把这剑送给缨儿? 镇南王妃有些恍惚,慢慢走到窗前。 窗外是一小片竹林,另一间屋子亦是如此。王爷习武出身,对两个儿子期望颇高。因着缨儿体弱,便只能寄望于翎儿一人。 王爷越是偏爱翎儿,她就会加倍对缨儿好,她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弥补缨儿,才能让缨儿不因自己的体弱而自卑失落。 那木剑是王爷亲手雕刻,她记得翎儿得到后极为欢喜,日夜不离身。她以为缨儿拥有自己所有的关爱,必是不会如何的,却没想到有一日她看到那剑被缨儿拿在手中。 她那时才知道,哪怕自己倾注再多的心血,缨儿其实还是羡慕翎儿的。本以为缨儿会很快还给翎儿,没想到缨儿就出事了…… 他们兄弟二人仿佛天生相克,打娘胎里就开始争抢。若不是翎儿太过霸道,缨儿又何至于生下来又瘦又小,险些养不活。 她的缨儿啊。 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太贴心太让人心疼。如果不是为了偷偷去给她采荷花,也不会故意避开下人而溺亡。 这些年一想到这点,她就心疼内疚到不行。除了把所有的思念都给那孩子,她什么也做不了。哪怕面对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仿佛多一点关心和爱护都是对那孩子的不公。 “缨儿极其聪慧,三岁识字,六岁成诗。王爷曾说过,他们兄弟二人一人从文一人习武,长大成人后必是同样出色。但是他没有长大,他……”她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谢姝也跟着难受起来,丧子之痛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 “小女曾听人说过,有的孩子来这世间一遭,并非是一场经历,而是来报恩的。无论这一世富贵贫穷,他都不会有任何的留恋,报完恩便会自行离去。” “报恩?”镇南王妃转过身来,喃喃着:“你是说缨儿是来报恩的,他之所以走的那么早,是因为他报完恩了?” “小女也是听说的,但无缘不聚,无债不来,应是有一定的道理。王妃娘娘您只要想着他早早离去,正是因为他已得圆满,或许心里也就那么难受了。” 多少年来,镇南王妃都囿于长子早夭的阴影中,所有人都让她节哀,还有人让她忘记,却没有人如此宽慰过她。她积压在内心的负担与内疚仿佛轻了许多,神情似悲似喜。 过了好一会儿,她渐渐恢复常态,正了正神色。 “你这孩子,说话怎地如此老气横秋?” 谢姝心道,自己都活了两辈子了,能不老气横秋吗? 这个想法刚刚过去,她立马想起门外可能还站着一个会读心的人,当下有些无语,人也有些麻了。 行吧。 反正老底也被人掀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点。 而门外的萧翎在听到两辈子几个字时,若有所思。 这时她听到镇南王妃问:“翎儿有没有和你说其它的事?” 她心念一动,猜测对方是不是想了解一下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斟酌了几下,决定还是直接了当。 “王妃娘娘是指他和他兄长还有您之间的事吗?” 镇南王妃不自在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谢姝道:“我娘常说,世上没有几个当母亲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兄弟姊妹是缘分,父母子女也是缘分,小女觉得世子爷和您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么? 镇南王妃心有触动,陷入沉默。 有些事她无人可说,有些话她在别人面前也说不出口,但不知为何今日当着这孩子的面,她居然有了倾诉的念头。 良久,她轻声道:“我怜惜缨儿在娘胎里就受了亏,难免会偏心照顾。他们是亲兄弟,我以为翎儿也会怜惜体弱的兄长,可是他竟处处为难缨儿,半点不顾兄弟之情,还因此对我不满,你说,我岂能不恼他?” “王妃娘娘,小女以为他的本意并不是和你们作对,而是想引起你们的关注。” “此话怎讲?” “小女幼年时,邻家有一位哥哥。他总爱捉弄小女,扯着小女的辫子玩。小女烦极了他,他却越发变本加厉。直到有一天小女被他气哭,他手足无措地道歉。小女才知道他之所以捉弄小女扯小女的辫子玩,是因为他想和小女一起玩。当年世子爷还小,小女想着他会不会也是如此,想让他兄长陪他一起玩,想让您多注意他。” 【世子爷,不知我猜得对不对?若是我猜错了,您别生气。若是我猜对了,您也不用谢我。毕竟我这个人吧,做好事喜欢不留名。】 萧翎因着自己母妃的话,还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被她最后那句给气笑了。 做好事不留名,她倒是敢讲。 镇南王妃却因为她的话,而再次陷入沉默。 难道翎儿真的不是有意的? 谢姝该说的都说了,她觉得镇南王妃需要时间消化。于是她福了福礼,道:“王妃娘娘,您一定累了吧?要不要小女唤人进来侍候您?” 镇南王妃回过神来,感慨她的知情知趣,自己确实想独自待一会。 “你出去吧,不必唤人进来。” …… 谢姝一出来,便看到果真未曾走远的萧翎。 【世子爷,您都听见了吧?】 “走吧。”萧翎道。 她跟在萧翎身后,一前一后出了缨翎居。 二人来到一处背人的阴凉处,然后萧翎停下脚步。 树荫如盖,他白衣墨发清雅无双,挺拔的身姿似乎被淡淡的忧郁笼罩,瞧着有几分遗世独立的落寞之感。 思及他与镇南王妃的关系,谢姝想了想道:“世子爷,我觉得您和王妃娘娘之间应是有些误会,若是说开了,或许会好很多。” 他方才就站在门外,不仅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听到她们的心声。原来是因为父王对自己的看重,让母妃越发偏心萧缨。哪怕他也是母妃的儿子,哪怕萧缨已经不在了,母妃还是忘不了萧缨,甚至觉得若是对他好,就是对不住萧缨。 曾经年幼的自己不明白,为此委屈又难过。而今长成人后自己知晓其中的缘由,但又能改变什么呢。 “误会也好,没有误会也罢,我已经习惯了。” 谢姝听他这话,便知他其实还是有怨。 “世子爷,您是习惯了,但您却还是心中有怨,我一个外人也不便劝您什么。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您觉得一辈子都和自己的母妃这样僵着能自己心里好受的话,那您就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好受吗? 自然是不好受的。 萧翎不说话了。 谢姝不会读心,但她看得出来萧翎应该不太好受。 她脑子一转,灵机一动,道:“世子爷,如果您不愿按照王妃娘娘的意愿娶赵大姑娘,我倒有一个法子,能帮您解决这个烦恼。” “什么法子?” 她清了清嗓子,道:“这些年王妃娘娘心结未开,您父王不在府中,您又与她不亲近,她内心一定很孤独,所以才会时常去接赵大姑娘进府陪她。我认为她对赵大姑娘的包容偏袒,并非是觉得赵大姑娘深得她心,与您极为般配,而是她没有更好的人选。她太寂寞了,太需要别人的陪伴和关心,您越是抗拒,她就越觉得非赵大姑娘不可。” “所以呢?” “所以您要走赵大姑娘的路,让赵大姑娘无路可走。” 萧翎:“何意?” 谢姝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了,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世子爷,您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您会读人心,您若是想对一个人好,或者是想讨好一个人,必定犹有神助事半功倍。一旦您和王妃娘娘的母子关系缓和,她有了您这么个贴心的好儿子,您觉得她还会为了自己的侄女而与您这个亲儿子离心吗?】 他半垂着眼,瞳仁中全是她的样子。 她的眼睛最是好看,又大又清澈,无比认真地看着人,仿佛想从别人眼里得到认同一般,像是对人极为信任的猫儿,等待着人给她顺毛。 鬼使神差般,他的手抬起。 她吓了一大跳,往后连退好几步。 【怎么?想打人?就算我说错了,您也不能动手啊?】 萧翎回过神来,差点气笑。 难道在她心里,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她目光有些警惕,“世子爷,您的东西我也帮您找到了,我是否可以走了?” “你为何帮我?”萧翎问。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当然要对得起您出的银子。顺手的事,能帮我就帮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世子爷您记得再找我。” 【有钱不赚是傻子,我才不会和钱过不去。】 “你不是傻子,你是老六,你是二百五。” “……” 谢姝气极,转身欲走。 脚步才刚挪动,手臂被人抓住。 这里有点偏僻,树荫与角亭巧妙地形成一个死角,而他们就在死角中。阴影之下,间或有叶隙中洒进来的金光。 萧翎的脸在金光中如圭如璋,仿佛清风明月,但他那双狭长的眼却如两刀出鞘的剑,泛着幽寒的光,又让人有种胆战心惊的错觉。 “民间志怪中记载过借尸还魂的故事,话说前朝有一位柳姓女子蒙冤而死,死后魂魄寄生在另一位张姑娘身上,借着张姑娘的身份为自己报仇雪恨。若有人从异世而来,不知此番借尸还魂又是为哪般?” 谢姝倒吸一口凉气。 又被这人给猜着了,她还有隐私可言吗? 【你干嘛老揭我的老底,我上辈子哪得罪你了?你管我从哪里来,又管我为了什么而来,反正我原本与你并无交集,自然也不是为了你而来!】 “这么说你确实是从异世而来,你四岁那年大病一场,是否就是那个时候?” 谢姝震惊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29节 这人调查过她! 她突然恶从胆边生,阴森森一笑。 “你猜对了,我就从那里来的。你不是想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吗?我告诉你,我是来找人给自己续命的,但凡是被我盯上的人,他的命就是我的,你怕不怕?” 萧翎注视着她,然后笑了。 这一笑,仿佛清风明月入了画,一时之间美不胜收。 “你忘了,我会读心,你瞒不过我的。你的心在我面前毫无遮掩,一如你们异世之人衣不蔽体那般。” 真是要命了! 谢姝想骂人。 为什么同样遭雷劈,同样是雷劈之后得到金手指,这人的金手指居然比她粗那么多。她的好比是鸡肋,而这人的却是鸡大腿。 不公平啊。 “世子爷,您知道什么是衣不蔽体吗?”谢姝轻哼一声,“所谓衣不蔽体,那还是穿了东西的。只要您没有将我扒光,那我就不算是毫无遮掩。” 萧翎眸色一深,声音低沉。 “你想让我将你扒光?” 第27章 谢姝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疯了, 她居然和一个满是心眼子的人玩心眼,简直是不知死活,她玩得过吗? 与其被他扒光, 还不自己主动交待。 “行,既然您想知道, 那我就告诉您。” 【没错, 我四岁那年确实大病过一场, 但四岁以前是我,四岁以后还是我, 我没有借尸还魂。如果您非要我解释的话,我只能告诉您, 我可能是上辈子死的时候过奈河桥时没喝孟婆汤, 所以记得以前的事而已。】 这下总行了吧。 老底亮得干干净净! 萧翎放开她, “原来如此。” 去你的原来如此。 “世子爷, 您想知道的我都告诉您了, 您想怎么样?” 【我就是一个异世之魂, 投胎到了你们这里。我是鬼也是人, 这下您满意了吗?那么现在您是杀了我, 还是放火烧死我?】 杀了她,烧死她? 萧翎瞳仁一缩,“我听过太多人内心的不堪, 那些龌龊比鬼更可怕。你觉得我会怕一个异世之魂?我说过不会杀你,就一定会做到。但你切记, 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哪怕是你的父母也不可以。” “除了您, 没有人会知道。” 毕竟这世上会读心的人,她觉得应该不会再第二个吧。 “世子爷, 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等等。” 【又怎么了?】 她挤着眉眼,假笑回头。 假笑如假花,虽俗却美艳。 萧翎见太过多的虚情假意,无一不是让他厌烦至极,然而眼前这少女明明白白的假意,竟让他晃了心神。 “你饿不饿,渴不渴?” “……” 谢姝想说不饿也不渴,她的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叫唤起来,一声比一声响。她舔了舔发干的唇,突然觉得还真有点渴。 “你等我一下。”萧翎说。 “世子爷,您要做什么?”她实在是纳闷,暗道这人又搞什么名堂。 萧翎刚走两步,蓦地回头,正好看到她准备跑路的姿势,当下低着眉眼,眼尾那颗美人痣都透着几分危险气息。 “在这里等我,否则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她既莫名其妙,又觉得愤怒,还有没有人权了? “我饿了,我还渴了,我想赶紧回去。” 但萧翎不理会她,大步离开。 她气极,却知道自己应该识时务。且不说身份地位的相差,单凭王府是对方的地盘自己也要认命,免得真被对方给抓回来,那可就太难看了,不仅难看,还怕被别人看到。 这般站着干等也不是个事,她索性朝角亭走去,坐在石凳上歇息。四周挺清静的,这么久也不见有下人往来。 约摸一刻多钟后,萧翎终于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黄花梨食盒。那食盒精美雅致,木纹美丽色泽柔和。 食盒里有几样点心,荷花酥、桂花糕、白玉饼,还有一壶冰镇过的杨梅饮子。 萧翎看着她,眸色幽深。“不是饿了渴了,还不赶紧用一些。” 她很是诧异,下意识阴谋论。 【没毒吧?】 “没有。”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谢姝想着,先喝了一口杨梅饮子。酸甜清凉的饮子一入喉,瞬间舒服到毛孔都开始呼吸,再吃一口点心,直让人满足到叹息。 她不客气地吃着,神态好比一只正在吃东西的小兔子。轻手轻脚却动作不慢,看似细嚼慢咽但吃的却不少。 萧翎看着她,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绽放。 “你方才生气,是恼我知你太多,而你却无可奈何,又知我太少。为公平之故,我可将我的事告之与你。” 啥玩意? 谢姝差点噎住,抬头。 “世子爷,我没有好奇心,您大可不必……” 【好奇害死猫,我什么都不想听。】 猫? 她确实像猫。 萧翎眼底的光更是璀璨。 “要的。” “我能不能不听?” “不行。” 哪有这样的,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谢姝瞬间觉得嘴里的点心都没那么甜了。 “世子爷,难道您扒光了我的底,所以想在我面前自己扒光自己吗?我觉得您真的没有必要……” “你先前建议我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我想了想,以为颇有几分道理。不仅是因为婚事,还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成家立业,我一样不占,或许试一试也无妨。” 所以他是想听从自己的建议去和王妃缓和关系? 等等。 这人是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啊。 凭什么他想讲,自己就得听啊。 她还偏不! 她捂起耳朵,心里碎碎念。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萧翎听着她又娇又脆又似耍赖的声音,像是无数恼人的手在撩拨着自己的心,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中轻轻往下放。 “十四岁那年,我入了千林卫。也正是那一年,我受命陪同宁王世子李相如出京,不成想出京没多久就出了事。” 谢姝双手被制,索性不再挣扎。 脑海中浮现出他在自己梦里少年的样子,浑身是血,惨烈至极。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宛如死去。 “你们遭到了刺杀?” “不是刺杀,是伏杀。伏杀的不是李相如,而是我。” 安、宁两王相争由来已久,当年定远侯战死乾门关,宁王一脉看似失势,却让圣上对安王颇为猜疑,这些年隐隐压了安王一头。 哪怕是居于后宅的谢姝,也知道这两位王爷除非你死我活,不可能有第二种结果。 那么伏杀萧翎的是宁王,还是安王? “你应该也猜到了,不是宁王。” 是安王。 “您父王曾是他的伴读,他和您父王交情极深,他怎么会……” 萧翎眼中尽是寒意,“利欲之深,人心之恶,我那时候才算是彻底看清。” 当时他真以为自己会死,他静静地等着自己的血流干,直到那道雷劈下来。雷击过后他不仅没死,还能听到人心之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那不是刺杀,而是别人设计好的伏杀,目标就是他。 “我身受重伤,九死一生,我母妃求到皇后娘娘面前,请旨让陛下撤了我的职。我伤好之后,她希望我入宣明殿,此后安安分分做一个文臣,一如她对萧缨的期望。” “您不愿意。” “我不愿意,但我也不想再回千林卫。” 【不入宣明殿,也不想回千林卫,还能去哪?】 谢姝突然福至心灵,“您想进清风院?”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0节 清风院主刑事案狱,他有读心术,审理案子时无异于开了外挂,恐怕无论多诡谲的犯人到了他面前也无所遁形。若真如此,不仅是他能施展才能,对于整个大胤来说,也是多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刑狱官员。 世家子蒙受祖荫入仕,习武者大多会去千林卫,而有文采者则入宣明殿,鲜少有人进清风院。毕竟清风院掌的是刑狱诸事,最是阴暗之所,向来被显贵宗亲视为污浊之地,也难怪他的母妃不同意。但像他这样的人,不进清风院实在是太过可惜。 “以您的过人之处,清风院确实能一展所长。” “所以我想试一试。” 萧翎垂眸,眼皮之下是一片幽深。 他听过太多人心之暗,知卑劣而卑劣,以示弱示好之态之博取别人的同情共情,不正是因为知道这小姑娘纵然来历怪异,但最是善良心软之人。 他利用了她的心软,成功掩饰自己的算计。 为什么? 他到底在算计什么? 答案在他心中游走,横冲直撞。 直到人已经离开,他还望着那纤细的背影久久出神。 “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章也不知何时过来,揶揄道:“萧长情啊萧长情,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看你这痴痴目送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惊讶啊。” 萧翎睨他一眼,并未否认。 他的桃花眼瞬间一亮,“不会吧,不会吧,我不是在做梦吧。你萧长……胤第一守身如玉的好男儿,居然把心给沦陷了,我看你是不是很快要失身了?” “闭嘴。” 章也怎么可能会闭嘴,他桃花眼里全是兴奋之色,围着萧翎转了好几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不停“啧啧”出声。 “想不到啊,小石榴还挺有本事,居然能把你给拿下。我就好奇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哪,竟能让你萧长情动了心。” “无论她是人是鬼。” “你说什么?” “没什么。” …… 近傍晚时分,梧桐院内一片欢声笑语。 众女着红披绿,各有千秋,放眼望去尽是春光之色。或是三两交谈,或是往老太妃面前凑趣,瞧着热闹至极。 谢姝照旧坐在不显眼的位置,保持低调。 以往这些姑娘们交谈的内容不是首饰就是衣裳,抑或是京里的一些趣事,今日倒是不约而同,谈论的都是如何饲养乌龟。 从她们的言谈中得知,聚仙阁众女竟是人人都给自己弄来一只乌龟。借着乌龟的话题,意图在老太妃面前卖个好。 便是昨日取笑她养龟的王瑶,不仅养了乌龟,还临时抱佛脚学了一些养龟的常识,正凑在老太妃跟前显摆。 “姑母,您听听,芙儿没说错吧。再这么下去,我们王府都成王八窝了,传出去京里的人指不定如何笑话我们。”赵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说笑声,气得直跺脚。 镇南王妃脸色不太好,但不是因为府里的人都在养乌龟。她在缨翎居一直待到不久前,原本想着派人给婆母告个罪,今日她就不过来请安。 哪成想自己的侄女气愤至极,非要拉她过来制止这样的风气。 “芙儿,我说了,她们爱养就让她们养去,并不妨碍什么。” “哪里不妨碍了,外人若是知道我们王府人人养龟成风,必会笑话我们上不了台面。姑母,您是王府的主母,难道您愿意让旁人说三道四吗?” 镇南王妃今日累极,情绪不高,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芙儿,我也说了,外人不会说什么,是你太过在意。” “我不管,姑母,您一定要制止,否则芙儿以后不知该如何做人了。” 赵芙说完,也不管镇南王妃是什么脸色,昂着脸就进了门。 镇南王妃幽幽一声叹息,心道自己真是太惯着这孩子了。同时又有几分失望,因为这些年她把侄女当女儿养,侄女却连她心情不好和身体不适都看不出来,一昧只知道争强好胜。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如往常一般无二,端庄又得体,面上半点不见痛楚之色,仪态也是一丝不差。 甫一进屋,便感觉到一道关切的视线。 她循着看去,对上的是谢姝担心的目光,心下顿时一暖,暗道自己的亲侄女还不如一个外人关心自己。 两人的眼神碰了碰,算是打招呼。 众女向她行完礼,又重新落座。 须臾之后,大家再次继续之前的话题。 赵芙神情不屑,“姑母,您听听,她们都在说什么?乌龟那种丑东西有什么好养的,还龟年鹤寿,憨态可掬,真是笑死人了。” 她声音极小,唯镇南王妃能听见。 这时萧翎和章也到了。 章也逢人三分笑,又是热闹之人,平日里便极得老太妃的欢心。他一来就让气氛越发浓烈,在他的嬉笑之间,老太妃被哄得老脸笑开了花。 “你这小子就爱哄我老婆子,我若真能与龟同寿,那不成老妖怪了。” “太妃娘娘,您怎么会是老妖怪呢。您看您这慈眉善目的,再怎么着也是老神仙啊。” 老太妃哈哈大笑起来,直夸他嘴甜。 他朝萧翎挤眉弄眼,意思是:到你了。 萧翎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是两本书,都是《养龟要术》。 “听说祖母和母妃都要养一只乌龟,我便想着这本书应该能用上。” “有我乖孙这本书,我便不用愁了。韫儿啊,你先替我收着。”老太妃欢喜道,让谢韫帮自己收着。 另一本书到了镇南王妃手上,她难免思绪复杂,万千滋味涌上心头,酸的涩的苦的咸的,思及谢姝说过的话,心中隐有愧疚之感。 只是多年隔阂,哪能一时半会消散。 她保持着平日里的端庄严肃,淡淡地道:“你有心了。” 屋子里几乎全是养龟人,为的就是博取太妃娘娘的欢心。而今见目标人物萧翎亲自送书,自然有人心动。 “世子爷,我等也不知如何饲养,不知能否向您请教一二?”王瑶大着胆子问。 她这话问出有心之人所想,一双双期待的眼神齐齐望着萧翎。 谢姝低着眉眼,不凑热闹。 从兴趣爱好上打开思路,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一个会读心术的人,如果想讨好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真想和他互换金手指。】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暗道自己最开始正是想把她当成自己的另一双眼睛。如果她需要另一双耳朵,亦无不可。 老太妃见自家孙儿没吭声,摆了摆手,“我老太婆眼神不太好,这书留着没用。你们想要啊就拿去,照着一人誊抄一本。” 省得找她乖孙要,让她乖孙为难。 王瑶大喜,刚要从谢韫手里去拿书,被赵芙制止。 “这原本归谁呢?” 这是个问题。 不患寡而患不匀。 书在谢韫手上,谢韫在众女的注目之下,道:“既然这书是用来养龟的,不如就让龟来决定。” “韫儿,此话怎讲。”老太妃来了兴致。 谢韫又道:“诸位姑娘都养了龟,何不让它们来个比赛?谁赢了就归谁,最是公平公正,半点也怨不了人。” “这倒是新鲜。”老太妃笑起来,“京中比赛的事儿也不少,赛个马儿斗个蛐蛐儿的倒是寻常。以往我也听过民间有赛亥爷的风俗,今儿个咱们就赛龟,也算是盛京城里的头一份。” 亥爷就是猪。 猪比不得马,达官贵族赛的都是马,但赛亥爷却在民间多地盛行。 众女一听,皆是一个个摩拳擦掌。 谢韫表示自己没有养龟,便不参加这比赛。然而赵芙最是要强的性子,明明之前还对养龟一事厌恶至极,眼下为了掐个尖,竟也要参加比赛。且当即想到了应对之策,那便是用自己姑母养的乌龟参赛。 谢姝有龟,自然是要参加比赛。 她刚把二百五取来,镇南王妃就看了过来。 “这就是你的二百五?” “什么二百五?”老太妃不解问道。 镇南王妃回道:“就是她养的这只乌龟,叫二百五。” “小石榴,你为何取了这么个名啊?”老太妃又问。 谢姝不用抬头,也知道萧翎在看自己。 “回太妃娘娘,小女就是随便取的,没什么含义。” 【如果您老人家真想知道,就让您的好大孙告诉您吧。毕竟别人不知道这名字的来历,您的好大孙最是清楚。世子爷,您说是不是?】 她隐晦地看了萧翎一眼,又瞬间移开视线。 萧翎不动声色,近到自家祖母耳边。 “孙儿猜,她这乌龟之所以叫二百五,许是她觉得值二百五十两银子。” 老太妃:“……” 这臭小子逗她玩的吧。 比赛开始后,所有的乌龟被放在一排,两边都有遮挡物,以防止乌龟们跑偏,正前方就放着那本《养龟要术》。 乌龟爬得极慢,比赛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众女齐齐围着,谢姝悄悄退到一边。她余光瞄到镇南王妃趁人没注意时揉了一下自己的腿,期间还多看了桌上的点心几眼。 她心下微动,走过去假装没人看见一样在主桌上拿了一块点心,接着往镇南王妃那边张望,如预想中那样与对方打个了照面。 “小女有点饿了,这点心看着很是美味,王妃娘娘您要不要来一块?”她面上是腼腆之色,却用热情的目光邀请对方一起品尝。 镇南王妃又是心下一暖,知道她应是猜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柔和,对于她的邀请竟有些意动。 犹记得年少时出门做客,也曾和好友趁长辈不注意吃一些东西,偷偷摸摸心照不宣,得逞之后相视一笑。而今自己已是长辈,忽然开始怀念那样的时光。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1节 但碍于身份,还是摇了摇头。 只是在摇头之时,点心盘子却到了面前。 “真的很好吃,您吃一块吧。” 镇南王妃拗不过,鬼使神差般拿起一块点心背过去吃时,恰好与她的动作一致,两人四目相对时都笑了一下。 恍惚之间,镇南王妃忽然觉得眼前这少女像是多年前的好友,一样的娇美一样的灵气逼人,神态举止间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不由得红了眼眶。 【世子爷,您快帮我听听,您母妃此时在想什么?我没做错什么吧,没说错什么话吧,她怎么看上去像要哭的样子?】 萧翎望过来时,谢姝朝那边走去,故意与他擦身而过。 “她在怀念她的好友。”他压着声道。 【怀念?难道她的好友不在人世?】 “当年定远侯战死乾门关,他的夫人则命丧月城。” 【……原来王妃的好友是定远侯夫人。】 这时传来谢秀欢喜的声音:“我赢了,我赢了。” 乌龟比赛的第一名已经产生,正是谢秀的乌龟。 按照规矩,那本《养龟要术》就归谢秀所有。 其他的人皆是失望又失落,其中赵芙为甚。她以为别人没看到,泄愤似的踢了镇南王妃的那只乌龟一脚,谁知被镇南王妃看个正着。 镇南王妃心下一寒,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别过眼去,却看到谢姝托着二百五摸了又摸,似是在安抚二百五。而二百五,是所有乌龟中跑得最慢的一个。 【乌龟嘛,慢才是王者,比什么谁跑得快啊,有本事来个比慢比赛啊,保证我们二百五能拔得头筹。】 当然这话也只有萧翎能听到。 章也打趣道:“石榴姑娘,你的乌龟是最后一名,我怎么瞧着你还这么稀罕它。” 谢姝笑了一下,“它尽力了,不管输赢,重在参与。” 老太妃闻言,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心大。” “最后一名还笑得出来,可不就是心大。”赵芙气不顺,自然是阴阳怪气。又对镇南王妃道:“姑母,那乌龟无用至极,您不如换一只吧。” 那只乌龟镇南王妃养了好几年,精心饲养花了不少心血,听到这话岂能不生气。当着别人的面,她又不好落自家侄女的脸面,只能按捺着自己的心寒与怒火。 思及自己多年来把这孩子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如今却是满心的失望,一时之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后悔与怀疑。 这时她听到老太妃又在夸谢姝,“心大是好事,总比遇事乱了分寸强。” 她看过去,眼神渐渐入痴。 如果她有女儿,那她希望她的女儿和这个孩子一样贴心懂事,可以和她一起养宠,可以和她一起偷吃零嘴,还可以与她谈心,成为她的慰藉与依靠。 “母亲说的极是,儿媳瞧着这孩子是个好的,她的父母有此一女,想必很是欣慰。儿媳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还真想认个干亲……” “不可!” “不行!” 老太妃和萧翎异口同声道。 谢姝:“?” 第28章 一室的寂静, 众女无一不是震惊之色。 一双双又惊又妒的目光看向谢姝,原本热闹的空气像是瞬间凝结,屋内的凉意仿佛一下子又低了几分。 老太妃老而精明的眼晴微闪, 先是别有深意地瞥了自家孙儿一眼,尔后慢悠悠地道:“这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 但溪娘你莫要太心急, 我们还未与她父母知会细谈过, 岂能随随便便将别人辛苦养大的好姑娘占了过来。你说是不是?” 镇南王妃其实之前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实在是冒昧唐突。如今听到婆母一说, 越发觉得自己方才是一时脑热,竟失了以往的稳重。 她口中称是, 面色多少有些挂不住。 在场的姑娘们听到她们婆媳的话, 无一不羡慕嫉妒谢姝的幸运。同时又暗自庆幸老太妃和萧翎及时出声阻止此事。 所有人都认为老太妃和萧翎之所以不同意, 无非是觉得谢姝不配。毕竟在场之人就数谢姝的出身最低, 以王府的地位哪怕是结干亲, 也要讲究门当户对。 但赵芙还是又恼又气, 恼恨的眼神剐着谢姝, 恨不得将她的皮肉都给剐下来。 “姑母, 您最疼芙儿,您一向把芙儿当成女儿。芙儿最是亲近于您,您若是想疼爱别人的话, 芙儿会伤心的。” 镇南王妃不自然道:“姑母自是最疼你的。” 若是从前,这话她出来一点也不心虚, 而今她对这个侄女已经失望, 之所以还这么说无非是为了娘家人的脸面。 赵芙不知她的转变, 对她的话颇为受用。暗恼着也不知道姓谢的破落户哪一点入了姑母的眼,差点让姑母鬼迷心窍。好在太妃娘娘和世子表哥拎得清, 没能让姑母一时做了糊涂事。 “姑母,您就是太心软。芙儿说句难听的话,这世上多的是满腹心机花言巧语之人,一心想攀权附贵的破落户。您良善仁慈,以怜悯看人,却不知有些人……” 她口中的有些人,就差没点谢姝的名。 但谢姝又不能接话,否则就是间接承认自己是那样的人。方才镇南王妃说要认干亲时,她十分意外,她万万想不到因为自己的无心插柳,竟然让对方产生了认自己当干女儿的念头。 这些年王妃娘娘一定很寂寞,所以才会如此吧。 打断赵芙长篇大论的人,是萧翎。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只乌龟,对镇南王妃道:“这是母妃养的乌龟?孩儿瞧着养得极好。” 镇南王妃愣了一下,轻轻点头。 “随便养养的,这东西好养活。” “头足敏捷,眼睛发亮,遇水则沉。这可不是随便养养就能如此的,母妃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镇南王妃再次怔住,儿子是在夸自己吗? 他们母子关系自来冷淡,甚至可以说比陌路还不如,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儿子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谢姝也觉得奇怪,奇怪的不是萧翎主动和镇南王妃缓和关系,毕竟之前萧翎说过要试一试。她纳闷的是萧翎的这个举动,似乎是在帮自己解围。 不管了,先谢为上。 【世子爷,您是在替我解围吗?真是太谢谢您了,您真是一个大好人,给您撒花哦。】 她的心声,一字一字悉数入了萧翎的耳中。 萧翎又道:“孩儿还不知道母妃有这样的本事,当真是有些意外。” 镇南王妃终于确定,儿子真的是在夸她。 她心绪复杂之余,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不是她自夸,整个盛京城中若说养宠玩养得好的,她敢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然而她端架子端惯了,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矜持谦虚,表情也越发不以为意,“这算什么本事,就是闲着无事打发时辰而已。” 老太妃眯了眯眼,似是也看出什么,笑道:“无论何事,贵在用心,翎儿说得对,你用了心,这就是你的本事。” 镇南王妃先是被自己的儿子一夸,后又得到婆母的认同,之前因为说错话而有些别扭和不自在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谁还记得赵芙说了什么。 赵芙气极,狠狠瞪着谢姝,心有不甘。 “石榴姑娘,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哄我姑母开心的,也让我学上一学。” 刚刚缓和的气氛因为她这句话,再次陷入尴尬。 萧翎厉目微冷,正欲开口。 谢姝赶紧阻止他。 【世子爷,您千万别说话!您方才帮我解了围,赵大姑娘怕是更加恨我。所以无论您此时说什么,但凡是有一星半点向着我,必会给我招来更多的嫉妒恨。我承蒙您母妃的错爱,心中很是汗颜,万不会顺着竿子往上爬,不自量力地当您的妹妹,您放心吧。】 萧翎闻言,隐晦地看了她一眼。 她上前,眼神真挚感激地望着镇南王妃,“小女出身低微,有幸能入王府做客,已是三生积德。王妃娘娘抬举小女,小女万分感恩。此次王府之行能得太妃娘娘和王娘娘两位长辈的照顾,小女已经觉得圆满,再无所求。” 便是这位王妃娘娘真心想认自己当干女儿,她也是不会同意的,因为她有自己的父母和爹娘。但对于别人的善意和抬举,她会铭记在心。 镇南王妃性子偏执,一旦对谁有了好感,那便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一如她曾经对赵芙那般。 如今在她眼里,谢姝是又懂事又通透,既乖巧单纯又知人情世故,还是一个妥帖又贴心的孩子。听到谢姝说出这番话后,更是无比的欣慰。 “你是个好孩子,你……” 赵芙一听好孩子三个字,当下怒火大盛。 “姑母,您可别被她骗了,她哪里好了,指不定野心不小呢。” 老太妃脸一沉,“芙丫头,切莫妄自用恶意揣度他人。” 不等赵芙辩驳,她像是不经意地问镇南王妃,“溪娘,翎儿的生辰是不是到了?” 这话一出,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谢姝下意识朝萧翎看去,从他平静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朝老太妃轻轻摇头,老太妃是幽幽一声叹息。老太妃心疼自己的孙儿,自七岁起就没有办过生辰宴,实在是可怜。 祖孙二人打着眉眼官司,镇南王妃则低头不语。 在场的姑娘们不像谢姝之前那样一无所知,多少都知道一些王府的往事,此时所有人都在等着镇南王妃的回答。 半晌,镇南王妃艰难开口,“天气炎热,不宜太过劳……不然仅是府里的人热闹一下?” 她的意思是简单办一办,不必劳师动众,更不用广邀亲朋大摆宴席。尽管如此,已让老太妃喜出望外。 老太妃含笑点头,“听你的。” 时间紧迫,哪怕是一切从简,对于老太妃和镇南王妃而言,也有不少需要商量的细节。众女识趣地告退,留萧家人自行商议。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往出走,相互小声说着什么。 谢姝故意走在后面,不愿碍了别人的眼。 出了梧桐院没多久,前面传来争吵声,且火力不小。听她们争吵的内容,竟然是“你瞅我”“瞅你咋地”这样的起因。 “你明明就瞪我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2节 “你看错了,我根本就没有瞪你。” “你有!” “我没有!” 争吵的是王瑶和谢莹,两人各自找到靠山。因着赵芙和谢韫不在,她们一个找的是赵芸,一个找的是谢淑。 “二表姐,她明明瞪我,还不承认!” “二姐,我没有,她污蔑我!”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呈胶着状态。 这样的官司,谁也断不清。 谢淑平日里不喜两个庶妹,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让别人诟病自己不友爱姐妹,突然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诡异地望向后面的谢姝。 “石榴姑娘,此事我与赵二姑娘不方便判断,你是外人,还是旁观者,你来说说,她们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众女齐齐看着谢姝,眼神各异。 谢姝当然知道谢淑是故意的,她不想趟浑水,但别人不由她。谢秀已经上前,几乎是强行将她拉过去。 她无奈,问:“你们把事情再说一遍,我仔细听听。” 话音一落,王瑶和谢莹争先恐后地开口,都想先发制人,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与其说是争论谁瞪谁的问题,不如说是两边人明里暗里的较劲,谁都想在气势压对方一头。 她望了一下天,道:“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一个一个来,长得丑的先讲。” 众女“……” 王瑶和谢莹顿时成了哑巴。 不远处,响起章也夸张的笑声。 他扇子都不摇了,笑弯了腰,压低声音道:“小石榴可太有意思了,长情啊长情,难怪……她另眼相看,她怎地如此有趣。” 他笑声太大,众女都能听到,谢姝亦然。 谢姝朝他们看去时,猛地想到一件事。 若是萧翎要过生辰,自己是不是要送礼? 须臾,她毫不迟疑地拔腿走人。 章也莫名其妙,“长情,小石榴怎么了?我怎么瞅着她看了你一眼后像被吓坏了,跟见了鬼似的立马就跑?” 萧翎望着谢姝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谢姝不是怕他,而是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心声。因为自己一想到要送礼,打心眼里一文钱也不想给他花。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那多不好。 钱可以不花,但她现在在王府做客,不送礼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一晚上,她决定绣一个荷包。 按照大胤的习俗,荷包可以是晚辈送长辈,也可以是长辈送小辈,还可以是女子送给情郎,区别只在于荷包上面所绣的图案。 她要绣的是一种名为福袋的荷包,用来当生辰礼也有寓意和说法,主打的就是怎么不花银子怎么来。 “二姑娘,您就光绣个荷包,合适吗?”多乐吞吞吐吐,显然是觉得荷包有点拿不出手。“万一世子爷看不上怎么办?” 她一脸无所谓,“没什么不合适的,心意到了就好。我们没什么银子,再是精心准备也比不过任何人,倒不如干脆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再说人家世子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要么全都看不上,要么就全收。若是全都看不上,东西我拿回来便是。若是全收,我正好可以糊弄过去。” 反正她是不想给萧翎花一文钱,谁让那人昧了她二百五十两银子。 多乐想了想,恍然醒悟。 “二姑娘说的对,面子值几个钱,还不如省点银子划算。” 谢姝笑起来,“正是这个理。” 但是说到绣活,她也就是马马虎虎。架势搞得再足,范儿起来再好,也改变不了她手残的事实。 她专心致志地绣了老半天,多乐愣是没看出她绣的是什么。对于自家姑娘的绣功,多乐心里有数,越看越觉得迷糊,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主仆二人一个用心地做着绣活,一个在旁边时不时递东西侍候着。陶缸里的二百五偶尔动一下,随即又像死了一样懒洋洋地趴着。 窗外阳光明艳,日头火辣而热情,晒得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都有些没了精神,繁茂的叶子略显几分蔫巴。 突然一只鸽子“扑棱”着停在窗台上,一眼看到它熟悉的样子,多乐就惊讶地站起来,“二姑娘,这是不是上回那鸽子?” 谢姝抬眸望去,可不就是那只。 鸽子的脚环上照旧绑着一个纸条,折开一看有几个字:远是非,可装病。 又出什么是非了? 这时外面便传来动静,听脚步声正是朝她们屋子而来。她心念一动,同多乐耳语交待一番后躺在床上,两眼一闭,然后装睡。 多乐去开门,来人是谢莹身边的一个丫头。 那丫头语气急促,一进门就“劈里啪啦”,“你家姑娘呢,快让你家姑娘跟我走,赵大姑娘和我家姑娘找她有事。” “我家姑娘今日身子不爽利,你们找她可是有什么事?”多乐问。 “你家姑娘也真是的,怎么就偏偏今日身子不爽利?世子爷送的那本书不见了,聚仙阁里人人有嫌疑。赵大姑娘说了,便是要搜也不能由阁里的姑娘们搜,还是你家姑娘最为合适。你家姑娘应该能起吧,赵大姑娘和我家姑娘还等着呢。” 赵芙以王府的主子自居,聚仙阁出事之后,她没有派人通知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目的就是想立一立自己的威风,顺便出一出气,所以才有这一出。 谢姝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暗道那些人还真是一天不作妖都不舒坦,一个个满脑子就知道搞事。 听那丫头满不在乎的话和轻飘飘的口气,好像只要她没死,就必须得去帮忙。她其实挺想骂人的,却还是选择继续装病。 所有人都觉得多乐看上去圆脸老实,一脸的憨相,平日里行事也是规规矩矩,甚至还有木讷,但是…… “你怎么说话的,满嘴的茅房味!我都说了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你耳朵是不是聋了?你家姑娘丢了东西凭什么让我家姑娘去找,你们自己不会找吗?是眼睛瞎了,还是手脚断了?” 那丫头明显被多乐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多乐。 “……怎么说话的,赵大姑娘的话你们也敢不听,让你家姑娘去是看得起你家姑娘……” 多乐双手叉腰,“呸”了一声,“请人帮忙还摆这么大谱,你们哪里来的脸?你家姑娘是死人吗?一本书还能看不住。她不会自己找啊,脸上长着那两个窟窿是当摆设的吗?她还能看人高,真是笑死人了!” 她声音之大,难免惊动了对面住着的谢韫她们。 谢韫红衣似火,无比冷艳地双手环胸,倚在门上看戏。 一旁的红染小声问,“四姑娘怎么就不能看人高了?” “因为狗眼看人低。” 红染恍然大悟,“……平日里瞧着那多乐是个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会这么拐着弯儿骂人。” 那丫头也没想到,被多乐的气势震慑住,人都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胀红着脸,“……怎地如此粗俗。你又不是你家姑娘,你让你家姑娘出来说话。” “我说你的脸也太大了吧,就凭你也想见我家姑娘,你是不是没照过镜子?你赶紧出门往左拐,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出一滩水好好照一照!” 这话红染听懂了,当下瞠目结舌。 “我的天哪,多乐这人……真是深藏不露啊。原来她性子如此泼辣,以前奴婢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她家姑娘知道吗?” 谢韫笑了。 “当主子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那谢二真的简单吗?她只是对很多事不在意而已。” 红染一脸疑惑,“大姑娘,您是说石榴姑娘什么都知道,心里明镜儿似的,今儿怕也是在装病?” 谢韫没有回答,表情说明一切。 那丫头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丢下一句狠话,“好,我这就去告诉赵大姑娘和我家姑娘!你给我等着!” “我且有的活,你死了我都没死,多久我都能等得起。你赶紧去吧,找个大夫给你家姑娘好好瞧一瞧,别误了她的好时辰。” 多乐“嘭”一声把门关上,转身就换上木讷老实的面孔。 谢姝从床上坐起来,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不好意思地哼哼着,“她也不去打听打听,举人巷谁不知道我谢家王多乐,巷子里最厉害的张阿嬷都说我不输她当年。” 她说的张阿嬷,就是举人巷子口住着的一个孤寡老妇。张阿嬷无儿无女,自年轻时就守寡。所谓寡妇门前事非多,若不泼辣一些哪里还有活路,也因此得了举人巷第一泼妇的名声。 谢姝一脸与有荣焉,“就是,也不瞧瞧我家王多乐是什么人,那可是骂遍举人巷无敌手,人送外号王巧嘴。” “都是二姑娘教得好。”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一些往事,相视一笑。 那丫头憋着气回去,到了聚仙阁一嚷嚷,所有人都知道多乐的粗鲁,也知道谢姝生病的事,赵芙再是想为难谢姝,也不可能把一个病人拖过去。 谢莹当场变脸,得到谢淑的暗示之后,直接去梧桐院找老太妃做主,一番添油加醋,一口咬定是有人眼红她,这才把书给偷了,又隐晦地表达谢姝可能是在装病,抱怨谢姝分明是不想帮忙。 老太妃只问了一句话,那就是她有没有誊抄完。 她和谢秀是姐妹,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第一个抄书的人。之前书不见的时候她闹得大,不少人都看到她的誊抄本。 所以她不敢撒谎,说自己已经抄完。 老太妃眼皮子不抬,说她既然已经抄完了,那原本找不到也就算了,让其他人照着她的誊抄本抄写便是。 她还想再说什么,老太妃就说自己乏了。 等她一走,老太妃和王嬷嬷嘀咕,“那些丫头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成天闹闹腾腾的,一天都不让人清静。” 兀地,又笑起来。 “小石榴那丫头倒是个精怪的,你找个大夫去给她瞧一瞧。” 王嬷嬷立马安排,大夫很快到了留客居。 年老的大夫一通把脉后皱起眉来,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眯起,欲言又止。 谢姝心挺虚,面上倒是不显。 反正中医玄妙,老大夫怎么着也会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大夫摸了老半天的胡子,得出的结论她是苦夏又饱嗳,恐有暴下之症,开了一张方子后叮嘱她要好好静养调理,需饮食清淡,且最好是去去谷。 简而言之,就是她天气热还吃得多,恐怕会拉肚子,应该清一清肠胃。 她感慨中医博大精深,自己贪吃的事在中医面前压根无所遁形。虽不至于吃坏了肚子,但老大夫是王府请来的,肯定会将她的病症禀明老太妃。 基于此,她不得不喝药加去谷。 一到夜里,饿得睡不着。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3节 翻来覆去,只能想一些其它事来转移注意力。 【那本书被人偷了?萧翎为什么会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他有那么好心吗?会不……知道了什么?还是他不想那本书落在别人手上,所以自己派人拿回去了?】 这时窗上传来动静。 “咚” 像是有人敲了一下窗棂。 她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雷击之后,她多了透视物体的功能,这功能其实还有一个附加项,那就是夜视。所以当她朝窗户望去时,一眼就看到窗外的人。 玉树琼枝,风浅清影,正是萧翎。 第29章 萧翎的手上提着一个长方形描金雕漆的食盒, 食盒正面镶花精美,中间的纹饰表明了它的出处:百味斋。 百味斋是盛京最负胜名的酒楼,一桌上好的席面花个几百两银子并不稀奇, 普通的也要好几十两银子,所以谢姝一次也没进去过。便是她爹谢十道, 这些年也只在百味斋宴请过一次同僚。 食盒内的东西映入她眼睛里, 她不由咽了咽口水, 腹内不争气地“咕咕”叫唤起来。几乎没怎么思考,很是白眼狼地想着, 谁让这人让她装病的,害得她被大夫要求去谷挨饿, 她吃他一顿合情又合理。 这般想着, 她像猫一样蹑手蹑脚下床, 趿着鞋过去一把将窗户推开。 萧翎回望着她, 目光比之白天更加幽深… 月朗星稀, 清辉如银, 他着的是一身深色的衣, 月光之下一如孤山冷玉, 皎皎出尘不沾半点世俗尘埃。 谢姝眼巴巴地望着,就等着对方把食盒递进来。 没想到萧翎眼神往旁边一瞟,低语:“开门。” 她心道也行。 轻轻打开门, 请萧翎入内。 萧翎将食盒放在桌上,示意她过来坐。 她也不客气, 坐下来后直接问。 【世子爷, 这些东西是给我的吗?】 萧翎没说话, 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 谢姝福至心灵,猜想这是代表是的意思。所以方才她怀疑那本书是被他拿走时, 他敲击窗棂发出的那一声应该也是同样的意思。 她将食盒打开,香气瞬间弥漫。 【您不吃吗?】 萧翎手指叩桌,叩了两下。 那就是不吃的意思。 谢姝一边将东西取出来一边想着,他们之间怎么会这样奇怪的默契,她为什么要懂对方的哑语。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眼底隐有一丝笑意。 食盒内是两菜一汤,还有一道点心。菜是白玉豆腐和龙井虾仁,汤是百合莲子羹,点心是四合糕。 无论是菜还是汤和点心,皆是清淡且软糯滑烂,不必费力咀嚼,也好克化。不仅适合她的肠胃,而且吃的时候不会弄出太大的声响,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她先喝一口百合莲子羹,饥肠辘辘的胃瞬间得到滋润。再吃豆腐和虾仁,极致的鲜美在她口中留恋,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丝毫不妨碍她进食。无论是喝汤还是吃菜,抑或者是吃点心,她行动如白昼一般自如。 萧翎眼眸亦是漆黑如墨,竟什么也没有问。他虽不如谢姝那样有夜视功能,但他是习武之人,视力比常人要好上许多,不用点烛也能看清谢姝所有的动作。 谢姝吃饱喝足后,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催了催。 【世子爷,多谢您的宵夜,时辰不早,您赶紧回去歇息吧。】 萧翎看着她,低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 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她也不想知道。 【我没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一群小姑娘你眼红我,我眼红你,你不想我好,我也不要你好过的那点子事。】 “小姑娘,你多大?” 这话问的,颇为耐人寻味啊。 又想套她话,揭她的底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心下一动。 【我啊,那年纪可大了,两辈子加起来都一百多了,论年纪您叫我一声太婆婆都使得。】 萧翎近前一些,声音更低,“那敢问太婆婆,您活了两辈子,这么大年纪为何如此庸碌不显?” 【大哥,扎心了啊。】 谢姝白他一眼。 “我不是你大哥。” 【没有想认您当哥哥的意思,我说过王妃娘娘的话我不会当真的,这一点还请您放心。在我们那里大哥就是随口的一个称谓,您不用在意。】 他微垂着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庸碌不显?我觉得挺好。我本一俗人,庸碌才是我。史书上那些人或是功高盖世,或是名垂千古,是因为他们活得够老吗?非也,是因为他们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一个寻常之人,活得再久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更不会因为我活的久而本事渐长。相反,我活得越久,可能越没用越怕事,也越胆小,只想着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寿终正寝。】 这时内间突然传来多乐的呓语声,吓得谢姝跳起来,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在这个时候出声。 【别说话,千万别吵醒我的丫头!】 过了一会儿,内间没了动静,四下静谧。 谢姝松开他,却被他一把拉住。 黑暗之中,再是能清楚视物却终究不能和白昼相提并论。谢姝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以及那令人说不出的压迫感。 “说实话,多大了?” 说就说。 【四十,两辈子加起来四十,反正比你大。你如果叫我一声姨,我也敢应。】 “四十,正好是你我二人的年纪。” 谢姝先是莫名,须臾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四十岁刚好是他们的年纪之和。 【那还真是巧。】 “成亲了吗?” 啊? 谢姝愣了一下,摇头。 然后她看见萧翎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 真是奇了怪了,她有没有成过亲关他什么事! “自是有关的。” 【什么关系?】 他却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准备离开。 基于礼貌,谢姝送他出门,顺便关门。 【多谢世子爷,世子爷慢走。】 正准备关门时,萧翎却将她一通打量,神情有些不对,“我还罢了,毕竟知根知底。日后若是别的男子,你万不能穿成这样见他,否则别人会误会。” 她穿成哪样了? 长衣长裤,包手包脚的,这身衣服除了名字叫里衣之外,保守得不能再保守。 蓦地她促狭心起,眼有兴奋之色。 【您不是知道我们异世之人衣不蔽体吗?那您可知道我们能衣不蔽体到什么地步?除了遮住这里这里,再无其它。】 她快速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个三点式,一脸的无所畏惧。 而萧翎,则瞬间心火燎原。 …… 一大清早的,多乐惦记着自家姑娘昨日去谷没吃东西,急急忙忙去厨房取饭菜。 当她端着饭菜回留客居时,正好遇上谢韫身边的丫头捧着一个锦盒回来,两人在院门上外遇见,几乎是同时进的留客居。 忽地,那丫头往她这边一倒,手里的锦盒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为什么撞我?”那丫头大喊。 “谁撞你了?分明是你自己往这边靠,我怕你挨着我,躲得远远的。你自己手没拿稳摔了东西,为何要冤枉别人?” “是你,就是你!”那丫头怒道:“就是你撞的我,这可我家大姑娘准备送给世子爷的生辰贺礼,现在全碎了!” 听到动静,谢姝闻声出来,谢韫也跟出来。 青石板上,那锦盒倒着,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玉。哪怕是碎玉,但从质地和颜色来看,也知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怎么回事?”谢姝小声问多乐。 多乐可不是个傻的,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低声也把事情说了一遍,并说出自己的怀疑。 “二姑娘,奴婢看得清楚,她那盒子里的东西在没摔到地上之前就是碎的。” 谢姝闻言,看了一眼那丫头。 这人她有印象。 记得初到留客居时,她们主仆因为惊喜屋子里有冰一事被谢韫身边的人取笑。那取笑她们的人,正是这丫头,好像叫什么绿痕。 当日谢韫向她示好,还罚了这绿痕三个月的月钱。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4节 这时院外涌进一群人,正是以谢淑为首的众女。 谢姝和多乐对视一眼,主仆二人都清楚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人一多,绿痕更是底气足,气愤而大声地指责多乐故意撞她,致使她摔碎主子的玉佩,引得众女纷纷指责多乐。 “石榴姑娘,你的丫头犯了事,你可不能包庇。方才绿痕可是说了,这玉佩原本是谢大姑娘准备送给世子爷的生辰礼,你不念着别的,也应记着谢大姑娘之前对你的抬举,莫要因一念之差而寒了谢大姑娘的心。”说这话的是王瑶。 谢韫冷笑一声,“我的心寒不寒,与你何干?” 王瑶没想到谢韫会说这话,面色白了白,却不敢和她顶嘴。暗道难怪人人都说这位谢大姑娘脾气古怪,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自己明明是帮着她,她不仅不领情,还拿话刺人,这性子可真是不敢令人恭维。 其他人见王瑶讨好不成,反被呛回来,皆是不敢再说什么。 绿痕咬着唇,声音都带着哭腔,“大姑娘,是奴婢不小心。奴婢没想到她会撞上来,若是早知如此的话,奴婢一定避着她。玉佩碎了,奴婢也有错,您罚奴婢吧。” “大姐,事情已经很清楚。”谢淑一脸的不赞同,“是石榴姑娘的丫头撞了绿痕,绿痕才会摔了玉佩。绿痕一时不察,这才着了别人的道。” 谢韫淡淡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便以为自己说的有理,对谢姝道:“石榴姑娘,我大姐此前那般抬举你,你可不能不知好歹。分明是你的丫头撞了绿痕,摔碎了玉佩。事实摆在面前,她不承认也不行,你说是不是?” 绿痕抹着眼泪,“二姑娘,奴婢愿意受罚,但是若不是多乐故意……” “你胡说!”多乐昨日暴露了真性情,今日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当下打断绿痕的话。“这玉佩本来就是碎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定然是你自己之前就摔碎了玉佩,故意撞上我,想让我当你的替死鬼。” “你血口喷人……” “我不会血口喷人,但你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红染昨日见识到多乐拐着弯骂人的厉害,思索一会儿约摸是明白这话的意思,不由暗自咂舌,再次被多乐骂人的功夫所震惊。 她与绿痕相熟,两人同为谢韫身边的大丫头,都是主子跟前的体面人,按理说此时她应该帮着绿痕说话,但她却没有开口帮绿痕,而是问之前守在门外的一个婆子,问婆子有没有看清是谁撞的谁。 那婆子支吾着,说自己没看清。在听到声音后才知道两人起了争执,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撞的谁。 如此一来,各执一词,而无旁证。 谢姝上前,指着地上的一块碎玉片,“诸位请看,这块碎玉是否有什么不同?” 众人看去,碎玉片就是碎玉片,如果非要说不同,那就是碎的形状不一样,除些之外再无其它的不同。 谢淑轻嗤一声,“石榴姑娘,你为了替自己的丫头颠倒黑白,你还真是用心良苦。你也莫要再故弄玄虚,有什么直说。” 她就不信,碎玉片还能自己说话不成。 “你怎么知道她是颠倒黑白?”谢韫毫不给她脸面,又对谢姝道:“你但说无妨,我绝不会姑息。” 绿痕的脸更白了。 自从那日被大姑娘喝斥且罚月钱之后,这几日她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她明显感觉大姑娘对自己似乎生了厌烦。 “大姑娘,奴婢……” “有什么话,等她说完再说。” 这个她,指的是谢姝。 谢姝也不卖关子,直接让红染将那碎玉片拾起,然后向众人展示。“诸位请看,这碎玉片上沾了什么东西?” 她不说还真没人注意,她一说首先注意的人就是红染。红染将沾在碎玉片上的一小点东西取下来,惊呼道:“是青苔。” 而所有的碎玉片全洒在青石板上,根本不可能沾上潮湿之处才会生长的青苔。 绿痕的脸更白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谢韫用极其冰冷的目光看着她,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奴……婢不知道,奴婢取了东西就往回走,一直没有离……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只知道是多乐撞到奴婢……” 谢姝突然发问:“绿痕,我且问你,你跌倒摔碎玉佩时,旁边可还有其他人?” 绿痕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没有。”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对,“奴婢是说,奴婢没有摔碎玉佩……” 谢姝已经不看她,而是直接问谢韫。“不知谢大姑娘让人送来的这块玉佩,是否已经装饰齐全?” 所谓的装饰齐全,就是指玉佩是否有挂绳与穗子。 “自然是装饰齐全。”谢韫回道。 “那就奇怪了,为何只见挂绳,不见穗子?” 经谢姝一提醒,所有人都发现一地的碎玉中,可见挂绳,而无穗子。 绿痕的脸色已经白到无人色,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谢韫也变了脸,极其的严肃,“说,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绿痕“通”一声跪下,“奴婢不知道……” “来人哪,把绿痕带下去,送回谢家,交由我母亲处置。”谢韫直接发话。 她的母亲是谢大夫人是有名的才女,为人公正严明,眼睛里最是容不得半粒沙子。若是绿痕被送回去,受到的处置会更重。 绿痕挣扎起来,“大姑娘,奴婢说,奴婢说,是奴婢不小心摔了一跤,又怕您责罚,这才鬼迷心窍……” “你真的没有碰到任何人吗?”谢姝再次提醒,“我还以为你是受了高人指点,才想着把这事栽赃到我们头上。” 绿痕的眼睛开始躲闪,不敢看人。 谢淑下意识拢了拢袖子,道,“石榴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绿痕是我大姐的丫头,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她摔碎的是我大姐的东西,该怎么处置我大姐自有定论。” “你的意思是,我的丫头就只能白白被冤枉了?” “事情已经清楚,你的丫头也没被冤枉,想来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谢姝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还说了一句“有道理。”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真的不想得罪谢韫,更不会为了一个丫头强行出头,只好选择息事宁人,且人人都不觉得这有何不对,仿佛她本应该如此,否则就是不识抬举,或是不知进退。 她突然抬头望天,然后眼神一变,“谢二姑娘,……头上是什么东西?” 谢淑原本心里就有鬼,被她这么一喊,下意识两手并用朝自己的头上胡乱挥舞,手慌脚乱之时有一物从袖子里掉下来。 碧穹色的穗子,上面还串着与玉佩同材质的玉珠,华美无比。 “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谢淑还在胡乱挥舞着,直到她发现别人表情中的不对。不由得面色几变,顺着别人的眼神看向地上。 明明短暂,却又让人觉得漫长的安静中,谢姝微微一笑。 “原来指点绿痕的高人就是你。” “不是,这是我在路上捡的,我也不知道……” “二姑娘,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绿痕的话,像一把剑,直接将谢淑钉得死死的。 谢淑又羞又怒,上前就是一脚。 “你个贱婢,你是受了谁的指使,居然敢污蔑我……” “好了!”谢韫喝斥她,“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她瞬间萎了,哭起来。 “大姐,我真的不知道。谁知道绿痕是发什么疯,居然被人撺掇着坏我的名声。你千万别听她…… 这时王嬷嬷来了。 王嬷嬷先是向众位姑娘行了礼,然后对谢韫道:“大姑娘,太妃娘娘请你和二姑娘去一趟。” 接着又看向谢姝,“石榴姑娘也一起吧。” 三女跟着王嬷嬷,到了梧桐院。 一进门,就对上老太妃锐利精明的目光。那目光直冲着谢淑,直把谢淑看得浑身冰凉,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老太妃怒其不争地一声叹息后,沉重发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姑祖母,淑儿真的什么都不知……穗子真是淑儿捡的……”谢淑知道,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不能承认的,否则她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她是谢家的嫡女,太妃娘娘是谢家出来的姑奶奶,为了谢家的脸面着想,她想着太妃娘娘哪怕是知道真相,也会给她留些体面。 谁知老太妃怒喝一声,“住口!你当我是老糊涂吗?你是不是捡的我还看不出来?我们谢家百年世族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谢淑心虚又惊骇,惊骇老太妃半点不给她留脸面,也知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再狡辩,只能服软,“姑祖母,淑儿可是您嫡亲的侄孙女,您不能为了一个外人……” “没有外人!”老太妃一拍桌子,更加怒不可遏。“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们都是谢家的姑娘,哪里来的外人?若是让真正的外人知道你们同姓相残,那才是丢了我们谢家的颜面!” 这下谢淑不敢再说话了。 老太妃缓了缓,“这事你必须亲自向那丫头道歉。” 谢淑听到这话,自然是觉得屈辱又委屈,但眼下她不敢忤逆老太妃,只能应下。 老太妃长长一声叹息,又对谢韫说:“那绿痕是你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你御下不力,该怎么处置你心里要有数,万不可让人说三道四。” 谢韫也应下。 良久,老太妃摆手。 “你们退下吧。” 谢姝以为这个你们,也包括她。 但老太妃又说了,“小石榴留下。” 于是她便留下来。 在老太妃朝她招手之后,她顺从地上前。 “受委屈了吧?” “小女确实委屈。”她大方承认,“受此无妄之灾,哪怕被冤枉的只是身边的丫头,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打小女的脸。” “是淑儿做错了,小小年纪好的不学,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我老婆子的脸都被她丢尽了。你别误会韫儿,那绿痕所行之事与她无关,我看得出她喜欢你,你可别和她生出间隙来。” “是非对错,小女省得。” 老太妃笑了笑,又示意她再近一些。 她依言,几乎是站到了老太妃的面前。 老太妃手一伸,用力握住她的手,“你也别怕,你姓谢,南陵谢氏的谢。以后无论是谁让你受委屈,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她心下领情,并不会当真。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5节 她爹出身南陵谢氏不假,但不过是旁支的旁支,与嫡系一脉隔着的不止是地位,还有无法跨越的阶层。 太妃娘娘怜爱她,她唯有感激,却不会真的仗着别人的怜爱而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太妃娘娘,小女是觉得委屈,可并不难过。自古以来尊卑有伦,冠上履下不可僭越。旁人欺我,无非是以我卑而有恃无恐,这是人之劣性。所以小女委屈,却不觉伤心。因为我若不能与之抗衡,唯有自洽也,才能不受其累。” 如果我能打回去,我也一定不会手软。 只是这话,她不会说出来。 老太妃大受震动,越发握紧她的手。 “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如此通透,老婆子我都自愧不如啊。所以啊,你要敢想敢做,等你也成为尊上者,那些欺你辱你之人,你再无需惧之避之,岂不快哉!” 谢姝不解。 什么叫她要敢想敢做,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妃见她神色略显懵懂,意味深长道:“我们王府世代尊贵,什么都不缺,更不需要锦上添花。” 她更加糊涂,完全不明白老太妃想表达的是何意。 直到她出了梧桐院,被外面的热气一冲,脑子也热了起来,猛然想到什么,人也跟着愣在原地。 难道老太妃是在怂恿她拿下萧翎? 第30章 …… 多乐远远看到自家姑娘动也不动, 呆呆地站在那里,直把她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以为自家姑娘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姑娘, 二姑娘,您怎么了?” 听到多乐的声音, 谢姝回过神来。 不管老太妃是何意, 她和萧翎都不可能, 毕竟谁也不希望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隐私可言。十天半个月尚能接受,一辈子如何能忍。 “没什么, 就是一时失神。” 多乐拍着心口,似是要把提到嗓子眼的心给拍下去, “也是, 不怪二姑娘失神。奴婢瞧着这一府的富贵, 眼睛都看不过来。” 谢姝失笑, 环顾四周。 入目所及是世家几代人积攒的富贵雅致, 无论松石假山, 还是花木亭廊, 无一处不是巧夺天工。 “多乐, 你看这王府的景致,是不是让人流连不愿离去?” 多乐老实点头。 “确实是美得很,奴婢长这么大, 这回才算是跟着二姑娘长了见识。只是我们终归要走的,二姑娘可是舍不得?” 谢姝摇头。 王府再是富贵滔天, 却与她无关。 “没有舍不得, 这世间多少富贵如云, 或许并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举人巷,喜欢我们谢家那不大的宅子。王府虽好, 这日子却实在是太过心累,又如何会舍不得。” 主仆多年,多乐自然是知道她最是一个图自在的人。思及之前发生的事,她约摸是明白自家姑娘为何会说心累。 “二姑娘说的是,奴婢也觉得心累。王府好是好,吃得好住得好,可就是事太多。那些姑娘们成天闹腾,一日清静日子也不让人过。这样的好日子不过也罢,奴婢现在就去收拾东西,等会咱们就走。” 很显然,多乐是误会谢姝受到老太妃的责备,无法再继续住在王府。 谢姝赶紧解释,忙说老太妃是个明理之人,自己没有被责备。 多乐观她神色,问:“那您这是怎么了?” 谢姝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一时感慨,觉得这样的富贵日子,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石榴姑娘此言差矣。” 主仆二人回头望去,见是一派风流的章也。那双桃花眼在烈日之下越发潋滟,锦衣华服风度翩翩。 他缓步过来,越显风流俊俏。 “世间之人,谁不想要富贵。富贵中是非虽多,却衣食无忧。若说度日如年,穷困潦倒才是,三餐不继才是。” 谢姝福了福身,见礼。 “章三公子所言极是,是我有失偏颇。富则生闲,闲则生事,让人烦恼。而穷困者便是活下去,已是要拼尽全力,更是令人心力交瘁。如此说来,唯中庸才是最佳,既没有富到闲来生事,也没有穷到永无明日。” 章也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先前还当这位石榴仅是有意思,没想到还是通理之人。难怪得能萧长情的另眼相看,果然是与众不同。 他微微侧身,眼角余光往身后某处瞄了瞄。 隔着花木树影流,不远处那明明是站在僻角之处的人,却清清楚楚出现在谢姝的视线中,所有的遮挡物都形同虚设。 而萧翎正面朝着他们的方向,眼神直视这边。不知他是否能看见,但在谢姝此时的感官中,他们恰如四目相望。 思及昨晚他双颊火烧云,面红耳赤的模样,谢姝下意识弯了弯眉眼。忽地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今日闹的这一出与他有关。他多年来好不容易过一次生辰,谁成想就因为给他送生辰礼,而出了那样的事。 【世子爷,您莫要恼。那玉佩虽然碎了,但未必是坏事,所谓碎碎(岁岁)平安,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石榴姑娘,你看什么呢?”章也桃花眼闪了闪,暗道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收回视线,道:“没什么。” 章也一想也是,隔着有点远,再说长情所站的位置极为隐蔽,别人怎么可能会发现。他看了多乐了眼,眼底有一丝揶揄之色。 听说这丫头挺会骂人,还真看不出来。 多乐低着头,一脸憨态地往谢姝身后挪了挪。 谢姝再一福身,向章也告辞。 章也目送她们主仆走远之后,才摇着扇子回到萧翎所处的地方。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将萧翎一打量,装模作样地叹着气。 “长情啊长情,你有没有觉得石榴姑娘嫌弃你们家,你说她是不是也嫌弃你?” 萧翎眼神微沉。 旁人知道什么! 方才她还安慰自己,只不过无人知晓而已。 章也毫不在意,自说自话。“我刚刚听着,她好像一点也不稀罕你们王府的富贵。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压根没有嫁入王府的心思,也就是她对你没有任何的仰慕之情,诶……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你等等我啊……” 回答他的,是萧翎远去的背影。 …… 谢姝和多乐回到留客居,那绿痕已经不在。 红染奉谢韫之命来传话,交待了绿痕的去向以及处置方式。人已被送回谢家,过后会被遣去庄子,终身不能再回谢家。 这个结果在谢姝的意料之中,于世家的家生子而言,已是极重的处罚。 她也借着红染的口,向谢韫表达谢意。 正说话时,谢淑来了。 谢淑红着眼眶,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怨恨,说是来向多乐道歉的,但看她们的眼神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很明显,她不过是迫不得已,并非诚心道歉。 身未弯,反倒站得笔直。语气极硬,听起来像是咬牙切齿,面朝着谢姝,而非多乐,“今日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了。” 这样的道歉,便是红染一个下人都能看出不对。 谢姝冷冷道:“谢二姑娘若不是诚心道歉,那就不必勉强自己,否则你不舒服,我们更不舒服,何苦来哉。” 谢淑今日丢了那么大的脸,视之人生平第一羞辱之事。若不是迫于老太妃的威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来。 如今她在众姑娘面前抬不起头,难道还要她低三下四向一个下人真的赔礼道歉吗? “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就得寸进尺了?”谢姝神情更冷,“如果我说我要你当着所有人面向我家多乐道歉,正如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污蔑她一样,你又该如何?” “你……你……”谢淑这下是真的忍不了,这样已快要了她的命,如果让她再当着那些人的面向一个下人道歉,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的要求已经说了,做不做是你的事。” “我不……” “她说的有理,你若真要道歉,便按她说的做,否则这歉你也不用道了,我自会去禀明姑祖母。” 谢韫不知何时过来,还是一身红衣,艳丽依旧。 谢淑看到她,眼睛里全是怨。 “大姐,你怎么能帮着一个外人……” “姑祖母说的话你忘了,她可不是外人。你若再耽搁下去,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姑祖母?” 这话谢淑信。 小时候大堂姐喜欢她,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她,她还以为自己在大堂姐心中是不一样的,为此十分得意。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大堂姐就对她冷脸相向,任凭她再讨好也无济于事。 她跺了跺脚,咬着牙对谢姝道:“好,就依你,你满意了吧!” 谢姝丝毫不受她的情绪影响,语气极其轻描淡写,“满不满意,等你道完歉才知道。” 此时由谢韫牵了头,聚仙阁的众女很快赶到,而且还多了一位,即赵芙。 这下人已齐,所有人都看着谢淑。 谢淑是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又恨不得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挖出来。心里已经将谢姝主仆不知鞭笞了多少回,发誓不报此仇不罢休。 她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开口,“今日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 多乐没说话,看向谢姝。 谢姝在众女的注视中道:“你的道歉,我们听到了。” 只说听到,没说接受。 原本这事也就这么过了,但自有存心挑事之人不愿放过。 “石榴姑娘,谢二姑娘都已经道歉了,难道你还不满意?”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6节 说这话的人是赵芙,但谢姝没有回答。 不诚心的道歉,谁会满意。 客客气气说一声听到了,那都是看在太妃娘娘的面子上。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谢淑再也忍不下去,愤怒地吼出来。 谢姝不为所动,看着众人。 “谢二姑娘的态度你们看到了吗?若换成是你们,这样的道歉你们满意吗?” 那自然也是不满意的,只是这话没有人会说出来,更不会有人站在谢姝这边。谢秀谢莹姐妹俩不会,赵芙和赵芸王瑶几个人也不会。 气氛一下子变冷,尴尬而古怪。 直到谢韫出声,“我也不满意。” 这下谢淑彻底被愤怒激得失去理智,她指着谢姝,“你别以为太妃娘娘说你也是谢家的姑娘,你就忘了自己是谁。我才是谢家嫡出的谢二姑娘,你再是名字叫起来与我相似,也不过是个破落户!你不配叫谢二姑娘,更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说来也巧,她们不仅名字读音相似,还同在家中行二,都是谢二姑娘。若不是谢姝一来就被人称为石榴姑娘,只怕她们之间一早便生了龃龉。 事实上一开始确实有人提起过,是已经离开的周霏,只不过被谢淑知晓后狠狠奚落警告一通,此后再无人敢提。 “我姓谢,在家中行二,我就是谢二姑娘。我竟不知谢二姑娘是什么了不得的称呼,居然只能是你一人所有。这世上姓谢之人何其多,想来谢二姑娘也不少,难道你都要管吗?若你能求来圣旨,张贴皇榜告示天下,此后谢二姑娘只你一人,那我必定遵从,否则恕我难从命。” 谢姝的声音很是平静,却将谢淑给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这个贱人!” 连贱人这两个字都出来的,可见是被气昏了头。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打在谢淑的脸上。 不等谢淑反应过来,又是一记。 “啪” 谢淑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韫。 “大姐,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你打我……” 谢韫明艳的脸上尽是严厉之色,“小时候我以为你有几分可爱,对你颇为照顾,没想到你越长大越不堪,心术不正行事歹毒,和你那个自甘下贱的生母一样。” 谢秀和谢莹相视一眼,眼中皆是兴奋之色。 原本谢家就有传闻,说二姐不是嫡母的亲生骨肉,难道这是真的? “大姐,你说的自甘下贱之人,不是我们的母亲吧?”谢秀激动地问。 她和谢莹是庶女,两人都只比谢淑小几个月,但在府里的地位是天差地别。谢淑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平日里几乎不把她们当谢家的姑娘看,呼来喝去想骂就骂。 谢韫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道:“当然不是。二婶出身不凡,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做出借居他人府上而爬上男人床的丑事。” 这是谢家的家丑啊。 谁不爱听八卦,赵芙几人更是比谢家姐妹还兴奋。 谢淑的脸白得吓人,她此时也想起了府中的一些传闻,说她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而是原先借居在谢家的一位姑娘所出。那姑娘还是母亲的表妹,借住谢府期间爬了父亲的床。母亲为了遮丑,在那姑娘难产而亡之后将她养在名下。 不。 不是这样的! “大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放过我!” “晚了。”谢韫嫌弃地甩开她的手,“你之所以在府中盛气凌人,在外面也以势压人,仗的就是你谢府嫡女的名头。既然这个名头是你为恶之底气,那便是罪孽。凡罪孽之事,理应一早清除才好。” 她心里那个恨哪,恨不得杀了谢韫。“你这么做,就不怕姑祖母和家中长辈们怪罪吗?” 这可是谢家的丑事啊! “我敢做,就敢当,事后自会向姑祖母和长辈们请罪。现在请你离开,你如果还要再闹下去,我就去信给家里,让你母亲将你接回去。” “你……姐,你不能这么对我……” 谢韫不再看她,而是看着谢姝,眼神中又出现那种让谢姝觉得热情到诡异的目光。 “你看,为了帮你,我少了一个妹妹,你是不是应该赔我?” 谢姝:“……” 众女:“……” 人人都知谢韫性子古怪,却没想到古怪到这个地步。 谢姝感念对方的维护之情,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有姐姐……” 她的姐姐谢娴,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无妨,我知道你姐姐比我大,且已经出嫁,不如以后我就当你的二姐,如何?” 二姐? 谢姝惊了。 众女也惊了。 谢韫说:“就这么定了。” 什么叫就这么定了? 谢姝发懵,那不就是她多了一个姐姐? 她感受着众人复杂妒嫉的注视,还有谢淑的怨恨,最为强烈的是谢韫期待的眼神,那眼神热烈,却不含一丝杂念。 行吧。 多个姐姐没什么不好的。 “那我以后叫你韫姐姐。” 谢韫一听这话,目光如火。 饶是谢姝已经做好准备自己多了一个姐姐的事实,但还是被对方的手笔给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先前她在对方那里见过那些色彩缤纷的衣裙,全部送了过来。还有好几套头面首饰,以及一面镶金琉璃镜,将她原本空荡荡的妆台挤得满满当当。 她再三推拒,换来的却是谢韫语出惊人。 “这才哪到哪,今日仓促,日后我好好置办一番,再给你送来。你别说你不要,我就这点爱好,你若是不依着我,我可是真会生气的。” 听听这话,这可是人家的爱好,她能阻止吗? 她不仅不能阻止,而且还名正言顺成为对方爱好的关键部分。 是以一大清早,她就被谢韫按坐在琉璃镜前。 谢韫说,今日是萧翎的生辰,别的姑娘们必是会精心打扮。她身为自己刚认的妹妹,衣着装扮上万不能输给别人。 大半个时辰后,她终于解脱。 琉璃镜映出她的模样,桃腮肤如雪,明眸清如水,虽妆淡却娇美至极。轻纱粉衫如蝶翼,簪上绢花立枝头,行动间恰似花中仙子舞花间。 比之上次的装扮,更是精致。 谢韫十分满意,直说她这个样子顺眼多了。 “七分长相,三分打扮,多亏韫姐姐一双巧手。” “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大方不扭捏,听着就是顺耳。” 又是顺眼又是顺耳,谢韫看她,那是越看越合心意。 二人一同前往梧桐院,处处都能感觉到王府今日的不同。下人们满脸红光行走如风,一片繁忙中喜气洋洋。 刚过月洞门,恰与那边过来的萧翎和章也打了一个照面。 章也“哇”地一声惊呼,“长情,你快看,小石榴今日这打扮,简直是仙女下凡。” 萧翎望过来,仿佛有一朵娇美的花在他眼中盛开。 人之皮相,原本最不值得说道与夸赞,但方才那一瞬间,他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美人如花隔云端。 四人汇成一路,在进门时也不知怎地错了位。 谢韫和章也先进,萧翎和谢姝在后。 当萧翎和谢姝同步迈过门槛时,屋内所有人齐齐看过来。 光亮似逆芒,他们的身影在光芒中无比清晰,玉树长且直,琼花美且娇,玉树琼花一相逢,胜过人间无数。 老太妃眯着眼,喃喃着,“好一对金童玉女。” 她声音极轻,唯坐得最近的镇南王妃能听见。 镇南王妃先是一怔,尔后便想到上回自己想认干亲时,婆母和儿子齐齐反对的情形,像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谢姝上前行礼问安,然后退到不起眼的位置上。 老太妃原本是要留她在身边的,环顾一番众女的眼神之后,不悦地叹了一口气,歇了这个心思。 然而一屋子的姹紫嫣红,她还是觉得那一抹粉最是招人稀罕。 谢韫如往常一样,离她最近。 她小声问道:“听说你认了小石榴当妹妹?” “姑祖母是知道的,韫儿向来喜欢她,趁着昨日大好时机,自然是赶紧下手。日后有我护着,旁人也不敢再欺她。” “你倒是个机灵的。” 两人窃窃私语,极为亲密。 赵芙只觉刺眼得很,暗恼老太妃向来只做表面功夫,看似对自己客客气气,实则根本是不冷不热。又恼自己一身盛妆,以为能艳压群芳,却不想被谢姝抢了风头,卯着劲要扳回一城。 “姑母,今日是世子表哥的生辰,莫要误了吉时才好。” 镇南王妃再是对她有些失望,该给的脸面还是会给她。听到她提醒之后,便问老太妃是否可以开始。 老太妃含笑点头。 今日是萧翎的生辰,众女都准备了贺礼。 谢姝的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低着头不停用手指摩挲着。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7节 老太妃最是关注她,自然是看到她的动作,误以为她是在紧张忐忑,害怕自己用心准备的礼物拿不出手。 “我瞧着这些丫头备的礼,就数小石榴最有心。” 王嬷嬷听到自家主子这么说,立马应和,“奴婢打听了,别的姑娘都是置办的礼,石榴姑娘好像是自己亲手做的。” “难怪。”老太妃心下感慨。 她却是不知道,谢姝根本不是紧张忐忑,而是舍不得。 荷包费手工,但没花什么钱,只是这锦盒精美,少说也值几十文钱,让人有些肉疼。 这时赵芙提议,让众女都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一起呈出来。众女听到这话,一个个将自己手中的锦盒打开。 老太妃伸着脖子往后看,想看清楚谢姝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好像是一个荷包,不知绣的是什么。”王嬷嬷小声说。 “荷包好,荷包好啊。”老太妃心下一喜。 这时赵芙又道:“我等皆为世子精心准备了贺礼,还请世子过目。” 她故意如此,又站在最前面,笃定萧翎若是真的过目,第一个看的就是自己的贺礼。她更坚信自己准备的贺礼必是独一无二的,也最是名贵,但凡见之,必定会喜欢。 “今日是你的生辰,莫要辜负大家的一片心意。”老太妃笑着对自己的孙儿道。 萧翎闻言,犹豫一会儿,朝众女走去。 赵芙激动不已,就等着自己准备的贺礼一鸣惊人。 谁知萧翎根本未在她面前停留,而是直接略过。如此一来,其他人都以为那个人会是自己,无一不是满心期待。 唯有谢姝,恨不得萧翎无视她。 萧翎方才就看到她锦盒里是一只荷包,却看不清绣得是什么。一步步走近之后,还是辩认不出那蓝底锦缎之上绣着的一团墨绿是何物。 不知不觉,人就到了跟前。 【世子爷,我的贺礼是自己亲手准备的,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还有我绣工不好,请您多多包涵……】 谢姝最后那句“您就不必拿出来看了”还没说出来,锦盒里的荷包就到了萧翎的手上。 她:“……” 第31章 蓝底锦缎之上, 那一坨墨绿色的东西有头有四脚,正中还用红线勾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寿字。不管是绣工还是绣字,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萧翎已经认出这坨东西, 表情有些微妙。 谢姝低着头,碎碎念。 【我刚想让您别看, 谁让您手这么快的?我都说我绣工不好, 您偏不信邪。放着别人那么多的好东西不看, 非要让我丢人现眼。现在好了吧,傻眼了吧, 我丢脸不说,您也没好到哪去吧。】 “这绣的是什么呀?”离她最近的谢秀捂着嘴, 故意发出惊呼声。“有头有脚的, 瞧着像是一只大乌龟。” 这时老太妃示意王嬷嬷扶着自己, 也到了跟前。 她从自己孙儿手中接过那荷包, 仔仔细细看了老半天,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错, 一看就是用心了的。” 众女:“……”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谢秀为了讨好老太妃, 违心跟着夸, “秀儿也觉得石榴姑娘这绣活很别致。” 别致什么的,用在这里可不是真心夸人。 谢姝也知道自己绣活不行,但已经尽了力。 “小女献丑了。” “不丑, 我瞧着不错。”老太妃笑着道。 谢姝哪里不知道老太妃是在给自己撑腰和长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心虚又惭愧。如果老太太知道自己绣荷包的初衷, 怕是要多失望有多失望。 才刚这么想着, 便感觉萧翎锐利的目光。她顿时收敛所有的心思, 生怕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身边有这么一个会读心的人,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真正面对, 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哪里还敢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只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小女惭愧,绣艺不精,但小女有一颗诚心。愿借这荷包祈盼世子爷一生康健,龟鹤齐龄,长命百岁。” 若是换作旁人,二十几岁的生辰被人恭贺龟鹤齐龄长命百岁,虽觉得寓意极好,亦会有一丝违和之感。 但放在王府,这样的祝愿再是合适不过。因着萧缨的夭折,老太妃比谁都盼着萧翎能长命百岁。即便与萧翎母子关系冷淡的镇南王妃,内心深处也希望活下来的这个儿子能平安到老。所以长命百岁这四个字,对王府而言意义非同一般。 “乌龟好,喻意好,兆头也好。”老太妃一连三个好字,夸个不停,然后朝谢姝眨眼睛,“好孩子,你有心了,翎儿一定会喜欢的。” 谢姝:“……” 她可看不出来萧翎像是喜欢的样子。 才这么想着正好与萧翎的目光对上,然后她就看到萧翎动了一下手指。 她:“……” 不会吧? 居然真的喜欢,难道是因为这礼物的喻意好,让他忽略了礼物的简陋与绣工?看来长命百岁对他而言,胜过一切富贵荣华。 镇南王妃不知何时过来,看着那荷包感慨道:“心诚则灵,借你吉言。” 先前萧翎与她缓和关系,夸了她养的乌龟,为此她暗自欢喜。今日儿子们生辰,她虽怀念早亡的长子,却也想趁着机会和这个儿子走近一些。 她话一出口,老太妃笑起来。 “没错,心诚则灵。” 这些年他们母子的关系冷淡,老太妃都看在眼里。王府本来主子就少,还成天不言不语的,她年纪越大就越觉得难受。若是儿媳与孙儿亲近,日后一家人和和乐乐的,那该多好。 而萧翎,则在镇南王妃说出那句话时,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谢母亲,谢祖母。” 简单的两个谢字,再次让老太妃乐开了花,觉得这是谢姝带来的福气,看向谢姝的目光更加的慈爱。 几人有说有话,仿佛是一家人般,这样的场景让众人觉得碍眼和不适。而谢姝出了风头,不仅引起萧翎的注意,还得到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的认同和夸赞,自有人看不过去。 赵芙捧着锦盒,表情隐见扭曲。心道他们不过来,那她就自己过去。她就不信了,自己送的礼还能输给一个不堪入目的破荷包不成。 “世子表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愿你君子如玉美名扬,美玉流光传天下。” 锦盒之中,是一块上等的白玉璧。玉璧成色与水头都极好,绝非寻常之物,是那种可为传世之宝的东西。这么一块玉璧用来做生辰礼,足见出手之阔绰,也可见送礼之人的心意。 老太妃端详一番,连连赞叹。 “国公爷如此用心,翎儿,改日你可得好好谢谢你舅舅。” 赵芙闻言,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但老太妃说的没错,这块玉璧可不是一个闺阁女子能拿得出来的,摆明是齐国公心疼自己的外甥十几年第一次过生辰,连同前十几年的一起弥补,所以才有如此之大的手笔。 莫说是赵芙的生辰礼,其他姑娘准备的生辰礼也绝非个人能拿出来的东西。因为她们先是知会了家中长辈,然后送礼入府。所选之礼皆是经了长辈的手,无一不是上等的好东西。 唯有谢姝没有告知家人,全权由自己准备。 便是她有这个心,谢家人也没有那个力,毕竟她在进王府之时带来的那几十两银子,已经是谢家所有的积蓄。 这时章也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长锦盒,一看也是送给萧翎的生辰礼。他先给老太妃和镇南王妃行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儿哄老太妃开心,然后将手中的锦盒递到萧翎面前。 萧翎接过东西,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正要打开。 【世子爷,不要打开!】 这个声音只有萧翎能听见,动作一缓。 谢姝深吸一口气,暗道自己幸好多看了一眼,否则明年的今日恐怕不是萧翎的生辰,而是他的冥诞加忌日。 【盒子里是一条蛇,那蛇好像正在醒过来,皮色黑白相间,头略扁,看着像是有剧毒。】 “长情,你快打开啊。”章也见他停止动作,小声催道,神情中难掩得意之色。“这可是我提前好几月就让人准备的,保证你喜欢。” 萧翎眸色渐深,道:“我已猜到是何物,这里全是女眷,恐会吓到她们,不如我们出去寻个地方,我再打开。” 听他这么说,谢姝松了一口气。 【世子爷,你们小心一些,那蛇定然有剧毒。之前应是被人用了什么药,眼下刚刚醒来最是腹饿凶狠之时,一旦被它咬上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章也也觉得萧翎说的有理,他一心想看到好友惊喜的样子,却没多想眼下是什么场合。再说单看这盒子的长形,被猜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长的盒子,里面不是剑就是刀,确实不适合让姑娘们看见。 两人齐齐出门,一直到了偏僻之处。 “干嘛走这么远?”章也不解。 萧翎问他,“这东西你从铺子里取出来后,可有离过手?” 多年好友,他又是最知萧翎的为人与本事,一听萧翎问出这话,便知东西不对劲,当下认真回忆起来。 “看我这脑子,最近真是过得太舒服了,竟然大意至此。你还真问对了,我从铺子里拿到东西后,一出门就看到一个姑娘被我的马车勾住了裙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是怜香惜玉,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便将东西放到一边,帮那姑娘脱身。” 说完,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 “长情,你怎么发现东西不对的?” 萧翎让他凑近一些,“你仔细听,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盒子里的蛇已经彻底醒来,正扭动着身体吐着信子,不停发出“嘶嘶”声。章也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连骂了好几句脏话。 “阴险小人,居然用这样的下作手段换了我给你准备的剑!还想借我的手害你的性命,实在是可恶至极!你若是出了事,我也活不成。你们镇南王府断了后,我们章家也好不了,好一招一箭双雕,简直是不把你我放在眼里。长情,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尽管吩咐!” “这么大的礼,自然是要礼尚往来。” “听你的。”章也道:“长情,我欠你一条命。” 萧翎垂眸。 他也欠了别人一条命。 …… 此时女眷已准备移步揽月楼,一大群人浩浩荡荡。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8节 老太妃被人拥簇着,走在最前面。 镇南王妃原本也走在前面,渐渐脚步生滞,不知不觉落在后面。当她一脚不稳差点崴倒时,谢姝比林嬷嬷先一步扶住她。 她侧目羞赧一笑,有些不太好意思。 谢姝之前就注意到,她的两处膝盖都被包起来,想来应该发作了风湿之症。 “娘娘,您若是觉得腿脚不太爽利,平日里多用热巾子敷一敷,千万不要着凉。” “你这孩子,懂的还不少。” 赵芙回头时,正好看到两人在说话,那种亲近之感让她瞬间心头火起,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几步过来将谢姝推开,然后自己搀着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顾及娘家的面子,没说什么,对谢姝露出歉意的目光。 谢姝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姑母,我们走快些,若不然就跟不上太妃娘娘了。”赵芙一心想甩开谢姝,丝毫没有注意到镇南王妃的不适,扶着她加快脚步。 她腿脚本来就不太舒服,眼下被赵芙硬扶着走快,自然是有些难受,心中难免又多了几分失望与心寒。 众人前往揽月楼,是为了看戏。 王府请的戏班子是最近到京中的一个新戏班,名为常庆班。常庆班的班主姓月,人称月班主。月班主约摸二十多岁,年轻而俊朗,瞧着像个读书人,而不是一个下九流的戏班班主。 透过他夏季的衣衫,谢姝清楚看到他胸口处挂着一个通体碧绿的鱼形玉坠。 他上前行礼时,莫说是众位姑娘,便是老太妃和镇南王妃都愣了一下。 老太妃将他一番打量,问:“听说你们班子里的戏都是你自己写的?” “回太妃娘娘的话,小人不才,为图糊口,只能事事操心。” “能写戏,说起来你应该是一个读书人,为何不专心读书,考取功名为自己谋个前程?” “小人没那个命,能养活这一班子人已是心满意足。” 他既然志不在此,或许是有自己的难处和苦衷,老太妃便不再多问,转而问起他今日准备的戏有哪些。 常庆班来盛京虽不久,却很快打出名声,全是因为他们的戏新颖且奇。 新奇到什么地步呢? 神鬼妖魔皆在戏中,比之传统的戏目多了许多传奇色彩,是以一入京城便声名大噪,成为各世家高门的常客。 他们今日要唱的戏是一女子被权贵看中欲强纳为妾而抵死不从后化成生魂替自己鸣冤,终遇清正廉明的好官一起报仇雪恨的故事。 戏终了时,老太妃的眼眶都是湿的,一连说了几个“赏”字。 月班主上前领赏,千恩万谢。 谢姝注意到,谢韫看他的目光不一般。 谢韫也不瞒她,凤眼潋滟,小声道:“这人我此前认识,瞧着颇为顺眼。是我向姑祖母提议请他们的,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戏很是精彩。” 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懂了。 “确实精彩,我真是大开眼界。” 两人窃窃私语,亲密之态让人羡慕又嫉妒。 赵芙见之,只觉刺眼。 “那女子不过是个秀才之女,居然能入王爷的眼,她不知感恩戴德,反倒寻死觅活。她死也就死了,竟然还阴魂不散,非要闹着报仇,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老太妃的脸瞬间就变了,不悦地看她一眼。 她犹不自知,还在那里口出轻蔑之言。“那小小县令更是可笑,他也不掂量着自己是什么身份,区区七品小官,还敢和位高权重的亲王对质。也是王爷心善,没有治他一个不敬之罪,还让这两个人联手给害了。” 这下连镇南王妃都听不下去了,轻斥一声“住口!” “姑母,芙儿哪里说错了。尊卑贵贱不可逾越,小小的秀才之女不做妾,难道还想当王妃不成?她倒是野心不小,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仗着自己还有几分颜色,便以为能花言巧语迷惑别人,却不知自己有多可笑!” 谢姝:“……” 她就说这位赵大姑娘说戏就说戏,一直看她干什么? 原来是指桑骂槐。 这时萧翎和章也来了。 赵芙见他二人现身,心生一计。 “石榴姑娘,我且问你,你若是那秀才之女,若真有位高权重的王爷看中你,欲纳你为妾,你当如何?” 谢姝:“……” 【你丫的是不是有病?你是属疯狗的吗?逮着人就咬!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同为女子,你还比她年长两岁,想来更知晓人情世故。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换作是你,你该如何?” 萧翎的话一出,一室安静。 众女震惊于他对谢姝的维护,皆是不敢置信。 而赵芙已经是怒极恨极,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恼怒到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平日里对自己冷冷淡淡的世子表哥,居然会为谢姝出头。 谢姝也不信,但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位世子爷,竟然再次成为她的嘴替! 【世子爷,真是谢谢您了,谢谢您仗义直言。刚才那东西你们处理好了吗?没出什么事吧?那蛇有剧毒,可千万马虎不得。】 然后她看到,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所以这是处理好的意思。 有些候一些奇怪的默契也能派上用场,比如说现在。 “世子表哥,我在问她呢,…… 【世子爷,您帮我听一听,她是不是在心里恶心我呢。她心里想的是不是要么我死,要么我被一个年纪大还肥头大耳的老男人折磨至死?】 萧翎没看她,然后对赵芙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以恶意咒他人,焉知不会被反噬?” 这个态度,她便明白了,只怕赵芙想的比她以为的还要不堪,若不然萧翎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芙不敢看萧翎,这些年她想当王府的世子妃,又不敢在萧翎面前耍手段,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位世子表哥面前好像被看透一般,害得她想亲近又不敢亲近。 “我是国公府的嫡女,我怎么可能会遇到那样的事?” 这话谢姝不爱听了,你是国公府的嫡女,你确实是比别人尊贵。但也不能因为你自己出身好,就恨不得将别人都踩在烂泥里。 “赵大姑娘,方才你的问题是若是那秀才之女,你为何要代入自己真正的身份?如果你问的是我本人遇到那样的事该当如何,那这话恐有居心不良之嫌,你觉得呢?” “确实如此。”谢韫帮腔道:“既然问的是若是那秀才之女,赵大姑娘有什么不好回答的?难道你也觉得这问题是在为难人,连你自己都答不上来?” “我怎么回答不上来了!”赵芙被谢韫一激,话便出了口。“若换成是我,那自然是要当正妻的。那王爷若真的倾慕于我,那就必须取我!” “他怎么娶你,是休了自己的王妃,还是杀了自己的王妃?”谢韫反问。 “那我不管,反正我要当正妻。石榴姑娘,你呢?” 谢姝:“……” 【这疯狗有完没完!世子爷,我如果说我会杀了那个男人,是不是不太好?】 萧翎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开始胡说八道:“若我是那个秀才之女,我会对那王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他一心向善,劝他戒淫戒色,保重身体。他若不听,我便求来佛相与高僧,身披法衣亲自度化他。他若还不听,那我只好请来高人,斩断他的孽根,让他顿时醒悟,此后再不起孽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度人以善堪比三世功德。我不求他念我善心,也不求他记我恩德,只要他此后一心向善,我便无愧于心。” 众人傻眼,还能这样? 诡异的安静中,章也放声大笑。 “哈哈哈,石榴姑娘说得太好了,好一个善心,好一个无愧于心!” “章三公子谬赞,我受之有愧。” 谢姝谦虚着,心里是真的虚。 【世子爷,这可怪不了我,我要是不胡说八道的话,这事完不了……】 突然她感觉萧翎的眼神一变,看向那位月班主。 她的心顿时提起来,却下意识垂眸。 接着她听到那月班主道:“各位主子,这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这出戏害得众位主子起了争执,小人这里还有一出新戏,权当是给各位主子赔罪,可好?” 赵芙闻言,立马给自己找到了台阶,说了句,“那你们唱来听听。” 她却是不知道自己这番做派,不仅越过了自己的姑母,还越过了老太妃。老太妃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但看在镇南王妃的面子上什么也没说。 而镇南王妃,已经是失望至极。 那月班主得了准话,命底下的人开始准备。 很快,新戏就拉开帷幕。 这一出戏无关儿女情长与私人的恩怨情仇,讲的是一个城池被围困之时,城中的一条千年蛇妖附身在守城将领的身上,在城中肆意杀戮后,将所有的罪名都嫁祸给城守大人,自己则伪装成忠义之士被朝廷嘉奖的故事。 故事里的蛇妖顶着人的身份,加官进爵位极人臣。他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一个孩童看在眼底,那孩童长大之后得仙人相助,最后将蛇妖诛杀。 这出戏有大义,看完之后令人热血沸腾。 老太妃感慨不已,又命人赏了月班主。 月班主再次来领赏时,谢姝一眼就看到对方的袖子里多了一样东西,不由得全身紧绷。 而恰在这里,萧翎望向她,眼神十分平静。 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萧翎,萧翎不仅洞悉了月班主想做什么,也比谁都知道自己能看到月班主袖子里的东西,所以她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世子爷,他袖子里有匕首,不知意欲何为?若不然您想个法子,先把他弄出去,再好好审问,免得惊扰到太妃娘娘还有王妃娘娘,您看可好?】 说完,她看向萧翎。 萧翎神色很淡,修长的手指动了两下。 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 她心下一急,突然站起来,倒了一杯茶走过去。 在所有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中,她将那茶送到了月班主面前,“月班主,你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39节 与此同时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的计划已被识破,收手吧。” 月班主闻言,目光先是一变,然后接过她的茶。 “多谢姑娘。” 第32章 不同寻常的安静之中, 传来赵芙让人不太舒服的声音。 “石榴姑娘可真是心善啊,别人都未注意到月班主渴了,唯独石榴姑娘看到了, 还亲自斟茶倒水。” 言之下意,是谢姝自降身份不成体统。 谢姝已做完自己想做的一切, 仿佛此时才觉察自己行为的不妥当, 一时之间愣在那里, 小脸上全是羞赧之色。 她局促不安地站着,像极做错事等待长辈们批评的乖孩子, 娇美的面容上覆着红粉之色,清澈如水的眸子隐现几分不安。 老太妃顿时就心软了, 朝她招手, “好孩子, 快过来。” 她羞赧着, 小心翼翼地过去。 “太妃娘娘, 小女方才一时没想太多, 实在是有些失礼, 还请您原谅。” 老太妃猜到也是如此, 这孩子小小年纪,又有一颗善心,一时顾及他人口渴而送茶, 应是没来得及多想。 “你心地良善,我又怎么会怪你。只是往后这种事你吩咐一声便是, 交给下人去做, 不需要自己亲历亲为。” 谢姝得了台阶, 顺着坡就下。 “小女记下了。” 至始至终,她都不敢朝萧翎那边看一眼。在场所有人中, 唯有萧翎知道她在做什么,也唯有萧翎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低着头,直到谢韫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多谢。 很显然,谢韫是误会了。 但她也不可能解释,唯有羞涩一笑。 原本这事也就过去了,只是有人不会轻易放过。赵芙看到她行了不妥当之事,反而得到老太妃的维护,自然是又妒又恨。 “不知月班主有没有听说过当年月城被屠之事?” 赵芙这一问,气氛顿时微凝。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齐齐变了脸色,众女更是一个个眼神微妙。 “月城一事,天下皆知,小人自是听说过。”月班主回道。 “你既然听说过,又怎敢写出这样的戏来颠倒黑白?”赵芙的声音尖刻起来,“当年月城被屠,正是因为城守姜尚义与蛮丘勾结私开城门,引敌入城,此事证据确凿千真万确。你居然写这么一出戏,到底居心何在?” 当年乾门关破之后,蛮丘直指月城。一行贼子先行潜入城中,大肆屠杀城中百姓,而那大开城门迎贼子入城者,正是当时的月城城守姜尚义。姜尚义屠尽满城之后,还纵火焚烧,最后被赶到的镇南王一箭射杀。 这出戏经由赵芙曲解,听起来竟与月城之事有些相似。 月城被屠一事太过惨烈,哪怕是远在盛京繁华之地的百姓,对于此事也从未忘记过。若非那场大战,大胤何至于养息多年。 旁人或只是感慨,但身为事件漩涡的镇南王府最为感同身受。多年来饱受猜疑与诟病,还有镇南王的一去十三年。 这样的事什么时候提不好,非要在萧翎的生辰之日提及,不说是老太妃心生不喜,便是镇南王妃也对赵芙这个侄女失望透顶。 只见那月班主神情未变,“姑娘此言差矣,天下戏文,无一不是从民间而来,又添些华彩。小人写戏,为的是养家糊口。世人听戏,图的也只是一乐,仅此而已。” 谢韫离老太妃最近,自然是感觉到老太妃压抑的怒火与不快,为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她道:“月班主说的没错。戏文而言,赵大姑娘何必较真。” 然而她不知道,赵芙等的就是这一刻,闻言不仅没有顺势作罢,反而兴奋至极。“谢大姑娘如此袒护他,难道是和他有什么交情不成?” 这话一出,老太妃的脸彻底变了。 镇南王妃气极,“芙儿,休得胡言!” “姑母,芙儿没有说错,您没听到外面都是怎么传的吗?说这位月班主和谢大姑娘交情匪浅,谢大姑娘可是他们常庆班园子里的常客。” “你还敢胡说八道?”镇南王妃真恨不得捂住自己侄女的嘴,心中是越发的失望,更是满心的后悔。“你还不退下!” “姑母,我没有胡说!今日为何请这常庆班,难道不正是谢大姑娘的主意吗?” 赵芙说出这话来,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今日不断挑事,又处处为难月班主,所有的原因全都是在针对谢韫。 谢韫也明白过来,大方承认,“常庆班最近声名远扬,已然是京中世家府邸中的常客,我提议请他们来唱戏,可有什么不妥?” “请戏班子入府唱戏,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妥。但谢大姑娘你敢说,你和月班主不相识吗?你敢说你和他没有私交吗?你敢说你提议请他们来唱戏不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吗?” 赵芙一连三问,顿时将楼内的气氛推至诡异的尴尬境地。 “姑娘,小人……” “你闭嘴!”赵芙打断月班主的话,“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尊卑贵贱不分,你好大的胆子!” 月班主不敢再说了。 谢韫明艳的脸已经彻底变冷,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芙,“赵大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尚且没说什么,几时轮到你一个客居的表姑娘在王府里指手画脚,难不成你真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主子了?” 赵芙被说中心思,虽恼却不甘。 如果不是因为老太妃和谢韫,自己早就在姑母的做主之下被许配给世子表哥,又哪里来的这些波折,还有这些碍眼的人。 她突然看向谢姝,顿时又有了主意。 “石榴姑娘,你来说句公道话,我说的可有错?” 谢姝:“……” 这个赵芙,真是个搅屎棍。 “如果赵大姑娘问的是谢大姑娘与月班主有交情一事,那在我看来再是寻常不过。诸位或是爱好首饰或是喜欢衣裳,想来也时常出入首饰铺子或是衣料铺子,也与铺子里的掌柜说过话。谢大姑娘爱好听戏,出入常庆班园子有何不妥,与月班主相识又有何不妥,不知赵大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老太妃憋着的那口气,听到她这番话总算是出了。 没错,逛戏园子而已,与逛铺子何异。哪家夫人姑娘没有相识的掌柜,又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诋毁他人的事。 还是这孩子会说话。 谢韫凤眼隐隐有光,很是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暗道不愧是自己看得顺眼的人,说话更是无比顺耳。 唯有赵芙不满意,恨不得将她瞪出满身的窟窿。 “我问的不是此事,我问的是这出戏。” “原来赵大姑娘问的这出戏,那也好说。既然是戏,如何能当真?戏之一字,是何意,赵大姑娘难道不知吗?” 一句话,直接怼得赵芙哑口无言。 赵芙还想说什么,镇南王妃实在忍不下去,“芙儿,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四个字,算得上是镇南王妃对自己的侄女说过的最为严厉的话。赵芙顿时觉得又恨又委屈,满脸愤恨地咬着唇。 老太妃适时让月班主退下,体体面面地赏赐了戏班子所有人。 月班主告退之时,深深地看了谢姝一眼。那眼神有怀疑也有试探,还有不解。谢姝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更不敢有任何的想法。 至此,戏里戏外的大戏全部消停。 常庆班所有人被送出府,府里的一众人也散去。镇南王妃示意谢姝扶自己回去,眼神都不想给赵芙一个。 这个侄女,终归是让她太失望了。一而再,再而三,她已经无法再如从前那般容忍。等这段日子一过,她就将人送回国公府。 她弃赵芙而选谢姝,一时之间谢姝又收获其他几位姑娘的羡慕嫉妒恨。 但谢姝没在意,因为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萧翎身上,从给月班主送茶之后,她尽力让自己的脑子放空,心里跟着努力去荒芜。 从萧翎身边经过时,她更是眼皮子都不敢抬。 章也纳闷不已,小声问萧翎,“小石榴怎么回事?我怎么觉着她好像不太待见你,你说她会不会看上那月班主了?” 萧翎面色未变,声线却是如冰。 “闭嘴。” …… 谢姝扶着镇南王妃,两人走得极慢,一旦谢姝感觉到对方脚步滞涩时,便会询问是否要歇一歇。 镇南王妃对她的体贴入微很是受用,在凉亭歇息时细细与她说起当年月城之事。 外人只知那姜尚义是被镇南王射杀,而不知当时具体的情形,因此有人非议安王和镇南王是想掩盖真相,所以才会杀人灭口,然后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姜尚义。 但事实却是,镇南王赶到时,恰巧看到姜尚义满身的血,正举着刀朝着另一个快要爬不想来的人砍去。那人生死关头,大声痛斥姜尚义的罪行,危机之时镇南王只好搭箭将姜尚义射杀。 “那个人是鲁国公之子温华,他一早接到定远侯的书信,道是边关不太平,让他去月城接他妹妹与外甥女回京。谁成想竟然碰上那样的祸事,那一次他重伤濒死,养了好几年才好转。” 说到这时,镇南王妃明显眼眶泛红。 温华的妹妹温容,正是定远侯夫人。 谢姝想,她一定又在怀念自己的好友。 她自觉失态,按了按眼角,不经意看到谢姝眼中的湿气,心道这孩子还是个真性情。 “这些事情,你多知道一些也好,日后总用得上。” 这话其实颇有深意,但此时的谢姝已完全没有心思去揣度。不管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她都不想再和萧翎有瓜葛。 萧翎会读心,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不仅毫无隐私可言,甚至连最甚至的自我都会失去。这样的感觉太糟糕,让她恨不得逃得远远的。 她垂眸,道:“国仇家恨,小女确实应该多知道一些,多谢王妃娘娘相告。” 两人走走停停,近一个时辰才到清溪轩。 镇南王妃有些乏累,但精神尚可。 她们一起喂了青团,然后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因着晚些时候会有家宴,镇南王妃再是舍不得,也还是要放她回去歇一歇。 一出清溪轩的门,她毫不意外看到眼神淬毒般的赵芙。赵芙看她的目光,仿佛被她杀了全家一样,极其的怨恨与愤怒。 “我真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这么有手段,先是哄得老太妃袒护你,如今连我姑母也被你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怪不得你说你不愿意做妾,原来你是野心不小。你说,你是不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难道还想当王府的世子夫人不成?” “赵大姑娘,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那你又何必多此一问。我说我不做妾,你就以为我想当王府的世子夫人,合着在你眼里,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除了世子外,全都死光了?” 说句难听的话,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了,她也不想嫁给萧翎。 赵芙一愣,尔后冷笑,“你少在这里巧舌如簧,我可不是太妃娘娘和我姑母,凭你三言两语就信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0节 “赵大姑娘,如果我说我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离开王府,你信吗?” “不信。” 赵芙一个字也不信。 谁不想嫁高门,谁不想成为人上人,她就不信这个破落户说的是真的。还立刻马上离开王府,怕是恨不得永远住下吧。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有办法让我现在走人,我会感激不尽的。” 说完这话,谢姝径直而过。 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一声苦笑,一个人如果不敢有自己想法,连自己的内心都不能坦白面对,该有多可悲。 思及此,她望天一声叹息。 老天爷啊,您是在玩我吗? 倏地她后背一寒,暗道一句又来。 “你为何骂天?” “想骂就骂。” 她垂头丧气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别人不知道她骂天的原因,这个罪魁祸首难道不知道吗?还明知故问,装什么无辜! 阴影自头顶而下,将她笼罩。她的影子完全被对方的影子所覆盖,一时之间凉快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 “为什么那么做?” 她知道,萧翎是在问刚才她帮月班主的事。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想出乱子,那样的话太妃娘娘还有王妃娘娘会难过的。更何况我也不想乱起来,伤到了她们。” 萧翎一个字都不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为何她心里什么都没想,分明是防着自己,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情。 “你可知那月班主是谁?” 她摇头,“不知道。” 萧翎又进一步,盯着她的头顶。 她低着头,小脑袋随着脚踢小石子的动作而来回轻微晃动。看着像是做错事正在挨训的孩童,明知犯错而不敢面对。 “你真的不认识他?” “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她断然否认,拼命摇头,“世子爷,请您明查,从他们常庆班进京以来,我可是一次也没去过他们园子。我真的只是怕他闹事,触了您的霉头,以及惊扰了两位娘娘……” “跟我来!”萧翎打断她的话。 她心下一紧,不得不跟上。 两人七拐八弯,来到王府一处极为偏僻的院子。看院子空荡没有人气的程度,想来应该多年没有住过人。 一推开门,她看到一个不应该还在王府的人。 月班主。 月班主身未缚绑,但左右被两个侍卫守着。 萧翎一挥手,那两名侍卫便退到门外。 谢姝不知他要做什么,心提得老高。 【世子爷,我和他真的不认识。您要相信我,我如果和他认识的话,我就不会告诉您,他身上藏着凶器。】 萧翎睨她一眼,然后问月班主,“你认识她吗?” 月班主迟疑一会,否认,“小人不认识她。” 谢姝暗暗松了一口气。 【世子爷,您都听见了,我真的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他做的事与我无关,我真的只是不想事情闹开。】 这时她感觉萧翎身形一晃,然后就看到对方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正是原本被月班主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而月班主是一脸的震惊,震惊于萧翎的好身手,以及自己的计划被识破的事实。 其实在听到谢姝的提醒之后,他是半信半疑,左右衡量之后选择放弃。直到此刻,他才知自己的计划确实悉数被别人掌握。 先前他们一行人出了王府,谁知王府的侍卫又把他请了回来,走的是王府的另一个门,说是有人要见他。 他不敢反抗,只能遵从。 “小王爷,您听小人解释。这匕首是小人以防不时之需所用,您也知道吃我们这碗饭,进出世家高门,难免会遇到一些有癖好的贵人。小人将这东西带在身上,不是为了对付别人,而是想着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自行了断罢了。” 他相貌清俊,看着像个读书人,说出这番话后一脸羞愤状,听着应该是所言不虚。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所想的一切都曝光在萧翎的面前。 谢姝不敢有任何的想法,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 萧翎把玩着那匕首,道:“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小王爷,您真是冤枉死小人了。您借小人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 “是吗?” 萧翎将匕首递给他,他却不敢接。 “小王爷,小人现在知道了,您最是清风明月之人,外面的那些话全是谣传。是小人多心了,小人罪该万死。” 他的意思是自己是因为听信了外面的有些传言,所以才会在身上备一把匕首,至于是什么传言不言而喻。 若是换成其他人,这样的说辞合情又合理,还真能让人信服。只是很可惜他遇到的是萧翎,在萧翎凌厉的目光中,他被迫接过匕首。 那匕首的尖,正朝着萧翎。 “东西拿好,现在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小王爷,您和小人开玩笑的吧。”月班主声音有些古怪。 谢姝暗道不好。 “月班主,世子爷就是和你开玩笑呢,你快把匕首收好,免得误伤了世子爷。” 月班主拿着匕首,眼神也跟着古怪起来。 突然萧翎一个动作,那匕首便刺入自己的身体。 “如此,我们两清了。” “你知道我是谁?”月班主惊问。 他目光中全是惊骇,那是一种内心深处苦苦隐藏的秘密被人识破时的震惊,也是被人知道自己最见不得光的一面时的骇然。 “原本不知道的,今日你来王府准备行刺我,又唱了那么一出戏,我便猜到了你的身份。若是我猜得不错,你就是当年月城城守姜尚义之子,姜瑜!” 谢姝:“!” 萧翎对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 那个侍卫闻声进来,看到他受伤之后脸色大变。 他摆手,“我的伤与月班主无关,你们送他出去。” 侍卫们虽有疑惑,却无异议,一左一右挟制着月班主离开。月班主震惊的脸上还有茫然,似是不信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也是不信萧翎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他离开时用眼神询问谢姝,试图从谢姝这里得到一些信息。谢姝却不看他,他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谢姝知道,他应是以为这是自己和萧翎唱的一出戏。 但那又如何呢。 谁的一生不是一出戏,悲欢离合唯有自己知道。 萧翎在看她,她不敢回避。 “世子爷,您伤得重不重,要不要请大夫?” “你可知你向他通风报信,是在与我为敌?” “我没有这么想,我真的只是不想事情闹大。世子爷,是我思虑不周,是我一时想岔,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这回吧。” 屋子里光线有点暗,透过朝北的窗户,还能看见外面的树影重重,幽静之中带着几分诡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蓄势而出。 “你我最是清楚彼此,你可知这样的熟悉无异于最锋利的刀。如果说这世上有人能杀我,第一个人就是你,反之亦然。” “世子爷,……真的没想太多。如果您觉得我方才是故意与您作对的话,那您就骂我吧。我这个人脸皮厚,经得住骂。您大人有大量,切莫因为我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萧翎想,她看似服软,看似听话,实则主意大的很。而这样的轻易服软,不愿与人交恶,或许是因为不在意,所以她不在意他! 气氛陡然一变,她又莫名又想哭。 这还有完没完了,到底要她怎么样? 这时萧翎慢慢直起身体,然后将插在自己身体里的匕首拨出来。殷红的血涌出来,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衫。 方才太过紧张,谢姝根本没注意看,此时才发现他被匕首刺中的地方,那衣衫之下明显有东西,看着像是瘪了的皮袋子。 所以流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血! 这个心机男! 第33章 他神情依旧, 不见丝毫羞愧之色,反倒问她:“你不是能看见吗?为何没发现?” 有没有搞错,这还带倒打一耙的! 她忍着气, 嘟哝着:“我刚才太担心了,所以没注意。” “你担心他?” “没……我担心您。” “你若是担心我, 为何没注意我?” “……” 还讲不讲理了? 被骗的人是她, 她都没有生气, 也没有说什么,为什么这个骗人的人反倒这里质问她?这人哪里来的脸生气, 简直是不可理喻。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1节 她是怂,但不代表她是软柿子。 【萧翎你这个王八蛋, 你还有理了!真是气死我了!我是你什么人哪, 你拉着我来帮你演戏, 连一句谢谢都不说, 还怨我没注意你!你让我注意你什么, 你有银子好看吗?】 “你又骂我?” “世子爷您管天管地, 还能管我心里想什么吗?” 【骂你怎么了?我就骂你了, 谁听到了?】 萧翎眼神深得吓人, 如渊一般。 谢姝下意识退后两步,然后转身就跑。 一直跑出去好远,才停下来喘气。抬头望了望天, 天际是一片絮絮团团的云,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似有无数的困扰, 却依然还有明媚的阳光。甚至在提心吊胆之后, 还可以自如地和别人斗嘴玩笑。 “石榴姑娘,你跑什么, 怎么像见鬼了似的?”章也的声音传来,人也很快到了面前。 谢姝一边匀着气,道:“人吓人吓死人,鬼哪有人可怕。 “是谁把你吓成这样?” 她心道这还用问吗? 阖府上下谁最吓人,她不信日日同萧翎在一起的章三不知道。章三同萧翎最是亲近,应该比旁人更清楚萧翎的可怕。 但交浅不言深,她和章三可没有说真话的交情。 “章三公子,我缓一缓就好,你不用管我。” 章也摇着折扇,望着她过来的方向,桃花眼中一片明了之色。反正这会儿得闲,正好没事可干,若是能因此找一找萧长情的乐子,那才好玩。 “这事我碰上了,少不得要问上一问。石榴姑娘,你别怕,任是谁吓了你,我也能帮你讨个公道。” “不必了。” 这话骗骗别人还差不多,她就不信章三能在萧翎那里讨得了好。再说她一个外人,哪里有本事让他们好友之间反目。 既然章三不走,那她走人便是。 她行礼告辞,没多会就走出去老远。 章也看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萧长情那个不解风情的,看把人家姑娘吓成什么样了。人家姑娘明显是怕了他,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以后有好戏看了! …… 夜幕刚起,王府的家宴正式开始。一派喜庆和乐中,下人们往来穿梭,人人脸上都带着与主子同乐的欢喜之色。 一屋子女眷齐聚,唯独不见正主萧翎,还有章也。 众女都有些失望,赵芙更甚。 她明显精心妆扮过,流光似水的绿烟裙,配着桃花妆,绿映着红,红衬着绿,瞧着凌然于所有的姑娘之上。那望向谢姝的目光,带着几分较量与得意,仿佛是在报今日谢姝早前惊艳众人之仇,势要在衣着打扮上扳回一局。 谢姝不理会她,只庆幸于萧翎今晚不在,若不然这顿饭必定吃不安生。 王府的宴席之上,无一不是美味佳肴,色相味俱全自是不必说,其中不乏一些极其雅致的名字,什么高山流水、青山映雪、百年好合等等。 一道含苞模样的菜端上来,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浇上热腾腾的鸡汤。那花苞便在鸡汤的作用下缓缓盛开,一层层舒展着花瓣,不多时呈现出牡丹的模样,精美雅致之余,还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香气。 一时之间,惊呼声四起。 老太妃笑容满面,道:“这菜是新菜,还未有名,你们畅所欲言,谁取的名字合适,便可为其命名。” 这话一出,众女皆是兴奋无比。 若是能用她们取的名字命名,日后但凡有人来王府做客,问起这道菜的来历,她们自然也跟着露脸。 她们先是稍作沉思,然后各种各样寓意好的名字往外冒,有花开富贵,有国色天香,有一枝独秀,还有一团锦绣等。 老太妃一直笑眯眯地听着,不时点头。 几乎所有人都说了新名字,唯有谢姝。 镇南王妃注意到这一点,轻声问她,“你觉得这菜叫什么名好?” “小女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但说无妨。”老太妃笑道。 所有人齐齐侧目,看向她。 她想了想道:“方才那热汤似是误入繁花深处,这才换来满眼锦绣,此景甚美,小女无法用言语形容。” 所以给菜取名这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谁知镇南王妃闻言,却细细琢磨起她说的话来,“误入繁花深处,听着来颇有几分意境,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母亲你以为呢?” 老太妃点头,“是不错,雅致又特别,不如就叫误入繁花深处。” 谢姝:“……” 这偏心与偏爱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身为当事人的她都觉得受之有愧,何况其他人。 但出乎她的意料,其他人居然也跟着夸奖个不停。谢秀说这名字极其贴合,当真是再适合不过。谢莹说也唯有这样的特别雅致的名字,才配得上这道菜。还有赵芸和王瑶,也跟着干巴巴地夸了几句。 谢姝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谢韫小声和她咬耳朵,“万千宠爱在一身,这种感觉如何?” 她想说不如何,眼角余光却看到赵芙愤恨的目光。 赵芙虽恼恨,但却忍下了。 如此情形,让谢姝既意外又暗自心生警惕。她与这些人毫无交情,之前处处被瞧不起与轻视。她不信这些人是真心觉得她可交,所以才会向她示好。 她们之所以态度转变,无非是因为老太妃和王妃对自己的亲近,让她们不得不迫于形势而说出那些违心的夸奖。 谢韫见她摇头,目光隐有赞叹之色。 “你能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真情还是假意,我分得清。” “那就好,我很高兴,便是这般情形,你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与动摇。” 她报之一笑,笑容极淡。 这时一个仆从匆匆进来,神色焦急地禀报说世子爷出事了。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大惊,当下一起赶去竹林。两位娘娘一走,这边的宴席自然也就散了。众女皆是忐忑不安,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猜测萧翎到底出了何事。 谢姝表面上也跟着着急,实则心里毫无波澜。 等回到留客居后不久,更新的消息传出来,说萧翎先是被毒蛇咬到,然后又遇刺。这两件事她比谁都清楚,一听便知是萧翎在将计就计。 夜深人静,窗棂传来熟悉的敲击声。 她猛地坐起,看到窗外的人后,趿鞋下去准备开窗。突然想起什么,扯着外衫穿在身上,然后再去开窗。 隔着一扇窗的距离,两人互看着彼此。 她眼中的萧翎,再是容貌俊美,再是雅致无双,再是芝兰玉树,全都幻化成另一副狡猾如狐的模样,甚至还有几分狼的危险。 而萧翎在看到她衣衫整齐,不似上回那般随意之后,却微微蹙起眉头。他是让她在别人面前注意仪态,并没有让她防备着他。 【世子爷,您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被蛇咬又遇刺吗?那应该在床上躺着爬不起来啊,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地到处乱跑,大半夜的跑出来吓人。 “明日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帮忙?……不是不行,但我又不是王府的下人,也不是你的随从……】 “我会付银子。” 谢姝立马换了一副表情。 有钱就有商量。 “世子爷真是爽快人,不知是什么事?您且先说来听听?】 如果太危险,那她肯定不干。 “我明日会装病,到时候应该会有人上门来探虚实。我虽知人心,但却不知来人是否有暗藏之物,以免再出今日之事,所以我需要你帮我看一看。” 【这个好说。】 只要银子到位,这点忙她帮得上。 【但您又是被蛇咬,又是遇刺的,恐怕轻易装不过去。以王府的地位,便是你们今晚不请太医出诊,陛下也会派太医过来,到时候您如何能瞒过去?】 “想不到你连这个都知道。” 【世子爷真是爱说笑,我父亲虽然官阶不高,但我好歹也是官家千金,这样的事没有见过,难道还没有听过吗?】 “也是。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京中世家在宫中多少都有一些人脉,我必能保证不会露馅。” 【那就好。】 萧翎突然欺近,夜色模糊了他白日的温润,将他的锐气越发显现出来。眉峰如山,眼有寒光,凌厉一如出鞘的剑。 那压下来的视线,紧紧盯着谢姝的脸。 “你现在和我说话,竟然连嘴都不张了吗?” 【反正您听得见,我何必张嘴。这夜深人静的,万一我嗓门一大,把别人吵醒了怎么办?您身为王府世子爷,也不想被人误会成图谋不轨的采花贼吧。】 “采花贼?你是花吗?” 【世子爷,你我可是合作伙伴,请您说话注意些。我再是出身不怎么高,称不得是什么名贵的花,但是管他什么喇叭花山菊花,好歹我也是一朵花吧。】 “如果你真是花,那定然不是喇叭花和山菊花。” 谢姝无语,望天。 天无月,也无星,一片黑漆漆。 她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脑子抽风了,居然在这样夜黑风高的夜和一个男人在这里讨论自己是什么花。 她是花如何,不是花如何,与他何干。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2节 【世子爷,您别再打趣我了。您说会付银子,那您打算付多少?】 谈感情什么的,不如谈钱来得实在。 说完,她眼睛睁得极大,定定地看着萧翎。 乌黑般的青丝散着,散落在脸颊两边,衬得原本就不大的巴掌小脸越发的小巧精致。小脸之上,最为出彩的正是她的眼睛,清澈而灵动,看人时如水般透亮,又泛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慧黠。 萧翎眼神渐暗,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她。 有银子,一切都好说。 她麻溜地接过银票,眉眼一弯。 【世子爷放心,我办事,一定让您满意。】 …… 翌日,天不亮她就起床。 梳洗后穿衣之时,她心念一动,找了一身多乐的衣裳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上自己的衣裙,这才直奔竹林。 因着多穿了一层衣服,一路冒汗不止。 到了地方,先是被侍卫领进屋内,然后独自一人进到萧翎的内寝。凉爽之色迎面而来,瞬间淡化她身上的热气。 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萧翎的内寝,但见一水紫檀的家具,样式简单却十大气。床檐和挂落上雕刻着岁寒三友的图案,鸦青色的锦被之下,躺着面色苍白的美男子。 她慢慢走近,美男子的面容在她的瞳仁中渐渐放大。哪怕是明知这人有多可怕,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长相极好。 这般病弱的模样,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一些破碎感。 倏地,美男睁开眼睛,一如寒星乍现。 “看够了吗?” “差不多。”她早有准备,倒也没被吓到。“世子爷,您别误会,我可不是偷窥你,而是我拿了您的银子,自然是要处处为您着想。方才我就是想看看您装得像不像,可有什么破绽?” 萧翎见她满头的汗,皱着刚想问什么,被她出声打断。 “世子爷,且等我脱了衣服再说。” 说罢,她闪到屏风后。 萧翎坐起,别过脸去,“……你就这样不避我吗?” 这话刚一出口,便有异样的情愫在他心中漫延。 谢姝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您是君子,又身份贵重,自然不会欺我于暗室,我又何需防您。您若真有什么心思,我又岂能防得住您。” 萧翎想。 她总有许多歪理,听起来却又偏偏有理。 她脱了衣裙出来,俨然一个貌美的小丫环。 “世子爷,我这样是不是更合适一些?纵然被人发现了,我就低头装来送药的丫头。” 萧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章也平日里胡说八道时提起的那些话本子,话本子里的风流书生,最喜欢身边的貌美小丫环,红袖添香浓情蜜意…… 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心头的异样。暗道幸好是他会读心,否则他们的异能对调,那他的心思如何能见人。 “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个夸奖谢姝爱听。 “我收了您的银子,自然是要做好。” 这时外面响起侍卫的声音,听着应是老太妃来了。 谢姝赶紧躲到床后面,屏住呼吸。好在屋子里够凉爽,床后面的空间也够大,她拘着既不觉得闷热,也不觉得逼仄难受。 老太妃很快进来,然后命王嬷嬷等人候在外面。 屋内只剩祖孙二人时,她才上前拍了拍重新躺装昏迷的萧翎,“臭小子,装得还挺像。” 萧翎这才睁开眼,然后坐起。 “祖母,今日辛苦您了。” “辛苦什么?你是我孙子,我这把老骨头不为你辛苦,还能为谁辛苦。”突地老太妃语气一变,“我倒要看看,是谁想害我孙儿?一次不成,竟然还敢来第二回,真当我们镇南王府没人了吗?” 不怪她生气,世人皆知他们镇南王府人丁不旺。她唯一的儿子为国镇守边关,萧家第三代只有萧翎这一根独苗。 无论是谁想害萧翎,那都是想断了他们萧家的根。 祖孙二人早已商议好,只等有人上门。 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来访。 听到来人的名号时,老太妃大惊失色,久久回不了神。 “怎么会是她?” 老太妃之所以惊讶,只因来人与安、宁两王都有关,但又是一个极不可能会出面的人。那便是安、宁两王的姑母,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瑞阳长公主。 说到瑞阳长公主,不得不提老太妃与她的渊源。她还在闺中时,身边有两个伴读,其中一人就是谢家的嫡长女,也就是老太妃。 老太妃身为她的伴读,与她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两人向来交好,各自嫁人之后更是往来亲近。若非她们都只生了儿子,怕是早已结为儿女亲家。 但天有不测风云,她们的关系终于有一天分崩离析。一切的转折都是因为乾门关大战,原因无它,只因那场大战中战死的定远侯霍擎正是她的独子。 这些年来,她不再踏足镇南王府,老太妃也无颜去见她。二人分明并没有真正决裂,彼此却心照不宣地不再往来。 而今如此的情形之下,上门的居然是她,如何不让老太妃震惊。震惊之后,老太妃收敛所有的情绪,亲自出去迎接她。 等老太妃出去之后,谢姝忙问萧翎。 【来的人怎么会是瑞阳长公主?难道她与安、宁两王的其中一人已达成同盟?】 “暂时不知。”萧翎小声回答。“当年乾门关大战,死的是她的儿子,按理说她绝对不会站在安王那一边。” 【难道她在帮宁王?也就是说这次害你的人是宁王?】 “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她一心教导自己的孙女,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我与她见过几回,从她所思所想中并未看出她有站队的心思。要么是她藏得极深,要么就是她改变了主意。无论哪种,等会大抵都能知道一些端倪。” 谢姝心道也是。 只要人在合适的范围之内,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萧翎。她没有再问,直到外间传来老太妃和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吧。”这声音很是威严,明显带着上位者的气势,正是瑞阳长公主。 那些侍候的人退出去后,又听到她说:“芷娘,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相见了?” 老太妃闺名谢芷。 “回公主殿下,应是十三年。” 十三年,这个数字让两人齐齐沉默。 自乾门关一战之后,她们之中一人的儿子已去世十三年,另一个人的儿子也已离家十三载。这十三年是生离与死别,也是她们走向陌路的十三年。千般感慨万般痛楚,让她们一时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姝听到瑞阳长公主又在问老太妃。 “你没想到我会来吧?” 老太妃回道:“臣妇确实意外。” 十三年来,她们形同陌路,不再互通往来,哪怕是偶尔在宫宴之上相见,早已疏离到仅剩君臣有别的关系。 哪怕再是怀念从前,哪怕再是心存侥幸,老太妃也从未想过她们会重归于好,更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你不是意外,你是在心里犯嘀咕吧。你是不是在猜,本宫是受所托,安王还是宁王?对吗?”瑞阳长公主脸上泛起几分自嘲之色,“如果我说,我只是来看望你孙子的,你信吗?” “臣妇自然是信的。” 一时又是沉默,连谢姝都能感觉到她们之间的隔阂与无力感。 良久,瑞阳长公主叹息一声,“芷娘,你我已是迟暮之龄,皆是子孙凋零,你膝下唯有一孙,我身边也只有一个孙女,当真是可怜。” 当年月城被屠,定远侯夫人温容丧命,其女霍拂衣下落不知,生死未明。直到三年后,霍拂衣才被寻回,被圣上亲封为熙和郡主。 “郡主乖巧孝顺,臣妇的孙儿顽劣。” “芷娘,你真要一直这么和本宫说话吗?” “臣妇不敢逾矩。” 瑞阳长公主又是一声叹息,“罢了,本宫去看看翎儿。” 她往内室走,老太妃紧随其后。 透过床帐,谢姝看着她们进来。 她们渐近后,瑞阳长公主的模样清楚出现在谢姝眼前。 雍容华贵,气势不凡,哪怕身着常服,亦难掩那通身的贵气。一脸的英气,眼睛清亮而睿智,纵然年华已老,却依旧英姿飒爽。 “翎儿的伤,如何?”她问老太妃。 “托公主殿下的福,蛇毒已解,性命已无碍,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毒解了就好,翎儿福大命大,应该很快能醒来,你不必太过担忧。”瑞阳长公主说着,走近了一些,目光落在萧翎的脸上,赞道:“翎儿都长这么大了,还生了这般好相貌,瞧着就让人欢喜。” “公主殿下过誉了,郡主才是万里挑一的好孩子,臣妇曾远远看过,颇有几分您当年的风采。” 瑞阳长公主冷哼一声,“想不到,芷娘你也学会说这些客套的奉承话了。” “臣妇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既是肺腑之言,那想来你对熙和很是满意。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之间曾有过的约定,这些年为何只字不提?” “臣妇的孙儿顽劣,名声也不佳,如何能配得上郡主。” “若本宫并不介意,那我们当年的玩笑是否还能作数?” 谢姝的心莫名一紧,呼吸也重了一分。 瑞阳长公主突然脸色一变,低喝一声“谁?” 第34章 ……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3节 萧翎依旧闭着眼睛, 方才谢姝气息那一乱时,不仅瑞阳长公主在那一瞬间感觉出不对,他也有明显的感觉。 谢姝已屏住呼吸, 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世子爷,这下怎么办?长公主发现了我, 我要不要出来?】 锦被之下, 萧翎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这就是不用出去的意思。 气氛一时凝固, 一息却仿佛很久。 谢姝慢慢垂下眼皮,动也不敢动。 老太妃皱了皱眉, 问:“殿下,怎么了?” 她目光疑惑地在自家孙儿脸上扫了扫, 什么也没看出来。心想着这臭小子搞什么名堂, 难道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不成? 视线四下一转, 一无所获, 只能将满心的疑惑按捺下去, 又问长公主, “殿下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许是外面风大, 吹到了什么东西。” 外面又闷又热, 连风都没有,又哪里会吹到什么东西。 但人老成精,她如此, 长公主亦是如此。 长公主回道:“没什么,年纪大了, 眼晴耳朵都没以前好使, 有时候难免一惊一乍。” 这话当然是假的。 她多年习武, 眼神耳力比常人不知强出多少。凭着方才那一瞬间的敏感已猜到床后面有人,且从气息上她还能判断出是一个女子。她不由得看向床上的萧翎, 约摸是明白了几分,暗道怪不得一进来就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似是姑娘家的体香。 世人都说这孩子不近女色,或许也不尽然。 “芷娘,你还记不记得西山的红叶?” 西山是京城驻军之处,西山的红叶最为有名,但普通人难得一见。 她这个时候提起西山的红叶,倒让老太妃愣了一下。愣神过后,老太妃的神情跟着恍惚着怀念起来。 “臣妇怎么会忘。自那以后,臣妇再也没有见过比那更好看的红叶。” 当年她们还未嫁人,一个是矜贵张扬的嫡公主,一个是百年书香门第出来的世家小姐。或是吟诗作对,或是纵情琴乐,二人总是那么的配合默契。便是偷偷出京,扮成军中小卒混入军营这样的荒唐之举,她们也曾一起有过。 那时瑞阳长公主与定远侯世子霍濂已经被赐婚,她为见自己的未婚夫一面,带着自己的伴读私自出宫去了西山。 她们在西山军营足足待了三日,而未被人发现。也正是那一次,老太妃与还是镇南王世子的萧秉文有了交集。 念及往事,仿若隔世。 “还是年轻好啊。”瑞阳长公主感慨一句。 老太妃心下叹息,谁说不是呢。 那时她们都还年少,人生是一眼能望到头的锦绣富贵,也有着对未来一切顺遂的期许。谁能想到世事无常,富贵锦绣倒是未曾改变,却因着生离与死别而寡淡了许多。 气氛一时变得怅然,却胜过之前的客客气气。 “方才我说的话,你不必当真。儿孙自有儿孙福,又岂能事事如我们所愿。当年不过一句戏言,你我都忘了吧。” “臣妇的孙儿顽劣,臣妇不求他如何,只盼他健健康康,平安如意。” 瑞阳长公主笑了笑,睿智的目光有种看破一切的通透。 “行了,你也别一直说他顽劣,倒显得本宫在强人所难。本宫记得他小时候确实调皮,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而今听人说他如何行事稳重,反倒觉得他还是小时候讨人喜欢些。” 这话老太妃不知如何接,只能是勉强一笑。 孙儿们小的时候,她曾带着去了好几次长公主府。长公主是习武之人,较之安静懂事的缨儿,确实更喜欢翎儿一些。 长公主见她不语,猜到她是想起了早逝的长孙。 “翎儿本宫已经看过了,见他没什么大碍,本宫也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谢姝便知萧翎装病的事八成露了馅。 【世子爷,长公主是不是猜到您没事?】 锦被之中,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谢姝心道果然。 但看长公主的样子,应该是没打算揭穿。 她的目光透过檀木与床帐,直直看着对方,心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只能任由自己的眼晴去放肆。 老太妃也听出了端倪,知道自己孙儿装昏迷的事应该没有逃过长公主的眼睛。她恭敬地道:“殿下今日能来,臣妇感激不尽。这屋子里药味沉重,殿下不宜久留,臣妇这就送殿下出去。” 长公主深深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二人刚准备出去,外面传来禀报声。 听到宁王世子已到了王府,长公主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让他过来。”她反客为主,让人请宁王世子进来。 而她也没了要走的意思,同老太妃去到外间等候。 不多时,宁王世子李相如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太医模样的中年男子。他看到屋子里的长公主,表情有着明显的迟滞。 “皇姑祖母怎么也在?早知皇姑祖母也会来,孙儿便去接您一道。” “本宫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身体好,本宫怕你那马车跑得太快,把本宫这把老骨头给颠散了架。” 李相如干笑道:“皇姑祖母惯会打趣孙儿。” 长公主冷着脸,半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直看得李相如心虚不已,招架不住后才漫不经心地睨向他身后的太医。 “你有心了,还请了张太医过来。” 那张太医之前行过礼后,便静候在一旁,此时被长公主点了名,赶紧再次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圣上对长公主的看重,朝野上下皆知,龙子龙孙们尚且恭恭敬敬规规矩矩,更何况是一众臣子们。 屋子里如此凉爽,张太医却额头冒汗,心中更是后悔不迭。早知会遇到长公主殿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 李相如也有些后悔,但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行事,“孙儿与萧翎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交情非同一般。惊闻他又连遭两难,先是被蛇咬,后又遇刺,自然是忧心忡忡。张太医最善解毒,便想着带过来给萧翎看看,也好让萧翎尽快好起来,免得让萧太妃担心。” 老太妃闻言,客气道谢。 “多谢二殿下挂心,先前我们已请胡太医看过,眼下毒已解,只是人还昏迷着。胡太医说是伤了元气,人却无大碍,今日应能醒过来。” 李相如是皇孙,当以皇族尊称论之,因着他在皇孙之中行二,是以世人皆称其为二殿下。 他被老太妃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心中很是不快。然而碍于老太妃身份不一般,再加上长公主也在此,他不敢太过造次。 “张太医人都来了,不若让他去请萧翎看一看,也不算让他白跑一趟。多一个人看诊,萧太妃岂不是更安心一些。” 看他这个样子,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非要让张太医确认一下萧翎是真中毒还是假中毒,真没事还是假没事。 【世子爷,您真的中毒了吗?】 谢姝问完后,紧盯着被子底下的人。 一切的遮盖形同虚设,萧翎笔直的睡姿在她眼中一清二楚。她不无揶揄地想着,在自己的透视眼之下,哪怕是盖着被子,萧翎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浑身的不自在。 他们俩一个能读心,一个可能透视。她在对方面前心里的活动袒露无疑,不亚于将心摊开来般毫无隐私可言。而对方在她面前,也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否则定然会尽收她眼里。所以只要他们在一起,谁也别想自在,倒不如大道朝天,各走半边。 正思忖着,被子底下的人动了一下手指。 既然是真中了毒,那就不怕被验。 恰在这里,外面又有人禀报,说是安王世子也来了。 安王世子李相仲在皇孙中最为年长,他也是圣上的嫡长孙。与李相如一样的是,他也带了人来,但他带的不是太医,而是一个华服妙龄少女。 “祖母,您果然在这!”少女娇声道。 隔着重重阻碍,谢姝循声望去。 只见那少女一袭银红,行走间如水泄流光一般美不胜收,发间珠翠璀璨夺目,款摆时金簪步摇越发耀眼。 长公主看到她,眉头微微一颦。 李相仲连忙解释,“皇姑祖母,熙和妹妹也是担心您。一听到您来了王府,生怕您有什么事,这才跟了过来,恰与孙儿在王府外碰到,便同孙儿一起进来。” 原来这少女,正是瑞阳长公主的孙女熙和郡主。 “祖母,孙女实在是担心您,这才失了礼数。” 当着外人的面,长公主自然是不会落自己亲孙女的面子,当下只说了一句“下不为例”的话,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熙和郡主和老太妃相互见礼后,乖巧地立在长公主身后。 老太妃夸道:“郡主如此孝顺,殿下您真有福气。” 长公主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熙和郡主道:“太妃娘娘您莫要夸我,我做得还远远不够。如今祖母身边仅剩我一人,我理应更孝顺才是。” “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太妃又夸。 “你别夸她了,她会当真的。”长公主说。 这话倒让老太妃有些不解,却也没有追问。 而此时的内室一片安静,谢姝完全没了心理活动,萧翎又只能躺着装死,气氛实在是诡异至极,只是外人不知而已。 这时听到李相如道:“皇姑祖母对熙和妹妹就是严格,依孙儿看,熙和妹妹已经做得够好,阖京上下也找不出比她更孝顺的孙女。” 熙和郡主连忙否认,“二哥,这话可不敢乱说,熙和当不起的。” “行了,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是来别人家闲聊的吗?”长公主不冷不淡地看着李相仲和李相如兄弟俩,表情有几分不耐之色。 她这样的身份地位,便是在圣上面前都敢有话直言,放眼朝野上下她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更别提是自己的小辈。 李相如心道,自己来做什么的皇姑祖母还不知道吗?若不是皇姑祖母在此,他的事早就办完了。 “孙儿的来意,姑祖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孙儿实在是担心萧翎,才想着让张太医再给他瞧一瞧。” “孙儿与萧翎从幼年时便是玩伴,虽说近些年因着彼此成人,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常在一起,但我们之间的情谊不会变。孙儿知道他出事后,一夜未眠,恨不得连夜过来。直到听到他毒已解的消息,才安下心来。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这才想着亲自过来看一看。”李相仲接着道。 他这话倒是没错,但那都是在萧翎十四岁之前。 十四岁之前的萧翎,因着自己父王与安王的交情,自小与他交好。若不是那次意外,恐怕萧翎还会视安王为自己的亲长,待他如自己的兄弟。 “两位殿下有心了。”老太妃叹了一口气,“你们如此记挂他,也不枉他对你们真情以待。既然你们有这份心,那就麻烦张太医了。” 长公主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4节 一时之间,久违的默契仿佛穿越几十年岁月,骤然又出现在她们之间。那种明了彼此心意,一个眼神便知的感觉一如当年。十三年的隔阂,像是须臾间散了去。多少感慨多少无奈,全都化成了一眼多年的回望。 李相仲和李相如自然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异样,李相如忙着和张太医交换着眼色,而李相仲的目光则在熙和郡主身上。 熙和郡主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是不能进内室。她和长公主留在外间,老太妃则带着李家兄弟二人和张太医进去。 他们一进来,谢姝看得更清楚。 为首的人身形略瘦,长相俊朗而温和,应是安王之子李相仲。后面的华服男子身量略壮,眉间带着几分傲气之人,想来就是宁王世子李相如。 两人的腰间,同样挂着一枚碧绿冰透的玉佩。 他们四只眼睛齐齐看向床上的人,恨不得将萧翎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太医们在老太妃允许后,上前给萧翎把脉。把脉的结果都一致:那就是萧翎确实中过蛇毒,且毒已解。 这个结果让有的人满意,又让有的人不满意。满意的是萧翎确实中毒,不满意的是解毒及时,所有的算计已成,又被人化解,这才更让人恼火。 李相如明知故问,“这几年,章也与萧翎形影不离,怎么萧翎这一出事,他反倒不见踪影,实在是不像话。” “二殿下有所不知,章家小子家中有事,昨夜已经离开。”老太妃回道。 做戏做全,章三确实昨晚就离开了王府。 “章家能有什么事,我瞧着章相精神气十足,可不像是家里有事的样子。章也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萧翎出事之后着急忙慌地走人,着实让人费解。” “章家的事,臣妇不便多问。” 李相仲打圆场,道:“二皇弟莫要无乱猜测,万事碰巧也是常有,可能事情便是如此之不凑巧。” “大皇兄不愧是大皇兄,宽厚之名当真是名不虚传,倒显得我多管闲事。” “二皇弟过奖了,都是世人谬赞而已,比不得二皇弟你的骁勇之名,连皇祖父都对你赞不绝口。” 安、宁两王争储多年,早已是面和心不和,所以李相仲和李相如这对堂兄弟,最多也只有面子情。若不是有外人在场,他们恐怕连面子情都不会顾。 老太妃适时开口,道:“两位殿下,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 这个放心可不是字面上的放心,而是话里有话。 李相如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李相仲还是一脸温和,很难让人把他往坏处想。 兄弟二人出了内室,李相仲对老太妃说:“既然萧翎没事,我确实是放心了。眼下萧翎还未醒,我不好在此多作叨扰,等他过些日子身体好转,我再来看他。” 他说完这话,又问长公主是否需要自己护送回去。 长公主摆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 他一走,李相如也不好多留,也跟着告辞,临走之前还不甘心地看了内室一眼。 李家兄弟俩一走,屋子里都跟着凉快了一些。 老太妃犹豫着,最终还是开了口,“臣妇这些年闲来无事,煮茶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殿下若是不忙,不如坐下来品鉴一二。” 她出此言,示好之意十分明显。 长公主今日能登门,自然也是存了相同的心思,一听说她要煮茶给自己喝,正中下怀之下哪有不应的道理。 这里是萧翎的住处,老太妃当然不会在这里招待老友。 当她们离后之后,谢姝依然没动。 她心里什么也没想,脑子也是空的,猛地一抬头,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萧翎。 白色的单衣,苍白的脸色,以及如墨的发,似一轮明月骤然出现在眼前,一时间让人惊艳到晃了眼睛。 “世子爷,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刚才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谢姝看着他,似有不解。 “我祖母从未提及过,想来那只是她和长公主曾经的一句戏言,你不必当真。” “世子爷,您真的不必同我解释。我有没有当真一点也不重要,我当时就是太吃惊了,别的什么心思都没有。真的!” 为怕他不信,谢姝举起手来。 “世子爷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他压着眉眼,目光直入人心。 谢姝眼神不避,回应着他。 良久,他低声道:“谢姝,你以后若有什么事,告诉我。”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石榴姑娘,而是谢姝。 谢姝睫毛一颤,垂下来,“我能有什么事,我父母双全,家庭和睦。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是康顺人家。我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官之女,最大的烦恼就是害怕被你们王府的富贵迷了眼,他日我归家之后,这唯一的烦恼也会消失,哪里还能有什么事。” “王府的富贵若真能迷了你的眼,那你何不……” 谢姝心一跳,连忙打断他的话,“世子爷,时辰不早了。您让我做的事我也已经完成,我该走了。” 他抿着唇,看着她冲到了屏风后。 很快屏风后传来窸窣声,一如风吹着树叶,在人的心间摇曳不停。那不间断的细碎声音,似无数叶尖在撩动着他的心壁。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我只知道他们身上没有藏东西,别的我不敢妄议。皇储之争和朝堂之事我不懂,更不敢胡言乱语。但我方才瞧着他们都佩戴着相似的玉佩,安王世子的那枚与您之前让我找的东西有着一样的刻纹。” 她说的东西,是指在白萋萋房间里发现的那块令牌。那令牌上的刻纹与李相仲玉佩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白萋萋极有可能是李相仲的人。 “当年圣上得了一块极品冰种,命人打造出四枚玉佩,分明赏赐给当时的三位皇孙,皇长孙李相仲和皇次孙李相如,还有重元太子之子三皇孙李相尧。但最后一枚,则赏赐给了长公主刚出生的孙女。” 重元太子自小体弱,英年早逝。因为他的早逝,才有安、宁两王的储君之争。玉佩的事很多人都知道,那时曾引起过不少争议。 原因无它,只因当时圣上的皇孙不止三人,李相仲和李相如都有胞弟,更别提庶出的皇孙们。但圣上越过自己的孙子,将第四枚玉佩赏赐给了长公主的孙女,可见对长公主的看重。也正是因为那枚极其罕见的玉佩,才能在月城被屠三年之后,还可以将定远侯之女寻回。 “这事我也听说过,但那令牌又是何物?” “那东西是李相仲的私令,可号令他的私卫。” “那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会给白萋萋?” 谢姝已套好自己的衣裙,出了屏风。 萧翎望着她,目光晦涩。 她有些莫名,“世子爷,您说吧,我听着呢。” 如此模样又乖又娇,一时令萧翎怔了心神。 半晌,萧翎才道:“正是因为东西贵重,收到之人自会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必是独一无二,对他所求之事,无不全力以赴。这样的伎俩,他不止一次用。” “他有好几块那样的东西?” “不是,仅此一块。一旦对方没有利用价值,他便想方设法收回。” 谢姝暗骂一声渣男。 这手段真够卑鄙的。 养在深闺中的姑娘们几人见过这样的手段,得了如此贵重的信物,还当自己何等被人看重,所以才会拼尽全力帮助对方。 “何为渣男?” “就是坏得掉渣的男人。” 萧翎垂眸。 “你放心,我绝不会那样。” 谢姝:“……” 她放什么心? 简直是莫名其妙。 这时一个侍卫来报,说是长公主和熙和郡主要见府里所有的姑娘。 她一听这话,急忙走人。 屋里屋外两重天,一个凉一个热,没走多久身上就出了汗。内衫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又闷又湿又难受。 哪怕是行至无人之处,她也不敢有任何的思考。 夏日惨白的太阳灼烤着万物,她的心仿佛被放在烈日之下日晒。时而热得想流泪,时而又痛到想大喊。 一路疾行,紧赶慢赶到了梧桐院。 院子外,谢韫在四下张望。 看到她走近,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来了。” “韫姐姐……” “什么也别说,不用和我解释。我与你同住一院,又是姐妹,理应一道出门。快擦擦汗,缓一缓我们再进去。” 谢姝潮湿又灼痛的心,因为谢韫的话而得到了慰藉。 “谢谢韫姐姐。” 她擦了汗,又缓了一会儿,这才和谢韫一起进门。 第35章 屋内, 气氛和乐。 瑞阳长公主和老太妃位于上座,镇南王妃次之。 众女皆是惊喜于长公主的到来,人人都想给长公主留个好印象, 礼数仪态自是力求最佳。一一上前行礼报上姓名后,又依次恭敬而立。 所有人都以为是长公主要见她们, 却不知原本长公主和老太妃十三年后第一次缓和关系, 只想着坐下来喝喝茶叙叙过往。若不是熙和郡主突然提及在府中小住的姑娘们, 还说自己平日里没什么同龄人说话,有心想结交一些朋友, 也不会有这一出。 此时熙和郡主就站在长公主身后,一副孝顺好孙女的模样。 除去赵芙外, 其余的姑娘以前都未能有幸见过她, 如今一照面, 饶是庶出的谢氏两女都有些意外她的模样。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5节 她的长相清秀有余, 貌美不足, 若单论容貌当属末之。如果不是锦衣华服与满头珠翠衬出的珠光宝气, 她实在是有些不起眼。 但她是长公主的孙女, 圣上亲封的熙和郡主, 莫说是世家姑娘,便是一众皇孙女们,也无人敢与她一争高下。 谢秀谢莹等人她是半分瞧不上, 唯有赵芙得了她的正眼一看。赵芙是国公府的嫡女,她们早前在宫宴或是各种宴席雅集上也见过, 但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赵芙不喜她处处被人捧着还喜欢以身份压人, 她也不喜赵芙比自己长相出色, 又不能用身份将对方完全压制。 她顾盼之时难掩傲色,问:“不是说谢大姑娘也在府上小住吗?她为何没来?” 这话听着是质问, 质问谢韫的失礼。 老太妃淡淡一笑,道:“她的住处略远一些,想来也快到了。” 话音一落,谢韫和谢姝进了屋。 一个明艳动人,耀如春华。一个琼花玉貌,美若霞光,两人一同进屋,一时之间仿佛处处华光。 熙和郡主认识谢韫,但不认识谢姝。相比谢韫的冷艳逼人让人不舒服,她更不喜谢姝的花容月貌。 谢韫和谢姝上前行礼,问安。 长公主自然也见过谢韫,在听到谢姝自报家门之后眯了眯眼晴,“原来是谢谏议郎之女。” 谢家出仕者众多,无论嫡支还是旁支,若单单是称呼谢大人三字,难免一团混淆。是以但凡有同姓为官者,世人皆以其官职区别。 熙和郡主睥睨着谢姝,心道原来是一个小官之女,纵然貌美又如何,左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 “谢家当官之人不少,我怎未听过还有一位谏议郎?” “郡主有所不知,谢谏议郎与臣妇是本家,同出南陵谢氏。他虽不是谢氏嫡支,这些年却与我们王府多有走动。” 老太妃这样的解释本意是抬举谢家,言之下意哪怕谢姝的父亲并非谢家的嫡支,但和王府有渊源。 但在熙和郡主听来,这番话的重点是此谢氏非彼谢氏,谢姝不过是谢家的旁支姑娘,出身上又更低了几分。 “原来这位谢姑娘是谢家旁支所出,方才我见她与谢大姑娘一同进来,还当她们是嫡亲的姐妹。” 若谢韫和谢姝关系不好,以谢韫的谢氏嫡系嫡长女身份,自然是不愿一个旁支之女被人相提并论。 熙和郡主一语双关,听着既点了谢韫,又贬了谢韫。然而她没想到,谢韫和谢姝的关系不一般。 谢韫回道:“郡主有所不知,谢姝虽非臣女的嫡妹,却等同臣女的胞妹。” 她这话一出,自有人替她补全。 赵芙没开口,开口的是王瑶。 “郡主您是不知道,原本谢大姑娘确实有一位嫡出的堂妹。巧的是名字与这位谢姝姑娘相似,名叫谢淑。谢二姑娘之前也住在王府,因着身体不适被谢家接了回去,后来谢大姑娘就认了这位谢姝姑娘做妹妹。”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将谢姝描绘成了一个心机女。 长公主下意识蹙起眉头,方才她见这孩子颇有些合眼缘,难道她是年纪大了,所以看人也走眼了? 她打量的目光不由自主朝谢姝看去,谢姝仿佛有所感,抬起头来。四目交汇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忽地狂跳了好几下。 这时她听到熙和郡主问:“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谢大姑娘难道是因为她名字与自己的堂妹相似,所以有意抬举她?” “并非如此。臣女与人相处,唯交心尔。” “交心?”熙和郡主似笑非笑,“确实是有心了。” 这话无异于坐实谢姝是个有城府有心机之人。 谢姝没法替自己辩解,也不想辩解。 她不说话,熙和郡主便自以为是。 当下觉得她出身低又心机身,很是不屑,遂不再理会。 “此前本郡主也与赵大姑娘和谢大姑娘见过,但都未说上几句话。今日难得又见,我心中实在是欢喜,你们千万莫要拘谨。” 这话听着,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 赵芙不爱听,“郡主说笑了,这是镇南王府,臣女像在自己家中一样,又岂会拘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大姑娘以为如何?” 小辈们说话,长辈们自持身份,一般不会过多干涉。但熙和郡主这话实在是有点过,老太妃的眉头已紧紧皱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假,但水承舟行,王权所到之处岂能毫无章法。 她不好训斥熙和郡主,只好退而求其次。 “殿下,这些孩子都是我们王府的客人,若有失礼和不周到的地方,请您看在臣妇的面子上宽宥一二。” “你说的哪里话,被宽宥的也应该是我们。”长公主看似头疼不已,对熙和郡主道:“熙和,这里是王府,我们应当客随主便。” 熙和郡主立马变成听话乖巧的模样,“祖母说的极是,是孙女一心想维护皇家体统,言语难免严厉了些。” 话好像没错,但为什么听着就是让人不舒服。别说是老太妃,就是谢秀谢莹等人,都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 长公主皱着眉头,一时像是展不开。 赵芙见状,有心卖好,道:“长公主殿下驾临王府,王府与臣女等皆是荣幸之至,为表臣女之欢喜尊敬,臣女愿抚琴一曲,以颂长公主殿下与太妃娘娘之情谊。” 若是寻常之时,她这个提议倒是恰当。只是如今萧翎刚出了事,虽说是解了毒性命无碍,但人还未醒,此时府中奏乐委实有些不太合适。 然而她是国公府的嫡女,又拿长公主和老太妃的情谊做由头,勉强也能说得过去。镇南王妃心中有些不悦,却也不会在人前驳了自家侄女的脸面。 老太妃顾忌儿媳娘家的体面,也不可能喝斥她,遂眼神有些微妙地与长公主对视一眼,道:“这孩子琴技着实不错,殿下不如听一听?” 长公主笑着说“也好。” 瑶琴很快被抬上来,是赵芙常用的那把。她坐在琴前,十指优雅地拨动着琴弦,流水似的琴音流水般泄了出来。 一曲终了,长公主夸了几句。 纵然是客套的夸奖,已让熙和郡主心生不悦。 原因无它,熙和郡主这些年对于琴棋书画,皆是勤学苦练,但始终没有一样出彩。她又是骄傲的性子,自己天赋不佳学无所成,还极其厌恶比她优秀的人。 “祖母,孙女觉得赵大姑娘琴技确实不错,琴音之中尽显舒畅欢悦,倒是让人有些意外。若是不知情者,还当王府是有什么喜事,却不知萧世子尚在昏迷之中。” 赵芙听到这话,脸白了白。 她一心想出风头,想在长公主面前露脸,方才还自以为自己聪明地用了老太妃和长公主的情谊为由头,旁人挑不出她的错来。眼下被熙和郡主这么一说,顿时是又恼又心虚。 “郡主怕是听岔了,臣女是有感于长公主殿下和太妃娘娘的情谊,心生佩服与尊敬,再无其它。” 熙和郡主还想说什么,长公主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立马一脸的乖巧。 “许是孙女想多了。祖母难得这么高兴,不如让她们都一展所长,热闹热闹?” 谢姝:“……” 不是吧。 又要表演才艺? 这些人怎么招数都一样。 熙和郡主的本意是不愿赵芙一人出风头,而这样的风头她自己又压不住,所以才想着借其他的人手,挫一挫赵芙的锐气。 赵芙原本很是恼怒,忽而想到什么,心生一计。 “长公主殿下,臣女有一提议,想来您应该会喜欢。” 长公主“哦”了一声,让人听不出喜怒。 当赵芙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时,谢姝便知道没什么好事。 果然。 “长公主有所不知,谢谏议郎之女早年随父生活在澜城,打得一手好鼓,上次她那三通鼓一出来,太妃娘娘都说好。” 三通鼓三个字,让长公主起了几分兴致,当下问老太妃,“当真?” 老太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赵芙一眼,回道:“这孩子的鼓确实不错,臣妇听着像那么回事。” 她这么一说,长公主的兴致更高。 如此一来,谢姝被迫献艺。 鼓被抬上来,依旧是铜环红漆的大鼓,但不是上回的那个,看着像是新鼓。新鼓上的新漆油亮夺目,应是新干不久。 那鲜艳的红在她眸中渐散,她环顾着一室的热闹富贵,眼神越来越淡,眼前的一切瞬间仿佛如过眼云烟,只恨不得将其冲破。 “澜城人制鼓,牛皮为上,皮紧而韧。这皮虽紧但略硬,并非澜城鼓。”她摸着鼓面,娓娓道来。 赵芙皱眉,“一时之间未寻到澜城鼓而已,这都什么时候了,当着长公主和太妃娘娘的面,难道你是非澜城鼓不可吗?” “赵大姑娘急什么。”谢姝动作未停,“世间善艺者,在使用乐器之前,难道不应该先熟悉一二吗?我不过是试一试手感,以便等会更好发挥。” 在众人的注目中,她的手停在一处,然后不动。 “制鼓匠人在制鼓完成之后必会试鼓,以声亮且沉为最佳。举凡是鼓,皮为上,皮好则音色好。若皮不好,则音色虚杂。我竟不知,还会有人在蒙鼓皮上如此之粗心,居然用的是厚薄不一的鼓皮。” 说完,她拿过旁边的红绸鼓槌,用另一头往那处戳去,鼓面立马破了一个洞。 “怎么会这样?”有人惊呼。 “诸位请看,此处鼓皮薄如纸,力气大的人用手指都能捅破。” 赵芙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若是其他人,自然是不可能。 如果不是谢姝有透视眼,又怎么能一眼看穿。一旦用这鼓当众献艺,中途破了鼓,旁人不会以为是鼓有问题,而会以为她是心有不满故意为之。即使最后查出是鼓的问题,她丑也献了,脸也丢了,传出去谁还会替她分辨一二。 这样的算计,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令人厌烦至极。她已忍无可忍,不想再忍,“敢问赵大姑娘,这鼓你是从何处所得?” 鼓不是王府之物,赵芙不可能扯谎。她震惊到回不过神来,脑子一直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到应对之词、 老太妃的脸都黑了,镇南王妃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都是内宅之主,见过的听过的内宅阴私不知有多少,岂能不知这是谁的阴谋。 “殿下,让您看笑话了。”老太妃对长公主道。 她之前顺着赵芙的话,目的是想让谢姝在长公主面前露个脸,万没想到贵客上门,赵芙居然还敢耍手段。 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 “那鼓先前瞧着好模好样的,谁能想到竟然是个不中用的,表面一团锦绣,内里一片混乱的事常有,倒也不用大惊小怪。” 长公主这话是说事,也是说人。 老太妃点头,“臣妇也时常想,为何以前瞧着还不错的,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你呀,还是事事都往好的地方想,却不知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其实都做不准。本宫以前见过一个孩子,三岁识千字,极其的聪慧,后来再见却是一脸木然,满嘴的荒唐,已泯然众人矣。”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6节 三岁都做不了数,又何况三个月的孩子? 她心下微怅。 孙女自出生那天起,就日日在她怀中,无论她说什么,那小小的一团都像是能听懂似的,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不时发出应和声,让她稀罕得不行。 她曾不无骄傲地想,她李央的孙女,必定不凡。 当年蛮丘在边关频频生事,儿子受皇命远赴边关,她知道此一去不知归期,怜惜儿媳孙女与儿子骨肉分离,便做主让儿媳抱着刚过百天的孙女去月城。月城在关内,离乾门关不远,儿子也能时常见到妻女。一旦边关有异,母女俩从月城回京也比较安全。 别时依依不舍,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孙女不愿放手,孙女像能感知到她的情绪,一直在对着她笑,仿佛是在安慰她。 她万万没有想到原以为稳妥的两全之策,却抵不过旦夕祸福。四年后乾门关破,月城被屠,儿子战死,儿媳殒命,孙女则不知所踪。她苦苦寻找,一找就是三年,终于将孙女找了回来。 可是…… 三年流落在外,孙女已被养得面目全非。任凭她这些年如何教养,始终不如人意。说句难听的话,简直是蠢而不自知。 每每想狠心训斥,又念及孙女年幼失了双亲,还在外面流落三年,期间必是吃了不少苦,便也就心软了。 思及此,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对于她的话,老太妃感同身受,“殿下所言极是,有些孩子早年瞧着还是极好的,却不想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老太妃意有所指,分明是在说赵芙。 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包括赵芙自己。 赵芙回过神来,替自己辩解,“我不知这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底下的人疏忽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绝不会姑息。” 她的话,别说是老太妃,就是镇南王妃都不信。 镇南王妃已是失望至极,愧疚地看着谢姝。 谢姝感受到这道愧疚的目光,报之以安慰的眼神。然后她拿起鼓槌,对长公主和老太妃道:“澜城民间有老话,破鼓如破旧,辞旧迎新又添福。臣女今日就借这破鼓,祝长公主殿下与太妃娘娘旧情不改,来日方长!” 她今日去帮萧翎做事,穿得又简单又素净,然而哪怕没有华服加身,没有金玉满头,也没有人能忽视她此时的光芒。 老太妃脸上终于又有了笑模样,对长公主道:“殿下有所不知,臣妇最是喜欢这孩子。” 仅这一句话,长公主便已明白。老友这是在暗示自己已有中意的孙媳人选,当年戏言不可再提。 她苦笑一声,“你呀,就放心吧,本宫心里有数。” “臣妇多谢殿下。” 这时鼓声起,声音虽略带一丝破,但三通鼓的气势不减。 对于在军中待过的人而言,三通鼓非比寻常。长公主是习武之人,嫁给霍濂后时常出入军中,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将帅之才,她对三通鼓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她望着那击鼓的少女,目光惭惭恍惚。 三通鼓后,鼓声停止。 谢姝收好鼓槌,再次行礼。 “好一个破鼓如破旧!”老太妃赞道。 这时长公主回过神来,示意谢姝上前。 “你这鼓打得不错,女子力气虽不如男,力道稍显欠缺,但气势未输。是谁教你的?” 谢姝答道:“臣女自小听鼓声长大,三岁时就已会打三通鼓。臣女的父亲告诉臣女,战鼓一声千军动,鼓是将士们的气。一气而作,再而盛,三而沸,有气如虹,则战无不胜。” 长公主闻言,心下一震。 她刚想再问什么,便听到熙和郡主不以为意的声音,“澜城善鼓者众多,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澜城不仅善鼓者多,且因着离边关近,一旦战事起时,充军者也多。沙场无眼,许多人有去无回,老残归家之人,闲来会敲起三通鼓以慰战死的故人。 “熙和。”长公主唤了一声,意在制止孙女。 熙和郡主略显不快,抿了抿唇。 长公主看向谢姝,道:“你父亲是文官,想不到他居然还懂军中之事,实在是难得。” “谢长公主殿下夸奖。” “祖母,您是不知道,澜城那地方最是鱼龙混杂。因着离乾门关不远,谢谏议郎听得多了,又有感于边关战事,才会出此言。不过您说的没错,他一介文官,能有此见地,也算不错。 长公主闻言,眉心拧成一团,无奈的目光与老太妃对上,不由得苦笑一声。 老太妃道:“殿下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嘴上这般安慰着长公主,其实心中无比感慨。 殿下何许人也,当年的老定远侯又是何许人也,他们的独子霍擎更是有一人抵千军之勇,想不到殿下的孙女竟然如此不知所谓。 以前偶尔见过,隐约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却没料这等不成器。眼高而无能,表面瞧着倒也过得去,一张嘴就落了下乘。闺阁之女当众点评朝廷命官,用的还是也算不错这样的话,听着都让人摇头。 殿下这命啊…… 而熙和郡主浑然不知,犹在失衡之中。先前她想不喜赵芙出风头,盼着有人能压一压。真等有人能压住了,她又百般不是滋味。尤其是明显感觉到自家祖母对谢姝起了兴趣,更是觉得谢姝碍眼。 “你叫谢姝?”她睥睨着,问谢姝。 “是。” “本郡主记住你了。” 长公主再也坐不住,起身告辞。 老太妃与镇南王府领着王府众女相送,一直将她们送至门外。 公主府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厚重奢华的漆色,精美绝伦的雕刻。四马蹄朝前,皆为汗血宝马,马头上佩戴着霍氏家族图纹的金当卢。 长公主临进马车之际,突然朝众人望去。一群人中,她越过了老太妃和镇南王妃,也越过了所有前面的姑娘们,竟看向了最后面的谢姝。 谢姝原本就一直在看她,眼神清而亮,澈而定。 她不知为何,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第36章 …… 送走长公主祖孙后, 老太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一言一发地看着所有人,神情严肃而纠结,最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息过后, 她让所有人都随她进到离正门最近的前院偏厅。偏厅原就是用来待客之处,四角冰鉴内早已放置冰块, 一入内便是凉爽怡人。 雕梁支柱无与伦比, 一室的古色古香, 陈设讲究而雅致,古玩玉器, 铜鼎瓷器应有尽有,正中悬挂着一幅大气恢宏的山水图。山水图由近及远, 远处似有黄沙漫漫, 一道关隘若隐若现, 仿佛横亘在天地之间, 势成大好河山的坚实屏障。 老太妃凌厉的目光落在赵芙身上, “芙丫头, 说吧, 那鼓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女皆惊。 鼓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不管是赵芙的解释, 还是后来谢姝的圆场,在她们看来,这事不仅说法, 且结果也尚可,哪怕是顾及镇南王妃的面子, 老太妃也不会再提。 赵芙亦是这般以为, 所以听到老太妃的问话后明显一愣, 下意识朝镇南王府投去求救和委屈的眼神。 “姑母……” 镇南王妃对她已经失望至极,硬起心肠道:“太妃娘娘问你话, 你如实回答即可。” 这能如实回答吗? 赵芙白了脸,目光愤恨又飘忽。 “太妃娘娘,芙儿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下人们偷懒,也或许是有人别有用心。芙儿还奇怪呢,为何石榴姑娘一眼看穿,竟像是未卜先知……” “你住口!” 老太妃这一声喝斥,又让众人一惊。 她上了年纪之后,越发的慈眉善目,见着这些亲戚家的孩子们向来都是和颜悦色,鲜少会像今日这般动怒。 一时之间,莫说小辈们震惊,镇南王妃都吃惊不小。 镇南王妃瞬间羞愧到无地自容,自嫁入王府后,婆母待自己一向宽和,哪怕是长子溺亡之时,也未对她有过半句指责。 而今这声喝斥虽不是对她,却又是对她。她的娘家侄女在王府生出这样的事端来,她实在是没脸辩解。 “芙儿,你还快向太妃娘娘认错!” 赵芙的脸越白,面色极其的难看。 她可是王府正儿八经的表姑娘!就算是她有错,太妃娘娘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 “姑母,芙儿说的都是事实……” “芙儿,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你说是下人们偷懒还罢了,你怎么能将此事栽赃给别人!” “姑母……您是知道芙儿的,芙儿最是好学,前几日突然想学鼓,便让人准备好送到王府来。原本就是给自己用的,今日也是凑巧而已。” 这是凑巧吗? 事关自己,谢姝自然要站出来。 别人颠倒黑白,她又不是哑巴,她也长了嘴! “赵大姑娘莫要忘了,是你让我当众献艺,也是你给我备好了鼓,这可不是凑巧,而是你故意为之。”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是好心!” “你这样的好心,我实在是受不起。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之所以看出那鼓不对,不过是因为我自小长在澜城。” “那我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碰到了这样的事,并非我本意。但有一点你必须要认,那就是若不是我,你今日能出风头吗?” 老太妃气得太阳穴都在跳,如果这是谢家的姑娘,她早就让人掌嘴了。简直是愚不可及,丢人现眼! 谢姝一时无话,赵芙还当自己占了上风,心下沾沾自喜。 但她却是不知道,镇南王妃此时看她的眼神有多陌生。 她说她想学鼓,那为何那鼓送进王府后不见她练过一回?从买鼓到送鼓,经手的全是齐国公府的人,她是如何说得出是有人想陷害她的话?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傻子,孰是孰非已是一清二楚。偏偏她还一副浑然不知,自以为聪明的样子。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母亲,这事是芙儿错了,儿媳很是惭愧。儿媳管不了她,这就让人送她回国公府,让她父母严加管教。”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7节 “姑母,我没有错!” “你闭嘴!” 赵芙怒极,指着谢姝,“是不是因为她?” “你自己做错了事,为何还要攀咬别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被她花言巧语哄住了!”赵芙大喊,“你们都向着她,她有什么好的?一个破落户而已,哪里配得上世子表哥……” “啪!” 镇南王妃手都打疼了,她的心更疼。 “芙儿,错了就是错了,姑母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事到如今你还没有悔意,你以为你不承认,别人就看不出来吗?” 赵芙捂着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姑母居然打她了? 姑母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打她了! 事情闹到这个局面,又难堪又尬尴。这丢脸的不止是赵芙,还有镇南王妃,以及整个王府。 老太妃摇摇头,脑仁突突地跳。 突然赵芙冲着谢姝怒喊,“都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来王府?你一个破落户为什么要来王府?” 谢姝看着她,眼神平静,“我出身不高,承蒙太妃娘娘错爱,有幸来王府长见识。我自知身份有别,地位有差,从未曾想过讨好谁巴结谁,以达到自己往上爬的目的。相识一场已经是缘分,我只想与所有人好好相处,不生龃龉不惹是非,哪怕不能成为朋友,也能相安无事。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赵大姑娘,才会让赵大姑娘这么对我?”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假惺惺么? 确实是。 谢姝想,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想如何尽力不撕破脸。从这一点来说,她确实是有点假。 既然如此,那就来点不假的。 “我假惺惺?那也好过你赵大姑娘行事龌龊。你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你心肠歹毒却手段浅显。你嫉妒我鼓打得好,便一直寻机会让我出丑。可惜啊,你机关算尽一场空,不仅算计不如人,还不知羞耻!你以为算尽所有人,你就能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你就能得偿所愿吗?若这世间有一面镜子能照清人心,你真应该看一看你的心,是多么的丑陋不堪!” 所有人因着她这一通话,而感到意外。 她们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被人推着,还是出于无奈,她一应言行都在规矩之内,看上去毫无棱角。但此时的她,锐利而直接,像是一朵娇花突然长出了尖刺,不再柔弱可欺。 老太妃不怒反笑,眼中满是欣慰。 软而不弱,弱而不怯,该立时立,该硬时硬,不卑不亢。这样的孩子,才能担得起他们王府几代人的传承。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一室诡异的寂静中,谢韫赞赏地看着谢姝,道:“说的好!” 然后又睨向赵芙,“纵然没有能照清人心的镜子,单凭人的眼睛也能看出一二。赵大姑娘不会真以为天下人都是瞎的吗?我们没瞎,世子表哥也没瞎。” 赵芙恨声,“你……们太欺负人了!……姑母,她们欺负我,我可是您嫡亲的侄女,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她还捂着脸呢,这会却像是忘了一样。看来镇南王妃那一巴掌还是打得太轻,以致于她到现在还没有认清形势和现实。 镇南王妃在谢姝说出那番后,更是羞愧难当,眼下一心只想赶紧把侄女送走,免得再丢人现眼。 “母亲,儿媳这就让人送她回国公府。” “姑母!”赵芙彻底慌了,她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意识到姑母不仅打了自己,还要送自己回国公府。“您不能这么对我,您若是这个时候送我走,那我还怎么做人?” 两姓姻亲,有时候不得不顾全大局。 老太妃想了想,道:“如今翎儿尚在昏迷之中,王府正值多事之秋。我看府里就不便再留客了,把这些孩子们都送回家吧。” 如此一来,全的是齐国公府的脸面,也是镇南王妃的脸面。 镇南王妃感念婆母的体恤,越发内疚。 她对谢姝道:“今日这事,委屈你了。” “王妃娘娘,您不必对小女感到抱歉。” 谢姝下意识垂眸,生怕她看出自己眼底因为即将离府而泛起的喜色。 在进王府之前,她打定主意不惹人眼,不与人闹矛盾,怎么进来的,日后就怎么出去。但是有些人不肯放过她,非要她撕破脸。 事到如今,这王府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是非之地。方才她还在想寻一个什么样的借口离开,没想到赵芙这个搅屎棍还有点用。 赵芙不接受自己一个人走,但所有人都走这个结果还是能接受的。 她尚有不甘地跟着镇南王妃先一步离开时,还不忘向谢姝示威。“你少得意,我得不了好,你想别想好!” “我从没有得意过!但你也不过如此!” 老太妃将一切尽收眼底,对赵芙已经彻底失望。 小时候看着颇为可爱的孩子,怎么长大会变成这样? 她叹着气,回望正中悬挂的那幅画。 谢姝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那幅画。 …… 事情已成定局,所有的姑娘明日都要被送回家。 聚仙阁那边一片愁云惨淡,不时有细细的哭声传出。 而留客居这边,风平浪静。 “二姑娘,我们真的要回去了吗?”多乐还有些不信,此前完全没有一点征兆,怎么好好的就要走了呢。 “你是不是舍不得?”谢姝打趣着,望向窗外。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叶子依旧,但点缀期间的石榴果大了一些,绿色的表皮隐约现出一丝暗红色。 石榴。 这是她在王府的名字。 等她了王府,她就是谢姝,是娇娇。 回想进到王府之后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真实发生过,却又有几分不真实,好比是午后小憩时做的一场梦。 多乐将所有的东西归置在一起,一样样地整理着。 “奴婢就是觉得有点快,原本以为还要住好些天呢。” 说到这个,谢姝只有庆幸。 先前王府接她们入府小住,说是因为老太妃寿诞将至。现在她才知道,老太妃的寿诞还有近三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横生枝节,她怕是还要在王府住上好些日子。一想到数以月计的度日如年,她脑袋都大了一圈。 主仆俩一起,收拾行李。 比起进府的时候,她的行李反倒多了好些。有这些日子老太妃的赏赐,还有谢韫送给她的衣裙。简单的一个箱子进府,如今一收拾竟多出两个箱子。 更重要的是,还多了一个活物:二百五。 二百五惬意地趴在陶缸中,偶尔动一动四肢。 多乐看着收拾出来的东西,不无感慨,“二姑娘,我们这次来王府赚了啊。” 她们都以为这就够多了,但很快就知道还能有更多。近傍晚的时候,老太妃和镇南王妃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分别都是满满两大箱,衣料居多,且全是上等的料子。 镇南王妃派来的人是林嬷嬷,林嬷嬷还替自家主子带了话,意思是今日之事她受了委屈,以后会弥补她。老太妃也让王嬷嬷传了话,说是过些日子再接她来王府住,到时候只有她和谢韫,定要让她住得舒心自在。 这些话让谢姝感念之余,生出几分内疚。 说到底,她只是王府的客人,也注定是王府的过客,实在是当不起她们的爱护。一旦这样的爱护更深,对她的期望必然更多,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王府是难得的清正人家,人口简单,太妃娘娘通透开明,王妃看着不太好应付,但一旦对人有了好感,那是真心诚意的好。若是能嫁入王府,上有这样两代婆婆,下有不用操心的府中庶务,确实是难得又顶级的好选择。 如果那个人不是萧翎,那么她可能还会昧着良心攀一攀这泼天的富贵。只是可惜啊,那个人是萧翎,别说是昧良心,她连心事都不能有。 王嬷嬷临走之前还告诉她,明日她离府之时,王府还给每位姑娘都备了一份礼。 如此一来,岂止是赚。 用多乐的话说,那是发了啊。 “二姑娘,这可全是好东西啊,您看看这料子,奴婢记得上回伍夫人有一身这样的衣裳,没少在巷子里四处显摆。还有这块料子,摸着又软又滑,薄而不透,奴婢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夫人必会全留着给您当嫁妆。” 嫁妆两个字,让谢姝愣了一下。 若按照一般的礼数,客人归家前会有送别宴。但老太妃特意吩咐她们今晚不用去请安,各自好好歇一歇。 这一环节被省去,谢姝觉得如此便好。免得临了临了,最后的送别宴上又闹出什么事来,或许老太妃也是这么想的。 送别宴没有,她和谢韫小聚了一下。 谢韫让厨房多做了几道菜,并要了两壶梅子酒。菜色上佳香味浓,果酒清冽甘甜透,一室的酒菜香,说不出来的怡然。 屋檐下的灯笼晕着光,光晕映在窗户之上。随着烛火摇曳出两道纤丽的身影,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谢韫一手托着腮,凤眼渐迷。 “石…… “韫姐姐,我叫谢姝。” 谢韫愣了一下,笑起来,“那我以后叫你阿姝。阿姝,我可真舍不得你嫁到别人家。” “韫姐姐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若说嫁人,那也是韫姐姐先嫁,怎么好端端扯到我身上来?” “我呀,可能不会嫁人。”谢韫一手晃着杯子时的酒,“你是知道的,我父母仅我一女,我若嫁了人,他们该如何?我可不指望我那些堂弟们,所以啊,我大抵是不会嫁人的。” 谢韫的父亲是谢家这一代的家主,他的后院只有谢大夫人一人,膝下也仅有谢韫一女。世人以为谢家家族宠大,男丁众多,他多半会从族中过继子嗣,而认为谢韫一直没定亲,是在等王府这门亲事。但事实并非如此,谢韫迟迟未嫁,并非是因为萧翎,而是另有想法。 “我也不想嫁。”这是谢姝的心里话。 谢韫笑起来,“可惜我没有嫡亲的弟弟,你又姓谢,否……过我倒是有嫡亲的表亲,表弟没有,表哥倒是有一个……” 她的表哥,那不就是萧翎。 谢姝心道,这怎么哪哪都绕不过萧翎了。 “韫姐姐,你别操心我,我自有打算。” “行,我就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等你嫁人那一天,我必定好好打扮你,让你的夫君看傻眼……”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8节 梅子酒清冽,谢韫当水喝,谢姝也喝了不少。 直至夜深人静,谢姝才起身告辞。两人离得近,她也不用人送,自己扶着门出去,被外面的热气一冲,梅子酒的后劲也上来了一些。 突然,她像是心有所感般朝院门外望去。透过厚重的铜锁木门,再穿过门外的暗夜与树影,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她眼帘。 她晃了晃脑袋,又看了一眼。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人仿佛在看她,还朝她招手。她闭上眼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多了这么一个异能。 这是什么人哪,能听到人心也就算了,还神出鬼没的,大晚上的不睡觉,阴魂不散地跑出来吓人。 她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二姑娘,您去哪?”多乐出来,喊住她。 她头也不回,“我喝得有点多,出去透个气。” 多乐赶紧提着灯笼跟上。 主仆二人出了院子后,她让多乐没再跟了。 “我到前面吹一吹风,你在这里等就好。” 多乐觉得前面有点黑,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走远。 她一边朝前走,一边想。 【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萧翎缓缓垂眸,遮住眸底的寒煞之气。 待人走近了,他闻到很浓的酒味。 “喝酒了?” 【嗯。】 她没张嘴,但“嗯”的同时点了点头,因为酒气上来了一些,两颊泛红眼神也略显迷离,看着有几分娇憨之气。 【我和谢大姑娘一起喝的酒,是梅子酒,不碍事的。世子爷,明日我就要离开王府了。您来得正好,我便借此机会和您道别吧。】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 【看您这话说的,我只是来王府做客的,难道还能在王府赖着不走不成?叨扰这么多天,我见识过王府的富贵,我见识了后宅的复杂,也算是不虚此行。】 所以这些过往云烟的富贵,还有烦不胜烦的算计,从今日之后,她会统统抛在脑后。 萧翎看着她,眼神渐暗。 “你可以不是客人。” 这会儿的工夫,谢姝觉得更热了,酒气随着暑气不断上涌,看上去更是粉面桃腮。 梅子酒果味浓而酸甜可口,不知其后劲者贪其果香甜味,轻视其没有烈酒的醇厚,不自觉就会喝多。 一旦后劲上来,反倒汹涌。 此时她的脑子好像有点乱,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不是客人。她不是王府的客人,难道还是王府的主子不成? 【世子爷,虽然我两辈子加起来比您年长,您叫我一声姨也行,但我也不想占您这便宜,这认亲戚的事就算了。】 何况这外甥也太大太吓人了,她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萧翎又好气又好笑。 “若真论起来,我能识人心,别人一辈子看不破的事情,我须臾间便能看穿。如此说来,我岂不比一些活到七老八十的人懂得更多。照这么说的话,以我所知而论年纪,我比你大。” 谢姝只能装傻,插科打诨开口道:“那我应该叫你……叔?” 萧翎:“……” 这下终于张嘴和他说话了,但却是叫他叔! “谁说我要当你叔叔?” 谢姝因着他阴沉的脸色,莫名其妙心情大好。加之酒的后劲一上来,她好像体会到什么叫做酒壮怂人胆的感觉。 【世子爷,您可真难侍候,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叫您叔您都不乐意。您不是不要妹妹嘛,否则我叫您哥也成啊。】 说完,她酒气更上头,身体也跟着晃了晃。然后她感觉有人一只手扶住了自己胳膊,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腰。 四目凝望,热气氤氲。 草丛中传来虫鸣声,先是试探着叫叫停停,许是没人打扰,那虫子以为这方天地自己最大,便开始不管不顾地放声鸣叫。 这叫声在她耳中不断放大,她脑子里仿佛很空,又仿佛充斥了太多的东西,一时乱成一团,理不清也剪不断。 “世子爷,天不早了,……要回去了……”她压着声,每一个字都泛着酒味。 身体动了动,握着她腰的手却纹丝不动。 “世子爷……” 萧翎目光如剑,直入人心。 “谢姝,别装糊涂。” 第37章 谢姝想, 这怎么能是装糊涂呢。 何况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糊涂一点又有什么不好的。凡事都要问个清楚明白, 有时候根本没有必要。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酒气带来的昏沉感甩出去。喝酒误事, 还真是有道理, 她进王府第一次喝酒, 就遇到这么个情况。 【您让我说什么?】 “谢姝,你明白我刚才那话的意思, 你可以不是王府的客人。” 萧翎并没有放开她,那握着她腰的手甚至还紧了一分。掌下是令人心悸的纤细与柔软, 却仿佛有着灼热的温度, 烫得人心猿意马。 这个姿势, 这个距离, 彼此纠结不清, 仿佛世间唯他们二人。 她突然打了一个酒嗝, 酒嗝中全是梅子酒的清香。原来真不是她的错觉, 萧翎真的对她起了心思, 只是这心思或者本身就是一种错觉。 【你我才认识几天?纵然你能识人心,你就觉得自己真的了解我吗?】 “难道我们不是相互了解了吗?” 【你以为我们同遭雷劈,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不同于世人, 你以为我们清楚彼此的一切,我们就是相互了解吗?你是你, 我是我, 哪怕我们有着太过巧合的际遇, 却终归不是一路人。】 “谁说我们不是的?” 【你这话就不讲理了,话是我说的, 你不是听见了吗?你问我,我也回答了,结果你不满意,你让我怎么办?】 怎么这么难侍候! 谢姝清醒一会儿,头又昏沉起来。 早知如此,她就不喝那么多了。 萧翎记得很多年前,当他一次次沉入水底时,溺水濒死前的犹豫让他开始挣扎,一时想求死一时想求生。 如同此刻,无比的矛盾。 “为什么?”他问谢姝。 【世子爷,我所求不多,唯求自在。您说,我在您面前,能自在吗?】 “心意相通,难道不好吗?” 去你的心意相通! 这是心意相通吗? 谢姝都想骂人了,她单方面被人看透,这也叫心意相通! 【世子爷,既然您非要问个清楚明白,那我也就和您说说自己的想法。世间姻缘美满者,在我看来有几种,一是门当户对,二是两情相悦,三是两者皆有。你我既不门当户对,也不两情相悦,绝非一路人。】 “你不试一试,如何知道我们走不到一起?” 谢姝都快疯了,这还说不说得清楚了? 【您设身处地站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如果您是我,您愿意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在另一个人面前无所遁形吗?您或许觉得我与众不同,其实我最是普通不过。您或许觉得我还有些用,但我又怂又胆小难当大用。我对您而言,不过是在花丛中偶尔看见的一株狗尾巴草,您以为我特别便多看了两眼,等时过境迁之后您再看,便知自己此时不过是花了眼,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鬼迷心窍? 萧翎想。 她确实是鬼,自己也确实被迷了心窍。但她绝对不是狗尾巴草,她是自己在永堕黑暗前猛然瞧见的一抹天光,像极那日的雷电。 “你怎知我是花了眼?” “我……”谢姝感觉自己酒气又涌上了一些,“我眼花,我眼花,还不行吗?” 她真的眼花了,眼前这张面如冠玉的脸裂变成了两个,然后是三……停地晃来晃去,晃得她眼也花了,头也更昏沉了。 【萧翎你丫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一个喝多了的人,你和我掰扯这些事做什么!】 她气极噘嘴,这一嗔不仅娇态毕现,醉意之中还带着几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妖娆风情,宛如夜色中盛开的花,吸引着人去采撷。 萧翎喉结滚了滚,掌心下越发似着了火。 他幽沉的瞳仁,已完完全全被眼前的少女占据,瑰姿艳逸惹人垂涎,千娇百媚令人难耐,他像是受到蛊惑般低下头去。 一时心急,而不得章法。 “张嘴。”他的声音暗得吓人。 谢姝被他磨得难受,脑子更是晕乎乎,闻言无比乖巧地照做,他立马得寸进尺,如同食髓知味的凶兽。 那虫儿不知何时停止鸣叫,似有若无的夜风吹散了一些暑气,静心去感受时,仿佛还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 这丝凉意让谢姝意识有短暂一清明,惊觉萧翎在对自己做什么后,她用力一推时,竟然挣开了对方的箍制。 当下不管不顾,跌跌撞撞跑远。 “二姑娘。” 多乐看到她,连忙提着灯笼过来。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49节 她身体一软,靠在多乐身上,催促道:“快走。” “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那梅子酒后劲英甚大,我现在头晕得很。” 一听她说头晕,多乐忙一手扶她,一手提着灯笼往回走。 夜极静,黑暗掩盖了所有的躁动。 草丛里的虫儿,与那形影孑立的人,一个不知人间情爱动人心,酸甜苦辣皆是劫。一个却初尝人间情滋味,求而不得乱了心。 …… 翌日,众女离府。 王府给所有人都送上一份厚礼,然后送她们各自归家。 当初进府时除了一早住在王府的赵芙,共十二位姑娘,谢姝是最晚被接来的。而今离府加上赵芙,只有七位姑娘,谢姝还是最晚被送走的那一个。 前一个最晚,是因谢家门第最不显。后一个最晚,是因她被老太妃留下说了最久的话。前后两个最晚,意义却大不相同。 老太妃亲自送她出了梧桐院,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又提到过些日子再接她来王府小住的事。 她一一应着,并不会在这样的时刻的拂了老太太的心意,至于日后王府真的再请她,到时候再做打算。 自始自终,她都没有往左右四下多看一眼,因为她怕自己这双透视眼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人,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出了王府,一时之间天高云淡。 马车缓缓驶离时,她心里的纠结也跟着一点点被丢在身后。 透过马车,她望着渐远的王府。 从今往后,她和萧翎应该再无交集。 只是那个人…… 会放弃吗? 一想到昨晚上发生的事,她的头就疼得厉害。明明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为什么最后会有那一出,她居然还乖乖地张了嘴! 真是要命! 酒后乱性,果然是害人不浅。 一路从繁华到寻常,街景在她眼前不断变化着,直到举人巷外那高高的牌坊入眼,她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举人巷是小官小富的聚居之地,之所以叫举人巷子,是因为自前朝起,但凡是进京赶考的外地举子们,金榜提名被授京官之后大多会在举人巷子安家落户。 久而久之,便有了天下举子入京城,青云路起举人巷的说法。一水的青砖黑瓦之中,间或杂着一两幢高檐朱门的宅子。往来巷子里的人或是官服或是富户打扮,瞧着都是体面之人。 巷子口最是热闹,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平日里的聚集之地,远远就瞧着有些热闹,尤以一人嗓门最大,语速也最快。 “以前咱们巷子里就数伍夫人最阔绰,而今怕是不一样了。新来的苏夫人穿金戴银的,可比伍夫人更富态……” 多乐一听这声音,眼睛一亮。 “二姑娘,是张阿嬷。” 谢姝也听出那人的声音,正是巷子口住着的张阿嬷。张阿嬷说的伍夫人是巷子里最大的富户,至于那苏夫人,想来应该是新搬来的住户。 谢家在这条巷子住了九年,她清楚巷子里的每户人家,哪怕有些不曾往来,哪怕有些从未打过交道,但来来往往搬进搬出的人,她心里都门清。 “唉哟,这不是苏家大姑娘吗?今儿个这身衣裳真是鲜亮。”张阿嬷老眼一眯,看见了王府的马车后,“咦”了一声。 多乐探出头去,和她打了招呼。 她一拍大腿,颠颠地过来,嘴里不停喊着多乐的名字。她与谢家走得近,与多乐最是投缘。多乐一回到举人巷,自然恢复了自己泼辣爽利的性子,当下就向谢姝告了假,让车夫将马车停下。 多乐不仅得了谢姝的准假,还得了谢姝给的一盒点心。这盒点心是谢姝让她做人情,准备送的人原本就是张阿嬷。 “还是多乐丫头懂事,出门一趟还惦记着我老婆子。”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问:“张阿嬷,难道这就是你常说的谢家二姑娘?” 隔着车帘子,谢姝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杏色新衣的姑娘正在打量多乐。 多乐听出这姑娘语气中的不屑,当下怼过去,“这位姑娘,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我家姑娘还在马车上坐着呢。” 那杏衣姑娘一恼,不大的眼睛朝马车望过来,“你们总说谢家的姑娘长得好看,是这巷子里最好看的姑娘,我看她丫头长成这样,当主子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姝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哪里来的棒槌。 她掀开帘子,露出半边脸。 “敢问这位姑娘,为何言语咄咄?” 那杏衣姑娘甫一见她的容貌,舌头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很快又昂起头来,违着心道:“你就是那谢家的二姑娘,我看长得也不怎么样。不就是眼睛大了些,皮肤白了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哪里像张阿嬷说的那样是个绝世大美人。”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怎么样。我看你其实长得还不错,不过是眼睛小了些,皮肤黑了些。” 说罢,谢姝放下车帘。 那杏衣姑娘还当她是在夸自己,一脸喜色,“这谢家二姑娘长得一般,说话还算中听。我若是眼睛大一些,皮肤再白一些,她可比不过我。” “苏大姑娘若是脸皮再厚一些,那就更好了。” 这话是多乐说的。 很快,传来张阿嬷爽朗的笑声。 马车继续前行,谢姝一眼就看出巷子里的一处不同。原本那住着乔姓商贾的宅子,匾额换成了苏宅两个字。 她心想着,这应该就是新搬来的苏家。 车辙压在石板路上,不多时停在谢家门前。 一早得了信的叶氏领着小儿子出来迎接,叶氏上上下下将女儿一打量,红着眼喃喃着:“瘦了,瘦了。” 马车上的箱子被搬下来,她见多了好几个箱子,明显有些惊讶。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府的车夫还在,她只能将满腹的担忧和疑惑全压下。 当装着二百五的陶缸被拿下来时,她吓了一跳。 “……么有一只大乌龟?” 谢姝笑道:“这事说来话长,等会我再和娘细说。” 谢则美人小,好奇心重,立马就被二百五吸引去注意力。 挥别王府的马车后,叶氏将谢姝拉进屋,一时摸着她的脸,一时摸着她的手,“怎么瘦了呢?在王府没吃好睡好吗?” “王府吃得好,什么好吃的都有。屋子里还有冰,睡得也好。”她靠过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我就是想娘了,想爹了,想弟弟们了。” “我的娇娇啊。”叶氏眼眶又红,“你这个傻孩子,王府那样的富贵地,你去做客就好吃好睡,做甚想我们呢。” 嗔罢,又道:“自打听到世子爷被蛇咬又遇刺的消息,我这心就一直悬着。你爹说王府侍卫众多,必不会出事。但娘心里却始终不踏实,眼下你回来了,娘这心哪,总算是能放下了。” “我的心也踏实了。” 这是实话。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叶氏又问起她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只大乌龟。她说东西有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赏的,还有结交的好友谢韫送的,至于二百五,她用的还是无意捡到的那一套说辞。 她接着说了一些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自然是挑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全压在心里。当听到她说短短几日又是诗画会又是赛乌龟的,叶氏的嘴老半天都没合上。 “听着怎么日日不得闲?” “可不是嘛。”她装模作样地叹气。 这话惹得叶氏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 谢则美蹲在陶缸边,小小的一团无比认真。也不知他从哪里拨来的一根草,正专注地逗着二百五玩。 谢姝清了清嗓子,问:“小美,你有没有想二姐啊?” “想。”谢则美头也没回。 “我也天天想我家小美呢,想得都睡不着觉,人都瘦了好些。你好好看看二姐,二姐是不是瘦了?” 谢则美还是没回头,“瘦了,二姐最瘦。” “是谁惦记着王府像花一样好看又好吃的点心哪?我这巴巴地从王府给他带了,他怎么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二姐!”点心二字,让谢则美立马颠颠地到了谢姝面前,仰着小脸谄媚一笑,“二姐瘦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叶氏莞尔,笑出声来。 谢姝一边给弟弟拿点心,一边问道:“娘,新搬来的苏家是什么来头?” “那个苏家啊,听说是从庆州搬来的,苏家的老爷夫人是长公主府那位郡主的养父母。” 叶氏说完,见女儿发愣。 “娇娇,怎么了?” “没什么。”谢姝垂着眼睫,“原来是他们家啊。” 叶氏感慨道:“这是好人有好报,当年乾门关破,多少百姓四处逃难。苏家自己都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还能收留别人的孩子,一路带去庆州避难。若不是后来实在揭不开锅,他们也不会拿郡主的那块玉佩去当。也幸亏这一当,才让长公主的人找到了郡主。” 好人好报么? 谢姝扯了一下嘴角。 她将一块荷花酥递给谢则美,让他慢慢吃。 他捧着点心,吃相却极好。 叶氏翻看着那些东西,不时发出赞叹声,“这料子可真好,上手软滑不说,还凉丝丝的,过两天娘就给你裁了,添两身新衣裙。” “娘,不用了,都留着吧。我有新衣服呢,谢家大姑娘送了我好几身。” “那娘就全给你留着,日后给你当嫁妆。” 这个谢姝倒不扭捏,“嗯”了一声。 叶氏准备将东西归置好,一边忙活一边闲话着家常,“你刚才不是问那个新搬来的苏家吗?他们家还有一个和秀哥儿一般大的儿子,如今也在管夫子那里进学。” 谢则秀上学的学堂名为松间学堂,是举人巷子附近最有名的一间学堂。学堂的管夫子有举人功名,人品清正且学问不俗。 管夫子学问好,脾气却不算好,收学生向来看天赋与眼缘。若是愚笨或是看不顺眼之人,哪怕是束脩再多也不会收。 “哼,他是个坏蛋!”谢则美突然出声。 谢姝忙问,“小美,你说谁是坏蛋?”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0节 “那个姓苏的。” 叶氏皱眉,“可不兴胡乱败坏别人的名声。” 管夫子能收的学生,还能有坏的吗? “我没有败坏他的名声,他欺负大哥,我听大哥说的。他趁夫子不注意,往大哥写的字上面洒墨,还把大哥抄的书给撕烂了。” 这些事,叶氏都不知道,当下愣在那里。 这时有人匆匆来的信,说是谢则秀在学堂里出事了。 叶氏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她忙问那人出了什么事,那人也说不清,好像是和同窗起了龃龉,夫子让人来请家里人过去说清楚。 她急着出门,被谢姝制止。 谢姝道:“娘,事情暂未清楚,您若是直接出面恐有不妥,还是我去吧。” “……还小,你刚从王府回来,好好歇一歇,娘去就成。” “娘,您听我说。若是小事,我去也就够了。若事情不小,我先探个底,你和爹再出面也好转寰。” 叶氏一想也是。 谢姝把多乐叫回来,一起出门。 松间学堂隐于闹市之中,院边种着一排细竹,上面写着松间小筑四个字。学堂的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一位妇人尖刻的声音。 “你这个不长眼的玩意儿,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官哥儿是什么来头。我的养女可是郡主娘娘,我家官哥儿是郡主娘娘的弟弟!那玉笔是郡主娘娘送给我家官哥儿的开笔礼,今日你若不还回来,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妇人一身的红,微胖的身体裹在红衣中,像个一点就炸的炮杖。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口沫横飞。 “你姓谢是不是?我听说你爹就是个七品官。你知不知道郡主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皇亲国戚,你爹见了都要下跪磕头。你算个什么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做贼……” “二姑娘,大公子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多乐气极。 谢姝眼底一片冰冷,推门而入。 第38章 学堂内的人齐齐望过来, 谢则秀板着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喜色,“二姐,你回来了?” 谢姝微微颔首, 站倒他身边。 他身体越发笔直,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凭心而论, 比起母亲前来, 他更愿意那个人是二姐。母亲性子温婉, 不喜与人争辩,尤其是对上眼前这样的妇人, 必会在口舌言语上吃亏。但二姐不一样,二姐看似事事散慢不在意, 却最是擅长辨理论据。哪怕是歪理, 听着也能让人信服。 红衣妇人眼珠子转啊转, 斜眼看着谢姝和多乐, “你们谁啊?” 多乐上下将其一打量, 轻嗤一声。“这位想必就是苏夫人吧, 苏夫人一家从外地搬来京中不久, 怕是不知京中大户人家的一些规矩。这盛京世家高门里的小姐公子, 哪个没有养娘乳母的,奴婢可从未听过哪家的养娘乳母敢把小姐公子当自己的孩子。” 这妇人正是新搬到举人巷苏家的夫人,她听到多乐这番等方面后, 瞪着不大的眼睛,“你个下贱胚子, 哪有你说话的份。我可不是一般的养娘, 我们是郡主娘娘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我们一家, 郡主早就没了。” “苏夫人,你都自称夫人了, 怎么还能像市井妇人一样污言秽语。奴婢是正儿八经的官家下人,怎么就是下贱胚子了?难不成苏夫人生来便是下贱之人,所以才能张口闭口下贱二字。” 苏夫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只是个奴才,我可是主子,这哪有你说话的份,你还不滚到一边去,让你家主子和我说话。” “不是奴婢托大,而是苏夫人你自己一口一个郡主养娘的,奴婢听着这养娘乳娘的不也是下人嘛,还以为你和奴婢一样呢。奴婢好心教导你一二,免得你日后出去坏了礼数,丢了自己的脸不算,还丢了郡主的脸。” “谁和你一样!你才丢脸!”苏夫人气极,冲谢姝道:“当下人的如此无礼,我看你这个当主子的也不怎么样!” 谢姝递给多乐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才慢条斯理开口。“苏夫人莫恼,我这丫头说话虽不中听,但字字在理。你自以为自己救了郡主的命,想来这些年长公主殿下也没少给你们一家好处。刚才我听你说你儿子是郡主的弟弟,这话恐怕不妥当吧。若是被长公主殿下听去,她会怎么想,你又该如何解释?” 苏夫人一噎,脸都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 她拉着的那个胖儿子不服,嚷嚷起来。“你们是哪里来的赔钱货,我就是郡主娘娘的亲弟弟……呜……” 胖儿子的嘴被她捂住。 “我儿子的意思是郡主把他当亲弟弟看,你们可是不知道,以前他们好得跟亲姐弟似的。”她这才用正眼看谢姝,眼底闪过一丝不喜,死丫头片子长成这样,她看着就来气。“你就是谢家的二姑娘?” “我是谢则秀的二姐。” “你家大人呢,怎么派你这个丫头片子来,你哪里配和我说话,快去喊你家大人过来。” 谢姝微微一笑,“敢问苏夫人是什么品阶诰命,我怎么就不配和你说话了?” 苏夫人“嘿”了一声,明显得意起来。“我的养女可是…… “你养女是郡主,这事大家都知道,你不必四处嚷嚷。郡主是天家贵胄,你成天挂在嘴上,处处仗她的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亲女儿。” 这话一出,苏夫人心惊肉跳了一下,眼神也跟着有些飘忽。暗道死丫头长得讨人厌,说话也不好听,真是越看越晦气。 谢姝睨着她,身体微微一侧,小声问起谢则秀事情的前因后果,谢则秀立马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却原来是苏大官,也就是苏夫人的儿子官哥儿有一支玉笔,自从进入学堂的那天起就日日显摆。 今日他来得最早,谢则秀随后。在其他的同窗来之前,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说自己的玉笔不见了。而在他离开之时,学堂里只有谢则秀,所以他一口咬定谢则秀偷了自己的玉笔。 这时苏夫人也缓过神来,语气越发蛮横。 “行,这事你能说清楚也行。我可告诉你,那玉笔是郡主娘娘送给我家官哥儿的,值好几百两银子呢。你弟弟手脚不干净……” “苏夫人,事情还没弄清楚,万不能随意污人名声。”出声的是学堂的管夫子。 管夫子刚过而立之年,长相端正而清瘦,眉宇间有着读书人自有的傲气。苏夫人之前又吵又闹的蛮不讲理,他是吵也吵不过,讲理也无用,气得他差点拍桌子走人。 但事情明显不对,他不信谢则秀会做这样的事,有心维护自己最为得意的学生,所以此前不得不忍着性子与一个妇人掰扯。 谢家这位二姑娘他见过几回,也从谢则秀口中听过一些事,深以为这位谢二姑娘是个妙人。而刚刚那一通唇枪舌战,让他心里有了数。 他的话,苏夫人不爱听。 “你是什么夫子啊,说话我怎么不爱听,我家官哥儿都说了,东西就是他拿的!你要是不信的话,信不信我让我家郡主娘娘来评评理?” “你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敢问他是铁口直断,还是金口玉言?”谢姝已将面前几人看得清清楚楚,视线落在苏大官后面那个书童身上。“你说东西是我弟弟拿的,我还想说是你们栽赃陷害!”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家官哥儿可……主以前最疼他,他要什么郡主娘娘就给他什么,他会陷害你弟弟?分明就是你弟弟眼皮子浅,见不得我家官哥儿的好东西……” 谢姝打断苏夫人的话,直接语出惊人,“报官吧!” 苏夫人不怕把闹大,她底气足得很。 但是她的儿子苏大官不愿意,扯着她的衣服小声说:“娘,不能报官。” 知儿莫若母,她一听立马知道事情不对。 谢姝睨着他们,眼神渐冷,压着声音对谢则秀和多宝说,“你们看苏大官身后的那个书童,一直低头捏着袖子,东西八成就在他身上。” 当然,不是八成。 而是就在那个书童身上。 谢则秀这些年在自己二姐的熏陶下,不说是心思狡变,但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当下便有了主意。 “苏大官,你说你离开之后学堂里就我一人,其实不然。我突然想起来,你那书童比你先回来,难道他就没有嫌疑吗?” “他是我的奴才,他怎么会……” 苏夫人另一只手也叉起腰来,胖胖的身体挡在自己的儿子和书童前面。一看她这老母鸡般的架势,管夫子也咂摸出一丝味来。 她是妇人,在场的男子都不敢对她做什么。 但多乐可以。 只见多乐也双手叉腰,像个战斗鸡一样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趁着苏夫人忙着护住自己和儿子时,谢则秀几步上前抓住那书童的胳膊。 那书童本就紧张,被谢则秀这一抓拼命挣扎,袖子里的东西“啪”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断成几截。 正是一支玉笔,看玉质倒是不错,但远没有到上品的地步。 苏夫人眼珠子乱转,一拍大腿嚎起来, “这可是郡主娘娘送给我家官哥儿的,如今被你们弄断了,你们赔,你们必须得赔!” 这是诬蔑不成又耍赖啊。 谢姝可不惯着她,直接又来一句,“报官吧,若真是我们的错,那我们一定赔。苏夫人,一旦你儿子构陷同窗的罪名坐实,他的前程就完了,你们可要想好。” 她嚎半天也没有眼泪,干瞪着眼,“你少吓唬我,郡主娘娘若是知道,她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郡主?她上头不是还有一个长公主。你怕是不知道长公主的为人,长公主最是痛恨心术不正之人,若是让长公主知道你们苏家是这样的人家,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你们?怕是日后无论如何都要拦着郡主和你们来往,你们还怎么仗郡主的势?” “你……你这个死丫头,心思怎么这么狠!”她恨得咬牙切齿,长公主她是见过的,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对方的威严吓得她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再见长公主。 看着地上碎成几断的玉笔,她又心疼又怒,一巴掌打在那书童身上,“你个死奴才,谁让你手脚不干净的,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苏夫人,这里是学堂,你要教训下人还请回自己家。”管夫子实在是看不过去,眉头拧得都能夹死苍蝇。 苏夫人恨恨地停手,命令那书童把地上的碎玉收拢,然后拉着自家的胖儿子就要走。 谢姝挡在他们面前,“慢着。” “你个死丫头……” “再叫我一句死丫头,信不信我扇你?” 苏夫人闭了嘴,眼珠子飘忽着,也不知怎么的不敢看谢姝的眼睛,心里一阵阵打鼓,莫名觉得心虚。 “我家官哥儿的玉笔都断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诬蔑人在前,败露在后,难道不应该道歉吗?” 苏大官闻言,顿时不干了。 “谢则秀,你小子不就是学问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学得再好有什么用,你也比不过我。我有郡主当靠山,等我以后当了大官,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道歉。”谢则秀上前。 “你……” 管夫子对苏大官道:“你叫我一声夫子,我也授了你几日课业,今日你犯错在前,构陷在后,煞费父母之苦心,枉顾尊长之教诲,为师深感痛心。然错就是错,有错当认,当改,方是正途。” “夫子,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没有错,我没有错!”苏大官喊起来,扯着苏夫人,“娘,你告诉他们,我没有错,这什么破学堂,什么夫子,我还不想学了!” “你不想学是你的事,今天你必须给我道歉,否则我就写一篇讨伐书广而告之,我要让盛京城所有的学子都知道,你苏大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则秀原本就比同龄人要沉稳一些,少年寸步不让,身姿瘦直而端正,看着俨然已经有了一些风骨。 那苏大官在家里横惯了,进京之后又被人捧着奉着,以为人人都会惯着他。猛一见谢则秀强硬起来,反倒心里发怵。 他一推苏夫人,“娘,你给他们道歉。”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1节 “养不教,父母之过,苏夫人若是道歉,也使得。” 谢姝的话正合他的心意,他又推了苏夫人一把,“娘,你快给他们道歉,道完歉我们就走,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想待了。” “苏夫人,难道你真忍心看着自己儿子的前程被毁?” 苏夫人被谢姝这一激,心都乱了。 她原本也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之前在庆州时,因着熙和郡主的缘故置办了一些田产,大小算是当地的富户。但是庆州离盛京远,当地的那些大户人家不卖郡主的面子,处处瞧不上他们,他们挤破头也没几人愿意与他们往来。 他们不知送了多少信进京,好话歹话说尽,这才被接到京城。这趟进京她可是打定主意要给大女儿谋一门好亲事,给儿子谋个好前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给坏了事。 当下狠了狠心,不太甘愿地道:“这事不怪你们,是我没管好家里的下人,对不住了。” 说完,还重重给了那书童一巴掌。 那书童低头捂脸,一声不吭。 谢姝道:“苏夫人教子无方,既然知道错了,我们也不是那等揪着不放的人。只是正如苏夫人所说,郡主十分看重令郎,你们对令郎的期许也颇高,那为何非要与一群人挤在一间学堂呢?” “令郎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意思?” “令郎不是东西,是你儿子。”多宝一听自家姑娘的话,大抵猜到姑娘想说什么,“我家姑娘的意思是,你们这么看重你儿子,怎么舍得让他和别人挤在一起上学。你们难道不知道,盛京城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家不是请夫子上门坐堂,你们苏家背靠着郡主,郡主怎么不帮你们安排夫子上门,反倒让你儿子如此辛苦,实在是不应该啊。” “真有此事?” “苏夫人去打听一下,便知。” 苏夫人恨恨地骂了一声“死丫头”,也不知是在骂谁。 他们走后,谢姝和谢则秀姐弟俩也向管夫子告辞。 管夫子叹息一声,面有惭愧之色。 “是我一时惧怕强权折了腰,才有今日之事。” “夫子不必自责,人生在世,王权当道,该伸时伸该屈时屈。何况天下之大,尊卑分明,若非人上人,谁又敢不遵循尊卑法度。” 管夫子神色好看了一些,道:“以前常听则秀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谢姝连说不敢当,同弟弟再次行礼告辞。 出了学堂,她问起之前苏大官做的那些事,又问谢则秀为何不告诉父母。 谢则秀说:“同窗之间的小事而已,我若拿这事扰父母忧心,岂非小题大做。他弄脏我的字,我直接告诉了夫子,夫子也责罚了他。他撕了我的书,今日我也断了他的笔,他也没落着什么好。” “刚则易断,你这样很好。” “都是二姐教得好。” 谢姝笑了。 笑着笑着,敛起神色。 “你想读书出仕,你想入朝堂做官,许多事更要触类旁通。官场诡谲多变,人心更是深浅不一,所以你要学的不仅是为官之道,还有做人之道。” 对于寻常人而言,谁不是人心隔肚皮,又有几人能有萧翎那样的际遇,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悉知人心。 “二姐,我省得。做人和做官一样,一味刚直或是一味软弱都不成,要审时度势知变通,能屈能伸善隐忍,这些都是你教我的,我都记着。” 少年郎用一生中最难听的声音,却说着成长之初最为郑重的话。 姐弟俩一路说着话,一起归家。 叶氏打眼一看他们的神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多乐嘴皮子利索,将学堂里的事原原本本几乎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一声感慨。 “我还说他们苏家是好人有好报,能在战乱逃难之时还能救下别人的孩子,必然是心地纯良之人,没想到竟是这等蛮不讲理的人家。” “依奴婢看,他们就是命好,救了郡主,否则这举人巷哪有他们张狂的份。”多乐说。 “但他们是郡主的养家,郡主那等身份,不是我们能得罪的。那年郡主被找到,鲁国公世子亲自迎接,泪洒城门口,当时多少人都看到了。郡主有这样的外家,还是长公主的孙女,谁敢不给她面子。苏家仗着她的势,我们惹不起啊。” 鲁国公世子,即温华。 叶氏说的温华泪洒城门口一事,盛京的人大多都知道。 当年月城被屠之后,温华可以说是唯一见过定远侯之女的人。所以人被找到后,他亲自去迎接,一是因为他是亲舅,二是让他去辨认真假。 因为他那一哭,定远侯之女正式归家。圣上当即下旨,封其为郡主,此后荣宠不断,凌驾于一众皇孙女之上。 百姓们最是热衷这样的八卦,一边感慨着郡主流落在外吃了三年的苦,一边羡慕那收养郡主的人家撞了大运。这事发生在叶家进京前一年,但哪怕是叶家进京之后,京城里的街头巷尾还有不少人津津乐道。 这些年郡主的荣宠人人皆知,苏家有这等靠山,谁人敢惹。 思及此,叶氏自是忧心。 谢姝宽慰道:“娘,我们不惹事,却也不怕事。苏家不讲理,自有讲理处,我听说长公主最为明理。我在王府里见过一回,确实如外面传的那般公正讲理。他们不再招惹我们也就算了,若还不依不挠,我们就找能说理的说理去。” 母子几人正说着话,谢十道下职归家。 分别数日,他甫一见谢姝在家,自然是又惊又喜。一家人团聚,叶氏少不得要亲自下厨安排几个好菜。 叶家的屋子里没有冰,稍显闷热,谢姝却觉得此间最好,温馨自在和和美美。 饭后,谢十道问起她在王府的事,她也是挑了一些能说的说,但与对叶氏说的又略有不同。除去与太妃王妃还有那些姑娘们的相处之事,她还隐晦提及自己与赵芙等人的龃龉。 “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很开明,我既有理,那也是不怕的。可我担心内宅之事涉及朝堂,朝堂关系错综复杂,也不知她们自家的长辈是否公允。若是遇到偏心重的长辈,以为自家的小辈受了欺负,怕是会迁怒父亲,还请父亲近日行事多留意一些。” 谢十道闻言,若有所思。 今日下职之前,谏议大夫史大人突然叫住他,问他最近可是与什么人起了争执时,他还有些莫名其妙,或许原因就在这里。 他心情有些复杂,看向女儿的眼神却很是欣慰。“你自小聪慧懂事,窥一斑而能通全局,你提醒得对,后宅与前朝多有牵扯,一个不好便会纠缠不清。” 等谢姝告退后,他不无感慨地对叶氏道:“这孩子是难得的通透,平日里瞧着闲散乖巧,实则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有女如此,为人父母者自是心生欢喜。” 夫妻二人心有灵犀般,看向彼此。 一时间,他们都想起了十三年前。 那时他在澜城任经历一职,上任已有一年有余,正赶上乾门关大战,人心惶惶。离边关最近的月城风声最紧,稍远些的沧澜两城亦是风声鹤唳。 多事之秋诸事生,向来体弱的二女儿突然病情加重。他们打听到离月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神医,便冒险驾车前往。 一路上全是逃难之人,唯他们逆道而行。行到半路,二女儿没挺过去,死在他怀中。夫妻俩二人伤心欲绝,寻了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将其安葬。 回澜城的路上,途经一处破庙歇脚时,无意间在土泥菩萨身后发现了一个烧得不醒人事的孩子。巧的是那孩子是个女孩,且恰与二女儿一般年纪。 “战乱之年,荒山野骨不知多少,又有多少是被亲人视为累赘而丢弃,她的父母……” “老爷,你说什么胡话,战乱逃难而丢下生病的孩子,那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母。父母子女的缘分全是天注定,她是我们的女儿,她的父母就是我们。”叶氏道。 这是老天爷的安排。 二女儿刚走,老天爷就送了一个女儿到他们身边,所以上天注定他们本该就是一家人。 良久,他轻轻点头,“你说的没错,这是天注定,我们就是她的父母。” 第39章 …… 一夜无梦, 万物朝阳。 举人巷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来来往往,市井的喧闹总是来得很早,虽不如王府深宅之内那么幽静, 却别有一番烟火气。天明之后蝉儿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时半会难以停下来。 多乐端着净水进门, 见谢姝醒了之后, 轻轻推木窗推开,然后支起撑架, 一边侍候她洗漱穿衣,一边说着今早发生的事。 左不过都是一些家常, 东家的老爷昨晚上起夜摔了一跤, 或是西家的夫人一早就出城去烧香拜佛。零零总总的鸡毛蒜皮, 听着都是平日里认识的那些人, 事情虽然琐碎却能知道不少信息。 “奴婢特意去看了, 那苏家的公子今早没去学堂。想来那苏夫人把话听进去了, 思量着给自己的儿子请先生上门呢。” 谢姝端坐在琉璃镜前, 不甚雅观地打了一个哈欠, 抬了抬半耷的眼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琉璃镜中的美人宛若初绽的花,灼灼而慵懒。许是在王府没睡过好觉, 回来睡到这么晚起还觉得没什么精神,她此时看起来像软了骨头的妖精一样, 透着夺人心魄的美。 多乐执着木梳的手停在半中, 眼中全是惊艳之色。她跟着二姑娘识得许多字, 也读过一些书,书中说有女如斯夫复何求, 二姑娘未来的郎君必定和她一看到二姑娘就心生欢喜。 张阿嬷说二姑娘如此容貌,举人巷是留不住的,还说二姑娘瞧着就是个大富大贵的面相,日后定是要嫁入高门荣华富贵一生。 她想,二姑娘心性好,日后无论嫁给谁,一定都会过得很好。 “姑娘,您今日要梳个什么发髻?” “随便梳个清爽的就成。”谢姝又打了一个哈欠,眸中水气氤氲似秋湖映月。 多乐又看痴了眼。 叶氏一进来,看到就是她对着谢姝发呆的模样,当下莞尔。 “你成天看你家姑娘,怎么还像看不够似的。” “夫人莫要笑话奴婢,实在是二姑娘长得太好看,奴婢一时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是这么用的吗? 谢姝失笑,看着镜子里慢慢出现的叶氏。 叶氏也在看她,细细端详,从眉眼到鼻唇,最后一声感慨,“我家娇娇这般模样,可惜落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生在高门显贵,该是何等耀眼。” “娘。”她眼中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认真。“这辈子能当您和爹的女儿,已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若不然,她怕是早就死了吧。 一缕孤魂而已,飘到哪哪里就是根,既然上天让她成了谢家的女儿,那她这辈子就是谢家的女儿。 “你这个傻孩子。”叶氏说着,接过多乐手中的梳子,仔仔细细地替女儿梳着头,“一晃眼,你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娘不图别的,只盼着你嫁个知心如意的郎君,这辈子顺遂无忧。” 她没说这段日子自己的担心,担心女儿容貌太盛入了那王府世子的眼,不得不为人妾室,往后人生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这样的担心一直持续到女儿归家,如今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她的心却还没有完全放下,全都是因为王府的那些赏赐。 她先前没有深想,昨夜里半夜醒来猛地一个激灵,越想越觉得不对。一大早她就拉着多乐细细过问,才知好些东西只有她家娇娇有,别的姑娘都没有。 当娘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她也觉得她的娇娇讨人喜欢,一时安慰自己是因为女儿入了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的眼,讨了两位贵人的欢心,所以才被另眼相看,一时又害怕两位娘娘存了不一样的心思,心中难免忐忑。 她一个眼神过去,多乐识趣退出去。 “娇娇啊,你在王府可与世子说过话?” 谢姝一愣,尔后明白过来。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2节 “娘,您是想问,世子爷有没有看上我吧?” “你个孩子。”叶氏嗔道:“这话咱们娘俩说说也就罢了,你在外头可不兴这么说话直接,免得让人说三道四。” 谢姝抱着叶氏的胳膊,撒娇道:“娘,我省得。” “那你说,世子爷……有没有……” “可能有吧。” 叶氏大惊,脸色都变了。 “……” “娘,看把您吓的,我和您开玩笑的。” “你这孩子。”叶氏抚着心口,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你个促狭鬼,平日里老捉弄你两个弟弟,现在都捉弄到你娘头上来了。” “娘,二姐,我进来了。” 一道童声响起,梳着总角的小脑袋探进门内,圆溜溜的眼睛闪烁如星辰。“二姐,你今天比昨天还要好看。” 谢姝和叶氏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谢姝一把将小弟抱起,放在镜子前。 谢则美从琉璃镜中看清自己的样子,惊奇地“哇哇”大叫。小孩子好奇心重,猛不丁见着这么个好东西,瞬间就被吸引过去,一时忘了自己来找二姐的目的。 “二姐,这是我吗?我和二姐长得真像,你……姐有两只眼睛,我也有,二姐有一个鼻子,我也有,二姐有一个嘴巴,我也有,我和二姐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叶氏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来也怪,二女儿一惯喜欢捉弄两个弟弟,但无论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一个比一个和二女儿亲。 谢则美还一脸振振有辞,“家里二姐长得最好看,我排第二。大姐排第三,大哥最丑,排第四,二姐,你说对不对?” “对什么对,小心大姐回来收拾你。” 谢则美摇头,“大姐才不会收拾我,她现在忙着收拾小外甥呢。” 谢娴去年生了一个儿子,为此叶氏没少念叨,说自己当外祖母还没看过自己的外孙一眼,日日盼着谢娴夫妻俩能回京。 “二姐,等小外甥来了,我就带他玩,给他买好吃的。”说到这,谢则美终于想起自己来找二姐什么事了,当下从谢姝的身上溜下来,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娘,二姐,给我三文钱。外面有个老汉一直在叫唤,嗓子都哑了,看着好可怜,我去给他送三文钱买些吃食。” 叶氏不疑有他,正欲解下腰间的荷包。 谢姝不禁失笑,“娘,你又被他骗了。” “二姐,我没有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外面真的有个老汉一直在叫唤。”谢则美伸出一只胖手,作势要发誓。 “你确实没骗人,但你偷换了意思。谢则美小朋友,我且问你,那老汉是不是一直在喊‘好吃的糖葫芦,三文钱一串?’” 谢则美立马耷下脑袋,装模作样地叹气,“二姐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二姐,我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姐姐。”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谢姝说着,取出三文钱递了过去。 “还是二姐你最好。”谢则美得了钱,一溜烟跑了。 叶氏哭笑不得。 这对活宝。 谢姝将离家前带去的那只荷包取出来,交给叶氏。叶氏打开一看,里面的银子分文不少,叹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不是让你用的吗?你怎么动也未动,这段日子你在王府住……道没有打点一二吗?王府里的下人可有为难过你?你可别骗娘,昨日你不是和你爹说你和有些姑娘之间有误会,她…… “娘,王府的下人没有为难我,至于那些人,她们也不过是王府的客人,我们同为客人,她们若是为难我,难道我就傻傻任她们欺负吗?您放心吧,你女儿我呀,没有吃亏。” 她没说的是,自己不仅没花钱,反而从萧翎那里赚了两百两银子。如果不是第一次被萧翎给赖了,她还能多二百五十两呢。 这银子她没给叶氏,不是不想给,而是怕说不清。 叶氏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其实信了大半。这孩子心里门清,除非别人仗势欺人,否则她绝对不是吃亏的主。 她接了荷包,又从里面取出十两来。 “这些你拿着,姑娘家家的,有时候想买个什么也方便。” 这时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有客上门,听出来人的声音后,叶氏立马亲自出去迎接,并将人请到了正屋厅堂。 不多会,又让人来请谢姝过去。 谢姝方才也听出了来人是谁,整理一番后过去。 坐在叶氏旁边那位面色苍白却眼神亲和的妇人见她进来,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欢喜,笑着招呼她到跟前去。 “一段日子不见,娇娇怎么瘦了?” 语气如此之亲昵,一听就是相熟之人。 “许是苦夏所至,劳薛姨惦记。” 这位薛姨,本名薛蕊,是同巷子里陈修撰陈大人的夫人。薛氏体弱,性子也温和,与叶氏很是投缘。她因着自己没有女儿,对谢家的两个女儿很是喜欢,尤其是谢姝。 谢姝乖巧地坐在她们下首,如同从前一样。 她左右打量着,对叶氏道:“娇娇平平安安的回来,我这心也算是放下了。” 说着,她和叶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姝只当没看到。 叶氏也道:“自打娇娇去了王府的,我这心哪,是一日都没有放松过。王府是什么地方,岂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够高攀得上的。也就是太妃娘娘看在我家老爷是同宗的份上,抬举我们家,给我们做个脸面。” 她这话是在解释,他们谢家没有别的心思,哪怕王府有什么想法,他们也是不会同意的,与王府往来只因是同宗。 薛氏对她的话很受用,听着心里也很熨帖,道:“谢大人在朝中为人正直,听说前段日子因谏言开荒减税一事而得了圣上的赞赏。我想啊,太妃娘娘也是看中谢大人的为人,有心想提携一二。” 官场上的事,她们知道的不多,也就点到为止。说的更多的当然是家常话,无非是巷子里一些人家的事,或是两家的事。 说着说着,难免提到苏家。 薛氏摇头,似是不愿启齿。 “那苏家也不知是如何教养的姑娘,他们有大姑娘我拢共也就见过一回,前日里居然去找我,还说要帮我干活。我想着家里事事有下人,怎好劳烦她一个别家姑娘,不想她二话不说,挽着袖子就说要帮我儿收拾屋子,吓得我赶紧把她送走。” 谢姝闻言,立马想到了什么。 她能想到,叶氏也能。 叶氏递给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对薛氏道:“庆州或许风俗同京里不一样,姑娘家行事也更随意一些。不过京里有京里的规矩,若是一个姑娘家贸然给男子收拾屋子,传出去终归是不好听。” “谁说不是呢。”薛氏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谢姝,“我呀,就喜欢我们娇娇,别的姑娘我是一个也不喜欢。” 这话就有意思了。 谢姝也习以为常,薛氏喜欢她,并且毫不掩饰,其深意两家心知肚明。原因无它,只因薛氏的长子陈颂。陈颂比她长五岁,如今在明学求学,今年准备参加乡试。如果过了乡试,有些事便会提上议程。 对此她是默许的,也不反对。 正如她自己说的,世间美满的婚姻无非那几种,她与陈颂门当户对,对方的人品她也信得过,是她成亲最为合适的人选。 她低着头,大人们便以为她是在害羞。 薛氏临走之前,还拉着她的手,让她有空就去家里玩,她笑着应下。 谢则美从外面进来,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一边喊着热死了就往屋子里冲。冲进屋之后蹲在陶缸前,问二百五吃不吃糖葫芦。 二百五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他就不停问。 直把叶氏都问烦了,让刘婆子把他带出去。 刘婆子是谢家管事婆子,也是叶氏身边最得用的人。叶家家业小,下人也少,所以谢则美暂时还没有专门侍候的下人。 小儿子一走,叶氏觉得耳根子都清静了不少,这才和女儿说起娘俩的私房话来。 母女的私房话,逃不开姻缘这件大事。因为二女儿聪慧又通透,所以很多事叶氏从不瞒着,对于陈家的事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陈家家风也正,陈大人和薛氏育有三子,皆是嫡子。两家知根知底,彼此都很满意,也都有结亲的意愿。 陈家有意给谢姝体面,这才想着等长子有了举人功名之后再求娶,对于这一点,谢十道和叶氏都很欣慰。 “颂哥儿学问好,明学里的学监都说他今年下场十拿九稳。娘现在只求他来年会试顺利,最好是留职在京中,莫要和你大姐夫一样外派。” 叶氏说的明学,是大胤的官学。凡进明学者,无一不是有才之士。所以民间有一入明学半身在朝的说法,意思是只要进了明学的人,便是一脚踏进了官场。 陈颂学问不差,既然明学的学监都说他乡试没问题,那他乡试八成就能中举。有了举人功名后,再参加明年的会试。若是会试金榜提名,那就能正式入仕。 他的前程可以预见,纵然今年乡试没过也不打紧,毕竟年纪尚轻,再过个一两年也成,以谢姝的年纪也还能等他两三年。 提起大女儿,叶氏自是牵挂,“你大姐他们一走就是快三年,我成天牵肠挂肚的好不难受……” “娘,大姐上回来信不是说大姐夫三年任满之后很有可能不会留任吗?杜家正四处活动,就是想把大姐夫弄回京中,您就放心吧。” “这样最好。”叶氏拉着她的手,“娘就盼着你们都不要远嫁,万一有个什么事,娘和你爹还能帮衬一二。” “娘……”她偎过去,“能做你们的女儿,真好。” 叶氏一愣,这孩子…… “娇娇,你还记得小时候生病之前的事吗?” “可能是那时候太小了,我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也好。” 谢姝心下叹息。 是啊。 如果一直没有想起来,是不是也好? …… 阳光穿过云层,普照在大地上。一天之中太阳最为毒辣之时,连树上的蝉儿都停止了鸣叫,养精蓄锐一动不动。 谢姝以手遮阳,望了望天空。天空局限在宅子四角的屋檐中,自成一方天地,仿佛只有在这天地之中才会让人感到安心。 她打开门,朝外面望了望,一眼就看到青衣书生模样的男子。 “陈大哥。” 男子正是陈颂。 陈颂原就一直盯着谢家的门,听到动静后神色一紧,身体也站直了些,等看到从门内探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顿时从头到脚都红透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3节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明明贪恋却不敢多看。 “娇娇妹妹。” 谢姝几步到了他面前,“陈大哥,你找我?” “我……我明日休假。”他从书袋里取出一本书,郑重地递给谢姝,“这是我同窗从京外买的游记,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所写,但我瞧着颇有几分趣味,便想着或许你会喜欢。” 谢姝爱看游记杂书,这些年很多书都是从他手中所得,然后自己誊抄下来。 “谢谢陈大哥。”接过游记后,谢姝随便翻了两页,立马被内容吸引,当下高兴起来,“看着确实不错,替我谢谢你那同窗。” “不客气的,只要你高兴。” 陈颂的长相虽不是出类拔萃的俊美,但自有一股让人舒服的书生气。五官单看都不出色,组合在一起却很是相得益彰。 此时他的眼里心里只容得下眼前的少女,满心的欢喜都快溢出来。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心神不宁,生怕多年夙愿成了空。直到如今人在面前,他放心之余又激起说不出来的迫不及待,唯恐夜长梦多。 “娇娇,下个月我就要参加乡试了……” “对啊,陈大哥,你马上就要参加乡试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分心,以后你别给我带书,专心迎接乡试。” “……会好好考,你的事我也不会忘。” 有句话一直在他心里,他不会说出来,只会努力去做。如果他乡试中了,那他就可以体体面面来谢家下聘,然后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风风光光娶回家。 突然他感觉脖颈间一凉,仿佛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一般。左右四下看去,暗道自己怎么会疑神疑鬼。 太阳实在是有点大,谢姝看得出来他也很热,“陈大哥,你赶紧回家吧,薛姨肯定念着你呢。” 他不想走,看着谢姝已经红了的小脸,还有鼻尖上的小汗珠,满心的欢喜之余,又有说不出来的心疼,不得不告辞。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娇娇妹妹,你家有客人吗?” “没有啊。”谢姝莫名。“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到那辆马车一直停在那里,还以为是你家有客人来。” 顺着他的目光,谢姝看到了一辆外面不显的马车。那马车除了比寻常的马车更大更宽,再无任何特别之处。 但是她有透视眼啊! 别人只看得到马车古朴的木质与暗沉的车帘,她却能透过车板和车帘看清里面的布局,以及里面的人。 车内摆放着冰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些冰块的凉意,正中是一方雕花小几,上摆着两碟点心,一碟荷花酥,一碟芙蓉糕。 白衣胜雪的男子身体靠窗斜着,修长的手指掀开帘子的一角,仅露出一双满是寒意的眼睛。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这边,似无形的刀。 是萧翎! 他为什么在这里? 还有他那是什么表情! 捉奸么? 这般想着,谢姝心下冷哼一声。 然后就看到他的嘴在动,一共动了两下,从唇形上看应是两个字:过来。 第40章 谢姝别过视线, 对陈颂道:“不知道是谁家的马车,可能是什么人随意往那里一停。陈大哥,你快回去吧。” 陈颂皱了皱眉,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也没有多想。 “那我走了。” 他一步三回头, 恋恋不舍。 谢姝站在原地, 朝他挥手。 等他走没影了, 她四下也没发现其他人,这才赶紧像做贼一样朝马车跑去, 掀了帘子钻进去。 一进马车,顿时凉爽。 “世子爷, 您怎么在这?” “路过。” 去你的路过。 “那还真是巧。” “他叫你娇娇妹妹?” 谢姝“嗯”了一声。 她眼神清澈, 如山涧泉水一般可见底, 映着山花与树影, 说不出的灵动幽美。看人时认真而不避, 仿佛能让一切龌龊的心思现形。 这双眼睛实在是好看, 不自觉让人沉溺。 萧翎喉结滚了滚, 声音暗沉, “你与他很熟?” 这话问得颇有几分深意,好比是瞧见自家红杏要出墙的质问。她就算是一枝要出墙的红杏,又与这人有什么关系。 【世子爷, 该和您说的我都说得很清楚,我与谁相熟, 与谁来往, 应该和您没什么关系吧。您这样的质问我, 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他是我的一个街坊。” “街坊?”萧翎看着她,“门当户对的街坊?” 她迎着他的目光, 笑了一下。 “确实门当户对。” 陈家和谢家门庭差不多,两家家主同在宣明殿为官,两家主母又交好,这样的两家人不是门当户对是什么。 “所以他就是你认为合适的那个人?” “是。” 这个是字说得斩钉截铁。 如此够清楚了吗? 【世子爷,我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或许您觉得我与众不同,所以产生了一些错觉。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哪怕是相互了解的两个人。我不愿意别人把我看得太清,那样会让我很不自在……】 “上次你提醒章三,才让我免于被蛇咬,所以我欠了一条命。” 谢姝的话被他打断,又听他提起那天的事,下意识皱了皱眉。“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必放在心上。” “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一条命,我岂能不放在心上。” 所以呢? 谢姝看着他,满眼疑惑。 突然福至心灵,感觉自己又被雷劈了一般。 【……不会告诉我,我救了你的命,你要以身相许吧?你千万不要啊,我可受不起!】 不会这么狗血吧! 他低着眉眼,眸深如海,却隐有一丝笑意。 “你若…… “我不想!” 谢姝断然拒绝,别过视线。 【我不想这样,你如果真念着我救了你的命,那你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为难我。我不图你报恩,但也不想你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 萧翎眼底的笑意瞬间散去,随之而来的是满心说不出来的酸涩,这种滋味他从未尝过,明明很难受,却依旧不甘。 “你若不想,那就算了。” 这么好讲话? 谢姝表示怀疑。 “那行,既然话都说清楚了,我走了。” 她身形刚一动,即感觉自己被人按住。男人的双手轻轻掌控着她的胳膊,那沉沉的眉眼压下来,顿时让她心头警铃大作,脑海中全是那天晚上两人的厮磨。 “通通通” 她的到自己的心在跳,如同鼓声。 萧翎满眼都是她,她的眼睛,她的气息,她的唇,她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致命的毒,一丝丝地渗入自己的五脏六腑。他拼命克制着,死死压抑着心底那想要冲出来的凶兽。 “或许你说的对,你与旁人不同,还与我有着相同的际遇,所以我便产生了一些错觉。但我仔细想了想,我们既然了解彼此,大抵可以成为相互信任的朋友。你说呢?” 她半信半疑,“您真是这么想的?” “谢姝,人生在世,总会有身不由己之时,你又何必拒绝我。我出身还不错,行事比你更方便,一旦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解决。我欠你一条命,无论如何我都会报这个恩。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让我帮你做七件事,好吗?” “您实在不必如此,七次也太多了。” “我的命很值钱,七次已经很少。若是旁人,怕是巴不得我一辈子都记着,报答七百次都不够。我知道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不自在,我答应你,一旦报完恩,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你。你也不要敷衍我,拿一些小事来搪塞,非人命关天之事不算。可好?”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谢姝能清楚看清他瞳仁里的自己。 他说的没错,人生在世,总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王权之下,并不是所有的冤屈都有机会上达天听。或许多一个这样的朋友,也不是坏事。 良久,谢姝终于点头。 她轻轻一挣,萧翎便松开了她。 “世子爷,那您走好。” “好。” 萧翎放她离开,在她下马车的那一刹那眼神变得极暗。 幸好她不会读心,否则… 他垂眸,低喃,“娇娇”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4节 … 两日后,举人巷突然热闹起来。 孩童们四处奔走相告,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苏家来了一位贵客。那贵客不是别人,正是熙和郡主。 红杖清道旗开路,四马车辇随后,青锦华盖罩于上,顶缀明黄缨流苏。前呼后拥,奴婢成群,极是威风。 仪仗停在苏家门外,将巷子里的路堵得严严实实。苏家人喜气洋洋,说不出来的得意张扬,一口一个郡主娘娘回家了,恨不得宣扬得天下皆知。 多乐探了消息回来,忙禀报给谢姝和叶氏。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来了人。 来人自报家门,说是奉郡主之命,来请她们过去说话。 “娇娇,郡主会不会是……”叶氏有些话没说出来,但担忧的眼神说明一切。 谢姝点头,“恐怕还真是来者不善。” 她对多乐耳语几句,多乐领命而去。 多乐出去,对那传话之人道:“苏家公子此前诬蔑我家大公子,意图诋毁我家大公子的名声,所幸事情已经查清,管夫子可为见证,苏家公子也因羞愧而退学。我家夫人说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还请郡主不必放在心上,更不用特意向我们致歉。” 围观之人瞬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人忙问多乐是怎么回事,多乐也不瞒着,口齿清楚利利索索将学堂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传话之人显然没料到传个话还能生出事端,当下有些不悦,“我家郡主是什么身份,你家夫人怎生如此不知礼数?” “我家夫人大人有大量,对苏家公子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再追究,又不想你家郡主为难,所以好心推脱,你怎能说我家夫人不知礼数?” “我家郡主……” “你家郡主定然是个知书达理的,也必然是知道苏家公子做错了事,所以才想着亲自当面向我家夫人道歉。我家夫人说了,道歉就不必了,还望郡主以后好好约束苏家公子,莫要再做出毁人名声断人前程的恶事。” 那传话之人气极,黑着脸回去复命。 多乐也不急着进门,而是在门外和那些人话着家常扯着闲话,话题围绕的还是学堂发生的那件事。 不多时,那传话之人又回来,这次的态度更强硬。 “我家郡主说了,是非黑白不是你们说了算,还请你家夫人小姐过去与那学堂夫子当面对质!” “你家郡主才颠倒黑白,明明是苏公子诬蔑我家大公子,我家夫人念在街坊邻居的份上没有声张,是想着给苏公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们居然反咬一口……” “你再不进去禀报你家夫人,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那传话之人说罢,就要硬闯。 这时谢姝和叶氏出来了。 叶氏自来与人为善,平日里从不与人起争执,与街坊邻居们相处极为平和,她向围观之人一一点头示意。 她小声对谢姝道:“娇娇,小鬼难缠,我们还是去一趟,免得郡主以此大作文章。” 谢姝点头,与她一起出门。 …… 苏家大门开着,里外皆是阵仗威严。院子里搭起遮阳处,青红伞交相呼应,四周摆着冒着凉气的冰鉴。 锦绣交椅之上,端坐着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熙和郡主。熙和郡主两边的下人已被挤到一边,分别立着苏夫人和苏大姑娘。母女二人长相相似,此时趾高气昂的样子也如出一辙。 天子脚下的百姓,大多都见过大阵仗,不说是王公贵族的仪仗,便是龙凤辇也见过。是以对熙和郡主的气派,震惊者少,感慨者多。 一是感慨熙和郡主之受宠,私下出行都如此阵仗,二是感慨苏家运气太好,日后有熙和郡主做靠山,荣华富贵享不尽。 而管夫子确实也在,与他一起的还有谢则秀。 谢则秀看到自己的娘和二姐,眼神一黯。 是他连累家人了。 管夫子正在回话,道:“回郡主,谢则秀没有拿苏大官的玉笔,那玉笔最后在苏大官的书童身上。至于苏大官是真不知情,还是有意栽赃,我不好分辨。” “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苏大官指着谢则秀,得意万分。“二姐,你还不让人把谢则秀抓起来!” 熙和郡主睨着管夫子,“本郡主再问你一遍,你可要想好再回答,免得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和名声。东西是不是他偷的?” 所有人都看着管夫子,包括叶氏和谢姝。 管夫子有举人功名,若无意外此次乡试也会下场。他本就是寒门出身,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科举入仕。 事关前程的名声,他会怎么选? 他看了一眼谢则秀,又看了一眼叶氏和谢姝。谢姝的眼神让他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还能看到如此平静的目光。 “夫子,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世间之事难两全,唯无愧于心尔。” 谢姝的话,让他无比羞愧。 “回郡主,您再问一千遍,我也还是同样的话。此前我说不知苏大官是否知情,是否栽赃,而今我已清楚明了,他就是在栽赃陷害!” 苏夫人嚷嚷起来,“你这个不识抬举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郡主娘娘有意给你机会,你却不知好歹,你给我等着,我家郡主娘娘一定会让你好看!” 说完,张狂地对熙和郡主道:“郡主娘娘,你快,你快下命令,把他们全抓起来!把他们下大牢,对他们用刑!” 众人哗然。 这简直太目无王法了! 谢家在巷子里住了这些年,谁不知道谢家人的为人。还有管夫子,在场不少人家的孩子都在他那里上学,他的人品街坊们有目共睹。 熙和郡主皱了皱眉,不悦地睨了苏夫人一眼。 苏夫人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小声骂了一句“死丫头。” 不大的眼睛转啊转,然后看向叶氏和谢姝,越看越觉得碍眼,大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见了郡主娘娘还不跪下!” 叶氏想了想,刚要屈身,被谢姝制止。 苏夫人见她们不动,自以为逮到了她们的大错,“你们见了郡主不跪,这是欺君!” “苏夫人,慎言!”管夫子面色难看,强压着心中的悲愤。强权之下颠倒黑白,他羞愧于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动摇,愤怒地看向熙和郡主,“郡主,你这是在助长苏家不正之风!” 熙和郡主冷笑一声,“你如此维护谢家人,本郡主还纳闷了,是什么原因让你一个夫子与人合伙诬陷自己的学生?原来是因为谢家这位二姑娘。” 她话是说对着管夫子说的,眼神却是轻蔑地看着谢姝,那意思分明是在说管夫子贪恋美色,看中了谢姝的美貌而帮着谢家害人。 管夫子焉能听不明白,当下更是羞愤。他不仅羞于自己差点屈服这样龌龊的强权之下,也愤于自己的人品被人质疑。 “当年定远侯死守乾门关,以身殉国,何等的忠烈。我真是万万也想不到,他的女儿竟然是这等心思龌龊之人!” “夫子,她是她,定远侯是定远侯,她再是龌龊不堪,也与定远侯无关。”谢姝说。 管夫子长叹一声,“你说的对,是我失言了。定远侯威名永存,他的功绩世人皆知。我只是痛心,痛心他的后人竟是如此……” 围观之人岔岔者不少,但无人敢强出头。 熙和郡主上有圣上与长公主,还有鲁国公府,不是他们小门小户敢与之抗衡的。他们小声交头接耳,不时还能听到“定远侯”“长公主”“可惜了”的话。 “你们真是反了!”熙和郡主突然心慌,大怒, 谢姝依旧站着,道:“大胤自建朝以来,最忌媚上之风。非祭祀上朝上堂,皆可免大礼。是以百姓遇官,让道即可,见皇族贵胄,避之一揖而已。天下大同,唯施叩拜之礼于人君,敢问郡主,你真的要受我们的跪礼吗?” “好利的一张嘴,你说的没错,但你忘了一点,那就是罚罪而跪。” “我何罪之有?” “本郡主是君,你是臣女,本郡主召你说话,你竟然也推脱,此罪为一。你方才对本郡主不敬,此罪为二,你可服气?” 苏夫人立马帮腔,“郡主娘娘要见你,这是你的福气,你还敢问为什么?你们都是死人吗?她对郡主娘娘不敬,你们还不快按着她,让她跪下来磕头!” 熙和郡主没有喝斥她,她便更得意了几分,再次催促。 这下终于有人动了,不是来按谢姝的,而是在谢姝面前摆了一个蒲团。“我家郡主最是心善,虽说是降罪于人,却还是心存体恤。” 体恤? 若不是谢姝有透视眼,一眼就看到蒲团里藏着的针,还真信了这样的鬼话。 苏夫人见谢姝还不动,挽起袖子就冲了过来,抓着谢姝往下按。谢姝早有准备,在叶氏挡在自己身前时,一个转身加反手一推,苏夫人顿时跌坐在蒲团上。苏夫人本就身形胖,这一跌是结结实实,蒲团里细细长长的针立马穿透单薄的夏衣,瞬间扎进她的肉里。 “哎哟!哪个天杀的在蒲团里藏了针,扎死老娘了!” “闭嘴!”熙和郡主的脸色都变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大姑娘比下人更快一些,正准备拉苏夫人,无奈苏夫人胖胖的身体发沉,不仅没把人拉上来,反倒被带着倒在苏夫人身上,母女二人叠在一起,齐齐倒在蒲团上。 “啊啊” 苏夫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母女俩扶起来,苏夫人杀猪般地乱叫着,大红的衣服上还挂着一根细细的长针。那针在阳光之下折射出光来,不少人看得是一清二楚,一时之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么一来,在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那蒲团里真的有针! 谢姝对众人道:“诸位,今日之事前因后果想必大家已经清楚。苏大官在学堂诬蔑陷害我弟弟不成,便搬来郡主以势压人。郡主迫我下跪,事先却在蒲团中藏着长针,此举无异分明是想谋害我的性命!” 熙和郡主怒道:“谢姝,你胡言乱语!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诬蔑,本郡主可以治你一个犯上之罪!” “我的胆子小得很,我比谁都怕死,所以谁敢要我的命,我就和谁拼命!你是郡主又如何,我就不信圣上和长公主殿下会纵容你大庭广众之下残害命官之女!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我不信没有说理喊冤的地方!” “……你敢这么跟本郡主说话!你说本郡主仗势欺人,你说本郡主害你,可有证据?不信你问问他们,他们可敢给你做证?你一个七品小官之女,也配指责本郡主,信不信本郡主将你们全家都问罪?” 这是威胁! 众人皆默,无人敢站出来。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天很热,谢姝却觉得自己的心很冷。她忽然想起萧翎的话,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没想到她这么快又遇上了。 “我父亲是天子门生,你想问我们全家的罪,那也看大胤律法同不同意!今日你欲谋我性命,命案属清风院管辖,我要去清风院报官!” 熙和郡主又怒又气,自她进京之后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她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七品小官之女能耐她何。 不就是报官吗? 清风院又如何? “你怕是不知道,便是清风院的正院方大人见了本郡主都要恭恭敬敬。既然你非要把事情闹大,那本郡主就成全你,不用你去,本郡主亲自派人去!” 说罢,她招来一个侍卫,让那侍卫快马去清风院报案。 那侍卫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来回。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5节 很快,进来十余人。 为首之人头戴乌官帽,面白而神冷,极尽雅致却如美玉泛寒光。黑色官服上绣着铜铃大眼的獬豸,张牙舞爪森森煞气。 谢姝意外,又不意外。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惊喜,同时心里莫名感到几分庆幸。庆幸来的人是萧翎,也庆幸自己和萧翎相互了解。 萧翎目不斜视,上前。 “臣清风院提刑萧翎见过郡主。” “萧世子,怎么是你?”熙和郡主乍喜,险些失态。 萧世子三字一出,众人纷纷猜测萧翎的身份。盛京城中姓萧的世子爷,应该只有一位,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他的身份,叶氏亦然。 “怎么会是镇南王府的世子爷?” 不怪叶氏奇怪,在场所有人同样惊讶。 萧翎自来以温润之态示人,又有盛京明月的美名在外,在世人眼中他是皎玉君子,是明月贵公子,清逸雅致凌然傲雪,还有着显赫的出身,纵然出仕也不可能入清风院那样的污浊之地。 “萧世子,你怎么会……”熙和郡主此时才看清他的衣着,一脸震惊。 “臣已授职,郡主可称臣为萧提刑。” “……提刑,你身子可好些了?” “劳郡主挂记,臣已无碍。方才臣接到报案,说是此地有命案,可有此事?” “这位世子爷,这位萧大人,是她们胡说!”苏夫人身上还疼着,扭着腰恨恨地指着谢姝和叶氏,“就是她们,她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以下犯上冲撞郡主娘娘,你快把她们抓起来!” “你是何人?”萧翎冷声问她。 她瞬间得意起来,“我是……是郡主娘娘……娘!” 可惜不能说出来,否则她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哪里是郡主的养娘,她可是郡主的亲娘!郡主都这么威风了,她身为郡主的亲娘还不得被人抬着供着…… 倏地,她胖胖的身体抖了一下。 这么热的天,她刚才怎么会觉得有点冷? 她没有看到萧翎骤变的眼神,但谢姝看到了。 谢姝睫毛一颤,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第41章 她不敢有任何的想法, 努力让自己当个木头人。 当萧翎环视众人时,她知道他必定已经从所有人的心声中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先前的那一丝庆幸又跑出来,庆幸他们足够了解, 庆幸他会读心术。 有他在,只有他想, 便一定不会有冤屈。 【世子爷, 您快问我!】 “你是何人, 报上名来?” ……父是谢谏议郎谢十道,我在家中排二, 单名一个姝字。” “方才本官听郡主的养娘说你以下犯上,到底怎么回事?” 苏夫人见萧翎忽视自己而去问谢姝, 心里那叫一个气。暗恨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就算是长得跟画上的童子一样好看的世子爷, 见到狐媚子都移不开眼。 她咬了咬牙, 狠狠瞪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男人。中年那男人身形滚圆, 面色虚浮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方才闹成那样还在打瞌睡, 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关自己的事, 这人正是苏家的家主苏老爷。 苏老爷此时倒是醒了, 睁着浑浊的眼睛到处乱看,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谢姝道:“快,快把那小娘子带过来。” 谢姝正要回萧翎的话, 闻言皱紧眉头。 萧翎一个眼刀子过去,吓得那苏老爷彻底清醒。 “……是谁?” “本官正在办案, 你再敢喧哗, 本官自有办法让你闭嘴!” 苏老爷立马捂着自己的嘴, 重新闭上眼睛装睡。 苏夫人气得想破口大骂,这个天杀的! 自从二丫当了郡主, 家里有了钱之后,这个天杀的就成天在外面胡混,先前在庆州时还养了两个外室。 到了京城之后,一个劲地催促她给家里添两个丫头,打量着她不知道他的心思。她不同意,他就成天往花楼里跑,昨晚一夜未归,快天亮才回家。 熙和郡主的眼睛嫌弃地睨了他们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了下去。再一看旁边口水都快流一地的人,更是无比嫌弃。 “收起你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你若想要什么官家公子秀才举人之类的,我还可以帮你,这位世子爷可不是你能想的。” 苏大姑娘两眼发痴,喃喃着,“天下怎么会这么好看的男人,二丫……” “苏婵娟,你再敢叫我一声二丫试试,你是不是找死?” 一个死字,立马让苏大姑娘,也就是苏婵娟回过神来,当下用袖子擦了擦口水,不大的眼睛恋恋不舍地从萧翎身上移开。 这时只听到谢姝对萧翎道:“萧大人明查,先前苏家的公子在学堂里诬蔑我弟弟拿了他的东西,被我们识破后不知悔改,反而让郡主颠倒黑白,逼迫学堂的管夫子做假证。管夫子不从,他们就诬蔑我的名声,令我下跪。却在蒲团中藏着细长的针,意图谋害我的性命。” 【上回在王府的事您都听说了吧?她怕是记恨上我了,这次刚好有了借口,恐怕就是冲我来的。】 萧翎自是知道那天发生的事,视线落在那蒲团之上。 随行的差役将蒲团呈上来,请他过目。 【不用查了,在您来之前,已有人将里面的针全取出来了,那些针现在就在郡主后面那个嬷嬷手里。她是笃定任凭我们说破了天,也拿她没办法,也看扁了巷子里的这些街坊不敢与她作对。】 萧翎听到谢姝的话,装着样子将蒲团检查了一番,自然是一无所获。 熙和郡主心下得意,有些事她就是做了又如何。 “萧大人,你也看见了,是她们在诬蔑本郡主。本郡主行得正坐得端,所以才不惧报官。你怕是不知道,这位管夫子与这位谢姑娘交情不一般,所以才会帮她们说话,诬陷本郡主养母的儿子,他们……” 萧翎眼风一寒,扫了过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心下又是一慌。“萧大人……” “郡主亦是闺阁之女,当知未嫁女的名声要紧,无凭无据岂能污人名节,若是传出去,世人会如何看郡主,又会如何指责长公主教养无方!” “本郡主没有说错。” “证据呢?” 她哪里拿出来的证据,当下又气又恼,气萧翎不给她面子,恼谢姝那张脸长得勾人,越看越觉得碍眼得紧。 谢姝正好看过来,那清冷又通透的目光将她吓了一跳。 “你……” “郡主,上下嘴皮子一张的事情谁都会说,不只你长了嘴,天下悠悠众口都是嘴。在你看来但凡是与男子说上两句话,那就是有私情,那你可比我多。不说是那些世家公子们,便是随你出行的这些侍卫们,难不成你都与他们不清不楚?” “你放肆!” “别人说你就是放肆,那你说别人呢,是放什么?” “难道是放屁!”戏谑的声音传来,居然有几日不见的章三。章三摇着折扇,一派风流穿过人群到了前面。 熙和郡主臊红了脸,“你,你才放……” “臣可不敢放,臣又不郡主,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来这里做什么?”熙和郡主气极,指着他质问。 他看看左右,识相地站到人群之中,桃花眼中全是无辜,“当然是看热闹。郡主不会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你的地盘,我等哪也不能去吧。” 很显然,他也知道那天发生的事。 熙和郡主那叫一个气,咬牙切齿的那种。 原因无它,因着自己身份尊贵,她便以为京城时的世家公子们都应该捧着自己。那些平日里瞧着正儿八经的世家子都不例外,更何况是这个风流名声在外的章三公子。 谁成想正是这个对着哪个姑娘都笑脸相迎的章三公子,偏偏对她极其不敬,甚至有一回还把她认成下人。 一想到这里,她是新仇旧恨全上心头。 这时萧翎一指她身后的嬷嬷,示意两个差役上前拿人。 那嬷嬷被带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就被带到萧翎面前。 “拿出来。” “大人,奴婢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刚才这位谢姑娘提到针时,本官见你神色不对,你是自己交待,还是本官动手?” “郡主,郡主!”嬷嬷朝熙和郡主喊起来。 “萧世子,我可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我的人你不能动!你不要忘了,我祖母与你祖母是至交好友。” “在公言公,臣现在是在办案。若有得罪之处,日后自会上门向长公主殿下请罪。” 熙和郡主只时哪里还顾得上章也,因为萧翎的态度,她不仅有些慌神,还有一丝恼怒。她听祖母身边的京嬷嬷提过,说早年祖母和镇南王府的老太妃曾有过口头约定,定下了她和萧世子的婚事。 上次祖母主动示好,她觉得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所以萧世子与她…… “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别有用心,你若是真动了我的人,岂不是坏了两家的情分!” “清者自清,如若郡主没有害人之心,那应不惧质疑。还请郡主行个方便,莫要阻挠臣办案,否则臣只好得罪了!” “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听这话,她好像和萧翎有什么私情似的。 章也桃花眼闪啊闪,“啧啧”两声,“我说郡主啊郡主,你是不知道萧翎不近女色的名声,还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臣看你这脸有点大啊。” “你给我闭嘴!” “脸大就是脸大,脸大吃四方,还不让人说了。”章也做出怕怕的样子,实则哪里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脸大这两个字,像两根针一样扎进熙和郡主的心里。 更让她扎心的是萧翎的话。 萧翎说:“臣与郡主仅过几面之缘,还请郡主慎言,莫要坏了臣的名声!”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6节 这话就有些重了。 她脸色都变了。 一旁的苏婵娟小声嘟哝,“难怪不让我想,原来是自己想。可惜人家世子爷也没看上你……” 熙和郡主目光恨恨,这都什么时候,苏婵娟这个蠢货还如此拎不清。她就知道这些人都是不成事的,一旦进京必会给她惹事。若不是他们频频送信,还明里暗里的威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们来盛京。 “苏婵娟,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 苏婵娟怂了,缩着脑袋不说话,心里却是百般不服气。这个死二丫不就是比她小两岁,比她长得更秀气更白些,竟然就能当上郡主。 这些年这死丫头光顾着自己在京城享福,把他们一家人丢在庆在州不管,实在太没良心了。娘说了,死丫头别想甩开他们。如果不给他们想要的,死丫头这个郡主也别想当了。 突然,萧翎朝她看过来。 “这位姑娘,你一直在郡主身边,想必最是清楚。本官见你是个明白人,也相信你一定会实话实说,还请你告诉本官,蒲团里原来有没有针,那针是不是又被人能取走了?” 她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痴迷之余又有几分恐惧,下意识就要如实回答。“是,我娘都被针给扎了……” “你闭嘴!”熙和郡主喝斥道。 这个苏婵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郡主,你若再阻挠臣办案,那臣只好得罪了。” “萧世子……” “请郡主叫臣萧提刑。” “萧提刑,蒲团里为何有针,本郡主事先并不知情。”熙和郡主做出气恼的样子,问那嬷嬷,“你说这事是不是你自作主张?” 那嬷嬷还能说什么,当下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光,“是奴婢猪油蒙了心,见谢家姑娘对郡主不敬,便想着给她点厉害。萧大人,这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与郡主没有关系……” 熙和郡主道:“萧提刑,事情已经清楚,是本郡主一时不察,管束下人不力。来人哪,把这个自作主张的给本郡主重打三十大板!” 当下便有人按住那嬷嬷,当众惩罚。 一板一板下去,那嬷嬷是惨叫连连。 谢姝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强权之下,有权有势者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便是事情败露了,还可以拉人顶罪。 她抗衡不过,无可奈何。 便是萧翎,又能如何。 “萧提刑,这自做主张的奴才本郡主已经惩戒了,你可满意?”熙和郡主问他。 “郡主这般处事,臣无话可说。但这些人无辜受累,险些被你污了名声,你又该当如何?” 萧翎说的这些人是管夫子和谢则秀,以及叶氏和谢姝母女。 “萧提刑,本郡主虽然管束下人不力,但他们并不无辜。我养母之子被人诬陷,此事你若是不审,本郡主也绝不会罢休!” “既然各执一词,那臣就将几人都带回清风院好好审理。” 几个差役上前拿人,管夫子和谢则秀没有挣扎,那苏大官叫得像杀猪一样。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不要吃牢饭!苏二丫你个赔钱货,你还不快救我!我可是苏家唯一的儿子,你这个赔钱货……” 苏夫人拼命拦着差役们,不肯他们带走自己的儿子,也跟着骂:“苏二丫,你个赔钱货,你是死人吗?他们要带走你弟弟啊,你还不快下命令让他们住手!我家官哥儿要是有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众人皆惊。 一片哗然。 苏家母子对郡主居然呼来喝去,而且还叫郡主赔钱货,可想而知郡主以前在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此看来这苏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难怪把好好的郡主养成这样。 熙和郡主脸都黑了,那满头的珠翠却越发的耀眼。 她大怒,“你,你们居然敢对本郡主不敬!” “郡主,这苏家人对你如此不敬,想来平日里没少被人教唆。”萧翎一个挥手,“把苏家人都带走!” 苏夫人傻眼,苏婵娟和苏老爷想跑,却没跑成。 不多时,苏家所有人被抓。 苏大官还在对着熙和郡主叫嚣,“苏二丫,你个赔钱货……” 这会儿,苏夫人已回过神来,“官哥儿,快别说了,她现在是郡主!你要是再骂他,你以后就当不了大官了!” 大官两个字,成功让苏大官闭嘴。 “郡主,你快和萧大人说说好话,我们家可是你的大恩人哪!”苏夫人嚎着,拼命朝熙和郡主使眼色。 熙和郡主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她看向萧翎,眼中隐有泪光。 “萧提刑,不管他们曾经对我如何,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还养了我三年。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哪怕他们对我不敬,我也不能不管他们。” 众人的议论声渐大。 不时还能听到“郡主真心善”“以德报怨”这样的话。 熙和郡主听着,慌乱的心慢慢平复。 如今她已是郡主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坏了她的荣华富贵! 她起身过来,到了萧翎面前,那满头的珠翠在日头之下刺得人睁不开眼,金光映着她本就不出色的脸,透出几分违和。 “萧提刑,我感念他们的恩情,有时候难免有失偏颇,纵然知道他们说的可能是假话,却依然选择相信他们。我方才想了又想,已经明白过来。是苏家管束下人不力,纵得一个书童胡言乱语,才让苏大官误会了这位夫子和这位谢家公子,所以此事我不再追究,请你放了他们。” 苏夫人也赶紧附和,说不追究了。 “你们呢?”萧翎问管夫子和谢则秀。 管夫子自知便是上了公堂,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很难将此事掰扯清楚。年岁越长越是知道读书人的风骨再硬,也抵不过权贵,若不然此前他也不会一时妥协,收了苏大官这个学生。 他歉意地看着谢则秀,这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他有心为其讨个公道,却无能为力。 谢则秀道:“夫子,学生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他们承认事情自家书童一人所为,此事就算了吧。” “好。” 苏家人被放开后,齐齐躲到熙和郡主身后,心有余悸。熙和郡主装模作样地教训了他们一番,他们一一应着。 至此,一场闹剧眼看着就要落幕。 这个时辰的日头最是毒辣,白花花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煎熬着人的身体和心。影子渐缩,仿佛再缩下去便能将一切都曝晒在阳光之下。 “慢着!”谢姝突然喊住准备离开的熙和郡主。“郡主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难道我们就白白受了这样的污名,又白白担惊受怕一场吗?” 熙和郡主闻言,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原来是个浅薄贪小之人! 她朝下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递上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她冷笑一声,将那荷包朝谢姝这边一扔。 谁知荷包没砸着人,也没掉在地上,而是稳稳落在萧翎的手上。萧翎将荷包交给谢姝,谢姝道了一声谢。 然后对熙和郡主道:“原来郡主喜欢拿钱砸人。” 熙和郡主哼了一声,“听你的意思,是没被砸够?” “人为利往,谁不爱财,被银子砸的好事谁不想要。可惜郡主不够大方,否则莫说是我,便是在场所有人都愿意被郡主用银子砸,越多越好。”谢姝忽地声音拔高,问围观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这时有人从外面挤进来,大喊,“是!” 谢姝看去,正是张阿嬷。 张阿嬷朝她挤眉弄眼,嗓门极大。 又冲旁人喊,“你们是不是傻啊,快喊哪!” 章也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那两人立马喊起来。有人真的跟着喊,便能带起其他人,甚至还有人笑起来。 一时嘻嘻哈哈,气氛松快许多。 除了苏家人,苏家人这时哪里还敢说什么,只恨不得此事赶紧结束。 张阿嬷还在火上浇油,“我老婆子一来就赶上这样的好事,郡主,你快砸啊,我老婆子受得住,多少银子都不嫌砸得疼!” 又问众人:“你们想不想看郡主砸银子玩?” “想!” 熙和郡主气极,拂袖而去。 章也追出去,还丢下一句话给萧翎,意思是自己也要跟着去长公主府一趟,免得有人颠倒黑白。原本若是他不去,萧翎肯定是要去的。如今他代为跑这一趟,萧翎也就没急着走。 谢姝将那包银子交给管夫子,道:“这银子还请夫子代为处理,买些米面粮油送给巷子里的孤寡,再买些笔墨纸砚给那些贫寒学子。” 张阿嬷听到这话,笑眯了眼。 “那我老婆子可沾了你这孩子的光了。” 谢姝小声对她道:“方才多谢阿嬷仗义出言,待会我让管夫子给您送双份。” 她眼睛越发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都透着说不出来的欢喜,“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心善的,阿嬷我看人看得准,你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大富大贵跑不掉。” “那我借阿嬷吉言。” 管夫子得了这个差事,心中感念。 读书人学问重要,名声也重要。谢二姑娘将这样积善名的事交给他做,分别是在补偿他。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此时羞愧之余也在心里记了谢姝的好。 叶氏在向萧翎道谢,“今日之事,多谢大人公正,否则怕是难以善了。” “夫人不必多礼,我祖母姓谢,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夫人可去王府求助,或是去清风院找我。” “…… “夫人,就这么说定了。我怕有人心存怨恨,或许不会善罢甘休。” 叶氏仔细一想,生平第一次厚起脸皮,承了萧翎这份人情。 萧翎朝谢姝那边看去,眼底的寒霜瞬间消融。 不远处那个素衣素面的少女,虽发式简单首饰单一,却说不出的明媚。一颦一笑皆是春夏盛景,眉梢眼角都透着慧黠与灵动。便是这么看着,已让他满心欢喜。 谢姝感觉到他的目光,虽未看过来,却不妨碍与他沟通。 【世子爷,您干嘛这样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原本是个财迷,怎么会如此大方?我可不是大方,而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谁的钱我都会要的。】 这么一说,谢姝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8节 真的是小病小痛吗? 如果真的只是小病,向嬷嬷如何会红了眼眶。如果真是小痛,长公主袖子里的手又为何握得那么紧? 谢姝想扶她,被她拒绝。 她自嘲一笑,“今日是本宫冒昧了,也是本宫强人所难了,你不必放在心上。芷娘倒是眼力好,一眼就相中了你。你这性子与本宫年轻时有些像,但又比本宫更为柔和。” “殿下大量,臣女感激不尽。太妃娘娘仁慈心善,待小辈们一向宽和,能得她的照拂,臣女很是感恩。”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有点老气横秋。”说完,她又咳起来。“罢了,你回去吧。” 谢姝起身告退,下了马车。 很快,马车就开走了。 叶氏先前一直在原地等,但不敢靠近。隐约听到马车里有人说话,却听不清是谁在说话,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娇娇,向嬷嬷和你说了什么?” “……说郡主那几年在苏家吃了很多苦,所以才养成那样的性子,希望我们不要怪她。” “谁说不是啊,好好的贵女被养成那样,可惜了定远侯那样顶天立地的人物,唯一的女儿竟然成了那个样子。” 谢姝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仅凭一人之言又能改变什么,又有谁会相信。 叶氏见她情绪不对,以为她是因为一家人受了委屈而无处伸张正义,所以不甘心,遂温言细语宽慰了一番。 太阳西沉后,谢十道下职回来。 不用叶氏叙述一遍,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张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越发的严肃。 “长公主行事让人挑不出错来,定远侯更是国之英烈,他们的后人……怎么就如此的不堪,若是上折弹劾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似乎不太妥当,若是不说,我心里实在是难受得紧。” “爹,我想您还是不说的好,因为我们向郡主要了补偿。” 这事谢十道还真不知道,连忙问怎么回事。等听到谢姝说他们向熙和郡主要了一包银子,还将银子交给管夫子处置后,他的眉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好半天,才纠结地来了一句,“如此也好。” …… 夕阳西下,一只鸽子从举人巷的上空飞过,然后落到谢家的一处窗台上。 多乐打眼看到它,惊得结巴起来,“二……姑娘,……子,王府的鸽子!” 谢姝看去,还真是。 那油亮的毛色,还有那机灵的小绿豆眼,不正是前两次送信的那只鸽子。 她连忙将鸽子捉住,从鸽子的脚环上取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子时,等我。 一看这字,心下了然。 夜很快到来,从灰到黑,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寂静之中,等待似乎变得很漫长,但即便是不等人,谢姝也毫无睡意。 她的脑海中一时充斥着很多东西,一时又变得空空荡荡。好似她原本拥有很多很多,转眼又全都失去。 窗户开着,她就倚在窗边。 望着无边的夜色,以及夜色中的种种。她看着有人踏着夜色而来,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玄衣墨发,身长如玉,像是水墨山水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不知是谁的丹青妙笔,才能创作出这样出神入化的人物。 四目相对,似乎有某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几乎不用言语,她就将人请进屋中。并不是因为她希望和萧翎在屋子里相见,而是因为对方提了东西上门,总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萧翎带的来是一个盛满碎冰的食盒,正中一碗冒着凉气的葡萄冰酪。 “你见过长公主了?” 谢姝轻轻“嗯”了一声,挖了一勺子冰酪送入口中。 【您是怎么知道的?】 “王甲申随行,马车里必是长公主。” 她挖冰酪的动作顿了一下。 之前守在长公主马车边的那个脸上有疤的侍卫长,原来就是王甲申。 【您这么晚来见我,不会只是为了给我送冰酪的吧?】 萧翎眸色一暗,他还真是。 章三说他今日是一怒千丈为红颜,让他打铁趁热。 章三的原话是这样的,“长情啊长情,你可以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了郡主的脸面,小心郡主到圣上面前哭诉,治你一个不敬之罪。世人都说你不近女色,谁能想到你会一怒千丈为红颜,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此行不虚啊!” 又说:“打铁要趁热,过时心已冷。春风十里百花开,有花堪折直须折。我若是你,必要快马一鞭,莫要误了这好时机。” 当时他只说了两个字:“聒噪。” 但很显然,他口是心非了。 眼前的少女岂止是春风十里,分明是千里万里。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我用两只眼睛看。】 “谢姝,好好说话。” 谢姝正了正神色,幽幽一声叹息。 【我还能怎么看啊,强权之下无人权,她是郡主,她是君,我们是臣,今日如果不是您,恐怕我们少不得要吃些苦头。所以在此,我郑重向您道一声谢。您说过,您要为我做七件事,那这就是第一件。】 “这个不算。”萧翎立马否定。 【为什么?这不是事关人命吗?报的就是命案啊,怎么不算了?】 萧翎看着她,眼神深邃。 “我是提刑官,受理命案,查明真相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不算。” 她“哦”了一声。 萧翎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又娇又乖,让人忍不住心生邪念,一股脑将圣人君子抛却,不枉做一回那衣冠禽兽。 “今日之事,你有没有觉得苏家人不对劲?” 她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是不对,长公主也知道。长公主认为他们收养郡主的那三年,必定没少磋磨郡主,才把郡主养成那样的性子,为此很是伤心难过。】 “她迁怒你了?” 【倒也没有。】 谢姝放下勺子,突然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世子爷,我问您一个问题,您能不能帮我找到答案?】 “你问。” 【玉笔的事,那苏家人与我们各执一词。他们没有证据,能作证的也是他们自己人。我们也没有证据,能作证的也是自己人。如果真闹上了公堂,该当如何?我们若想证明自己,可有什么好办法?】 “这种事并非没有先例,若双方到了公堂之上,依旧各执一词而无佐证,那么只能是各打二十大板,以做他们扰乱公堂之罚。” 【也就是说,双方都受了责罚,但并没有分出是非黑白。若真是如此,说谎之人被打不冤,无辜蒙冤者该怎么办?】 黑暗中,她看着萧翎,萧翎也在看着她。 隔着不大的圆桌,他们静静地凝望着彼此。她眼中有太多的复杂,过往如烟笼罩着所有的情绪。 良久,她听到萧翎的回答。 “世间之事,很多本来就分不清黑白。哪怕是律法严明,亦有不少冤案冤魂,纵我有读心之术,难免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我非圣贤,更非神明,我心亦有私,我心亦有阴暗处,终是一俗人而已,不能堪比明灯,更照不亮世间所有藏污纳垢之地。” 【是啊,这世间多少诡谲之事。纵你有读心术,我有透视眼,也终究都是两个俗人而已。有时候我连自己都看不清,我是谁,谁是我,我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我真的是我吗?谁能证明我是我?】 萧翎的眼神越发深沉,哪怕是在黑暗之中,哪怕她什么也没想,却仿佛穿过她的心,如入无人之境。 “你就是你,又何需向旁人证明什么?” 【你说的没错,便是不用证明,我也是我,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你怎么把我冰酪拿走了!】 “姑娘家少吃寒凉之物。” 又是这样的说辞。 【你……为什么可以吃?】 “不能浪费。” 谢姝觉得不对。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同碗同勺而食了? 第43章 …… 天阴沉沉的, 仿佛风雨欲来。远处一团混沌,似黄沙蔽日一般。 满城都是压抑气氛,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笑容, 就连孩子们也被各家大人拘在家中,不肯他们随意走动。 街上不时有仓惶出行的人, 拖家带口心神不宁。偶尔遇到相熟的邻居, 没有人还有闲心聊几句家常。年迈的老婆婆拄着拐, 站在街角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死亡的来临。曾经逢人就笑的老头皱紧眉头, 望着关外的方向一声一声地叹气。 梳着辫子的小女童一路小跑着,耳边不时传来“乾门关快守不住了”或是“快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的话。 她年纪虽小, 看着不过四岁左右的模样, 一双眼睛却有着成年人才有的机灵与敏锐, 便是一边小跑着, 也不忘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拐过一条巷子, 绕过城守衙门, 来到一处民宅前, 这是她的家。 宅子不算大,是月城常见的两进民宅,除去院墙比别人家略高之外, 再无其他的区别。进了宅子后,区别便显现出来。 月城近乾门关, 时有风沙。寻常的人家院子里多种些四季常青的树木, 比如桂树, 鲜少有人愿意侍弄娇弱的花草。而这座宅子里却是花草遍地,红的紫的黄的白的处处花香。 “娘。”小女童一进就门就喊着。 屋子里出来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 原本平和舒展的容颜此时满是忧心,看到她之后长松了一口气,紧紧地将她抱住,然后命婆子丫头去收拾行李。 “娘,我们现在回京吗?”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59节 “是,我们不等你舅舅了。” “娘,那爹爹怎么办?” 女子闻言,眼眶泛红。 她望着关外的方向,目光有不舍还有决绝。 “他是边关守将,不能撤离职守。关在他在,关破他亡。娇娇,这是他的使命所在,即便是战死,那也是死得其所。” 小女童也红了眼,“娘,今日城里又有好多人往外逃,那我们也赶紧走吧。”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听着是熟人的声音,但女子却是脸色一变。抱着小女童进到房间,将小女童藏在一个隐蔽之处。 “娘……” “娇娇,你什么也不要问,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敲门的人应是不耐烦,一脚将门踹开。 然后一声声的尖叫戛然而止。 女子的脸色大变。 小女童亦是如此。 “娇娇,你听娘说,不要出来!你要记住,国仇家恨与你无关,娘只要你活着!” 女子说完,转身出去。 很快外面响起女子言辞激烈的声音,斥责来人背主弃义。来人不以为耻,反而极尽嚣张,劝说女子自行了断。 突然女子一声惊呼,然后小女童听到利器刺进人身体的声音。 “娘。” 谢姝在黑暗中醒来,已是泪流满面。 她慢慢坐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没有呜咽,没有痛哭,只有无声无息的眼泪。 那是她四岁以前的过往,一段后来被她封存了四年的记忆。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可以掩埋一切真相,也能让有心人将不该存在的一切抹去,甚至是取代。 若不是九年前的那次雷击,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想起这段过往,除了意识中曾有人唤自己娇娇这个小名之外,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十三年前,她以为那时自己刚穿越而来,面对爹娘的询问她说自己只记得自己叫娇娇,其余的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她就成了谢家的二女儿谢姝,小名娇娇。 这些年她告诉自己,如果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改变,那么好好活着就是对这一世亲生父母最好的安慰。 但是…… 国仇家恨,真的与她无关吗? 她望向窗外,夜色中的一切在她眼中无比清楚。 时辰一点点过去,她亲眼看着从黑夜到了白天,晨曦唤醒沉睡一夜的人与物,黑暗中的一切都等到了自己的曙光。 “二姑娘,您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多乐进来,看到她已经坐起,明显有些意外。 自家二姑娘最是闲散的性子,平日里若无什么事,绝对不可能早起。虽说不至于睡到日上三竿,但也不会起得如此之早。 “二姑娘,您现在要起吗?” 她点了点头。 多乐便过来侍候她穿衣洗漱,等到梳洗打扮好,叶氏听到动静过来。叶氏同多乐一样,对于二女儿的早起也有些意外。 很快想到昨天的事,又觉得不意外。 “娇娇,你是不是还在为昨日之事忧心?” 谢姝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 叶氏拉着她的手,细声细语,“看你的样子,怕是一夜都未睡好吧。你这孩子,瞧着比谁都要通透,说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又一套。怎么光会劝别人,开解别人,反倒自己钻了牛角尖。” “劝说旁人易,说服自己难,便是所有的道理都懂,该想不开的还是想不开。” “你呀,不仅大道理多,歪理也比别人多,反正最有理的人就是你。” 这时一个小小的圆脑袋探进来,短腿迈过门槛,背着手学着谢十道的样子,老神在在踱步过来,一只小胖手还摸着自己的下巴。 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一时看看叶氏,一时又看看谢姝,直把叶氏逗得大笑起来,笑骂他惯会耍宝。 谢则美挨了骂,小脸却在笑,无比讨好地看着谢姝,“有理的祖宗,我又来看二百五了。” 谢姝:“……”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她二百五。 因着小弟的一通插科打诨,她缓过劲来。 母子几人如往常一样用了早饭,眼看着日头也升了起来。 辰时快尽时,薛氏上门。 薛氏看上去精神气不佳,一来就是连连抱歉,说自己昨日身子不适,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醒,方知出了那样的事。 “那苏家看着家风就不好,若不然也养不出那等莽撞的女儿,半点分寸不分,死活非要给别人家的男子收拾屋子。我瞧着郡主也是迫于无奈,摊上这么个养家,又有天大的恩情在,许多事情也推脱不掉。” “谁说不是呢。”叶氏道:“好好的贵女被养成那样的性子,我看着都觉得可惜,长公主殿下的心里必是不好受。” 两人话起长公主府与霍家的事,如同往日里一样闲聊与感慨。 谢姝静静听着,也与过去一样乖巧。 薛氏坐了没到半个时辰,叶氏不停催促她回去歇着,一连催了三次,她这才告辞。 她一走,叶氏就是一声叹息。 母女二人目光一对视,谢姝道:“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陈家眼下顺风顺水,陈大人升迁在即,他们小心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 他们家和苏家对上,在外人看来等同于是和熙和郡主以及长公主对上,陈家人权衡利弊也是应当。何况上个月就有消息传出,说陈大人或许要升职。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家人不想节外生枝的心情也可以理解。 再说薛氏只是后宅妇人,有些大事做不了主,一应安排还得靠陈大人拿主意。陈大人昨日归家后,想来必是有一番斟酌。许是因为镇南王府对他们家的态度,让陈家人觉得这段交情尚可延续。 总而言之,薛氏今天来了,这就是陈家人的表示。 “你当娘是怪她昨日没有帮我们吗?”叶氏说:“她说她病了,睡了一天,娘也信。娘就是心里不得劲,想着以两家人的交情,她纵然昨晚没来,也应该派人来过问一声,毕竟我……底交情不一般,若是一遇事就避嫌,那还结姻亲作甚?” 两家联姻,一是图儿女们姻缘美满,二就是图两家互通有无,关键时候能互帮互助。若是一般的交情也就罢了,但他们是有默契结为姻亲的两家人,也难怪叶氏心里不痛快。 她也就是有些不满,说出来也就好了。 看着女儿情绪不高,暗恼自己嘴上没个把门。女儿再是懂事通透,终归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娇娇,你不要多想,娘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薛姨喜欢你,颂哥儿瞧着也是一个有出息的,世间之事哪有十全十美,如此已是极为难得。” “娘,您不用宽我的心,我都省得。” “那你这是怎么了?” 谢姝摇头,“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她只是突然理解薛氏,也理解陈家人。 如果仅她一人,有些事她可能会不管不顾地去做,哪怕是最终落得一身剐。但她不是啊,她还有父母和姐弟,她不可能一意孤行。 天色突然阴了下来,不知何时起风。 风裹挟着热气,带来尘土的气息。她闻着这热气与尘土混合的味道,仿佛闻到了风起黄沙扬的那种风沙气。 一辆马车拉着几箱子东西停在谢家门前,俏丽的丫头看上去知书又达理,正是谢韫身边的大丫头红染。 谢姝听到动静,出门来看。 红染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自己此次来奉自家姑娘的意思来送东西的。她还告诉谢姝,谢韫回到谢家之后一直被禁足,若不然会亲自过来。 谢姝不用想也知是因为什么,谢韫在外面揭穿了谢淑的身世,算是自曝了谢家的丑事。谢夫人为了平息家族内部成员的怒火,怎么着也会对谢韫有所惩罚。 谢韫正在禁足中,还能命人送来东西,必是经了谢夫人的允许。也就是说,这个举动看似是谢韫一个人的行为,背后的深意却不一样。而谢家人之所以示好他们,无非是因为老太妃的态度。世间万物的关系,无一不是一环扣着一环,皆是有迹可循。 谢姝能想到的,叶氏也能想到。 叶氏等红染走后翻看那些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最多的就是衣裳与布料,皆是鲜亮的颜色。 她一边看一边不停地感慨,感慨老太妃的善念,感谢老太妃与谢家为他们撑腰。同时又爱怜地看着谢姝,眼神中全是欣慰。 “娘知道,你和那谢大姑娘交好,人家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和你的人品,这都是你的功劳,与我和你爹没什么关系。若不是你得了老太妃的赏识,她老人家如何会这般抬举我们。只是……” 这个只是,谢姝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 “娘,您放心好了,我在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面前表过态,绝不为妾。她老人家是个明理又仁慈的人,必是念着我们与她同宗,所以照拂我们而已。” 听到女儿这么说,叶氏就放心多了。 他们家门第是不高,但无论是她,还是夫君,都不会让女儿与人为妾。妾室再是得宠,那也不过是贵人们随意舍弃和发卖的玩意儿。 她的娇娇这么懂事这么好,不说是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便是低嫁个寻常人家,也好过给别人当妾。原本以为陈家极为合心意,如今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诶。 …… 翌日。 天气再次晴好。 一大早,谢姝就被叫起来梳洗打扮。 今日她和叶氏要去镇南王府谢恩。 老太妃抬举他们,又是给他们撑腰,又是送他们压惊礼,这样的恩情岂能不当面感谢。昨日叶氏才送了话到王府,表达了想登门致谢的意思,不想晚上王府就回了话,说是明日老太妃有空。 昨日的明日,就是今日。 谢家人进京九年,除去第一年一家人去王府给老太妃请过安,便再也没有机会进王府。叶氏原本以为自己递话去,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也有可能,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母女二人到了王府,然后被领到前院的待客厅。 叶氏记得上回他们来给老太妃请安时,先是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候着,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被带去梧桐院。请了安,见了礼,老太妃问了他们几句话后就被送出来。 而这次,她们不仅一进来就被带到王府正式会客的地方,说明王府对她们的抬举与看重,将她们置于贵客的位置上。而且她们到待客厅之后,发现老太妃和王妃都在,显然是提前就在等她们。 叶氏受宠若惊,来不及深思,赶紧上前行礼。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0节 老太妃忙说不用多礼,命人给她们母女看座。 听到老太妃叫谢姝小石榴,叶氏有些莫名其妙。谢姝小声解释了一番,她再次想起在万福寺给女儿求的那支签:命中有时终须有,富贵荣华自由天,千里姻缘一线牵,葫芦石榴俱双全。 先前只当是个上上签而已,无非都是些吉祥喜庆的话,如今再一细思,忽然觉得似乎有些深意。 但此时明显不是多想的时候,她与老太妃和王妃一番客气寒暄过后,再次表达自己的来意和谢意,言语间全是真诚的感激不尽。 “太妃娘娘体恤,前些日子我家娇娇在王府做客时,承蒙您老人家和王妃娘娘照顾,我们全家都念着这份情,早就想来给你们请安,又怕多有叨扰。此次又得王府的抬举,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老太妃笑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招谢姝上前,慈爱问道:“你小名叫娇娇?” 谢姝点头,回了一个“是”字。 “这小名好,比小石榴好听,小姑娘家就应该叫这样的小名,听着就觉得是个又乖巧又懂事又好看的姑娘家。好像在哪听过似的……不知这名儿是谁取的?” 老太妃本是随意一问,倒把叶氏和谢姝母女二人齐齐问住。 谢姝看了一眼叶氏,斟酌道:“小女也不记得,父母也未提起过,应是我祖母取的。” 叶氏迟疑一会儿,也跟着说:“这名儿确实不是我和她父亲取的。” 她生二女儿时,婆母尚在世,娇娇应该也是乱猜的。 老太妃自然不会多想,又夸这名字听着让人高兴,猛不丁似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镇南王妃凡事爱挂相,许是同样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谢姝半垂着眼皮,掩去眼底的情绪。 老太妃道。“侄媳妇,不瞒你说,娇娇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你们夫妇二人教女有方,才能养出这么懂事又乖巧的女儿。” 叶氏自是一番谦虚。 也是他们夫妻俩命好,才得了这么一个懂事又乖巧的女儿。打从娇娇到他们家起,从未让他们操过心。与其说是他们教女有方,不如说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好的。 镇南王妃也道:……娇这孩子,我也喜欢。” 这下叶氏结结实实愣住了。 原因无它,而是镇南王妃的面相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容易亲近,且不容易讨好的那种人。她能说喜欢一个人,那必定是真心的。 老太妃见叶氏发怔,反倒笑起来。 说实在的,她都很意外儿媳会和谢姝投缘。 “我们全家都喜欢娇娇。” 全家? 那不就是…… 叶氏的心突突直跳,无比的震惊。她又不是三岁孩童,岂能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意思。但哪怕是听得懂,却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王府是什么地位,他们又是什么门第? 所以一定是自己会错了意! “能得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的喜欢,是我家娇娇的福气。” 老太妃又笑起来,心中却是有些焦急和纳闷。 翎儿明显对娇娇不一样,但当她试探是否可以提亲时,翎儿又说不急,还说再等等再看看。这有什么好等的,又有什么好看的,那臭小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正思忖着,下人来报,说是世子爷回府。 她忙吩咐,“府是有客人来,让他来见个礼。” 叶氏立马站起来,“前天世子爷才帮了我们,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他。” “他是晚辈,你赶紧坐下吧。” 叶氏无法,只好坐下。 不多时,一身官服的萧翎进来。 他先是请老太妃和王妃请安,然后向叶氏行礼。 叶氏不敢受他的礼,侧身避过。 王妃看着他这一身的官服,心中划过一抹黯然。这个儿子先是入千林卫,现在又进了清风院,就是死活不肯去宣明殿,宣明殿那朱色的官服,应该才是最配他这张脸的。 但他不是缨儿! 所以他有他想做的事,有他想要成为的样子,而不是按照别人的设想,局限在他不喜欢的地方。 思及那日他说的话,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说:“儿子仔细想过,幼年时确实太过顽劣,才会让母妃生气。这些年儿子一昧计较您对儿子的疏忽,却忘了自己对您的生分。今后儿子不会再和您赌气,还请您给儿子一个补过的机会,也请您给儿子一个做主选择的机会。” 当时她情难自控,泪水夺眶而出,所以才有了这次让步。 老太妃看孙子,自然是越看越满意,道:“翎儿穿上这身官服,还真是不一样。” “獬豸有灵,天下无冤。若不是世子行事公允,前日之事怕是难已善了。小女也觉得这身官服最好看,远胜过其它。”谢姝这话完全出自真心,她夸的是萧翎的官服。 大胤文官着朱衣,武官着藏青色官服,清风院不文不武,又最是世人眼中的污浊之地,其黑色官服尤为另类。一不被世家所喜,二被百姓所惧。 但在她看来,无论朱衣还是藏青官服,都不如这身黑衣来得凛然。世人厌之惧之,却不知那污浊之地开出过怎样的花来,那些花又是多少人的救赎,或是多少冤魂的慰藉。 她说的这番话,正合老太妃的心意,当下开怀。 而镇南王妃这个人,一旦喜欢什么那是怎么看怎么合心意,是以听到她这话后,一时也有了笑模样,再看儿子一身黑色绣着獬豸的官服,竟然也觉得顺眼了一些。 萧翎:“……” 看来他以后还得多多仰仗某个小姑娘。 女眷们说话,他一个男子自然不能久留,请过安见过礼后,便准备告辞。眼尾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往叶氏身边看,须臾间眼底盛满欢喜。 谢姝没看他,眼神看向正中悬挂的那幅画。画上黄沙漫漫处,那若隐若现的关隘仿佛从遥远的记忆而来,渐渐变得清晰。 “你喜欢这幅画?”萧翎问。 她点头。 “那你可知这画中所画是什么地方?”萧翎又问。 当萧翎问第一句话时,老太妃就眯起了眼睛。当他又问出第二句话时,老太妃眯着的眼睛里全是精光。 臭小子巴巴地这个时候回来,其心思昭然若揭啊。 但为何不愿意议亲呢? 镇南王妃和叶氏也看着他们,一个是若有所思,另一个是也是若有所思。只不过前者是有所期待,而后者则是忐忑不安。 然后她们看到谢姝摇头,说了一句,“我不知。” 而萧翎却比她们多听到一句,那是谢姝的心声。 她说。 【那是乾门关。】 第44章 萧翎望着她, 目光如晦。 她半抬着眼皮,看上去极为安静与乖巧。但那微微轻颤了一下的眼睫,泄露了她此时心情的不平静。 乾门关是大胤第一要塞, 自古便有乾门不开安享太平的美誉。关外是黄沙与蛮荒还有那虎视眈眈的蛮丘各部,多少年来时而臣服时而滋扰。 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一眼认出这道关隘, 除非她亲眼见过, 或是见过类似的画卷。 她是谁? 谁是她? 萧翎想,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知道她就是她,无论是再世为人的异世魂, 还是谢家女,抑或是谁的女儿, 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我来告诉你, 那是乾门关。”他说。 “多谢世子相告。”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你晚上来找我。】 萧翎听到她的这个心声, 心下微动的同时, 又有几分欢喜。这天地之间, 自己应该是她最为信任的人吧。 她看到他的手动了一下, 便知他是应下了。 两人话里暗藏着机锋, 又打着旁人不知道的心里官司。众目睽睽之下有了晚上见面的约定,却无一人能看穿。 但即便是看不穿他们之间的秘密,也能看出萧翎对她的不同,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皆是,还有惊疑再三又不敢往那边方面想的叶氏。 叶氏心里搁了事, 面上倒是不显。 萧翎走后, 她们母女二人又陪着老太妃和镇南王妃说了会话。老太妃盛情留饭, 母女二人实在难以推脱,便留在王府用了饭。 席间, 面对那些精致难得的山珍海味,叶氏有些不安。直到辞别老太妃和镇南王妃,母女二人上了马车,她才吁出一口气。 此番来王府受到的礼遇让她觉得极其的不真实,看着旁边如花似玉的女儿,目光从忐忑变成了爱怜。 “娇娇,娘可看出来了,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很喜欢你,世子爷对你也不一样。你老实告诉娘,你是怎么想的?” “娘,你放心,我不会心存妄念,更不想高攀什么人。” 她和萧翎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合作伙伴,但绝对不可以是朝夕相处还同床共枕的夫妻。试想一下一个人连睡觉前都不能有任何心思和想法,那样的日子该有多么的可怕。 叶氏听到她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突然提起自己和谢十道的渊源。 “当年你外祖父嗜赌成性,家里已无再可变卖的东西。你姨母被他卖了之后,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家只能从父。他若要卖我,我唯有一死。你可知那种日子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犹如笼中鸟无路可走。” “娘……” 谢姝握住她的手。 她笑了一下,又道:“那时你爹已有秀才功名,眼看着就要参加乡试。他是方圆几十户人家最有出息的儿郎,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倾慕于他。可是他却说要娶我,为此还被你外祖父讹光所有的家产。旁人都指责我,说我会害了他,会拖累他。 我也曾动摇过,但有人告诉我,像我这样的女子,大抵是没什么出路的。要么被卖,以后或是沦落风尘或是为奴为婢,要么嫁给家境相仿的男子,继续艰难地生活。她说如果有一个前程似锦的男人想娶我,那他一定只是心悦于我,想让我过好日子。若遇到这样的男人,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要嫁。”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1节 “这话是谁说的?”谢姝问。 她想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不妥当,但仔细想想似乎不无道理。 叶氏眉宇间隐约有些羞赧,或许是羞赧于自己年轻时的大胆,也或许是羞赧于自己这番话的惊世骇俗。 “你祖母。”她眉宇间全是怀念,“正是因为你祖母这番话,让我厚起了脸皮,连良心都不顾了,嫁给了你爹。” “那我祖母一定是个特别开明的人。” “是啊,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婆婆。她还说女子嫁人,好比是再次投胎,只不过第一次投胎是闭着眼睛的,而后一次却能睁着眼睛好好看,所以才更要看清楚。我曾无数次地想,若是没有嫁给你爹,如今我在哪,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恐怕再是挣扎,也不可能像今日这样成为官夫人,衣食无忧还有下人侍候吧。” 叶氏见女儿在沉思,拍了拍女儿手,“娘就是一时记起了旧事,你听听就好。” 此时马车已行驶到盛京城最大的一条街,街市上的热闹无处不在,行人往来如织,吆喝声喧嚣声此起彼伏。 突然谢家的马车被人拦停,外面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那男子道:“请问车内可是谢二姑娘,我家郡主有请。” 京里的郡主有好几位,但谢姝和叶氏都知道,这个郡主只会是熙和郡主。 谢姝欲下马车之时,叶氏想和她一起去,被她劝住,“娘,你留在这里,若有什么不对,你也方便行事。” 叶氏立马明白过来,没再坚持和她一同前往。 那侍卫就等在马车旁,一脸严肃。脸上的刀疤从眼下往内斜去,划过面颊,止于鼻翼。从疤痕的颜色看,应该有些年头。 他盯着从马车下来的谢姝,表情冷漠。 谢姝跟在他身后,上了旁边的茶楼。 而叶氏则在他们进茶楼之后,犹豫了一会儿,对刘婆子耳语几句,刘婆子频频点头,领了她的吩咐离开。 那侍卫将谢姝带到二楼的雅间,门一开就看到坐在里面的熙和郡主。那侍卫并没有离开,反而立在熙和郡主身边。 “你不必害怕,本郡主今日请你来,是向你道谢的。”熙和郡主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姝可不信,这位郡主真的会诚心向自己道谢,何况就那天发生的事而言,对方又有什么值得向自己道谢的呢? 她没有问,也没有接话,静等着对方接着往下说。 果然,熙和郡主神色恼了一下,应是在恼她的不识趣。 “你就不想知道,本郡主要谢你什么?” “若郡主愿意告之,那我愿闻其详,若郡主不想说,我又何必问。” 这话让熙和郡主更加恼怒,睨了一眼旁边的侍卫之后,又将那股恼怒压了下去,似笑非笑地道:“上回那一闹,所有人都知道苏家人曾经苛待过本郡主,而本郡主是感念他们的恩情才会纵容他们。我祖母知道后,对本郡主越发的疼惜,你说本郡主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那我觉得你不应该感谢我,你应该的是苏家人。如果没有苏家人,又哪里有你。如果没有苏家人,你又怎么会是郡主?” 熙和郡主大笑起来,表情有些诡异,“你说的没错,本郡主确实要感谢他们。他们那样对本郡主,才养成本郡主这样的性子。” 她听到祖母和向嬷嬷私下说起她的性子,言语间全是惋惜。还说若她能与品性端正之人结交,或许能近朱者赤。而祖母说的品性端正之人,正是这个谢姝。更让她痛恨的是,她还听到祖母说若是她能有这个谢姝一半,便已足够。 凭什么? 她才是祖母的孙女,这个谢姝算什么东西! “本郡主说了要感谢你,就一定会感谢你。”她一拍手,立刻有人呈上一个匣子。“这是本郡主送你的谢礼,你还不快谢恩。” 透过雕花的匣子,谢姝将里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郡主的谢礼,我愧不敢当。” “本郡主说送你,你敢不要?” 眼见着那人将匣子递过来,谢姝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王甲申,你还不拦住她!” 熙和郡主话音一落,一把未出鞘的剑挡住谢姝的去路。谢姝抬头,看到的是一张面有刀疤的脸。 “郡主没让你走,你不能走。” “听到了吗?”熙和郡主嚣张的声音响起,“本郡主没让你走,你不能走,你要乖乖收了本郡主给你的谢礼才能走。” 谢姝转身,看着他们。 “郡主除了以势压人,就不会别的了吗?” “本郡主有权有势,为何不用?” “也是。” 听到谢姝这话,熙和郡主先是一愣,尔后神情越发得意。她从那下人手里拿过匣子,递到谢姝面前,然后手一松匣子落地,里面原本就碎了的玉镯子洒出来。 “谢姝,你好大的胆子!本郡主好心好意向你道谢,你不受就算了,居然还把本郡主送你的谢礼打碎!” 谢姝冷冷地看着她,如同看一个上跳下窜的小丑。 “同样的招数,苏大官用过,你还用,不愧是苏家养出来的好儿女。你不就是想诬陷我吗?然后呢?是让人把我抓起来,还是带我去长公主面前对质?”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瞪着谢姝。 但谢姝不仅不惧,反而一脸嘲讽。 这时门被人推开,露出章也那双桃花眼。 他一看里面有人,先是用手把眼睛捂住,嘴里还说着“走错了”“我什么也没看到”之类的话,然后把门关上。 很快门又被打开,他“咦”了一声,像是这才认出里面的人。 “怎么这么巧,竟然是郡主?还有谢家姑娘?”说完又惊讶地看着地上的碎玉,道:“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章三公子,非礼勿视。”王甲申说。 谢姝看了王甲申一眼,“早就听闻王大人是忠义之后,今日之事王大人想必比谁都看得清楚,还请王大人在长公主面前如实相告,多谢!” 说完,她抬脚走人。 熙和郡主哪里能依,“王甲申,你还快不拦住她!” “郡主,长公主让臣跟着您,一是保护您的安全,二是阻止您不合适的举止。” “……敢管本郡主?你别以为小时候和本郡主认识,你就能对本郡主指手画脚!本郡主告诉你,你父亲就是我霍家的奴才,你也是!” 谢姝的脚步忽然有些沉重,转瞬即逝。 她从容地下楼,见到叶氏之后摇了摇头。 叶氏向章也道谢,她这才知道原来章也出现不是偶然,却原来是刘婆子去清风院找萧翎,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章也。 章也小声道:“长情如今有官职在身,许多事情多有不便。但我不一样,我一个闲散人士,不仅闲,而且还爱管闲事,所以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尽管来找我。我平日没事时就爱在前面那家茶楼里喝茶。” 谢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知都是萧翎的安排。 萧翎说的对,有他那样一个朋友,自己不吃亏。 …… 谢家门外,有人在不停徘徊。 等看到谢家的马车近前,那人的脸上满是期待,同时又有几分腼腆。再看到谢姝从马车上下来,眼睛里仿佛淬满星光。 谢姝先下来,然后是叶氏。 叶氏看到那人,微微一笑。 那人行了礼,又看向谢姝。 谢姝问:“陈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陈颂害羞着,点点头。 叶氏莞尔,先着刘婆子的手进门,留他们单独说话。 他们移步至靠墙处阴凉的地方,阴影让他们避免在日头下受热。陈颂原本就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此时又红了几分。 谢姝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先开口。 他踌躇一会,提起前天发生的事。 “听说那熙和郡主很是跋扈,你受委屈了。” “有人主持公道,倒也没受委屈。” “也是,我都听说了,幸好你父亲与镇南王府的太妃娘娘是同宗,那萧大人才会帮你们,否则必会让苏家那样的小人得了志。娇娇妹妹,你放心,这次乡试我一定会考上,等明年会试一过我入了仕,我绝对不会再人任何人欺负你。” 谢姝微微笑起来,“陈大哥,我父亲就是谏官,旁人若想欺我,还得要掂量一二。” 陈颂的脸更红,腼腆地挠头。 他本就是那种书生气重的端正男子,气质本就平易近人,这般模样更是显得有几分笨拙的青涩感。 思及自己在听到谢家和苏家的事时,那种焦心如火烧一般,恨不得自己能一飞冲天,拥有无上的权势,才能让心上人免于受人欺辱。 他心中暗暗发誓,这次乡试一定要一鸣惊人。 “陈大哥,今日不是休假,你是不是和先生告了假?既然都回来了,那你赶紧回去看一看薛姨,薛姨又病了。” 一听自己的母亲病了,陈颂再是舍不得,也不得不和心爱的姑娘告别。 谢姝目送他走远,抬头望了一会天,这才进屋。 天色从明到灰,再到暗。 夜幕来临之际,举人巷里的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灯火从多到少,渐渐剩下零星几点,最后那零星几点也逐渐熄灭。 暗影进了谢家的院子,如入无人之境。 谢姝心有所感般,推开窗户。 【你来了。】 夜色中,萧翎已至。 不再是白天的官服,而是换了一身同色的常服。黑色隐去他的身影,却将他得天独厚的容颜显现得越发夺目。 他立于窗外,凝视着窗内的少女。 少女的身形纤细而时有山水显露,素面朝天却又如花枝在招展。那双清泉般的眸子哪怕是蒙受着一层看不懂的雾气,依然是美极。 【你说要帮我做七件事,如今可还作数?】 萧翎颔首。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2节 谢姝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她在笑自己的厚颜无耻,之前还百般拒绝,不愿和别人再有瓜葛,如今却是主动让别人帮自己做事。 【你上次放了姜瑜,那他现在可是你的人?】 萧翎又点头。 谢姝对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姜瑜那样的身份,既然萧翎当面揭穿了他的身份,又轻易将人放走,必定是有后手。 【你是不是觉得当年你父王增援途中遇泥石流,并非巧合?】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他会读心,便是以前不知,后来应该都能从别人的心声中知道一些内情。 谢姝自然是更不意外。 【没错,当年你父王的事的确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他们如何行事,又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我想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翎终于开口,声音极低极沉。 谢姝听到他的问话,神情悲恸。 【我听到王岳和人说话,他说姜尚义已被他控制,援兵也会被拦在路上,乾门关一定会破,蛮丘必定能入主关内。】 萧翎看着她,低着眉眼。 “那你呢?” 她听懂了,他是在问她当年怎么了? 【我娘死之前告诉我,她说国仇家恨与我无关,她只要我好好活着。原本我以为自己能做到,但是我突然有些异想天开,我想报了国仇家恨,我也想好好活着,你能帮我吗?】 “谢姝,你近一些。” 谢姝:“……” 【你要干什么?】 她不仅不近,反倒往后退一步。 萧翎无奈,大手从窗子里面捞人,然后双手一提,便将里面娇弱的少女提出了窗外,置于自己身前。 谢姝真是服了。 她是东西吗? 这人怎么把她提来提去的,还提得如此轻松。 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这样的距离满是危险,却让人心荡神驰。萧翎的声音又低又沉,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谢姝,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说便是。” 她心中隐约有些异样,坚定的心仿佛正被人用无数的糖衣炮弹猛烈攻击着。她一时感觉自己的心门户大开,因为自己已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一时又掩耳盗铃般装模作样,试图用空荡与虚无来应对一切。 最终,她受不了这样的距离,不自在地推了推。 【王岳,他是老定远侯收养的蛮丘孤儿,是他勾结蛮丘,才使得乾门关破,月城被屠与他一定有关,而姜尚义要么是被威迫,要么是被冤枉。萧翎,这是国仇,我想让世人知道!】 萧翎放开她,“好。” 【月城出事时,姜瑜不在城中,他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他知道什么,但当年他不过八岁,又有谁会信一个幼童的话,所以这事并不容易。】 “已知真相,便能顺瓜摸藤找证据。那温华呢?” 温华此人,萧翎自然见过,但对方的心声从未有任何端倪,要么确实是问心无愧,要么就是城府极深之人。 【他从未见过我,却让世人都以为他是唯一见过我的人,且还找人替代了我。他是很可疑,但我没有办法和他对质。若仅我一人,我做什么都无惧,可我有家人。不仅我自己要好好活着,我希望我家人也要好好活着。】 萧翎的眉眼更低,仿佛要将眼前的少女尽收自己眸中。 黑夜褪去一切的浮华,散尽白天虚张声势的美好与平和,滋长着畏惧见光的东西,比如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谢姝,你不怕我了吗?”他问。 谢姝点头,又摇头。 【怕。】 萧翎突然笑了。 这一笑月色迷离,仿佛黑夜处处都是风花雪月的美景。 “不应该是你更可怕吗?你想想你自己的来历和秘密,你我之间,到底谁更可怕?” 谢姝一想,还真是。 一般人若是知道她是异世之魂,恐怕吓都吓死了。就算不吓死,也会把当她做妖魔鬼怪一般的存在,恨得不远之避之,甚至会想除掉她。 所以她应该庆幸啊。 庆幸这个人是萧翎,庆幸萧翎不怕她,反而还想和她做朋友。 “谢姝,其实我一点也不可怕。”萧翎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我虽然能听到人心之言,那又如何。我知道我父王当年的事有异,我甚至知道是谁动的手脚,更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但我依然什么也做不了。你觉得我可怕,我却觉得我可怜。有时候太过清楚明白却无能为力,反倒不如一无所知。这种感觉旁人不知,你应最有体会,不是吗?” 谢姝慢慢垂下眼眸,苦笑一声。 是啊。 她最清楚。 哪怕知道所有的真相又如何,她敢说出来吗?这种清楚明白的痛苦无人能知,确实不如当个糊涂人。 “所以,谢姝,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不……】 “你别急着否认,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么? 那确实是。 【此事一了,你欠我的就一笔勾销吧。】 “这只是一件事而已。” 【萧翎,你不觉得吃亏吗?】 “不觉得。” 【你怕不是个傻子!】 “你不是说我是老六,是二百五吗?或许我就是个傻子。” 谢姝闻言,翻了一个大白眼,心情却莫名好了许多。突然觉得今天的夜晚似乎比以往凉快了一些,少了些许闷热。 【孤男寡女,夜黑风高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在谈什么不值三文钱的男女之情,哪里知道我们是忧国忧民的大好青年,谈的都是事关家国的大事。】 “比起这个,我更想谈不值三文钱的男女之情。” 谢姝低头一笑。 【去你的吧!】 第45章 …… 谢家与苏家的事在巷子里已是人尽皆知, 一起被传的还有镇南王府给谢家撑腰的事。经此一事,所有的街坊都知道苏家有靠山,但谢家也不遑多让。 苏家人突然变得低调起来, 苏夫人也不再穿金戴银招摇过市。日子似乎一下子恢复平静,谢姝也终于能静下心来抄写之前陈颂给她的那本游记。 多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 一边说着巷子里的家长里短。谢则美不时逗着陶缸里的二百五, 一人一龟自言自语自得其乐。 三人各司其职, 倒是悠闲自在。 清静的时光,被一位意外的访客打断。 叶氏惊讶不已, 忙将人请了进来。 来人是一位看上去端庄且有书卷气的夫人,叶氏称她为郑夫人。这位郑夫人的丈夫郑侍郎是三品大员, 官阶上比谢十道多上好几级。叶氏之所以认识她, 是曾陪同谢十道一起去郑家吃过宴席。 以她的身份, 还有两家根本谈不上的交情, 叶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登门拜访。惊讶之余自然是有些纳闷, 但面上并不会显现出来。 来者是客, 何况还是上官家的夫人。 叶氏将她请进来后, 赶紧命人奉茶上点心。 她做样子抿了一口茶水, 其则半滴未沾,连嘴唇都未湿,然后放下茶杯, 似不经意般问起叶氏家里的小辈。 叶氏蓦地想到了什么,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忙让人去请谢姝和谢则美姐弟俩过来见客。 谢姝一进门, 郑夫人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 她明显感觉郑夫人对自己的打量, 不像是随便一看,反倒像是挑选货物一般仔细,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 “令爱瞧着是个懂事的,谢夫人好福气。” 叶氏自是要谦虚,嘴里说着“哪里哪里。” 小辈们见客,大多行个礼请个安之后便会退下。 谢姝和谢则美姐弟二人一走,郑夫人就说明了来意,却原来是来替别人做中人,给谢姝说亲事的。 叶氏一听,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好事。 “要不说谢夫人好福气,养的女儿人人夸。前些日子令爱在王府小住,恰与我外甥女相熟。我外甥女回家之后将令爱好一顿夸,听得我那小姑子动了心思,这才托我来走一趟。” 叶氏在京中多年,虽说谢十道的官职不显,但该知道该打听的事她从不敢怠慢,尤其是京中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更是要问了又问,生怕惹上不该惹的人。 一听郑夫人说自己的外甥女和小姑子,她很快想起郑侍郎的亲妹妹嫁的正是秦国公府,暗道应该不可能,难道郑夫人说的小姑子是郑侍郎的庶妹? “不知郑夫人说的小姑子,是哪家的夫人?” “正是秦国公夫人。” 竟然真是秦国公夫人! 叶氏自是震惊不已。 郑夫人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神情间俨然有几分优越之色,“我那小姑子虽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却是个和气的性子,待人和善宽仁。她的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便想着寻一个可心乖巧的儿媳,令爱如果嫁过去,上有容易相处的婆婆,还有相熟交好的小姑子,又是高门显贵的人家,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叶氏震惊过后,慢慢稳住心神。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3节 若是她记得不错,白夫人的亲生儿子年纪尚小,秦国公府的长子并非白夫人亲生。且她听说秦国公妾室众多,庶出的子女更是不少。 一般人家结亲,越是世家高门越是郑重。她当然不可能应下,也不会当面拒绝,只说他们夫妻疼爱女儿,还想在家里多留两年,至于亲事她一人做不了主,须与自己的丈夫商量。 郑夫人听到她说还想把女儿在家里留两年时,眉头皱了一下,尔后听她说要与自己的丈夫商量,脸色又缓和了一些。 “是这个理,你与谢大人好好商量,千万莫要错过这样的好事。” 她应着,眉心却是微微蹙起。 刚送走郑夫人,转身看到女儿就站在不远处。 “娇娇,你都听到了?” 谢姝点头。 谢家和郑家根本没有往来,这样的人突然登门,她自然会留心。 叶氏眉头还皱着,“郑夫人是来替秦国公府来做中人的,他们府上的庶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说是你与那白大姑娘交好,白夫人对颇有好感。” 谢姝想到那个令人恶心的秦国公,心中厌恶无比。她先前只提过一嘴自己救人的事,详细的并未说给爹娘听。 如今白家有结亲的意思,那有些事便不能不提。于是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听得叶氏又气又心疼。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娘,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瞒着。您是不知道,那秦国公随身还带着女子的小衣,当场不小心掉了出来。” 叶氏面色通红,又气又心疼变成又羞又恼。 “真……是混账!宠妾灭妻,在外人面前公然维护庶女,不给嫡妻脸面,还……这样的人家,再是家世显赫,我也不同意,你爹也不会同意的。娇娇,你不用担心,等你爹回来我们好好商议一番,寻个合适的理由拒了这亲事!” 她思忖着用什么理由,有些纠结。 “若是陈家那……眼下却是更不好再说了。” 谢姝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如果陈家那边还有明确要结亲的意思,倒是可以用这个理由拒了秦国公府。但之前苏家的事都让陈家却步,现在又是秦国公府和郑家,陈家更不可能出这个头。 何况陈大人也在宣明殿为官,且还是郑大人的直系下属,眼下陈大人升迁在望,又怎么可能驳了郑家的脸面,更不可能得罪秦国公府。 “娘,大不了就说我身体不好,或是说算命的说我福气薄,再不行就说我命硬克夫不能嫁人。” 叶氏哭笑不得,嗔怒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张口就来,这是能乱说的吗?谁说你福气薄的?万福寺的签文都说了你是大富大贵的命。” 谢姝撒起娇来,偎着她,“娘,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我就可以一直陪在爹娘身边。” 她心下熨帖,嘴上却是责怪,“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 谢十道下值回来,她便将此事告之。 夫妻二人关着房门,一室沉默。 良久,谢十道叹了一口气。 他在朝中为官,对秦国公府的事知道得更多。秦国公府的内宅之乱,朝中人人皆知。秦国公贪好美色,连女儿房里的丫头都敢沾染。其庶长子尚未娶妻已有一堆的通房妾室,但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进白家。 白家与高门世家联不了姻,这才退而求其次。哪怕是如此,疼爱女儿的人家也不愿意糟践自己的女儿。 “这门亲事看着花团锦簇,实则不堪。到时候郑夫人问起,你找个由头,拒了吧。” 叶氏也是这么想的,一想到女儿说的那些事,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遂一股脑全倒给了自己的丈夫听。 谢十道闻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背着手,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他是男子,有些事比叶氏看得更明白。叶氏对秦国公当日非要带走谢姝的事还没多想,但他却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用等郑夫人来问,你亲自去郑府一趟,直接拒了!” 叶氏问:“……个什么由头合适?” 总不能真像女儿胡说的那样,直接说命薄克夫,不宜成亲吧。 夫妻二人商议到深夜,一夜未果。 谢十道几乎没怎么睡着,早起去上值之前,面色沉重地交待叶氏,“只说我们小门小户不敢高攀即可,总之,亲事不能应,旁的走一步看一步。” 叶氏点点头,想着也只能如此。他们不愿意嫁女,白家那样的门第,除了会说些不好听的话,或是为难他们之外,也做不出强行求娶的事。 但心里还是不太踏实,眼皮子乱跳。 猛不丁听到秦国公府来了人,顿时有些心惊肉跳。 谢姝听到动静出来,一眼就看到脸色苍白的白蓁蓁。 一段日子不见,白蓁蓁气色似乎更差了些,便是站着都要人扶着,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 她的来意不用猜,谢姝也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两人去了谢姝的房间,她环顾一番后,道:“倒是干净整齐,与你的性子一般无二。” 谢姝笑笑,静等她往下说。 她并不是那种心机城府极深之人,很快便说明自己的来意,正是为了郑夫人所提的亲事。她告诉谢姝,这门亲事并非她母亲的意思,而是她父亲的意思。 “我父亲说,她上回在王府见过你,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配我大哥正合适,便成日磨我母亲。我母亲实在是拗不过,这才托了舅母当中人。” 又说:“你救了我的命,原本我应该要好好报答你的,却不想给你添了麻烦。我知道你不求高门显贵,只求得嫁良人,举案齐眉两不相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婚姻之事,从来都不是我们姑娘家自己能做主的,上有父母,下有规矩,我们唯有奉命听从。” 谢姝垂着眸,在听到她说这门亲事是秦国公的意思时,恶心得都快吐出来。 “白大姑娘说得不错,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我们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听父母的安排。” “若是你父母应了这门亲事呢?”白蓁蓁语气有些急切。 谢姝闻言,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我爹娘疼我,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委屈我。” 她被谢姝那一眼看得低得下头去,很快又抬起头来,拉住谢姝的手,“石榴姑娘,你若真嫁了,我敢保证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也一定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父亲在如今的位置上待了好些年,说不定也能动一动。” 谢姝明显感觉她掌心的汗,凉凉的又有些粘腻之感,和她说出来的话一样,明明没什么恶意,却让人很不舒服。 “白大姑娘,我说了,我爹娘疼我,他们不会委屈我,更不会用我来换取什么。” 白蓁蓁许是觉得自己失言,喃喃着,“你父母真好,我可真羡慕你。” 有些人哪怕再是柔弱,哪怕再是愿意和你结交,也没有办法让人心生怜悯,更没有办法让人放心交往。 谢姝觉得,白蓁蓁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白蓁蓁看上去软弱又可怜,说话细声细气也平易近人,却令人浑身的不自在也不痛快,恨不得与之远离。 “我出身不高,小门小户,又什么好值得白大姑娘羡慕的。若说羡慕,恐怕盛京城中很多姑娘都羡慕白大姑娘吧。” “……什么好让人羡慕的,白萋萋一个庶女都可以压我一……榴姑娘,我真的喜欢你,我母亲也喜欢你。你若是真能与我们成为一家人,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 原来她真是来说和的。 白夫人是个立不起来的,她也不是一个强势有主见的,这样的一对母女,自己都成天委委屈屈的过日子,拿什么保证别人不受委屈。 谢姝浅浅一笑,不太客气地道:“白大姑娘,你自己都保证不了自己不受委屈,你还能保证别人不受委屈吗?” 白蓁蓁听到这话,脸色又白了几分。 “石榴姑娘,……” “白大姑娘,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我希望你记得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不要做出让我后悔救了你的事。” 这话白蓁蓁听明白了,面上的血色更淡。 她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力弱,连喃喃的声音都有些虚浮,“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你。” 不会就好。 谢姝想。 她不求回报,只求不要恩将仇报。 白蓁蓁回过神来,道:“我身子不好,朋友也少,你救了我的命,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你若有空,能不能去找我玩?” “若有空,我会去。” 这就是一句客套话。 谢姝一想到秦国公那个人,恨不得绕着秦国公府走,怎么可能会去,所以她大抵会一直没空,只是这话她也就在心里说。 白蓁蓁离开的时候,又问了同样的话,她也是同样的回答。 她送白蓁蓁出去时,恰好看到门外的陈颂,陈颂连忙避到一边。但是他这么大个人,又长得还不错,自然是能让人一眼注意。 白蓁蓁多看了两眼,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走后,他走过来。 很明显,他来得急,额头上的汗还未干。 “陈大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摇头,“……听人……们家要和秦国公府结亲?” 谢姝脸色一变,“你听谁说的?” “一个同窗,他说你和那秦国公府的大公子正在议亲,我不……” “没有议亲!” 莫说是高门大户,就是寻常人家在未正式定亲之前都不会声张。郑夫人昨天才来探口风,今天白蓁蓁上门,同时还传出两家议亲的消息。 傻子都知道风声是谁放出去的! 白家人行事,还真是上不了台面。 “白家确实有结亲的意思,昨日郑夫人来做中人,我们家还没有回话。不过我父母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不同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陈颂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娇娇妹妹,……过几日就要下场了,你放心……” “陈大哥,你的前程只与你自己有关。” “娇娇妹妹……” “陈大哥,你若能高中,我会为你高兴。”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陈颂觉得心里突然没了底,转而听到谢姝后面这句话,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娇娇妹妹温柔可爱,又最是善解人意,两家大人又一直默许他们往来,彼此都有结亲的意思。他的心意不会变,娇娇妹妹一定也是如此。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4节 思及此,他忽地觉得后背发凉。 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又看到上回那辆马车。 “娇娇妹妹,那辆马车怎么老停在你家附近?” 谢姝刚才就看到那马车打巷子口进来,自然也看到马车里的人。那冷得吓人的脸,还有那一身黑色的獬豸官服,瞧着像个玉面阎王。 她摇头,说自己不清楚。 “陈大哥,你等一下。” 陈颂不明所以,等在外面。 她进去之后很快出来,手里拿着那本游记,“我已誊抄完,原本还你。” 接过手,陈颂心中难掩失望,他还以为娇娇妹妹是有什么东西送给他。身上的汗已干,后背的凉意更甚。他拿着书,犹豫着留恋着,就是不愿意离开。 “陈大哥,乡试在即,你可不能再告假,若是让薛姨知道了,怕是会觉得我耽搁你读书。凡事以大考为重,事关你的前程,你千万不能分心。” “那,那我走了。” 陈颂走了,一步三回头。 等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路上也没有行人时,谢姝动作迅速无比,几步跑到马车前,然后掀开帘子钻进去。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萧翎说。 谢姝上下一看,确实不是他的血,再一看他满眼的红血丝,还有下巴处清晰可见的胡茬,愣了一下。 这位世子爷从来都是清风明月一般,几时有过这么憔悴和狼狈的时候? 他低声道:“清风院有不少悬案疑案,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我都没合眼。” 原先他没进清风院时,就与方大人是忘年交,也帮方大人破过不少案子。方大人一直力主他入职,所以他此次正式成为提刑之后,最开心的莫过于方大人。连夜就把历年的悬案推给了他,还说是利剑开光寒,见血扬威名,希望他尽快扬名。 “那你为何不回去休息?”谢姝问。 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还一身的血腥气,干嘛还到处乱跑? “谢姝,白家的亲事不能应。” “你也听说了?” “嗯,白家四处宣扬,说不重门第,只看人品。” 这下谢姝是真生气了。 “我去他的不重门第,只看人品,老娘……” 她气得差点口不择言,惊觉失言后立马改口,“我爹娘还嫌他们家风混乱,压根就没同意,他们居然四处宣扬,简直是恶心至极!” 萧翎嘴角弯了弯,刚才这小姑娘是想自称老娘吧。他情不自禁想靠近,瞥见自己这一身的脏污,无比嫌弃地离谢姝远了点。 谢姝:“……” 【萧翎,我说你不至于吧,居然还躲我。我刚才就是一时失言,我可不是谁的老娘。那白家人让我当老娘,我还嫌他们呢。】 “不是躲你,是我身上脏。” 谢姝“哦”了一声,“那还差不多。” 萧翎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一副满不在意,又乖巧柔顺的样子,每每见她如此模样,只恨不得将她搂进怀中。 但是不能。 不仅不能猛浪激进,反倒要退一步当成朋友。 “白家那个庶长子,与秦国公极为相似,未成亲已是妾室通房一堆,香的臭的不知多少,甚至在外面还养着花楼里赎身的外室。这门亲事看似高攀,实在不然,若不然他们也不会四处宣扬,意在逼迫你同意。” “真是太无耻了!” 谢姝咬着牙,小脸因为生气而泛着红晕。 【你是不知道,方才白蓁蓁告诉我,说这门亲事不是白夫人的意思,而是秦国公自己的想法。上次在王府你是知道的,他分明就是对我起了龌龊的心思。你说他死活想让我嫁给自己的儿子,不会是存了以后扒灰的心思吧?】 扒灰二字一出,萧翎的眼神都变了。 这小姑娘怎么什么话都敢讲! 谢姝可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能听的话,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八成就是事实。秦国公那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 【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同意,他们怕是打错算盘了。我可不是那些为了名节活受罪的人,大不了不嫁人而已,他们总不能明抢吧。】 萧翎眼神深得吓人,“你那个门当户对的若是此时对外说你们两家原本就在私下议亲,白家自会作罢。” 谢姝沉默了。 她低着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我父母会处理。” “他若真心悦于你,便无所畏惧。” “他乡试在即,大考为重。何况婚姻之事,全凭父母做主。他父母有自己的考量,我父母也有自己的打算,再说这是我家的事,何必牵连别人。” 说完,她朝马车外四下一望,前后未见行人,便准备下去。 “世子爷,您累了一天一夜,赶紧回去歇着吧。” “谢姝。”萧翎一把将她拉住,修长的手指,关节处因为用力克制而泛着白,“你说过,你想嫁个良人,举案齐眉两不相疑,那你问问你自己,你信他吗?” 谢姝摇头,“我和他,还没到那个地步。” 她说的是实话。 此前两家有意结亲,她并不排斥。 陈颂人品不错,学习刻苦,是个值得期待的潜力股。陈家家风正,与他们家走得近,两家的大人们又交好,确实是她最合适的选择。但她和陈颂远没有到两情相悦,生死不移的地步。 萧翎松开她。 “谢姝,你想要的,他真的能给吗?” “萧翎……” “他不行,我可以。” “……” 第46章 谢姝下了马车, 头也不回。 陈颂行不行还有待观察,但萧翎是真的不可以。他们才认识多久,了解不代表合适。好比是人情世故, 知道得越多并代表越喜欢,相反还有可能是排斥。 【世子爷, 他不行, 但你也不可以。】 萧翎掀着车帘的一角, 目光如隼。 他知道自己不能急,只能一步步靠近。幽谷秘林之所以鲜为人知, 是因为无路可循而让人望而却步。 所以可不可以,不试试又如何能知! 前后路上皆无人, 谢姝方才看过, 但有人不知从哪里的墙角冲出来, 用极其兴奋且古怪的眼神看着谢姝, “谢二姑娘, 你老实交待, 你刚才在做什么?” 谢姝还真没注意这个苏婵娟是从哪里出来的, 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着实吓了一跳, 下意识眯起眼睛。 “那你说说看,我做什么了?” 苏婵娟看着萧翎的马车,“你是不是在私会情郎?” 情郎? 谢姝都愣了, 下意识朝马车那边望去。 马车内,萧翎正在看她, 那双狭长的眼明明穿不透车帘, 但她却觉得能把她看透一般。 【世子爷, 您赶紧走吧,这样的热闹没什么好看的。】 马车一动不动, 完全没有要走的迹象。 “苏二姑娘,你一直往那马车看,难道马车里真是你的情郎?你老实交待,你到底勾搭上了什么男人,怪不得我上回也看到这马车进了巷子,肯定也是来和你私会的。” 谢姝见萧翎还不走,促狭心起,问苏婵娟,“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 苏婵娟猛点头,她确实好奇,都快好奇死了。 “里面啊,有一位绝世大美男。他的脸像月亮一样,他的眼睛像星星,我敢打赌,你这辈子也不可能见到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你想不想看?” “想,想看。”苏婵娟不大的眼睛放出光来。 “你想看,那就去看啊。” 【世子爷,您可要坐好了,坐稳了!】 谢姝还就不信了,这样萧翎还不走。 苏婵娟还真有些意动,但她刚往那边走了一步,便看到驾车的车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正在把玩着。当下骇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 “……二姑娘,……是好大的胆子,怎么什么男人都敢惹。你那个情郎是不是杀人越货的大坏人。我这就去告诉陈大公子,你水性扬花,你不知检点,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他可不是我的情郎,他是专门杀坏人的活阎王。你要是敢说出去,敢到处嚷嚷,信不信有人割了你舌头?” 苏婵娟明显被唬住,胖脸上的肉都抖了抖。 她能看到车夫手里的匕首,谢姝怎么可能看不见。甚至因为自己的透视眼,谢姝还能看到车夫座位下藏着的剑。 【萧翎,女人扯头花没有什么好看的,亏你现在还是提刑大人,怎么还有这样的恶趣味?你赶紧走吧!】 马车还是不动。 很显然,车里的人还不想走。 谢姝哼了一声。 苏婵娟以这声哼是冲着自己来的,顿时像受到刺激似的又来了劲。“你也就眼睛大一点,皮肤白一点,其它的哪里比得过我。我在庆州时,谁不夸我能干。别的姑娘搬不动的东西,我能搬得动。别的姑娘干不了的活,我能干。多少人夸我身体好,一看就是能生养的,还光生儿子。哪里像你,腰那么细,一掐都能断,一看就生不出儿子来!” “……” 谢姝无语,不想理她。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5节 她却将谢姝拦住,以为自己精准打击到了谢姝,越发得意,“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我娘说了,女人就应该生儿子,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活该被男人打骂,只有生了儿子才配过好日子。我娘还说了,我一看就能生儿子,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谢姝听过这样的话,但并不是从苏夫人口中说出来的,而是从那个苏老爷的口中说出来的,伴随着无比嫌弃的嘴脸。 她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三五成群的逃难者中,有一对带着一双女儿的夫妻,皆是衣衫褴褛的模样。 女人低眉顺眼的,说话都不敢大声,男子也不爱说话,但是一张嘴,必是训斥女人的种种不是,其中最多的就是拿女人生不出儿子说事。 落了单的小女童思忖许久,方才小心翼翼跟在这一家人身后,让旁人以为她也是这家人的孩子。 饿了她就找草根野菜吃,渴了就喝沿途河沟里的水,她不敢离这家人太远,又不敢离得太近,赌得是别人尚在的怜悯心。 但是啊。 她太小了。 哪怕小小的身体里装着大人的灵魂,却困在幼童的身体里小心谨慎,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举步维艰。 苏婵娟见她不说话,便自以为自己说得对,嗓门也大了几分,“张阿嬷说你是巷子里的第一美人,依我看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你就是不如我,我若是男人,我才不要找你这样光是脸蛋好看,却生不出儿子的女人。” “你真的觉得女人只有生儿子,才有活路吗?” “当然!”苏婵娟昂着头,不加思索地回答。 她记得小时候爹老是骂娘打娘,就是因为娘只生了她和二丫两个女儿。她们是赔钱货,不能给苏家延续香火,这是娘的错,也是她们的错。 后来娘生了官哥儿,爹就不再打娘了。再后来二丫成了郡主,家里也有钱了,娘便一日比一日威风,到现在反倒能压爹一头。 所以女人一定要生儿子! 她不大的眼睛斜着谢姝,“你看你这样子,光眼睛大脸白有什么,你这腰也太细了,一看就生不出儿子!” “我什么样子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我有一句话想送给你,女人过得好不好,和生不生儿子无关。” “怎么可能!”苏婵娟不大的眼睛都瞪圆了,“你是不是嫉妒我?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告诉你,我肯定能生儿子,但你就不一定了。你别看那些男人如今贪图你的美色,等知道你生不出儿子后,肯定会休了你!” 她正得意着呢,哪里愿意放过谢姝,见谢姝一动,立马张开双臂拦着。 “你别走,你说清楚,你是不是不如我,你是不是生不出儿子?” 谢姝没好气道:“我生不生儿子,关你屁事!” 她也是疯了,萧翎还没走呢,她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这里掰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世子爷,您真是可以,这样的热闹你也看得津津有味,居然还不走!】 “……还说脏话。”苏婵娟喊起来,“你们快来听听哪,谢家的二姑娘说脏话,她说关我屁事,她说屁了!她说关我屁事了!” 可惜前后无人,没有来凑热闹。 那马车依然未动,谢姝心里哼哼两声。 【世子爷,您也赶紧走吧,这也不关您的事。】 萧翎眸色一深。 谁说不关他的事? 或者说,她所有的一切只能和他有关! …… 叶氏在屋子里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女儿回来,听到苏婵娟的声音,便出来看一看,正好看到女儿被苏婵娟拦着,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婵娟喊起来,“谢夫人,你女儿说脏话,她骂人!” 叶氏对苏家人已经厌恶至极,压根不想理她。 “娇娇,快回来。” 谢姝绕过苏婵娟。 【世子爷,热闹散了,你也该走了。】 这次马车终于动了。 苏婵娟还在叫,“你女儿骂人,她说关我屁事。谢夫人,你可是官家夫人,她还是官家小姐,你就这么由着她!也不怕她丢人现眼!” 谢家母女都不理她,她自讨没趣。 谁知叶氏在进门之际,突然来了一句,“我女儿如何,关你屁事!” 她:“……” 谢姝弯了弯眉眼,笑起来。 叶氏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所谓,什么东西,还敢告你的状,我骂她都是轻的。若是换成你姨母那性子,指不定……” 许是想起了往事,她情绪低落下去。 “也不知你姨母如今在哪,是否尚在?” 这些年谢十道和她都没放弃寻找,却一直没有她姐姐叶兰的消息。 “娘,姨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还好好的。”谢姝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她叹了一口气,“你不必宽娘的心,娘其实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个被卖的女子,生死都由不了自己。这些年音讯全无,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思及往日的种种,她伤心难过,一想到眼下的处境,又是百般纠结。看着花朵般美好的女儿,打定主意明日去郑府一趟。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翌日她还未出门,薛氏来了。 薛氏看上去和往常一样,若仔细分辨才能看出她神情的间那一抹不自然。虽然是拉着谢姝的手,但那力道却比以往重了几分。 一壶清茶,一盘甜瓜,还有一碟子桂花糕,便是她们闲话时的佐配。 “记得当初你我两家前后脚落户这里,一晃竟已过去九个年头。”她看着谢姝,突然感慨一句。 叶氏也跟着感慨,“谁说不是呢,一眨眼就是九年,日子过得可真快。” “是啊,这日子催孩子们长,也催我们老。那年你家娇娇才八岁,如今都是大姑娘了,长得好看又懂事,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谢姝适时低头,作害羞状。 叶氏眉眼带着笑,谁不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她以为薛氏上门来,又如以往一样对自己的女儿赞不绝口,必然是有一番深意。或许是听到什么风声,想早些定下两家亲事。 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因为薛氏口风一变,道:“这些年我是真心把娇娇当成自己的女儿看,这孩子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必能大富大贵。你呀,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 又说当女儿看,又说能大富大贵。 叶氏略一琢磨,便知这话的意思。 她下意识看向谢姝,谢姝朝她轻轻摇头,意思是自己没事。 “养儿方知父母心,我们都是当娘的人,谁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好。大富大贵的不敢想,我只盼着我家娇娇不受委屈。” 薛氏表情讪讪,“是这么个理。” 拉着谢姝的手,顿时就松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自在,叶氏也不舒坦,两人再无往日的亲近,干巴巴地又说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 叶氏送她,看着像以前一样,但终归是不同了。 关了院门,叶氏一声叹息。 “娇娇,陈家这门亲应是不成了。他们应是有自己的难处,你别多想。” 谢姝点头。 “我省得。” 叶氏见女儿哪此懂事明理,偏偏婚事横生枝节,当下眼眶都红了。 收拾一番后,她还是准备去郑府一趟。 她这一去足有大半天,等回到家时太阳都快落山了。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女儿,连忙挤出一抹笑来。 “不用担心,娘都说清楚了。郑夫人是明理之人,秦国公府高门大户的,定然也不会为难我们。” 谢姝看着她脸上明显干了的泪痕,道:“娘,是女儿惹的事,让你们为难了。” “你这孩子,你惹什么事了?”叶氏心疼道:“你是好心,救了那白大姑娘一命,谁知他们却惦记着让你往火坑里跳。是他们没良心,是他们恩将仇报!” 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郑夫人一定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谢姝突然想起当日秦国公夫妇上王府质问时,萧翎和自己说的话。萧翎说:“人心之诡堪比妖魔,你不忍他人陷于深渊,却不知他人不仅不会感恩,反倒会将你拖入地狱。” 今日这话算是应验了。 所以枉她活了两辈子,到底还是天真。不如萧翎识遍人心,最是知道人心之恶,也最是知道人心之诡。 “娘,我错了。” 她就不应该多管闲事! 叶氏更加心疼,“傻孩子,你没错。你放心,不管他们说什么,这门亲事我们都不同意。他们高门显贵的,总不会明抢吧!” 话是这么说,但很多手段比明抢更恶心。 “那父亲……” “你父亲为官多年,也见过不少风浪,若真是因为后宅之事而遭人报复,他必定会在圣上面前弹劾一二。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半点靠山没有,实在不是行我就厚着脸皮去求太妃娘娘做主!” 叶氏越说越觉得应该如此,既然镇南王府愿意给他们撑腰,那她也就厚着脸皮,腆着脸去求太妃娘娘。 母女二人说话时,杜家的人来送东西,除了一些土仪之外,还有一封信。信是从洪山县那边来的,信上面的字迹是谢娴所书。 叶氏忙折开看,一看之下又哭又笑。 谢姝接过信,看了一遍后也高兴起来。 “娘,姐姐要回来了!还有姨母也找到了!” “这么多年了……”叶氏哽咽着,“可算是找到了。真是谢天谢地,得亏你姐姐留了意,否则你姨母还在给别人当粗使婆子。” 信上谢娴说自己在街上遇见被主家训斥的叶兰,叶兰看到她之后一直发愣,她便多问了几句,听到叶兰说自己原也是盛京人氏时,又问她母亲名讳,她如实相告之后,姨甥二人这才相认。 叶氏哭哭笑笑,一时哭叶兰受了太多的苦,光是听在街上被主家训斥便知过得有多艰难。二是笑时隔多年,她们姐妹二人终于要重逢。 因着谢娴一家三口即将归家,因为叶氏的姐姐叶兰有了消息,谢家人都很开心。按照信送出的日子来算,他们应该近几日就会到京中。 但流言蜚语如风,也很快便传到了举人巷。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6节 明明是他们拒了白家的亲事,白家却到处说他们合了八字,是因为谢姝命格不好所以样事才没成。 叶氏听到后气得不行,谢姝却觉得无所谓。 命格不好就不好吧,这已经是可以接受的诋毁,比诬蔑她的名声好得多。再说命格这事谁也说不清,别人说她命格不好,她总不能拿着万福寺的签文到处去说吧。 在她的劝说下,叶氏好受了一些。一家人将白家提亲的事抛在脑后,满心期待着谢娴一家三口还有叶姨母的到来。 几日后,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停在谢家门口。 先是下来一个近而立之年的男子,然后男子再扶着马车内一位抱着孩子的少妇下来,最后下来的是个妇人。 “爹,娘。”少妇激动地喊着,一把将怀里的孩子塞到男子手上。 “娴姐儿。”叶氏和谢十道迎上去,上上下下打量着三年不见的长女。 谢娴肖母,长相与叶氏像了七分,那温柔的目光越过叶氏和谢十道,一眼就看到出水芙蓉般貌美又灵动的少女,当下惊呼出声。 “娇娇!” 谢姝上前,任由她打量。 她目露惊艳,“我一早便知我的娇娇长大后必定是个大美人,没想到三年不见,你竟出落得如此之好。” “大姐,我好想你。” 谢姝的一句话,让她顿时落泪。 “大姐也好想你,好想你们。” 一家人久别重逢,皆是动容不已。 突然一道童音打破了气氛,谢则美扯着男子的衣服,“姐夫,姐夫,我要看小外甥。” 谢娴这才看到三年不见的小弟,又是惊呼连连。 “小四都长这么大了,我离家时他才两岁,话都说不利索,没想到一晃眼,他都能跑能跳了。” 忽地想起什么,连忙去扶后面的妇人。那妇人一直盯着叶氏看,此时眼中全是泪光。叶氏也看到了她,先是不认识一般,然后是悲从中来。 姐妹俩原本只相差不到三岁,而今瞧着一个沧桑苍老如同老妪,一个顺心体面被岁月优待,看上去年纪之差已与母女无异。忆起姐妹二人相互依偎的时光,如何不让叶氏泪流满面。 “姐姐!”她哽咽着。 妇人也就是叶兰,叶兰也流着泪,“香儿。” 一声香儿,让叶氏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姐妹二人年少时分离,历经岁月磨难之后再见,初时难免有些疏离与情怯,待抱头流泪之后,又仿佛回过到曾经。 骨肉团聚,自有一番痛哭流涕。 哭过之后,叶氏让谢姝和谢则秀谢则美姐弟三人见过叶兰。 “姐,这是老二娇娇……” “娇娇。”叶兰喃喃着,……叫娇娇。” “姐,你说什么?”叶氏没听清。 叶兰摇头,没什么。 谢姝乖巧地喊她,“姨母。” 她应着,暗道自己想多了。 但她没有看到,谢姝眼底那翻涌的情绪。 第47章 一家人站在门口说话, 不时有经过的人问上一嘴。 叶氏忙招呼所有人进去,进门之前她见叶兰手里一直挽着一个蓝色粗布的大包袱,欲接手过来, 却被叶兰拒绝。 叶兰说自己做惯了活,拎着东西一点也不碍事。又说自己的东西都是些破烂玩意儿, 莫要脏了别人的手。 听到这话, 叶氏将将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 谢姝的视线落在那大包袱上, 一眼看清里面的东西,除了衣物, 还是衣物。一件旧袄子压在最内里,袄子里却另有乾坤。几张纸并一封信被缝在袄子里, 纸张略泛着黄, 应是有好些年头。而那封信则用火漆封着口, 信上的字为暗红色。 那应该是血书! 难怪…… 众人进了屋, 叶氏始终拉着叶兰。 姐妹二人坐下, 开始叙谈别离之苦。 叶兰说自己还算幸运, 先是被卖给一大户人家当下人。那主家夫妇为人和善, 她过得还算不错。后来那家人出了事, 她辗转流离,进了另一户人家,可惜这一次运气不好, 主家不慈还时常责罚下人。 她说的后一户人家,就是谢娴在街上遇到她时, 斥责她的那户人家。谢娴也说那户人家在洪山县风评不好, 幸好杜明礼是县令之尊, 向他们要一个人的事情才会如此顺利,否则少不得有一番周折。 叶氏的眼泪不断, 哭着说“姐姐,你这些年受苦了。” 叶兰也哭,说自己这些年最担心的就是叶氏,如今看到自己的妹妹嫁得良人,儿女双全,过得顺心顺意,她已经心满意足。 “你那原先的主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若不然你一直在他们那里……也不用受后来的苦?”叶氏哽咽着。 叶兰闻言,低下头去。 “一家人遭了匪患,全死了。” 叶氏连连惊呼,直说好人没好报,那么好的人家居然遇到那样的事。 叶兰也跟着附和,眼神却有些恍惚。 这时谢十道突然站起来,她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忽地跪在地上,口中喊着:“老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叶氏忙过来扶她,声音里全是哭腔,“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叶兰回过神来,羞愧不已。 “……还以……些年都习惯了,让你们见笑了。” 叶氏悲从中来,“姐姐,你受苦了。” 姐妹俩抱头痛哭。 良久,哭声才止。 谢娴和杜明礼一路奔波,进城之后先到谢家,如今见了父母弟妹,又把叶兰送到,他们夫妻俩也要回杜家。 叶氏这才抱着从未见过的小外孙澜哥儿,香了好几下。 澜哥儿一岁不到,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叫人,光会咿咿呀呀地叫唤。便是这谁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婴儿学语声,瞬间将悲切的气氛冲散。 送走他们夫妻后,叶氏张罗着安置叶兰。 “二姐,我还以为小外甥能陪我一起玩呢,没想到他连话都不会说,也不会走路,还怎么陪我玩啊。”谢则美小脸上全是失望,很是不开心的样子。 “等他再大一些,就会说话能走路,到时候就可以陪你玩了。”谢姝说这话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透过门板,她看到叶氏和叶兰在说话,然后叶氏出来,又把门关上。再然后她看到叶兰抱着那大包袱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将包袱解开,双手将那旧袄子小心翼翼地铺开,摸到里面的东西之后,神情从怀念变成悲切。 …… 从洪山县到京城,不止千里之遥。 叶兰缓了两日后,叶氏便想带她出去逛逛,顺便添置几身衣服。她先本是不愿意出门的,又拗不过叶氏,最后只能同意。 谢姝也陪着,三人一起出门。 经过几日的相处,叶兰适应了一些,但还是不太习惯。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下人,猛不丁不用为奴为婢,自然是有些不自在。 叶氏看在眼里,面上尽量不显,待她如从前一样,仿佛她们还是多年前的那对小姐妹,期间从未分离过,也从未有过身份上的天差地别。 私下却在谢姝面前哭,说自己的姐姐以前最是泼辣的性子,若不然有那样一个嗜赌的父亲,姐妹二人早就被人嘲笑欺负死了。没想到现在如此畏畏缩缩,这些年必是受了太多的苦。 “小时候是你姨母护着我,现在换我护着她了。”这是叶氏的原话。 盛京的繁华让叶氏有些畏缩,尤其是当衣着体面的人经过时,她会下意识弯着腰。叶氏和谢姝一左一右护着她,她左右看看又慢慢挺直了背。 三人逛了衣料铺子和成衣铺子,皆有所获。 她们刚出一家铺子时,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谢姝不经意一看,瞬间皱起眉头。原因无它,只因马车内的人。 马车里一共有两个人,一个人坐着,五大三粗穿着大户人家的家丁服。另一个人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是那睡姿实在是诡异,仿佛是被人胡乱塞进马车一般。 她犹豫一下,对多乐耳语几句。 然后她像是没看到一般,准备穿行而过,险些被那马车撞倒。 马车停下,车内坐着的那个家丁掀开帘子骂,“哪个走路不长眼睛的,简直是找死!” 却在看清谢姝的长相之后,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语气也好了许多。“你是谁家的姑娘,下回走路看着些。” 叶氏和叶兰都吓了一跳,赶紧过来。 谢姝扶着头,“娘,我的头好晕……” 说完,她还真就倒在叶氏身上。 叶氏不疑有它,脸色大变。 “娇娇,娇娇,……怎么了?” 那家丁脸色也变了,道:“这位夫人,我们可没撞到你女儿,你们可别讹我们。我看你们也是体面人,我不妨告诉你们,我家主子可不是一般人,你赶紧走吧。” 叶氏性子虽温婉,却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夫人,眼见着自己的女儿都晕过去了,这人竟然连一句好话都没有,自然是不依。 “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我女儿都晕倒了,你们居然还说我们讹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她心里忧心女儿,“你们等着,等我找大夫……” 这时她听到谢姝极小的声音,“娘,不能走。” 她心里一惊,须臾间明白过来。 “你一个下人口气这么大,我倒要看看你的主子到底是谁?你主子是不是就在马车里,让他出来说话!” 那家丁一听,面露恶气。 “这位夫人,我们明明没有撞到你女儿,你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不管你家主子是什么身份,难道撞了人也不出面吗?躲在马车里算什么,是见不得人,还是心虚?”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8节 当她站在萧翎面前时,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果然还穿着黑色的官服,官服之上隐约还有暗色的污渍。 【你又在连夜审案子?】 “嗯。” 她忽然有些别扭起来,良心也有些不安。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心虚,心虚自己为何笃定他会来。 他是她什么人啊,为什么会在听到今天的事后,晚上就会来找她?她到底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肯定会来见自己? 【……的事也没那么急,你可以晚两天再来的。】 “那刚刚是谁在心里不停喊我?” 【世子爷,知道你会读心,就别在这里炫耀了。赶紧的吧,万一我姨母睡着了,那你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走在前面,萧翎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叶兰的门外,透过门与里面的布置,她的视线层层穿过,最后看到床幔里着躺着的叶兰。 叶兰果然没睡,正辗转反侧。 【你离近一些,免得听不清楚。】 萧翎:“……” 他也疯了。 大半夜的还有一堆的案子积在那里,他竟然陪这个小姑娘在听一个妇人的墙角。 突然他脸色一变,眼底瞬间风云变化。 【听到什么了?】 谢姝问他,下意识靠近。 “是谁在外面?”叶兰惊疑的声音响起。 谢姝一惊,然后就感觉一只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又来这招! 第48章 屋内传来动静, 叶兰应是起了。 她走到窗边,像是在屏气静听,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异样, 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脚步声又往回走。 不知过了多久, 捂着谢姝的大手终于放开。 【我姨母睡了吗?】 萧翎摇头, 神情如覆着寒霜, 说不出的凝重。 谢姝不敢打扰,没再出声。 寂夜仿佛一张巨大的网, 无声无息地慢慢收紧,最后这天地间好似仅有他们二人, 相互依偎着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 萧翎朝她轻轻点头。 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松懈, 小心翼翼地吁出一口气, 如受惊的小兽终于到了安全之地, 神情间全是如释重负。 萧翎见之, 嘴角微微上扬, 眼底的寒霜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冰而出, 须臾间发芽抽枝,开出绚丽至极的花来。 两人极有默契,几乎是同起退后, 同时往回走,这样的默契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 同步到令人惊叹。 然而此时, 谢姝半点未曾注意, 一门心思全在萧翎到底听到了什么上。但萧翎发现了,眼底盛开的那朵花越发妖艳。 到了可以说话的地方, 谢姝停了下来。 【我姨母刚才没发现不对吧?】 “身怀秘密之人,日不能安,夜不能寐,自是比寻常人更为警醒多疑。你放心,她没有发现窗外有人。”萧翎压着声,低着眉眼,温热的气息混着这些字,一样不落地进了谢姝的耳朵里。 谢姝避开一些。 【我之前看到她的包袱中有一件旧袄子不太对,里面夹着东西,几张纸和一封信,那信上的字似是用血写成。她曾在姜尚义家里当过下人,我怀疑那些东西是姜尚义交给她的。你刚才听到了那久,她都说了什么?】 “你猜得没错,那些东西确实是姜尚义交给她的。她今天白天见到姜瑜,已有所怀疑,过后必定会找机会确认姜瑜的身份。” 【好,这个机会我来帮她。你派人跟着,免得发生什么意外,还有姜瑜那边你也要盯着。】 萧翎用那双深邃到不可见底的眼睛看着她,道:“我已暗中派人前往月城,无论是国仇还是你的家恨,我们一样一样来。” 她闻言,心里的弦似被人拨动了一下,发出猝不及防的声响,吓了她一大跳,心肝脾肺都跟着颤了颤。 这种来自内心深处陌生的触动让她微微失神,待想去认真思量时,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再也难觅踪影。 良久,她点了点头。 …… 翌日。 叶兰依然起得很早,她为奴多年,自然是不习惯等着别人的侍候,又怕和下人抢活干会丢叶氏的脸,便寻了一个自在又能做事的地方,那就是厨房。 她干活麻利,操持一家人的饭食游刃有余。叶氏原本怜惜她,不愿她再劳累,但她说若是不做点什么反倒会难受,叶氏也就由着她去了。 饭后,她照旧和叶氏一起做着女红,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当她再次望向门外时,谢姝问道:“姨母,您可是觉得家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她心一动,想点头,又怕不太妥当。 叶氏见她不语,似是也瞧出了什么,自责不已。“瞧我,竟是忘了。姐姐你以前最是拘不住的性子,若不然我们今日再出去逛逛?” 她连忙摇头,“哪能呢,我以前的性子早就改了。” 说完,又怕叶氏多想和难过,“现在年纪大了,不比从前。我就是觉着你日日陪着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叶氏眼眶一红,“你我分开多年,便是日日陪着我都觉得不够。” “香儿。”叶兰的眼睛也湿了,“我……我怕会连累你。” “姐姐,怎么会呢?你我是姐妹,你怎么会连累我?” 叶氏自然是听不懂叶兰话里的意思,但谢姝却是知道的。 谢姝道:“娘,姨母怕耽搁你照顾爹和弟弟们,若不然我陪姨母吧。正好今日天气凉快了些,我陪姨母出去走走,可好?” 叶兰分明意动,却有些犹豫。 叶氏瞧她神色,想了想,道:“也好。” 姨甥二人将出门,好巧不巧苏夫人与其女苏婵娟打门前过。母女二人同样不大的眼晴看到她们后,齐齐哼了一声。 举人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住得久了,但凡是谁家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不多时便会传得满巷皆知。 叶兰上京已有几天,巷子里大多数人都知道谢家多了这么一位亲戚。关于叶兰的经历,外面也有传言。 “什么正经人家,竟然和一个下人做亲戚,真是丢死人了。”苏夫人嘲讽道。 叶兰闻言,羞愧低头,双手不安地握在一起。 谢姝上前,冷冷地看着苏家母女,“道歉。” 苏夫人嘴一撇,“你们家和下人做亲戚,这事谁不知道,还不让人说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谢十道和叶氏夫妇多年来一直寻找叶兰,并不是什么秘密。而谢娴和杜明礼夫妇将叶兰带回京城,更没有藏着掖着。 人言籍籍,如何能拦得住。 “没有不让人说,但我们不觉得丢人,你凭什么说我们丢人。” “这还不丢人?” “我们不偷不抢,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不像有些人丧尽天良,尽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不是诬蔑别人,就是仗势欺人,那样的人才丢人!” 苏夫人上回吃了大亏,连着好几天没敢出来见人,心里一直憋着气,若不然也不会故意等在谢家门前寻晦气。 谢姝与她对上,正合她意。 她当下双手叉腰,大喊,“你说谁丢人?你再敢说一句……” 话未说完,一盆水当头泼下。 叶氏端着盆,温婉而立。 那优雅的姿态与从容淡定的表情,仿佛泼水的人不是她。 “苏夫人,真是对不住了。刚给我家养的王八换了水,还想着泼在路上降降热气,哪成想你会在我家门口。听着你最近火气不小,你就当是大热天的我给你降降火。” 又是王八水,又是降火,听得苏夫人的火全上来了,哪里还降得下去。她一头一身的水,破口大骂。 “……就是故意的,你个黑了心肝的,你不得好死,你……” “苏夫人,你可瞧清楚了,你站的是什么地?”谢姝淡淡地来了一句,打断她的骂声。 她定晴一看,自己都快站到谢家墙边了。这若是让别人来评理,她也不占什么好,但尽管自知理亏,她依旧要胡搅蛮缠。 “大路朝天,人人都走得,又不你家的路,你凭什么不让别人走。你们母女俩没一个好东西,怪不得把下人贱奴才当个宝,还当成亲戚养在家里,我……” “啪!” 叶氏一个巴掌过来,苏夫人都懵了。 好半天,苏夫人才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嚎。 “你们快走。”叶氏对谢姝和叶兰说。 叶兰一脸愧色,这个样子她如何能走。 谢姝低声道:“我们走了,我娘才好处理。” 一听这话,叶兰才犹豫地上了马车。 而叶氏,则等她们上了马车之后转身进门,然后“嘭”一声将门关上,任由苏夫人在外面嚎天嚎地。 马车出了举人巷的牌坊,叶兰忐忑不安。 “娇娇,我们就这么走了,真的没事吗?” “若有事早就有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69节 叶兰低着头,自责不已。 “……你们添麻烦了。” 她这般苍老怯懦的模样,与谢姝在叶氏那里听到的人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我听我娘说,姨母以前性子强,若不是姨母护着,她那些年也不知能过得安生。既然是一家人,你护着我,或是我护着你,都是应该的,又哪里会觉得麻烦。” “……你娘怕是要对我失望了,如今我哪里还强得起来,我这个样子……会给她丢脸……” “姨母,你以前要强,是因为要活下去。后来你变软弱了,那也是因为要活下去,无论是要强还是变弱,你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不是你的错。” 叶兰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愣在那里。 人说好言暖三冬,她今日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过往多少年的蹉跎苦难,因为这句话而有了支撑。 过了许久,她动容地拉着谢姝的手,眼眶含着热泪。 “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姐弟几个都是好孩子。” 她这辈子吃尽了苦,回顾起来全是辛酸,如今和妹妹重逢,心里才算是有了慰藉。再看妹妹生的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她更是觉得欣慰。 “娇娇,你这名字极好。” 叫娇娇的孩子,想来都是聪明伶俐又懂事的吧。 谢姝垂下眼皮,问她想去哪里,她说都听谢姝的。谢姝说昨日还未逛尽兴,不如再去那处逛一逛。 她一听,立马点头同意。 一路上,她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起了常庆班。她说自己许多年未听过戏,想听一听如今京城里兴的都是什么戏。 二人一个有意,一个顺水推舟,直接到了常庆班的园子。 园子不小,自来都是戏班子盘踞。一个戏班子倒了台,另一个戏班子接上,流水的戏班子,铁打的戏台,婉转咿呀地传唱着一出又一出的戏。 观戏分台下和楼上,台下的大多是寻常百姓,楼上的则是有头有脸的人。姨甥俩坐的是台下,位置略偏。 没坐一会儿,叶兰借口要小解,并拒绝了谢姝陪同的提议。谢姝再三,依然被她拒绝,便不再执意。 谢姝的目光跟着她,见她绕了一圈后,往戏台后面而去。 近两刻钟,她还未回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群丫头婆子拥簇着两位姑娘进来,一位衣着华丽满头珠翠,另一位打扮素净面有病色,皆是容貌一般之人。 谢姝见之,有意避开她们的视线。 她们订的是楼上的位置,那打扮素净的姑娘临上楼之时,也不知怎地就看到了谢姝,然后是一脸惊讶地过来打招呼。 “石榴姑娘,真的是你,我方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原来是白大姑娘,还真是巧。” 这位打扮素净的姑娘正是白蓁蓁。 白蓁蓁的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甚至病气更重,她看着谢姝的眼神有几分不太自然,还有一丝羞愧。 “石榴姑娘,那事实在是对不住。无论我母亲如何劝说,我父亲都消不了气,说你们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后来我苦苦相求,我父亲这才作罢。” “白大姑娘是如何求的?”谢姝目光平静,“如今京中都传我命格不好,这就是白大姑娘对我的报答?” “石榴姑娘,我已经尽……还要我如何?” “石榴姑娘?”那衣着华丽的姑娘过来,睥睨着谢姝,“小门小户之人,叫这么个名倒是合适。”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熙和郡主。 熙和郡主的话音一落,便被人怼了回去。 “我觉得石榴的喻意极好,不是有福气之人,还受不住这个名字。但郡主娘娘的小名更胜一筹,苏二丫这个名字一出,京中贵女们谁也不能与之争锋。” 这道戏谑的声音传来,熙和郡主险些咬碎了牙。 “章也,你敢嘲笑本郡主?” 章也摇着扇子,一脸怕怕,“郡主娘娘吓死我了,我哪里敢嘲笑郡主娘娘。万一郡主娘娘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让我们这些子民说话,那可如何是好?苏二丫这个名字难道不好吗?听着贱是贱了些,难听是难听了些,但一听这名就知道好养活。人家苏家定然是因为这般,才给郡主取了这么个小名,难道郡主娘娘不满意吗?” 熙和郡主气极,恨恨瞪着他。 “章三公子成日无所事事,不该管的闲事也管,难道不怕惹祸吗?” “怕啊。”章也嘴里说着怕,却是一脸的无所谓。“我怕有人手段下作,仗势欺人。我怕有人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熙和郡主可算是听明白了,合着是拐着弯儿骂自己呢。 她气极,不悦地睨了一眼白蓁蓁,“是你说这戏班子的戏还不错,本郡主才陪你来听戏,你怎么事先不打听清楚安排好,竟让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坏了本郡主的兴致。” 白蓁蓁面色更白了些,分明是熙和郡主想听戏,拉着她一起,还说若是事后长公主殿下问起,就说是她想听戏。 父亲和母亲见熙和郡主愿意与她往来,一个比一个高兴,巴不得她和熙和郡主走得越近越好,却不知熙和郡主之所以和自己相交,仅是因为她长相也一般。 她自知自己身体不好,容貌也寻常,父亲之所以不重视她,正是她的身体和容貌不能攀上一门好亲事。 若是能结交到熙和郡主,不仅父亲会高看她一眼,母亲在父亲那里也会有些体面。她如此委曲求全,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郡主莫要生气,全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也是个拎不清的,怎么什么人都要过来打个招呼,害得本郡主陪你在这里受人挤兑。” “郡主娘娘一口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又说有人挤兑你,不会是指我吧?”章也不嫌事大,还在拱火。 熙和郡主不说话,不虞的表情说明一切。 这个章也不就是仗着章相简在帝心,又与萧世子交好吗?若是自己嫁给了萧世子,她倒要看看这个章也还敢不敢这么对她不敬! 正这般想着,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抬头望去,见楼上一人凭栏而立,身长如玉,似皎皎明月。 “萧世子?” 谢姝转头,与萧翎的目光对上。 方才她还故意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这人。可见这人越来越有心机,已经知道如何躲避她的透视眼。 真是太狡猾了! 须臾,萧翎下了楼。 近到眼前,那出尘的风姿更是让熙和郡主倾心不已。 以前世人都说这位萧世子是盛京明月,人品如玉,润泽无双。但自从进了清风院,却用极短的时日内连破多起积年的悬案,让陛下龙心大悦,赞其稀世美玉终成剑,一剑清风破奇案。祖母也说他一鸣惊人,他日之势必定不凡。 只是这样的男儿,竟然不近女色。 不过也好,不近女色,便不会在意女子的容貌,与她倒是极为相配。 “萧世子,你怎么在这?” 再一看萧翎未着官服,又问:“萧大人今日没有当值?” “今日休假,原本想好好听一出戏,没想到戏台之下比戏台之上还要热闹。” “萧大人有所不知,方才章三公子好威风,为了这位谢姑娘急赤白脸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这位谢姑娘交情不一般。” 章也朝谢姝眨着他的桃花眼,仿佛在说:“我们关系怎么不一般了?” 谢姝:“……” 她看到萧翎眼中的红血丝,心知这人应是一夜未睡。 【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那今日为何还要出门?这里有章三就够了,有他在别人讨不到什么便宜,你不需要亲自过来盯着。】 萧翎看着她,眸中隐有火光在跳跃。 她下意识移开视线,对熙和郡主道:“我见青山,青山是我。我见浊水,浊水是我。郡主所思所想与从不同,但凡一个姑娘与男子认识,便是交情不一般,这样的思想和觉悟,当真是令人佩服。” “说得好,哪个男子不认识几个姑娘家,又有哪个姑娘没见过几个男子,怎生到了郡主口中,便是交情不一般,郡主这心也太脏了!”说着,章也还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对萧翎挤眉弄眼。 熙和郡主又被挤兑,还被扣了一个心脏的名声,如何能依,当下脸一变,“萧大人,你都听到了,章三公子如此污蔑我的名声,你可要替本郡主主持公道!” 她以为自己摆出这般态度,身份又摆在这里,萧翎怎么着也会看在祖母的面子和两家的交情上,少不得要轻斥章也几句。 谁知萧翎却说:“郡主方才说错了。” “本郡主说错什么了?”熙和郡主不明所以。 而萧翎的眸子中,此时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少女一袭淡色衣裙,腰极细,仿佛一掐就断。这样纤细娇弱的女子,瞧着最是不谙世事,又有谁知道内里竟是个异世魂,且还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世。而她所有的一切,自己都知道,好比是怀揣珍宝无人知,一时想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一时又恨不得宣告天下这珍宝乃自己所有。 谢姝感觉萧翎的目光一直不离自己,心中警铃大作。 很快,她的预感就成了真。 只听到萧翎说:“与谢姑娘交情不一般的不是章三公子,而是我。” 她:“!” 第49章 戏台之上, 大幕已经拉开。 咿呀的戏腔时而如泣如诉,时而高亢激昂,衬托着此时的气氛, 似低迷凝重又似激动愤怒,一如熙和郡主的脸色。 熙和郡主瞪着谢姝, 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碍眼。京中长相上佳的姑娘们不知多少, 但她觉得眼前这张脸最是令她排斥, 几乎是从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仿佛她们天生就不对付一般。 谢姝半垂着眼皮, 盖住自己眼底的恼色。 【萧翎,你丫的是不是有病?你不帮我就算了, 你居然还在这里火上浇油。谁和你关系不一般了, 你好好说话!】 真是气死她了, 居然还帮倒忙! 萧翎无视章也意味深长的目光, 道:“我祖母与谢姑娘的父亲是同宗, 我和谢姑娘算得上是远房表亲。谢姑娘又在王府住过一段时日, 论交情论关系我们都不一般。” 谢姝在心里哼哼。 【算你还会说话, 不过这样让人误会的话以后别说了。】 她看到萧翎的手动了一下后, 眼底的恼色褪了下去。 而熙和郡主的表情也好看了些,“原来是这么个不一般,但萧大人也不能事事都看在长辈的面子上照顾别人, 免得纵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还当萧大人对她不一般。”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0节 谢姝:“……” 这位郡主娘娘管得可真宽! 章也摇着扇子, 还是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无比戏谑地“哦”了一声, 道:“难道郡主娘娘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我倒是愿闻其详,还请郡主娘娘不吝赐教。” 熙和郡主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章也为何处处与她作对! 难道就因为她长得不够好看吗?真是气死她了,她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还有长公主的孙女,这个章也简直是以下犯上。 “章三公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郡主娘娘这话真是折煞我了,我如此不耻下问,敏而好学,哪里就是得寸进尺了?我实在是好奇得紧,想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郡主娘娘不愿告之,难道是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熙和郡主气极,她怎么可能知道? 这个章也,真是气死她了! 白蓁蓁小声劝说,“郡主,臣女看您今日必是乏了,不如我们改日再来听戏?” 熙和郡主瞪她一眼,却也知道要顺着这个台阶下,当下冷哼一声,昂着头无比骄傲地“嗯”了一声。 临走时还心有不甘,看了萧翎好几眼。 无奈萧翎一个眼神也没给她,气得她直跺脚。 她们一走,章也就邀请谢姝上楼听戏。 谢姝说自己是和姨母一起出的门,恐怕不太方便,然后看向已经回来有一会的叶兰。 叶兰眼眶红着,“娇娇,你没事吧?” “我没事。” 姨甥二人声音不大,章也因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你小名叫娇娇啊。” 这时月班主疾步过来,听到娇娇二字后瞬间眼神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可不知自己所有的情绪与思想尽数被人悉知。 章也犹在那里夸谢姝的小名,“石榴这名也好,石榴花又娇又艳,倒是应着一个娇字,难怪你叫娇娇。” 他挤着眉眼,小声问萧翎,“你知道她叫娇娇吗?” 萧翎不理他,看向月班主。 月班主向他们行礼,并连连告罪。 章也潇洒地说不怪月班主,还拍了拍他的肩。他受宠若惊,一副小心翼翼又恭敬的模样。这般模样落在叶兰眼里,惹得叶兰的眼眶更红了些。 “娇娇,刚才那人是什么郡主?” “她是瑞阳长公主的孙女,定远侯的女儿。” “她就是定远侯的女儿?”叶兰无比惊讶,她下意识朝月班主看去,又慌忙低下头去,因而错过了月班主看向谢姝时那隐晦的目光。 谢姝也在注意他们,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底。 【萧翎,你快听听,我姨母和姜瑜有没有相认?】 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既然他们已经相认,那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你是不是又一晚上没睡,你看你眼睛都是红的,今晚没事别出门,好好睡一觉。】 萧翎的手指又动了一下,眼神也微微起了波澜。 这小姑娘是在关心他吗? 他对她而言,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谢姝见事情已经完成,遂小声对叶兰说,“姨母,今日怕是不宜再留下来听戏,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叶兰此行的目的也达到,自然是不会不同意。 姨甥二人告辞,然后离开。 月班主望着她们的背影,眼底巨浪滔滔。 那位谢姑娘…… 居然也叫娇娇! 上回在王府突然示警于他,到底是为什么? 她是谁? 难道真的是故人? 突然他感觉到一道凌厉森寒的视线,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自何人。 蓦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小王爷什么都知道? …… 回程的马车内,谢姝在细细和叶兰说着街两边的铺子,以及这些年京城的一些变化。叶兰默默地听着,神情怅然若失。 忽然,她幽幽地开口,“我瞧那月班主应是个读书人,想来以前家境尚可,他父母应是对他有很大的期许。若是他父母知道他如今沦为操持戏班的班主,也不知会不会失望?” “父母对子女纵有很多的期许,但最根本的期许应该是盼着儿女平平安安。若不能成大器,不能施展抱负,那就好好活着。” 叶兰闻言,微微发怔。 良久,叹息一声。 “你说的对,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谢姝宽慰她,“姨母,盛京城内卧虎藏龙,他凭一己之力闯进来,还能立足扬名,可见是个不简单的。何况天子脚下权贵遍地,他的戏班子名声渐大却可以安然无恙,想来背后定有靠山,您就不必为他担心了。” 叶兰一听,仔细一思,面上的怅然之色慢慢散去。 但一想到别人对自己的托付,又觉沉重和不安。她如今已和妹妹重逢,万一事情不成,岂不是连累了妹妹一家。她纠结着,深思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姝的脸色比她还要凝重。 举人巷的牌坊渐近,远远就能看到张阿嬷坐牌坊下与人闲聊。不时有人发出惊讶的声音,或是发自内心的大笑。 市井的烟火气与历经沧桑的青石板路一样,承载着太多的故事,那些广为人知的佳话,还有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在世人的闲聊中和辗转的时光里或是被传扬或是被掩埋。 日出和日落,退去白天的喧闹,夜晚总会如期而至。 用过晚饭后,叶兰说自己有话要说。 叶氏见她表情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谢姝和谢则秀谢则美姐弟几人被清场,然后门被关上,门内除了叶兰和叶氏姐妹俩,还有谢十道。 烛火映在窗户上,晕染出四角齐整的光亮。 透过窗户,谢姝将里面的情形尽收眼底。 先是叶兰和谢十道夫妇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她竟然要给他们下跪,却被叶氏给扶住,姐妹二人抱在一起。 许久之后,姐妹俩分开,齐齐看向谢十道。 谢十道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许是在郑重考虑,足足沉默了近一刻钟左右,才重重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叶兰作势又想跪,再次被叶氏扶住。 谢姝缓缓抬头,望着夜空。 今夜有月,还有星。 月如钩,繁星似无数双眼睛。 她想,明天必是一个大晴天。 …… 翌日一早,叶兰要出门。 叶氏并谢姝姐弟几人送她,她眼睛略肿,想来昨夜没少哭。望着自己的妹妹还有几个外甥,她不知不觉又湿了眼眶。 谢姝目光一扫,一眼看到不远处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内,坐着一身常服的萧翎。 如圭如璋,又如剑如山,仿佛是玉做的剑,不光有举世无双的温润矜贵,还着有凛然傲雪的森寒锐利。 【世子爷,这事就拜托您了。】 萧翎面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一颔首。 【那就多谢您了。】 这又娇又脆的声音,有几分调皮还有几分轻快。 萧翎嘴角上扬,无尽的欢喜瞬间堆眼底。 谢家的马车一走,他的马车立马跟上。 叶氏告诉他们姐弟几人,说他们的姨母有事要外出,许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谢则美人小,完全不能感知到大人之间的微妙表情。 谢则秀已是少年,这些日子也经了一些事,自然是有些成长,已能给察觉出大人们似乎有事瞒着自己。 他私下问谢姝,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姝望着比自己还高的弟弟,还清楚记得他刚出生的样子,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也快长成了男人的模样。 那时她遗忘了四岁以前的事,还以为这一家人就是自己这一世的血亲,因而不曾有一星半点的烦恼,成日就想着如何和在父母膝下承欢,如何有大姐相亲相爱,又如何逗弄新生的弟弟,日子过得平淡而满足。 “秀哥儿,如果姨母或是我,会给家里带来一些麻烦……” “二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说姨母就说姨母,为何要扯上自己?你是我姐,姨母是我的长辈,何来麻烦一说。” 谢则秀本就有一些少年老成,眼下说话也有了大人的口吻,一时之间让谢姝觉得既欣慰又感动。 她想有萧翎在,应该不会有事。 忽地又有些奇怪,奇怪自己为何如此信任对方,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复杂,令人不敢往深处去想。 叶兰这一走,就是好几天。 直到第四天,终于传出消息,并以极快的速度传遍盛京城的大街小巷。不出半天的时间,举人巷里的街坊们都知道谢家夫人那位刚找回来的姐姐,竟然是十三年前月城城守姜尚义家里的下人。 她先是击了清风院门前的鸣冤鼓,后又被带到宫中面圣。因为她手中不仅有姜尚义亲手写的一封血书,还有白纸黑字的证据,证明了姜尚义不是通敌卖国的逆臣,反倒是势死守卫月城的忠臣。 而叛国之人另有其人,正是当年定远侯身边的副将王岳。王岳本就是蛮丘人,是老定远侯一时心软将他收养,没想到养虎为患,终被反咬一口。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1节 月城满城被屠,多少无辜百姓枉死,血泪斑斑沉冤受蒙。幸好老天有眼,前有忠仆不负有所托,后有忠烈之士血脉尚在。一时之间关于姜瑜的身世,以及叶兰的忠举被传得沸沸扬扬。 当叶兰再次返回谢家时,还带来了已经公开身世的月班主,即姜瑜。姜瑜先是拜见谢十道和叶氏夫妇,再与谢姝姐弟几人相互行礼。 他和谢姝见礼后,又道了谢。 “上回在王府,多谢谢二姑娘的那杯茶。” “区区小事,姜公子不必多礼。” 他看着谢姝,谢姝也看着他。 “谢二姑娘心善,对一个素不相识之人都能施以援手。” “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姜公子不用放在心上,更不需要说出来。” 有些事即便是心知肚明,却也知不是挑破的时候。 姜瑜明白了她的意思,道:“谢二姑娘说的极是,我记下了。” 他此番登门,一是叩谢谢十道和叶氏夫妇,二是想在谢家的人见证之下,认叶兰为义母,并承诺以后要为叶兰养老送终。 叶兰泣不成声,几度哽咽。她说自己身份低微,不敢受这样的礼遇,再三推脱,又在叶氏的相劝和姜瑜的执意之下最终同意。 喜极而泣之时,长公主府来了人。 来人是来下帖子的,说是长公主备了宴席,盛邀姜瑜和叶兰还有谢家人一同过府一叙,并说请去作陪的是镇南王府一家。 姜瑜应了,谢十道和叶氏也应了。 一行人收拾一番,前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地位卓然,其府邸离皇宫极近。 高门天阙宏伟壮观,重檐斗拱美轮美奂,数不胜数的雕梁画栋,目不暇接的富丽堂皇,说是琼楼玉宇亦不为过。 谢姝走在父母身后,记忆不断翻涌。 那些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景致,如今一一清晰可见。 不经意间,她对上姜瑜复杂关切的目光,然后回以一笑。 公主府的下人将他们引到正殿,长公主和熙和郡主已在,除去她们,还有镇南王府的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婆媳俩,以及萧翎。 自他们一进殿,镇南王府的一家子几乎都在看谢姝。 因着是到长公府做客,她自是被叶氏按在镜子前好好打扮了一番,越发的柳夭桃艳眉目如画,仿若春花又开遍了江南岸,让人留恋着不愿移开眼。 不等老太妃开口,镇南王妃已经朝谢姝招手,示意谢姝坐到自己身边。如此的看重和喜欢,气得熙和郡主险些咬碎了牙,恨不得划花谢姝的脸。 “怎么瞧着清减了些?”镇南王妃关切相问,引来老太妃的赞同。 老太妃皱着眉头,“娇娇啊,你可是最近没好好吃饭?” 长公主听到娇娇这两个字,猛地看过来,“芷娘,你刚刚叫她什么?” “回殿下的话,这孩子小名叫娇娇。” “娇娇……”长公主喃喃着,看向谢姝。“这小名取得好,取得好……” “祖母,不就是个寻常的小名,有什么好的。”熙和郡主不忿道,娇这个字很是寻常,有什么好的。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她能说自己的孙女原本的小名也叫娇娇吗? 这名儿还是她给取的,那时候她有多稀罕自己的孙女,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么小小的一团,明明还是个软身子的小婴儿,却仿佛能听懂自己说的话一般。 可是当孙女被找回来之后,她乍见之下是无比的失望,也不知为何,娇娇这个小名竟像是叫不出口似的,此后再也没有叫过孙女娇娇。 她环视着众人,问熙和郡主。 “熙和,你可还记得他们?” 今日她之所以设宴,主要是为了从姜瑜和叶兰口中多知道当年一些事,毕竟当年她的儿媳和孙女就住在城守衙门的后面。 这一点,所有人皆是心知肚明。 熙和郡主不以为意道:“祖母,您是知道的,当年我生了一场大病,许多事都忘记了。何况那时我也不过四岁,便是没有生病也记不住什么事。” 这个借口,还真是巧啊。 谢姝心道。 察觉到萧翎在看自己后,她低下头去。 【世子爷,这次的事真是谢谢您了。这件事算您帮我的第一件事,您这次可不能说不算哦。】 眼角余光瞄到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她嘴角弯了弯。 这时她听到长公主在问叶兰和姜瑜,“人老念旧,本宫年纪越来越大,越是怀念过去。当年他们一家三口离京时,熙和不过是个百日的婴儿。本宫时常在想,若是没让她和她娘跟去,她娘就不会死,她也不会流落在外三年……” 气氛一时低迷,殿内弥漫着哀伤的情绪。 此时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长公主,而是一个丧夫丧子丧媳的寻常人。她眉宇间全是痛楚与后悔,神情尽是哀伤与悲恸。 老太妃道:“殿下,事情已过去多年,您又何必再自责。人各有命,皆是上天注定,您不是想听听她们母女当年的事吗?若是一昧伤感,倒不如不听的好。” 长公主长叹一声,“本宫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一时……年熙和和她娘在月城的事,你们还记得多少?” 她望向叶兰和姜瑜,示意他们有什么说什么。 叶兰很紧张,声音都有些抖,“温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但最是心善,待人也十分和气。温小姐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 当年温容和女儿住在月城,对外自是隐瞒身份,所以附近的人都称呼温容为温夫人,称呼其女为温小姐。 那时只有身为城守的姜尚义受霍擎所托,知道她们母女俩的底细,也是唯一知道她们真正身份的人。 时至今日,这些事已不是秘密。 “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长公主重复着这话,下意识看了一眼熙和郡主。恍惚之间竟然觉得叶兰口中的孙女,与身边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熙和郡主咬着唇,“祖母,都怪那苏家人,欺负孙女大病一场后忘了以前的事,便说孙女是他们的女儿,孙女也信以为真,事事都听他们的,这才变成今天的模样……” “住口!”长公主目光一厉,“他们救了你的命,又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养,这份恩情你不能忘。” 熙和郡主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声“是。” “女大十八变,哪里由得了人。”老太妃说。 长公主点点头,神情明显有些失落,别的姑娘女大十八变,皆是越变越好,唯有她的孙女让人失望。 但能活下来,已是感谢上苍。 她看向姜瑜,问:“看你的年纪,也比熙和大不了多少,不知小时候可有一起玩过?” 姜瑜回道:“郡主虽小,却十分聪慧,并不屑与小的一起玩。” 长公主一听,来了兴致。 “……竟然不愿与你玩?” “确实如此,她嫌小的幼稚不懂事,时常如同大人一般教训小的要好好读书,莫要成天光想着玩。” 长公主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刹那间有了光。 她的孙女啊,原本就是不凡的吧。若不是被苏家那样的人家教养了几年,也不会是今日这般性子。 “祖母,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问了。”熙和郡主双手紧紧交握着,拼命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长公主皱了皱眉,“祖母未能看着你长大,便想多知道你小时候的事,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熙和郡主撇了撇嘴,她当然不想知道。 谁想知道那些破事,她听都不想听。都怪这两个人,怎么当年没死,十几年后又出来旧事重提,真是烦死了。 姜瑜察觉到她的恶意,深吸一口气,道:“郡主想来是不愿意知道的,因为小的那时候十分调皮,见郡主不愿与自己一起玩,便故意欺负她,时常扯她的小辫子,还把她给气哭了。” 镇南王妃隐约记得这事有些耳熟,思索之时不自觉将茶端起。 而长公主已经在追问姜瑜,“后来呢?” “小的见她哭了,慌忙解释,说自己扯她的辫子不是为了捉弄她,而是希望她注意自己,和自己一起玩。” 镇南王妃越听越熟悉,猛地一个激灵,洒了自己一身的茶水。 “王妃娘娘,您没事吗?”谢姝忙用帕子替她擦。 她抓着谢姝的手,目光中有震惊还有心疼,“娇娇……” 谢姝心念一动,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第50章 很快, 她反应过来。 在长公主和老太妃等人的目光中,羞赧道:“一时没拿稳,臣妇失态了, 请殿下容臣妇下去换身衣服。” 宴会酒席,夫人姑娘不小心脏了衣裳的事也不少, 是以大多数人赴宴以防万一, 都会备一套衣服。 她款款起身, 扶住谢姝的手。 “娇娇,你陪我一同去。” 如此情形落在旁人眼中, 无一不认为她对谢姝另眼相看。 出殿之后,谢姝望着外面的景致, 一时模糊起来, 仿佛多年前她以一个婴儿未完善的视力时看见的那般不真切。 公主府的下人将她们领到专门为客人准备的休息间, 镇南王妃将其屏退之后, 便紧紧拉着她的手, “娇娇, ……” 千言万语, 无数的疑惑, 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因为难以置信,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哪怕是猜到了, 也不敢直接问出来。 “王妃娘娘,世间之事, 有的是阴差阳错, 有的是别人故意为之。若是两者皆有, 那就是百口莫辩。” 谢姝的回答,再一次证实了镇南王妃的猜测。镇南王妃心中的惊骇自是不用说, 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孩子真的是! 怎么会这样? “那你……” “王妃娘娘,世人都说她是,那她就是,我若揭穿,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2节 一室沉默,镇南王妃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当年认亲之事可是鲁国公世子出的面,难道…… 王府虽然主子简单,内宅没有那些个龌龊污糟的事,但这些年她听得多,也见得多,一时之间是满心的惊疑。 “那怎么办,就这么由着他们鱼目混珠吗?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袖手旁观,我会帮你找证据……” “王妃娘娘,我已托人在搜集证据,您就放心吧。人多手杂,为免打草惊蛇,还请您不要插手。” “你托的人,可靠吗?” “可靠。” 说出这两个字时,谢姝自己都愣了一下。 原来不知何时,她已在心里认同自己对萧翎的信任。所以啊,像他们这样有着相同际遇和秘密的人,做盟友或是朋友最为合适。 她说自己所托之人可靠,镇南王妃深信不疑。 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稳重的,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让人放心。以前只觉得是合了眼缘,没想到竟是好友的女儿。 “那你如果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谢姝应下。 自始自终,镇南王妃都拉着她的手,目光是越发的怜惜,“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也没有,我现在的爹娘很好。” “……也是,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疼你。”镇南王妃心里好受了一些,“我与你娘是好友,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 谢姝仔细回想当年的事,道:“我娘并没有提过您,但她说过她在京中有一个最为要好的人,她叫那人若水姐姐。” 若是猜得不错的话,那位若水姐姐应该就是眼前的人。 镇南王妃听到这话,盈在眼眶中的泪水滚落。 她双手摸着谢姝的脸,无比认真地端详着,目光似在寻找故人的影子,又像是在好好看清谢姝的长相。 “我就是你娘说的若水姐姐。” 那时她们都还年少,闺中不知愁滋味,除去谈论诗词之外,聊的最多的就是游记杂说,还畅想着有朝一日能结伴游山玩水,并各自取了一个雅名。 一个叫若水,一个叫依云。 此后但凡书信往来,或是私下称呼,皆是这两个名字。 “原来您就是若水姨姨,我娘常说起您,最是怀念与您在一起的时光。她还说日后回到京中,你们定要抛夫弃子好好玩耍几日。” “我们确实有这样的约定,可惜……”镇南王妃哽咽起来,“我没有等到她的人,等来的却是她……娇娇,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你娘,好不好?” 谢姝看着她,然后慢慢点头。 “王妃娘娘……” “你还叫我王妃娘娘,你刚才不是叫我若水姨姨吗?” “若水姨。” …… 镇南王妃换好衣服后,两人回到殿中。 谢姝虽低着头,却知道萧翎在看自己。 【萧翎,你母妃已经知道我的身世,我也没有瞒她。】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不用谢姝说,他也从自己母妃的心声中听到了结果。 长公主看到镇南王妃与谢姝同进同出,仿佛亲如母女一般,眼神渐渐变得悠远,不由得心生感慨。 “本宫记得以前溪娘与容娘最是要好,两人好得像亲姐妹似的。” 老太妃也跟着感慨,“是啊,那时殿下与臣妇……” 她与殿下情谊不一般,彼此的儿媳妇又是难得的好友。当年他们两家来往频繁,是何等的亲近。 物是人非,如何不让人遗憾。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落寞。 熙和郡主却是满心的忿忿,她可记得镇南王妃第一次来看自己时的情形,一直皱着眉盯着她看。那时她刚被封为郡主,正是人人哄着巴着的时候,别提有多得意风光。猛不丁有人敢对她不敬,当下就嚷嚷着“来人,把这人拖下去斩了!” 后来她才知道,对方是镇南王妃,还是她母亲生前的好友。 自那以后,镇南王妃再没来看过她,但凡是在宫宴或是在别府的宴会上见着,也不见一丝半点的亲近。 一想到这时,她怨气又起。 遂道:“时过境迁,祖母您还记得王妃与我母亲的交情,但王妃怕是早就忘了。” “郡主此言差矣,臣妇永远都会记着自己与容娘的情谊,一日也不会忘。”镇南王妃心说难怪自己一见这孩子就不太喜欢,也亲近不起来,原来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容娘的女儿。 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但熙和郡主不知道这些,犹在那里替自己不平。“王妃娘娘,您既然记得,既然不会忘,那为何有些事却忘了。” 她指的是两家有口头婚约一事。 那双不大的眼睛直往萧翎那边看,越看越觉得心不甘。再一看坐在镇南王妃身边的谢姝,更是觉得来气。 “本郡主瞧着,王妃娘娘似乎很喜欢谢姑娘,也不知谢姑娘用什么法子,讨了你的欢心。” 镇南王妃微微一笑,“郡主有所不知,臣妇一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喜欢。” 她又对长公主道:“说出来不怕长公主笑话,臣妇与这孩子实在是投缘,恨不得当成亲生女儿一般。” 然后,歉意地看着叶氏。 “谢夫人莫怪,实在是你女儿太过讨人喜欢,我一时有感而发,绝对没有和你抢女儿的意思,不过是这孩子与我有缘,我便想着多疼一些。” 叶氏哪里会怪。 她的娇娇有多乖巧,有多懂事,她是知道的。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别人的夸赞,还能得到别人的喜欢。 “我家娇娇能得王妃娘娘的喜欢,我感激都来不及,又岂会生气。” “那就好,我呀,实在是喜欢这孩子,真想……” 老太妃生怕自己儿媳要当众认女儿,连忙打断,“我也喜欢娇娇这孩子,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这一家有女百家求,侄媳妇你可得慎重啊。” 叶氏听着,下意识朝自己的女儿看去。 谢姝半低着头,装害羞。 长公主若有所思,而熙和郡主已是一脸气愤。 镇南王妃大抵也明白婆母的意思,暗自想着不管日后如何,反正她心里是打定主意把娇娇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若是以后嫁给别家,她必是要好好备上一份厚重的嫁妆。 她不知自己的所思所想,悉数入了自己儿子的耳朵里。 萧翎抿着唇,眼神幽幽地看了谢姝一眼。 他才不要妹妹! 谢姝感受他的目光,心下无语。 【世子爷,您大可放心,我绝对没有分您家产的意思,就算您母妃想认我当女儿,我也不会同意。】 她才不想有一个对自己事事了如指掌的哥哥! 眼见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熙和郡主哪里能依。 “太妃娘娘您怕是多虑了,既然谢二姑娘这么好,谢夫人哪里用着得慎重给她挑个好人家,远在天边,近在眼的人到处都是。” 说着,那双不大的眼睛看向姜瑜。 “姜公子如今替父昭雪,又认了叶夫人的姐姐当义母,还成了谢二姑娘的表哥,不知将来有何打算?” 这话之用意昭然若揭,但凡不是个傻的都能听出来。 长公主的表情很不好看,那种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下去的丢脸感让她极其不悦地看了一眼熙和郡主。 熙和郡主立马作乖巧状,心中更是恼怒。 她说错什么了? 明明她才是郡主,为何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对她淡淡,反倒抬举一个身份地位无法与她相提并论的小户女。 那小户女有什么好的,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 依她来看,小户配这个什么姜公子再合适不过。既门当户对,又是姨表亲,表哥表妹最是相配。 突然她感觉浑身汗毛竖起,不由得抖了一抖,忽地出了一身的冷汗,仿佛在阴寒的刀剑之下逃过一劫。 她摸着发凉的脖子,心慌意乱。 真是邪门了! 姜瑜仿佛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回道:“小的荒废多年,深觉愧对父母的在天之灵。幸而之前勉强考了一个秀才功名,如今乡试在即,小的想尽力一试。” 这话一出,谢家人和萧家人都表示支持。 叶兰更是激动落泪,险些失态。 熙和郡主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自然是不愿意善罢甘休,却也知不好太过直白。忽然想到什么,眼底似有几分得意。 “姜公子为父申冤,即洗刷了姜大人的冤情,也指认了真正的乱臣贼子。若不是姜公子此举,本郡主和祖母还不知道身边的人就是逆贼之子。” 她说的逆贼之子,正是公主府的侍卫长王甲申。王甲申是王岳之子,事发之前刚好在京外办差,如今陛下已命千林卫前去拿人。 若非这事,她怕是就要被祖母许给王甲申了。一个下人之子,如何能配得上她,祖母实在是老糊涂了! 长公主的脸色越发黯然,道一声自己乏了,然后命人送客。等到众人离去,她却没有去休息,而是有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熙和郡主看。 小时候聪慧过人,又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就被养成了这样? “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喃喃地问。 熙和郡主心一虚,“祖母,您可是生孙女的气了?孙女也不想这样的,都怪那苏家人,是他们教的……” 长公主摆了摆手,“别说了。” 她李央的孙女,真的是什么人都能教坏的吗?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3节 突然她不知想到什么,目光蓦地凌厉起来,接着是猛烈的咳嗽。 熙和郡主想扶她,被她挥开。 “你下去吧。” “祖母……” “下去!” 熙和郡主对上长公主看自己的目光,心更慌了。 然后她捂着嘴,哭着跑出去。 …… 谢家人回到家后,又坐在一起说话。 叶兰欣慰于姜瑜的上进,这才大着胆子建议姜瑜别再做戏班的班主,眼看着乡试没几天,最是应该抓紧读书。 姜瑜认了她当义母,俨然进入为人子的角色,对她的提议很是认同。说自己会把戏班的事交给别人管着,自己会安心准备乡试。 如此一来,叶兰放下心来。 叶氏很是为她感到高兴,她既不负恩人所托,还得了这么一个义子,往后余生不仅能安心,还有依靠,也算是苦尽甘来。 “否极泰来,真该去寺里上一柱香。”叶氏感慨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兰很是意动,询问京城附近可有香火旺盛又灵验的寺庙,她要去拜一拜。 说到京城附近有名的寺庙,还得是万福寺。 万福寺位于盛京城外二十里的东山脚下,与西山遥相呼应。 古刹佛音,香火鼎盛,寺中的签文最为灵验,享誉城内城外。不拘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慕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 问姻缘、求前程、或是祈祷平安,所求各不相同。 翌日一早,叶氏和叶兰姐妹俩,并谢姝便出了城。 叶氏问的二女儿谢姝的姻缘,叶兰求的是姜瑜的前程,而谢姝只求一家人平安。三人上了香,又各自抽了签,皆是上上签。 更为离奇巧合的是,谢姝的姻缘签与上回所求相同,都是:命中有时终须有,富贵荣华自由天,千里姻缘一线牵,葫芦石榴俱双全。 叶氏笑道:“两次都是同样的签文,可见最是灵验。” “娇娇是个好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叶兰也是满脸的笑,她一心盼着姜瑜能中举。如今抽了上上签,自然是让她喜上眉梢,又因着三人都是好签,更加觉得是个好兆头,必定能事事顺心如意。 万福寺除了签文灵验,还有一处灵泉。 所谓的灵泉,就是寺中后山的一片天然泉眼,相传喝了灵泉的水能百病全消,是以但凡来寺中进香之人,都会备好盛水之物,亲自打了一些灵泉水回去。 叶氏有心,自然是不要刘婆子和多乐动手。叶兰更有心,又因着做惯了活,这样的事更是不会需要别人代劳。 谢姝四下一环顾,眼底的悠闲笑意慢慢敛去。 不远处的树丛后,藏着一个人。那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手握一把长剑,正充满杀气地看着这边。 而这边仅有她们一行五人,远处隐约可见有几人走过来,看样子也只是妇人与孩童。一旦那人动起手来,一个人也活不了。 几乎不用思考,她已有了决定。 她对叶氏说自己去那边看看,叶氏想着这里清静,又没有闲杂人等,也就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跑远,便随她去。 她没让多乐跟着,假装慢悠悠地闲逛,然后到了那人附近。 四目相对,对方脸上的疤痕越发明显。 他手中的剑出鞘,剑尖指着谢姝。 从谢姝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身后。那重重的树影之后的一棵树上,玄衣墨发的男子已将手中的弓拉满。 【萧翎,先不要动手!】 萧翎动作定住,狭长的眼睛里一片幽深。 谢姝生怕他放箭,赶紧在心里补充。 【你暂时不要动手,我有话和他说。】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用剑尖指着她的人。 “王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王大人,即王甲申。 王甲申满脸杀气,“你竟然来送死,也好,我就先杀了你!正好替郡主除掉一个碍眼之人,也算是我送给郡主最后的一份大礼。” “你要杀了我,只是为了给郡主送礼?那么杀了我之后呢,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家人?” “不能!”王甲申脸上的杀气更重,疤痕也跟着扭曲,“若不是你们,我父亲又怎么会成叛国贼子,我又怎么会成为乱臣之后?所以你们都该死!” 谢姝看着他,问:“难道是我们让你父亲叛国的吗?难道我们说的不是事实吗?” 他的手抖了一下,剑尖不稳。 “我父亲虽是蛮丘人,但我不信他会叛国!” “人证物证,证据确凿,你不信,并不代表不是事实。” “你知道什么?”王甲申低吼着,“你根本不知道我父亲对霍家和大胤的忠心,你凭什么说那是事实?” 谢姝想,还有什么比她有资格呢,她可是亲耳听到的! “那你又凭什么?就凭你六岁以前与他那几年的相处,你就能断定他是一个忠臣?” “……么知道的?”王甲申问。 六岁以前,他与父亲生活在乾门关。六岁那年,父亲突然送他去习武,此一去他们父子再也未见过。 直到三年前,他回到京中进入千林卫,然后成为长公主府上的侍卫。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一个小官之家的内宅姑娘又怎么会知道。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谢姝往前近了一些,那剑尖眼看着就要刺入她的喉咙。“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说你想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忠君报国顶天立地。你还说过无论何时,你的剑都会朝着关外的方向,绝对不会对着大胤人,这些你都忘了吗?” 王甲申瞳孔猛缩,“你到底是谁?” 第51章 …… 军营校场外,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举着木剑,学着校场内士兵们的动作,一招一式虽稚嫩却有模有样。 一旁坐着一个约摸三岁左右的小女童, 她双手托着腮,一时看着比划着招式的男孩, 一时又看向校场那气宇轩昂的将军。 那将军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却又生得十分俊朗。 天很热, 不多时男孩已是满头大汗,仍旧没有停下。 而校场内那些身着盔甲的士兵们应是更加热, 但没有一人停止动作,不断重复着一挥一刺的招式。 不知过了多久, 年轻的将军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人都被允许原地歇息。男孩也跟着休息, 几步跑到小女童面前, 两人一起听那将军在鼓舞士气。 男孩看向那将军, 目光中全是崇拜, 对小女童说:“我爹说侯爷是最顶天立地的人, 我长大后也要像他一样, 上阵杀敌忠君报国。侯爷说,我们都是大胤的子民,无论何时我们的剑都要朝着关外的方向, 永远不能向着自己人。” 小女童告诉他,“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十几年过去, 当年的男孩和小女童已经长大成人, 隔着无数不再交集的光阴岁月, 他们早已是陌路人。 乍然相逢,不期而遇, 全是意外。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 谢姝看着他,“月城被屠的前一天,你父亲带人冲进我家。他逼迫我娘自行了断,我听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谁?”他低吼着,明明心里隐约有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却还在追问。 “我是谁?”谢姝苦笑一声,“你问我是谁?那你说我应该是谁!” 她应该是谁呢? 王甲申认真地看着她的眉眼,眼神慢慢发生着变化,从震惊到惊喜,然后是怀疑,再然后是纠结。 “不,不可能的!侯爷的女儿早就找到了,你究竟是什么……为何要冒充她?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到底是谁在冒充谁,你看不出来吗?” 王甲申神情微怔,他应该早就怀疑的。 他曾不止一次听侯爷提起自己的爱女,那言语之间的骄傲发自内心。所有侯爷身边的人都知道,侯爷的女儿是难得的聪慧过人。 而时隔多年再见,他几乎不敢认。且不说长相与小时候大不相同,为人处事与言行举止更是令人不敢恭维。但人是温世子亲自确认的,长公主也没有怀疑,他也以为是流落在外的那三年被养歪了性子,并没有过多的怀疑。 前些日子,长公主私下与他提及郡主的婚事,言语之中颇多担忧。担忧郡主的性子不讨喜,嫁给旁人怕成怨偶,有心将郡主托付给他。 他念及侯爷,还有两人自小相识的情分,所以没有拒绝。可被郡主知道后,竟然指着他骂,骂他是狗奴才,骂他痴心妄想。长公主气极,这才派他出京办差,说是要好好劝说郡主。 哪成想,这一出京,他竟成了逆臣之后。 他目光渐渐黯然,那把对着谢姝的剑颓然垂下,绝望的沉默中,唯有山风过树林叶响起的“沙沙”声。 须臾间,他忽地明白了什么。 “我父亲的事,你是背后主使?” “埋没多年的真相重见天日,何来主使一说?” “我不信!我不信我父亲是那样的人!” “那你信谁?温华吗?” 温华两个字,让王甲申眼底升起一丝希冀,但是很快那丝希冀在对上谢姝平静的目光时,又变成了惊疑。 “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不认识温华,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让别人取代了我,这是事实,其中缘由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是为了我好。当年你父亲为何突然送你离开乾门关,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些年你在哪里,又是什么人在安排你的人生,你难道一点也不曾怀疑过吗?” 王甲申闻言,目光惊疑。 这些年他一直在山中刻苦习武,期间只有温华的人去看过他。温华说是受他父亲之托,所以才会对他照拂。 他进千林卫,是温华一手安排,他进长公主府,也是温华的举荐。如今想来,就连他六岁那年离开乾门关,带走他的人好像也是温华的手下。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是被逼的?是有人借着让我习武的理由带走我,然后以此来威胁我父亲叛变?”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4节 “我不知道。”谢姝实话实说,“我只是觉得说不通。” 又是一阵沉默,不远处传来叶氏的呼唤。 “娇娇,我们该走了。” 谢姝身体刚一动,王甲申手中的剑复又抬起。 “我凭什么信你?你刚才说我只是六岁以前与我父亲相处过,我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同样,我也只是在那之前见过你,我为何要信你?” “所以你还是要杀我?” 王甲申明显迟疑了一下,正是这短暂的恍神之时,他猛地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逼近,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寒光锃亮的剑已架在他脖子上。 他瞳仁一缩,看向谢姝的目光充满复杂。 谢姝后退两步,“你说的没错,我们只在幼年时认识,你没有道理相信我。同样我也不信你,因为人是会变的。曾经你说过你的剑不会对着大胤人,而今你应该是全都忘了。” “你故意来见我,就是想擒住我,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王大人,想擒住你的人是本官,与旁人无关。” 一听这声音,王甲申是满心的惊骇。 “原来是萧大人。” 倏地,他眼神一变。 “你……们是一伙的?你知道她是谁?” “王大人不必惊讶,本官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萧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其中的深意只有谢姝知道。 谢姝心想,他这话说的还真是没错。 【萧翎,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到时候替我作证?】 既然决定要报国仇家恨,谢姝自然是希望当年的人证越多越好。 萧翎架在王甲申脖子上的剑上下抖动两下,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看着她,她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也是,他已从忠义之后变成了乱臣之后,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为我做证。罢了,人你带走吧。】 王甲申又问,“你是什么找到我的?” 他一得到消息就脱身成功,以他的身手和隐蔽的行踪,足以摆脱千林卫们的追踪和抓捕,这位萧大人是如何找到他的。 萧翎道:“你我都曾是千林卫,自是知道千林卫的手段。你避开千林卫的追踪,而我正好利用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便能推断出你的行踪。” “原来是这样,以前世人都说镇南王府的世子爷人品如玉,原来也是个狡诈之人。” “王大人过奖了。国仇当前,任何手段都不为过。你应该感谢这位谢姑娘,否则你早就被我一箭射穿。” 听到萧翎这话,他看向谢姝。 谢姝已退到安全的距离,也看着他。“你我早已陌路,但我多么希望你会成为你自己曾经说过的那种人。” 他听到这话,似有重鼓捶心。 而那边叶氏喊了几声不见人,正准备往这边走。 谢姝应了一声,说自己马上过去。 听到女儿的回答,叶氏这才放了心。 王甲申还在看她,问:“你为何不早点出来为自己正名?” “这世间之事,难道是光用想就可以的吗?我娘死之前跟我说,她说国仇家恨与我无关,她只要我好好活着。时至今日我问我自己,国仇家恨真的与我无关吗?同样,你是无辜,但你问你自己,那些无辜之人的死真的与你无关吗?” ……么可能无关呢?若父有债,子必偿……” 叶氏等了一会,还不见女儿过去,人已经朝这边走来。 谢姝知道自己不能再留,转身离开。 【萧翎,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当她与叶氏等人汇合之后,再回头朝这边看时,萧翎和王甲申已没了踪影。山风带着土木的气息,忽远又忽近。 叶氏见她发怔,忙问:“娇娇,你怎么了?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她环顾四周,灵泉附近只有她们一行人。 山林清静凉爽,因着有泉水的滋养而显得草木分外茂盛,山风土木的气息中,隐约还能闻到寺庙的香火气。 “娘,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 叶氏先是不以为意,反应过来后声音都带着急切。 “娇娇,你想起什么了?” 这时叶兰也过来了。 她一走近,就听到谢姝说。 “我记得我好像住在一个种满花草的宅子里,有一个温柔又好看的夫人,别人叫她温夫人,我叫她娘。” “还有呢?”叶氏的心在突突地跳。 “还有……”谢姝垂眸,像是在认真回想,“好多逃难的人,我跟在一家人后面。那家人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女儿,那个夫人的样子好似同苏夫人差不多……” “没了吗?” “……没了。” 叶氏拧着眉,“娇娇,你听娘说,……实不是娘的亲生女儿,你是娘和爹在破庙捡回来的……” “香儿,你说什么?”叶兰激动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又急又抖,“你说娇娇不是你的女儿,她是你捡来的?” “是啊。她那时发着高热,人也烧糊涂了,烧退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叫娇娇。我们就猜她许是逃难路上被人遗弃的孩子,刚好那时姝儿走了,我们索性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着,也没告诉……是不想她难受……” 谢姝喃喃着,“我不是娘的女儿,那我……” 叶兰紧紧抓住她,“我知道你是谁,你叫娇娇,你说你娘是温夫人,那你就是……就是……” 此时叶氏也回过神来,更是听清楚叶兰在说什么,满眼都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那个郡主不是早就找回来了吗?” 是啊。 为什么会这样的呢? 哪怕叶氏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而叶兰这些年也不过只是个下人,但她们都很快明白过来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叶兰自言自语,“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冤屈之事?” 叶氏一把将谢姝抱住,“娇娇,不怕的,不怕的,有娘在呢。你永远都是爹娘的女儿。” 谢姝低喃着:“那些事我原本都忘了,这辈子能成为爹娘的女儿,是我的福气。就算我现在想起了一些事,也不能声张。” “……这辈子能有你这个女儿,也是我的福气。你说的对,这……奇怪了,是不能声张,否则……” 这言之下意,叶兰也能听明白。 叶兰怜惜道:“香儿,你放心。我家大人那样的冤屈都能昭雪,可见是非黑白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娇娇这孩子这么好,她的亲生的爹娘一定会保佑她的。” 叶氏放开谢姝,擦干眼泪。 “没错,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过了一会儿,几人的情绪都平复了许多。 叶兰看着谢姝,突然道:“我之前还奇怪呢,你说一个聪慧懂事的孩子,怎么就会变成那样。变蠢了不说,长丑了也不说,怎么眼睛还小了呢?却原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谢姝:“……” …… 一行人回到举人巷,打远就看到家门口停着的马车。那马车不算华丽,制式也比较简单,是巷子里常见的那一种。 守在马车边的车夫一看到她们,连忙行礼问安。 这是杜家的下人。 谢娴听到动静出来,见叶氏和叶兰的脸色不太对,忙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叶氏赶紧说自己没事,就是赶路赶累了。 为怕谢娴起疑,又说起今日几人抽的上上签。 娘几个说着话,进了屋。 屋内谢则美正在逗弄被婆子抱着的澜哥儿,澜哥儿不会说话,但却一直咿呀地回应着,舅甥二看着倒也和乐。 落了座,谢娴这才问起姜瑜的事。 “听说姜公子想参加乡试,也不知准备得如何?” 说到这个,叶兰也有些忧心,“公子自小聪明,只是荒废了这些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谢娴正是为这事而来,便说自己的夫君杜明礼因为正在谋职,刚好有闲,若是姜瑜不嫌弃的话,他愿意指点一二。 叶兰闻言大喜,忙着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姜瑜。 当叶氏问起杜明礼主谋职的事情进展如何时,谢娴的说法是这样的。 “外放的人进京,哪个不是想留在京中不走。这谋职一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成的,我记得当年爹不是等了足有半年之久才成事,我和夫君都不急。” 话说这么说,但事实并非如此。 早前谢十道进京谋职,人脉太少。谢家人看着他是旁支的份上,确实会提携他一二,却谈不上尽心尽力。 而杜明礼背后有杜家,其兄和岳父都在宣明殿,虽然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便情形比谢十道当年不知好上多少。然进京这些日子以来,竟毫无进展,半点眉目也无,如何不让人着急。 打听来打听去,被问到的人大多数都是语焉不详,少有的几个与杜家交情极好的人透露了一些信息,说是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杜家人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最后还是被人提点,才知他们得罪的人是白家和郑家。 而真正得罪白家和郑家的人,他们也知道。尽管如此,杜家兄弟俩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因此怪罪谢家和谢姝。所以这些事谢娴没打算说,她不仅不提这些事,反而更关心谢姝的那支上上签。 “两次签文都一样,可见我家娇娇日后必定有福气。” 若是以往,叶氏也会以为自己的二女儿是有后福。而今她却是知道,所谓的富贵荣华自由天,那是因为她的娇娇天生就是贵人。 一想到有人李代桃僵,还处处欺负人,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揪着,说不出来的难受。 “命里有时终须有,娇娇,你不用担心,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谢姝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遂点了点头。 谢娴不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哑谜,思量着妹妹的亲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到了陈颂。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5节 “我记得陈家的那个颂哥儿对娇娇极为上心,他今年是不是也要下场?” 叶氏叹了一口气,说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当她说到薛氏还上门来劝说他们同意与白家结亲时,谢娴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幸好是在结亲之前看清他们的嘴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不怪他们,听说陈大人升官在即,他们哪里敢得罪白家和郑家。权衡利弊罢了,也说不上是谁的错。”叶氏道。 谢娴轻哼一声,对陈家人已无半点好印象。 她拉着谢姝的手,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妹妹的脸,道:“我家娇娇长得好,又懂事乖巧,这样的好姑娘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来。娘,你放心,我会帮着留意的,定然要帮娇娇寻一个好亲事。” 说到二女儿的亲事,叶氏如今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以前想着和他们家门当户对就可以了,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这孩子。 正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时,听到外面有人找。 叶氏和谢娴还在问是谁,谢姝的视线已穿过一应障碍物,看到了站在谢家门外的人。 竟然是萧翎! 萧翎一身官服,看着正在办差。 谢娴不认识他,忙问他是谁。叶氏向大女儿说明他的身份,听得谢娴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叶氏见了礼,问道:“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这时谢娴正和谢姝咬耳朵,“早就听说萧家的小王爷长相不凡,没想到竟是如此神仙模样,怕是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有的人这张脸,确实能打。 谢姝还能说什么,只能用一声“嗯”来回答。 萧翎唇角微微上扬,对叶氏道:“我来找娇娇。” 娇娇二字一出,叶氏惊了,谢娴也惊了。 谢姝:“?” 第52章 【萧翎你丫的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你来我就来找我, 说什么来找娇娇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叫我谢姝吗?怎么就成娇娇了?】 萧翎一副来办公事的模样,并不看她,而是向叶氏解释道:“我听祖母和母妃这么叫她, 便想着我们两家的渊源,想来叫她娇娇应该更合适一些。” 谢姝闻言, 内心飘过去一串“啊啊啊”的叫喊声。 【你扯什么渊源?你叫我娇娇才不合适!有事说事!还有, 你最好是有事, 否则你这样贸然来找我,我怎么和我娘还有我姐解释。】 萧翎这才正眼看她, 目光清正,无一丝杂念, 便是那眼尾的美人痣, 都仿佛少了几分妖艳, 变得正经无比。 “娇娇, 你不会介意吧?” 【我介意, 我介意死了!你能别再这么叫我了吗?我听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世子爷, 按说我不应该介意的, 但您这么叫我, 我怕外人听了会多想,所以您还是叫我谢姑娘更好。” 萧翎“哦”了一声,神情间是有肉眼可见的落寞之色, 那微垂的眉眼都透着几分黯然,如同那落难的凤凰, 在困境中不得不将自己高贵的凤羽收起。 叶氏见之, 难免生出怜惜之情, 道:“太妃娘娘对我们照顾有加,若是私下说话, 叫娇娇显得亲近一些。” 一瞬间,落难的凤凰重新舒展着艳丽高贵的羽毛。 “谢夫人说的极是,眼下这里没有外人,我还叫娇娇更合适一些。” 谢姝:“……” 这人什么时候还会装可怜了! 心眼也太多了。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你赶紧有事说事,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叫个名字而已,愣是被你搞得像宫心计一样,这一出出的,你怎么不去演戏?】 萧翎看她一眼,然后对叶氏道:“谢夫人,我今日来找娇娇,是为了一桩案子。王岳之子王甲申已经捉拿归案,在他的供述中有些事情存疑,我还有待查证,还请谢夫人行个方便,许我单独问娇娇一些事。” 一听是案子,叶氏的心就提了起来,她已知谢姝的身世,一听与案子与谢姝有关,自然能联想到一起,哪有不应允的道理。 萧翎是外男,再是问案子也不适合与谢姝单独进屋,是以两人就站在院子说话。 谢家的宅子不大,院子也是一眼能望到底,但庭院之中也并非毫无景致可言。靠右边是一座小亭,亭中石桌石凳俱全,是谢十道平日里静心喝茶之处。 小亭旁栽着两棵桂花树,此时正是枝繁叶茂的季节。围着这两棵桂花树砌成的小花圃内,种着几丛兰草。 他们十分有默契到了小亭边,既能确保说的话不被别人听见,又能保证一举一动都在叶氏和谢娴的眼皮子底下。 叶氏和谢娴离远了一些,视线却未离开。 谢娴满心疑惑,小声问叶氏,“娘,世子爷查案,怎么和娇娇扯上关系了?” “这……我也不清楚,应是没什么大事,世子爷也就是过来问一问。” 时候未到,叶氏自是不会透露谢姝的身世,一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也不是想大女儿跟着忧心。 她一门心思都在谢姝的身世上,目光始终不离小亭边的两人。望着那花骨朵般娇美动人的少女,她是又欣慰又心疼。 她的娇娇啊,明明就是高门大户的贵女,本该是金枝玉叶的世家之后,谁能想到阴差阳错成了她的女儿。他们这小门小户的,真是委屈了这孩子。 若是能真相大白,那该多好。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狭长的眼眸中一片幽深。 “你告诉你娘了?”他声音极低,但谢姝听得很清楚。 谢姝微低着头,看似有些紧张的样子,实则心里的话已经像倒豆子一样利落快速地往外蹦,哪有外表表现出来的怯态。 【是,我告诉她了。你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的说为了案子来找我?王甲申供出什么了?他是不是愿意为我做证?】 “王甲申什么也没说。” 谢姝抬头,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萧翎站着的位置是侧对着叶氏和谢娴的,她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自然更看不清他眼底涌起的愉悦之色。 他低着眉眼,眼中似有无数星光在涌现。 “终于舍得张嘴了?” 张嘴两个字,莫名就让谢姝联想到在王府那个喝多了的夜里,他温热的气息缠绕着让自己张嘴时的情形。 顿时,一股热浪袭来,她感觉血气瞬间上脑。 【你来找我问话,我如果一直不张嘴,我娘和我姐肯定会觉得奇怪。你纠结这些小事做什么,有话快说!】 萧翎看着她,眼底的愉悦之色更浓。 “那你说你为何要告诉你娘?” 她想了想,道:“感觉快要瞒不住了,我不希望我最亲的人,却是最后知道我身世的人。你这个时候来找我,难道是有什么计划吗?” 萧翎“嗯”了一声,“还挺机灵。” “……” 谢姝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你快说,到底是什么计划?】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不想到时候揭露真相时让人觉得突然,所以在此之前应该有些风声透露给你的家人,免得他们措手不及。” 原来他来找自己,是这个原因。 谢姝垂着眸,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有人如此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感谢对方。 “萧翎,谢谢你。” 但萧翎并不想听到这个,“你我之间何需道谢。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你看我们不仅有相同的奇遇,还能事事想到一块。你说我们不是同路人,事实恰恰相反,只有我才能与你同路。” 怎么又说这个? 这样的情形之下,谢姝并不想纠结这个话题。 【或许你说的对,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异世有句话,叫做朋友一生一起走,说不定我们还真是同路人。】 朋友么? 萧翎眼底如起风雨,一片晦暗。 他拼命告诉自己,不急。 但有时候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心,那种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折磨似沾了糖霜的药,虽苦却甘之如饴。 他颀长的身体微倾,不自觉流露出想朝谢姝靠近的意图,这般姿态落在叶氏和谢娴的眼中,母女俩交换一个眼神。 谢娴喃喃问道:“娘,世子爷和娇娇……” 叶氏摇头,“我也不清楚,世子爷或许有什么想法,不过娇娇好像并不愿意和世子爷有什么牵扯。” 谢娴闻言,再看谢姝,这才注意到谢姝紧皱的眉头和有些抗拒的表情。 谢姝此时双脚慢慢往后移,正努力避开萧翎那让人无处遁形的气息。 【我说世子爷,可以了啊。我娘和我姐还在看着呢,你话也说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萧翎眸色更深,朝叶氏和谢娴那边看去。 叶氏和谢娴母女便知,他们已经说完话了。 “世子爷,进屋喝杯茶吧。”正事一回,叶氏这才主动邀请。 萧翎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今日不便叨扰,改日再登门拜访。” 既然他有公务在身,叶氏自是不好再留,便带着两个女儿一起送客。刚送到门口,打眼就看到徘徊在外面的陈颂。 陈颂看到萧翎,明显是一愣。 哪怕不认识萧翎,哪怕不知道萧翎的身份,单是是从长相和气度上相比,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如人。 这种感觉是不安的,也是忐忑的,更是慌乱的。 【世子爷,没什么热闹可看的,你快点走!】 谢姝可不想节外生枝,催促着萧翎。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6节 萧翎深深看她一眼,道:“那我走了。谢夫人和杜少夫人留步,娇娇,你也留步。” 她:“……” 这丫就是故意的! 陈颂听到萧翎喊她娇娇,呼吸都紧了几分,脸色也变了。目光惊疑地看着她,似有很多话要问她。 她示意叶氏和谢娴先进去,说自己有几句话要和陈颂说。 人一走,陈颂就迫不及待地问,“娇娇妹妹,刚才那位大人是谁?他……” “他是清风院的萧提刑。” 清风院的萧提刑? 陈颂恍然大悟,“他就是镇南王府的那位世子爷,……们……” “陈大哥,乡试在即,你今日是休假还是请假?若是休假,你应该赶紧回去陪你的父母。若是请假,那你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若是被陈大人和薛姨知道了,还以为是有人让你分心,耽搁你学习,少不得要埋怨和怪罪一番。” “娇娇妹妹,……听说你家里的事,心里不放心,便想着来看一看。……姨母还有那位姜公子的事,你们……” “陈大哥,这是我的家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父母对你期望颇高,你可不能因为操心别人家的事,而耽误自己的学业。你若是请假出来的,那就快些回书院吧,免得被人看见了,又生出什么误会。” 这话字字都在撇清关系似的,听得陈颂莫名心慌。刚才那位萧世子不说是有着令人羡慕的尊贵出身,就是那长相气度也让人自惭形秽。 娇娇妹妹不会是…… “颂儿,你怎么在这里?”薛氏匆匆而来,看似走得十分着急。 谢姝心下了然,道:“薛姨,您来得正好。陈大哥这好奇心也太重了,听说我姨母的事之后,非要来问个清楚明白。若是因此而耽误了他自己的学业,我们可担待不起。” 薛氏表情讪讪,第一次觉得谢姝说话不好听。 “颂儿,你这好奇心也实在太重了些。眼看乡试没几日了,你当以学业为重,莫要辜负你父亲对你的期望。” “娘……”陈颂觉察出不对,他娘和娇娇妹妹说的话都透着一股子奇怪,这种奇怪让他的心更加不安。 为怕影响儿子,薛氏有些话不能这个时候说,只能说:“颂儿,男儿当以学业为重,有什么事等你考完乡试再说。” 她用略带恳求的目光看向谢姝,谢姝便也开了口,“陈大哥,薛姨说的对,无论什么事都等你考完再说。” 陈颂听她们口径一致,以为她们指是两家结亲一事,心里的不安散了一些,想着等他乡试中举之后,一切便能尘埃落定了。 他留恋地和谢姝告别,依依不舍。 谢姝却是当即转身,大门随后关上。 谢娴过来,拉着她的手,“我家娇娇这么好,是他们没有福气。” “大姐,我没事的。若不是怕影响陈大哥的心情,坏了他的前程,缺了大德,我方才必是要和他说清楚的。” “你呀你,就是太心善了。”谢娴放了心,眼见着时辰不早,收拾一番后带着澜哥儿回杜家去。 他们母子一走,叶氏便示意谢姝跟自己进屋,然后关上门。 “娇娇,世子爷为何找你?” “他说在审讯王甲申的时候有所发现,对我的身世起了疑。” 叶氏心一紧,“……你……” 谢姝之前就已想好说辞,当下就告诉叶氏,说自己将想起来的事告诉了萧翎,然后萧翎说会帮自己查清楚。 “……就好,世子爷既然说帮你查,想来应该不会骗你。”叶氏心依旧悬着,还是没有放下。“世子爷这么帮你,娇……” “娘,我如今什么也不想,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叶氏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 …… 那边薛氏亲自将陈颂送出了举人巷,一路千叮万嘱苦口婆心。 “颂儿,乡试没多少日子了,你可不能再请假出学院。你是家中长子,你父亲最是看重你,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 陈颂满脑子都是谢姝的样子,少女的一颦一笑仿佛刻在他的脑海中,心心念念地挥之不去,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若不赶紧将人娶回家,或许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他既不安,又心急如焚。 “娘,等我乡试完了,您就去谢家提亲,好吗?” 薛氏叮嘱半天,嘴都快说干了,谁知儿子满脑子竟只有这事,一时又气又急,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颂见她不语,心突然就慌了。 “娘,你说话啊?你答应儿子,好不好?反正我们两家早就有意,也不必非要等到什么时候,早些定下亲事,儿子也能心安一些。” “颂儿,亲事的事,等你考完再说。” 陈颂听到这话,便以为薛氏是答应自己了。 薛氏挤出笑来,催他赶紧回学院去,免得耽误了学业。他以为事情说定,便也不再纠结,向薛氏辞别后离开。 他走得不快,一路上都在想谢姝。 他们自小相识,几乎是他懂得男女之情开始,他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姑娘。无论是容貌还言谈举止,他觉得无人能与谢姝相比。 一想到乡试过后两人便能定下亲事,他心中尽是憧憬与激动。 突然有人拦住他,“我家大人有请。” 大人? 他朝那边看去,入目的是那散发着森寒之气的黑色獬豸官服,与那官服极不相配的是对方矜贵俊美的一张脸。 盛京世家公子无数,有不少长相出众能力不凡之人,一出生就拥有着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眼前这位萧世子便是其中之最。 每每见到这些人,他只恨上天不公。 “不知萧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私事。” 一听私事,他心紧了紧。 男人看男人,自然更清楚一些。 方才他就隐约有感觉,觉得这位萧大人对娇娇妹妹恐怕是起了心思。如今对方找上自己,还说要谈私事,那只能是和娇娇妹妹有关。 前些日子娇娇妹妹去王府小住时,他就莫名担心,担心娇娇妹妹那般模样招了别人的眼。后来一想到这位萧大人不近女色的名声,又觉得的自己的担心或是多余。 但现在看来,他或许放心得太早了。 他不由挺直背,“我与娇娇妹妹相识多年,最知彼此心意。娇娇妹妹虽然乖巧柔弱,却心性坚定,绝非爱慕富贵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人为妾。” “谁说我要纳她为妾?” “那萧大人找我,难道不是说娇娇妹妹的事?” 在陈颂看来,萧翎不想纳谢姝为妾,那就代表对谢姝无意,他心下顿时一松,暗道一声幸好。 但萧翎接下来的话,打碎了他的庆幸。 “我心悦于她,如何舍得让她受委屈。” “萧大人,……” “陈公子既然了解她,应知她有多好,又岂能因为我的出身地位,而觉得她配不上我,只能与我为妾。她在你心中,难道除了嫁给你这样的人,就只能是入高门做小吗?你将她当成了什么!” 陈颂骇然。 这位萧大人的意思是要娶娇娇妹妹! 那他怎么办? 以他的身份,如何能比得过王府世子爷? “你是不是在想,你出身比我低,怕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我。我若真的与你争,娇娇一定会弃你而选我,对吗?” 心思被猜透,让陈颂越发惊愕。 萧翎目光如刀,满是寒光,“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若真心心悦于你,不管旁人有着多么尊贵的身份,她都会选择你。但倘若她没有选你,那只能证明她并没有心悦于你,你也不值得她托付。” 是这样的吗? 陈颂满心的惊,还有说不出来的乱。 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自己这些年一颗心全在娇娇妹妹身上,如果娇娇妹妹真的不贪恋荣华富贵,那么一定会选自己。 萧翎听到他的心声,眼神越发冰冷。 “你何德何能,让她倾心?” “……与她自小相识……” “认识久了,就代表她喜欢你?” “不,不是的,她对我不一……大人,你不会明白的,我和她的感情……” “她对你哪里不一样了?她养了一只大王八,我看她对那大王八也是喜欢得紧,难道她与谁多说了几句话,和颜悦色了些,就是不一样吗?” 在陈颂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中,萧翎扔下最后一句话。 “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第53章 …… 天气转凉时, 乡试开场。 一连三日,叶兰日日吃斋。 三日后,乡试结束。 考生们归家, 不少人都会和夫子或是家里的长辈复盘一二。姜瑜如今是叶兰的义子,又蒙杜明礼指点过, 是以他洗漱休息后来到谢家, 当着谢十道和杜明礼的面将自己所作的文章一一默写出来。 叶兰和叶氏亲自张罗饭菜, 谢姝则和姐姐谢娴坐在小亭内说话。澜哥儿到了学走路的时候,由谢则秀和谢则美兄弟扶着在院子里蹒跚学步。 桂树已结了满枝的小花苞, 空气中飘荡着平淡而和美的气息。 这时多乐从外面回来,在谢姝耳边小声低语。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7节 谢姝慢慢垂下眼皮, 如今乡试已完, 她也就不用顾忌太多。她和谢娴说明情况, 然后出去见人。 来找她的人是陈颂, 不知是不是乡试几日太过辛苦的原因, 看着瘦了一些。神情略有倦色, 脸色也不是很好, 唯有一双眼睛在看到她之后迸发出强烈灼热的光芒。 “娇娇妹妹, 乡试已过,我先生和父亲都看过我的文章,他们说我肯定能中……” “那恭喜陈大哥了。” 陈颂的脸突然一红, 腼腆道:“娇娇妹妹,如今我已考完, 这两日我就让我父母来提亲……” 谢姝打断他的话, 平静道:“陈大哥, 这是婚姻大事,不是你能做主的。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前些日子白家有意与我结亲,你母亲曾充当过说客。” “不,这不可能!”陈颂不信。 这些年两家走得近,母亲又极喜欢娇娇妹妹,曾不止一次暗示过两家有结亲的打算。父亲也说娶妻当娶贤,对这门亲事也很是赞成。 “娇娇妹妹,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陈大哥为何不回去问问薛姨?如两姓结亲这样的大事,皆是父母之命,所以陈大哥以后莫要再找我私下说这事,我觉得不太妥当。你要听你父母的,我同样如此。若真是两家有意,那也应该是两家大人坐在一起商议。” “娇娇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和我父母说清楚,除了你,我谁也不会要。我对你的心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道你对我……” 谢姝皱眉,再次打断他的话。 “陈大哥,我只是与你相熟,并无私情。” 陈颂脸一白,突然就想到了那位出身显赫长相不凡的世子爷。相形见绌的同时又有几分不平,神色间也多了一丝嫉恨。 “是不是因为镇南王府的那位世子爷?” 谢姝心下叹息,摇了摇头。 “与他无关。” “那你为何……难道我们这些年都是假的吗?” “陈大哥,你我自小相识,因着两家长辈往来亲近,是以走得也近,交情自然不是假的。但人心易变,世事无常,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如期发生,也不是所有的计划都会一成不变。如今你们另有打算,我们自当各自安好。” 陈颂的心,又嫉又慌又乱。 他不信。 他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他对婚姻所有的期待都有眼前的少女,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明明下场之前母亲还答应了自己,说是等乡试过来就会来谢家提亲,他不信母亲会骗自己。 “你还说不是因为那位世子爷?我知道他比我出身尊贵,比我长相出众,你分明就是有了别的心思,居然还口口声声说我们家另有打算,根本就是你们另有打算!” 这锅谢姝可不背,她父母更不能背! 她看着处于愤怒中的陈颂,突然笑了。 “你说我是因为萧世子,那你可知我拒绝过他?” 陈颂愣了。 这话他信。 那位萧世子亲口说心悦娇娇妹妹,但却一直未来谢家提亲,想来正是因为被拒绝了的缘故。须臾间,他心中又升起希冀,“娇娇妹妹,方才是我口不择言,……向你道谢,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姑娘……” “陈大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告诉我,我自己知道就好。虽然你我认识了好多年,但你可能并不了解我。我对亲事的要求既简单又复杂,如果是很简单的门当户对两不相疑,我会顺应父母的安排。” “我们……” “我们两家确实门当户对,所以我们要听父母的安排。” 陈颂有些糊涂了,这就是他的意思啊,那为什么听起来如此的奇怪。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问:“那什么是复杂的?” 谢姝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骤然有涟漪晕开,一时之间波光潋滟。 “复杂的便是遵从我自己的本心,除非两情相悦,否则宁愿不嫁。” “那你对我……” “是第一种,只是合适而已。一旦父母无意,便是无缘。倘若有朝一日我真的与萧世子在一起,那也仅仅是因为我心悦于他,而非他的身份地位。” 陈颂看着她,仿佛从不相识一般。 那位世子爷说他根本就不了解她,他还不信。他以为这些年的相处,他们不仅相互了解,且互通心意。没想到竟然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她只是觉得两家门当户对合适而已。 他像是被抽光了精神气,目光渐渐变得茫然。 半晌,他又恢复过来,急切道:“第一种也无妨,娇娇妹妹,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发誓一定会对你好。你等我,我这就回去与我父母商议。” 说完,他生怕再听到谢姝说出自己接受不了的话,一下子跑远。 谢姝刚进门,打眼看到姜瑜。 她笑了笑,姜瑜也笑了笑。 这一笑,仿佛穿越了多年的时光,回到了彼此苦难之前的曾经。一时之间空气中都弥漫着说不出的感慨,如风雨过后再去迎接硕果秋实,更像是久别的人在等待着人间喜相逢的美好结局。 “你和他不合适。”姜瑜说。 这话谢姝认同。 如果是以前,她不顾国仇家恨愿意只做谢家的姑娘,陈颂对她而言确实是一个还算合适的选择。而今不管是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还是她即将要做的事,都早已注定了回不到以前。 “我知道。”她说。 “你自小聪慧,我也就不多说了。” “好。” 两人错身而过时,她听到对方一声极低的呢喃。 “小人精。” …… 桂花树上的花苞开始吐香时,乡榜张贴出来。 谢家派出去看榜的人还未回来,报喜的锣鼓声就到了举人巷。喜讯如桂香一样,不多时就传遍巷子里的角角落落。 姜瑜虽名次比较靠后,但榜上有名。人们向谢家人恭喜的同时,议论得更多的是陈颂的解元之名。 其中不乏一些看出陈谢两家有意结亲的人家,隐晦地向叶氏贺喜,一时夸叶氏和叶兰姐妹两有福气,一时又夸谢家风水好。 但这样的话也有人不爱听,酸不溜地刺上几句。 “要我说啊,陈家大公子这一中举,最有福气的就是陈大人和陈夫人。你们说他们的儿子都是解元了,那可不得好好挑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 “就是啊,有些人就别痴心妄想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夫人和苏婵娟母女。 苏夫人之所以出言相讽,一是见不得谢家好,二是心里来气。他们进京的原因一是为大女儿的亲事,二是为自己儿子谋个好前程。 自打搬进举人巷以来,苏婵娟就看上了陈颂。为此母女二人没少厚着脸皮巴结薛氏,都被薛氏不冷不热地挡了回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陈家和谢家有意结亲,这可把母女俩气坏了,私底下没少骂谢姝是个勾男人的狐媚子。 如今陈颂不仅中了举,还是头名解元,眼看着她们最讨厌的人就要成为解元夫人,自然是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大喜的日子,叶氏不想与她们争论,免得坏了心情。 谁知苏夫人见她不说话,越发来劲,不知不觉显摆起来。一时摸着自己头上的金钗,一时又摸着自己的衣裳。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最近老去长公主府,长公主殿下对我别提有多客气。说我是郡主的大恩人,还说以后要让郡主给我养老。你们说说,那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娘娘啊,居然要给我养老,我这命啊,还真让人给说对了,就是好啊!” 不少人看不上她,却不妨碍有人违心地巴结。 她听着那些花团锦簇的夸奖,别提有多意。 事实上她也没有说错,最近长公主确实总请他们一家去公主府做客,将他们奉为座上宾,对他们很是客气。 每一次长公主都让他们讲郡主小时候的事,初时她还有些心慌,后来见自己无论讲什么长公主都信,而且还一再表达对他们的感激之情,赏赐更是一次比一次多,她这心总算是踏实了。 “之前有个黑心肝的长舌妇乱说话,暗指我们亏待了郡主娘娘。天地良心哪,那年兵荒马乱的,我们自己都没吃没喝的,要不是存了善念,谁愿意家里多了一张嘴。好在长公主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我们的不容易,还处处抬举我们。” 这个黑心肝的长舌妇,分明就是在说叶兰。 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叶兰的性子也有所改变,渐渐有了早年的样子。是以在听苏夫人这番话后,当下讥笑一声。 “我说的句句属实,莫非苏夫人怕人知道郡主小时候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吗?” “我们收养郡主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人都病糊涂了。你说她以前聪明懂事,难道是说她现在不聪明不懂事吗?好哇,你们大伙听听,她居然敢说郡主娘娘的坏话,是不是黑了心肝?” 有人附和,有人摇头。 那天的事,巷子里大多数人都知道。熙和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一二来。 叶兰反驳道:“我只说郡主小时候聪明懂事,我可没说她现在如何。苏夫人如此紧张,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苏夫人心一虚,虚张声势地爬起来,作势要和叶兰拼命。 “你个乱嚼舌根的贱人,我和你拼了!” 叶兰被激起了以前的烈性,不仅不避,反倒迎上去。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看着蛮横又撒泼,实则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一旦看到别人硬刚,自己三下两下就矮了势。 苏夫人就是这样的人。 她见叶兰来真的,反倒连连往后退。 “你个贱奴才,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她头也不回地往家跑。 叶兰冷哼一声,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 叶氏一直在旁边看着,眼眶渐渐发红。 “姐,你这个样子真好。” 原本叶兰回过神来之后还很懊悔,悔自己一时忘了分寸,一听到叶氏这话,忽然就觉得鼻子发酸。 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左邻右舍都看不起她们,不时有人欺负上门。叶兰总是冲在前面与人对骂,将叶氏紧紧护在身后。 姐妹看着彼此,皆是满眼的泪光。 围观者不明所以,还当她们是被苏夫人这一闹,而觉得委屈难过,不少人开始指责苏夫人行事混账。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散去。 等到谢十道下值回家,叶氏便同他商议如何为姜瑜庆贺一事。夫妻二人的意思相同,皆是顾念姜瑜父母皆不在,在这样的大事上要好好为姜瑜操办一番。 主屋的灯很晚才熄,却在熄灭不到一个时辰后又被点亮。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8节 寂静的深夜中,外面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夫妻俩听到动静匆忙而起,忙问:“谁家走水了?” 这时谢姝也被吵醒,只听到多乐说:“二姑娘,是苏……家走水了!” 很快,更多的消息传来。 苏家这次走水发生的突然,苏夫人和苏婵娟还有苏大官被人救出来,但苏老爷因为睡前喝醉的缘故,被烧死在大火之中。 苏夫人哭天抢地,苏婵娟和苏大官姐弟俩都吓傻了。 街坊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问了半天也没问出到底是谁第一个发现苏家着的人,又是谁把苏家母子三人救出来的。 天亮时,熙和郡主来了,也不知道她和苏夫人说了什么,接着派人去报官,说苏家这次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谢家和苏家有过矛盾,所以这样的热闹谢家人没有去凑。近巳时时,巷子里呼啦啦来了一群官差,直奔谢家而来。 不多时,谢家就被官差围住。他们声称有人报官,指认苏家这次大火就是谢家人放的,然后便要将谢家所有人带走。 叶氏大惊,“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们根本就没有做那样的事。” “谢夫人,不管有没有做,你们都要随我们走一趟。” 言之下意,他们一定要带走所有人。 也不怪他们强硬,毕竟给苏家人撑腰的可是熙和郡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宁愿得罪谢家人,也不敢得罪一位郡主。何况他们话也说得有余地,只说随他们走一趟,并没有一上来就强行把人带走。 这时谢家门外已围了不少人,人群之外有人想往里面冲,正是陈颂。 只是他还未挤过来,便被薛氏死命拉住。 “颂儿,你不能去。” “娘,谢家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们一定是被冤枉的。如今谢伯父不在家中,他们家连个男子都没有人,我去和那些官差说清楚。” “颂儿,他们真是冤枉的,官府自会查明,又何需你出面。你好不容易中了举,还是头名解元,多少双眼睛看着,万一惹上什么事,你的前程怎么办?” “娘,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你答应过我,你说等我乡试过后就会去谢家提亲……” “颂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这事。你有没有想过,那苏家背后靠的可是长公主府,权贵二字压死人,你说谢家是冤枉的,你说了不算啊。娘说过,你和娇娇无缘,她那样的长相,先是被白家人给盯上,现在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 陈颂目露痛苦之色,神情中尽是挣扎。 薛氏见状,忙朝身边的婆子使眼色,二人齐心协力将他拉走。 他们还未走远,只听到人群一阵骚动,然后有人喊,“清风院来人了,……么又是那位世子爷!” 陈颂回头望去,看到一身官服的萧翎下了轿子,所到之处人人避让。那样的矜贵从容,那样的气度不凡,让他望而自卑。 先前那些官差是京兆府的人,为首之人一见萧翎,当下弯着腰笑脸相迎。 “萧大人,您怎么来了?” 萧翎道:“既是命案,我们清风院岂能不管?” “正是,正是。”那人附和着,转念想起之前的一些传言,后背出了一身的汗。早就听说镇南王府处处给谢家撑腰,看来所言不假。“小的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有人来报了官,少不得要跑一趟。” “是这个理。”萧翎话风一转,“这案子我们清风院接了,诸位请回吧。” 那人岂有不依之理,正好将这个烫手的事甩出去,当下恭恭敬敬,直说“辛苦萧大人了,那我们先行回去复命了。” 他一个挥手,随行的官差齐齐退下。 萧翎走到叶氏等人面前,道:“既然出了命案,又有人指证,你们少不得还是要委屈一下。” 叶氏甫一见他,不知为何心就踏实了。 “世子爷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做。” 萧翎点头,看向谢姝。 二人有些日子没见,谢姝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之下再见。他的目光幽深隐晦,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叶氏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走到一边,好让他们说话。 谢姝:“……” 【萧翎,火不是我们放的,是苏家人诬告的。】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方才我看到了你那位门当户对的陈大哥,他在外围看了一会热闹,然后被他母亲带走。若是他不顾一切冲过来,替你争辩几句,我反倒会高看他一眼。但他实在不成器,如此英雄救美的好机会都能退缩,可见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谢姝有些懵。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居然还在意这些事! 【我说世子爷,您说这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他如何做,与我有什么干系?再说了,从他自身的利益来说,他也没做错。我刚才在和您说案子呢,您作甚扯这些有的没的?】 萧翎声音极低,仅有她一人能听见。 “我只是告诉你,他配不上你。再是门当户对,也不值得你托付。” “我知道了。”谢姝回答着,声音有些闷。 她低着头,眼眸微垂,那长睫似翘起的羽扇,一下下轻颤之时又似振翅的蝶翼在若有似无地轻刷着别人的心。 【早在他母亲给白家当说客时,我和他就没可能了。】 “那就好。” 围观的人很多,还在议论纷纷,不时有人指指点点。嘈杂声中,还有不少人的心声,有说谢姝容貌过人的,有猜测萧翎是不是看中了她的,还有人在感慨他们站在一起如同金童玉女的。 萧翎的嘴角扬起,满眼都是谢姝的样子。 谢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好似自己像一只弱小无依的小白兔,正慌不择路地向一头饿极了的狼求助。 【你能不能别再这么看我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是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吗?你仔细听听,是不是有人在怀疑我们有不正当的关系了?】 “嗯。” 谢姝无语。 她就知道! “萧大人,火真的不是我们放的,恳请您查明真相,还我们一个清白。” “有没有想我?” 谢姝:“……” 前几日他让信鸽送了一封信来,信上只有四个字:莫急,信我。 她想事情确实急不来,也知道除信他,自己也没有别的人可信。不见的这段时间,她自然会想起他,无关男女之情,仅是朋友和合作关系。 【萧翎你丫的,你有病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发什么浪啊。有什么话你不能以后再问吗?非要赶在这个时候,你是不是故意的?】 “好,那我晚些时候再问。” 谢姝恼了,别过脸去。 她却是不知道自己这般似嗔似恼的样子最是动人,眉目越发如画,在嗔恼之间徐徐展开,然后美不胜收。 萧翎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生忍着内心的躁动。 一旁的叶氏都看不下去了,暗道这位世子爷果然是对娇娇有意,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的竟是一点也不收敛,那眼神都恨不得把娇娇给吃了。饶是她已经是这个年纪,还是臊得面红耳赤,连心都在发烫。 “世子爷,您……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萧翎这才将目光从谢姝脸上移开,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谢姝低头走路,突然听到他低声问:“何为发什么浪?” “……” 第54章 …… 一行人刚到清风院不久, 谢十道和姜瑜也被带来。苏家人指证他们纵火行凶,还编排出了所谓的人证,熙和郡主又以势压人, 是以他们一家直接被下了大牢。 清风院的牢房分两种,一为天字牢, 用来羁押案子的嫌疑犯人。二为地字牢, 关的都是已经定罪的犯人。 天字牢虽为牢房, 但与阴暗湿腐的地字牢有着很大的区别,干净干燥不说, 牢房里还有简单的家具,比如木板床与四方桌长凳等物。 男女各关一间, 还是斜对面。 “是我, 是我连累了你……不是我逞那口舌之快, 开罪了那苏夫人, 他们也不会泼这样的脏水……”叶兰一脸灰败, 自责不已。 “姐, 不关你的事, 是我们早就得罪了他们。”叶氏宽慰着, 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凡事都喜欢栽赃陷害别人。先前秀哥儿就差点被他们冤枉了,好在有萧世子。这次他们又想冤枉我们, 相信萧世子一定会为我们查明真相的。” 斜对面牢房里的谢十道闻言,也道:“天理昭昭, 清者自清。萧大人自入清风院以来, 断悬案无数, 连圣上都对其赞不绝口。有他为我们主持公道,相信很快就会还我们清白。” 叶兰在他们夫妇二人的共同安慰下, 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但同进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个疑问,苏家走火死了人,所以应该不是为了故意栽赃别人而自己放的火。 那这场火到底是谁放的呢? 姜瑜隐晦地朝谢姝看过来,谢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多时,有牢头过来送水送点心。 谢则美年纪小,只知道家里出了事,全家人被下到了牢里,但是他左看右看,觉得这牢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差,还有吃的喝的。 他问谢则秀,“大哥,我们真的在坐牢吗?” 谢则秀也纳闷,因为牢头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谄媚,让他也有种他们不是来坐牢,而是来做客的错觉。 他已经知事,猜到应是上头有人照应之故,遂迟疑地问自己的父亲,“爹,您在清风院可有相熟之人?” 谢十道拧了拧眉头,长子以后是要出仕的,这些事情自不会隐瞒,道:“无。应是萧世子的缘故。” 谢则秀闻言,“哦”了一声,暗道与自己想的一样。 镇南王府抬举他们家,前些日子还接了二姐过去小住,近日来又他们家频频照顾,只因他们家与太妃娘娘是同宗。 但仅是这样吗? 等到牢头送饭菜过来,看到那些比他们平日里吃的不知好多少的菜色,所有人再次对他们被人照应的事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唯有谢则美小朋友不明就里,竟然哭出声来。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79节 “我不要死,我不要……呜……” “你哭什么?”谢则秀不解,这个小弟不是最贪嘴,怎地看到这么多的好菜反倒哭了? 谢则美抽泣着,“大……,这是不是断头饭……呜……二姐说过,她说下了大牢要被吹头的人,死之前都会吃一顿好的……” 所有人顿时哭笑不得,尤其是谢姝。 这话确实是她说的,那时她就是见小弟太贪嘴了,感慨这孩子哪怕是下了大牢要被砍头,断头饭都能吃得比谁都香,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记得。 经过众人的安抚和解释之后,谢则美半信半疑,一时望着自己的爹娘,一时又看着那些丰盛的饭菜。 最后含着眼泪问谢姝,“二姐,你……真的不是断头饭吗?” 断头饭是二姐告诉他的,他不知为何就觉得只要二姐说这不是断头饭,那这就不是断头饭。他扒着牢记的门,泪眼巴巴地看着谢姝。 谢姝平日里老逗他,最是清楚他的脾气,当下郑重无比地点头,“没错,这就是断头饭,吃了这顿饭,我们就要上路了。你多吃点,免得等会上路走不动。” 众人:“……” 有你这么劝的吗? 但出乎意料之外,谢则美听到这话不仅不哭了,反而两眼放光,“二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一定多吃一点。” 叶氏忍俊不禁,嗔了一眼谢姝,“你呀,什么时候都不忘逗他玩。” 正是因为谢姝常逗谢则美,才让谢则美从她的反话中得到了正解,一扫之前的哭哭啼啼,对着那些饭菜差点没流口水。 因着这件插曲,气氛松快了许多。 一直到下午,除了送东西进出的牢头之外,再没有其他人露面。既没有说要审讯他们,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他们走。 谢十道还算沉得住气,思量着索性无事,便考校起姜瑜和谢则秀的学问来。姜瑜和谢则秀都是好学生,回答得认真,听得也认真。 牢房之中充斥着平和的气息,竟有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之感。但这样的感觉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人打破。 “陛下最近常常盛赞萧大人是断案奇才,萧大人居然将这些人仅是关着不提审,到底是何意?” 这声音,还真是让谢家人难忘。 尖利,刻薄,还透着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不是熙和郡主还能是谁。 而陪同她一起进天字牢的,是萧翎。 “郡主是在想教臣如何审案吗?” “本郡主哪里敢教萧大人,就是疑惑萧大人为何迟迟不审讯这些人。你们清风院有上百种刑讯手段,笞刑、拶刑、烙刑齐齐上一遍,还怕他们不招吗?”熙和郡主说这话时,人已站在女牢外,不大的眼睛恨毒地看着叶兰和谢姝。 她恨叶兰当日说的那些话,害得这些日子祖母老让苏家人进公主府说话,每次听到苏家人说她小时候的那些事,她一点也不怀念,只有提心吊胆。 她恨谢姝抢了自己的风头,明明是一个出身不高的小户之女,不仅得到镇南王府的太妃和王妃另眼相看,还引起了自己祖母的注意。一看到谢姝的脸,她就嫉妒得不行。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纵火行凶害人性命犹不知错,本郡主奉劝你们,还是早点承认的好,否则本郡主一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所有人都不看她,也不回应她说的话。 她感觉自己的尊贵和身份受到轻慢,勃然大怒。 “你们!”她先是指着叶氏和谢姝这边的人,还后指向谢十道那边,“你们不要以为有人替你们撑腰,便能逃过去。本郡主告诉你们,你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苏老爷是本郡主的养父,本郡主一定会为他报仇!” 还是没有理她,她越发生气。 “你们哑巴了吗?本郡主在和你们说话,你们胆敢不应声!来人哪,将牢房门给本郡主打开,本郡主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有多硬!” 这下不仅没人理她,甚至连牢里的牢头牢卒都没人动一下。 她满腔的怒火无处释放,后槽牙都快磨烂了,“如此冥顽不灵的疑犯,萧大人迟迟不刑讯他们,就不怕本郡主告到陛下那里吗?” “郡主尽管去告。” 萧翎冷淡的声音更是激怒了她,她因为极度的愤怒,脸都有些扭曲。“萧大人,你简直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你给本郡主等着,本郡主现在就进宫!” 她还就不信了,皇舅爷还能不为自己做主! 临出牢房之前,她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谢姝,目光中全是轻蔑,仿佛在嘲笑谢姝的不自量力。 自始自终,叶兰都紧紧抓住叶氏的手,害怕自己露出什么端倪来。而叶氏则心疼地看着谢姝,恨不得大声告诉世人,这个熙和郡主就是个假货! “娇娇……” “娘,姨母,我没事。”谢姝朝她们笑了笑,示意自己真的不在意。 而萧翎,此时正在和谢十道说话。 “谢大人,你们放心,我会尽快查明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 “那就有劳萧大人了。”谢十道感激道。 姜瑜和谢则秀齐齐给萧翎行礼,人小鬼大的谢则美也有样学样。 萧翎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事情未查清楚之前,还要委屈你们留在这里。” 谢姝一听这话,便问了。 【世子爷,我们是不是还在这里住几日?那火到底是谁放的?苏家人哪里来的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您打算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让萧翎转过身去,到了女牢这边。 “你们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这个谢姝是信的。 他有读心术的本事,若不是心机极深之人,在他面前大抵是藏不住事的。思及此,又觉得有些纳闷。 【您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吗?】 谢姝问话的同时,眼睛盯着萧翎的手,然后看到萧翎的手动了两下。 【你这知道啊,还是不知道?知道你就动一下,不知道你就动两下。】 萧翎压着止不住往上扬的嘴角,手动了一下。 谢姝就纳闷了,既然他都知道是谁放的,为何还要关着他们?蓦地一个念头闪过,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是熙和郡主!那喊人的还有救苏家人出来的人,不会是你的人吧?】 “娇娇,我有话问你。”在说这话时,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谢姝便知,自己猜对了。 她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得到的答案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所有人在听到萧翎的那句话后,流露出不一样的神色。 诧异的,若有所思的,只有叶氏不一样。 叶氏是唯一一个知道萧翎要帮谢姝查身世的人,她以为萧翎有话问谢姝,必是和谢姝的身世有关。 “娇娇,世子爷问你话,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不仅不担心,反而叮嘱谢姝。 谢姝点了点头,瞧着乖巧听话的样子,实则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看似娇怯,半垂着眼皮问:“世子爷,你要问什么?” 【你要问什么啊?我警告你啊,最好是问一些能问的,不能问的给我憋回去!】 “我看郡主对你颇有敌意,不知你们有什么过节?还有我之前问的事,你还没有回答我。” 第一个问题明显是障眼法,为的就是第二个问题。 但别人不知道,包括叶氏在内,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的看出熙和郡主对谢姝的敌意,才会有此一问。 只有谢姝知道,这人是在刨根问底。 “许是瞧我不顺眼吧。” 【您问的是发什么浪吧,您这么聪明难道还推理不出来吗?发就是涨的意思,意思就是您的威风像浪一样涨起来了,我在夸您呢。】 “是这样吗?” 谢姝眼皮还是不抬,“应是如此吧。” 【难道您不威风吗?难道您不喜欢别人夸您吗?】 “我怎么觉得并非是如此。”萧翎眉眼微俯,眸底一片暗沉。“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这小姑娘明显没说实话! 谢姝感受到自顶而下的压迫感,还有仿佛是被猎人盯上的那种危险气息,不由得在心下哼了一声。 “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既然你非要问个清楚明白,那我就说了。世子爷,请问您有没有看过孔雀开屏?所谓的发什么浪啊,就是在别人面前骚首弄姿,你也可以理解为发骚,这下知道了吗?】 萧翎眯了眯眼睛,眸色越发暗沉。 他看着谢姝,好半天才回了一个“好”字。 在所有人听来,他们的对话极为正常,无人知道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交流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信息,更没有人听出他这声“好”字的深意。 只有谢姝。 谢姝在听到这声“好”字时,心尖莫名颤了一下。她下意识抬头,对上萧翎深不可测的眼神,并从那眼神中看出了令人心悸的深意。 果然,萧翎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萧翎说:“我知道了,既然你想不出来,那便罢了。我会帮你留意,一旦有什么发现,我会捎信给你。” 谢姝:“……” 这话重点在后面那一句,不仅藏着一个发字,还藏着一个捎(骚)字,明显就是在告诉她:他以后还要继续发骚! …… 谢家人在天字牢时一住,就是三天。 这三天来,好茶好水好饭好菜天天有人送来,一应被褥用具等物也是样样不差,但萧翎再未出现。 直到第三天,萧翎终于再次露面,带来了案子的结果。 原本口口声声指认他们纵火的苏家人在他找到的证据面前改了口,说他们想起来了,之所以失火是因为苏老爷喝醉之后打翻了烛台。 而苏老爷已在大火中丧生,死无对证。 既然苏家人改了口,他们便是无罪。 一家人出了清风院,谢娴早就得到消息,安排了马车来接他们。他们向萧翎道谢告别,然后上了马车。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0节 没有人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除了谢姝。 仅是一眼,谢姝就看清了马车里面的人。 竟然是长公主! 长公主掀着帘子的一角,直到谢家人乘坐的马车驶走。 那天她终于起了疑心,然后频繁召见苏家人,让苏家人说孙女小时候的事。苏家人初时还吞吞吐吐,她一次又一次的赏赐下去,终于让他们渐渐松懈,越说越多。 所谓语多必失,她从苏家人的口中得知孙女在逃难路上遇到他们时的样子,蓬头垢面一身脏污极其可怜,他们便起了善心将其收养。 在他们的叙述中,她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的孙女确实十分聪明。一个四岁的孩子独自逃难,不仅知道如何掩盖自己的外表和长相,还知道如何与别人伪装成一家人。 而被他们收养后的孙女,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不仅和苏家的大女儿争抢衣服和吃喝,还学了一些偷鸡摸狗的坏毛病。当然他们之所以说这些,竟然是觉得会与人争抢衣服和吃喝,还有会占别人的便宜都是聪明的表现。 她越想越惊疑,刚暗中派人去查,萧家那小子就找到了她。 从萧家小子的嘴里,她知道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真相,原来她的娇娇儿九年前就到了盛京,这些年就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什么都知道,就是有苦难言! 她双目泛红,满是自责后悔。 “我早该想到的,我怎么就糊涂了呢?她跟我说熙和可能原本就是一块石头时,我就应该明白的……她什么都知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取代了她的一切,她什么也不能说,她该有多难过。我的娇娇儿,我的娇娇儿,祖……母是个老糊涂啊!” 向嬷嬷安慰她,“殿下,这不是您的错,都怪那起子黑心肝的,竟然敢做出以假乱真的事来。好在老天有眼,保佑娇娇小姐平平安安的,还遇到了那样的好人家。” 长公主点头,“也亏得如此,否则本宫必不会原谅自己。” “殿下,萧世子说了,让您再耐心等些日子,等到人证到齐,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本……宫实在是等不及了。” 她曾想着以她的身份地位,认回自己的亲孙女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萧家小子却说,为怕日后有人诟病孙女的身世,还是应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是让孙女认祖归宗。 她一想也是。 她的娇娇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以后必不能有任何让世人攻讦说道的地方。 此时萧翎正好到了马车旁,目光骤深。 他也等不及了! “臣见过殿下。” 长公主听到他的声音,让他上马车来说话。 而他在上马车之前,望着谢家人离开的方向。 谢家人乘坐的马车正好拐了弯,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但他知道,马车里的谢姝一定看到了长公主,也看到了他。 他微不可见地朝那边颔首,这个动作落在了谢姝的眼中。 谢姝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然后垂眸。 所以现在—— 是不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第55章 …… 一场大火过后, 苏家的宅子已不能住人。 烟火燎过的地方,残破而乌黑。任是谁见了这样的光景,少不得要问一句那得是多大的火。若不是极旺的火势, 也不能将好好的宅子烧成这样。 外面停放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寻常的马车, 另一辆装着棺材的素车, 棺材里收殓的是苏老爷的尸身。 宅子里不时传来哭骂声, 引得行人驻足。等看到素车上的棺材时,少不得要说一句“晦气”, 然后加快脚步离去。 突然苏夫人冲出来,扑在那棺材之上, “你个天杀的啊, 你就这么走了, 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随后苏婵娟和苏大官姐弟俩出来, 一个个的都不肯上马车。苏大官拼命地推着马车上装好箱笼, 见推不动之后又是踢又是打。 “娘, 我不走, 我要留在京城, 我要做大官!” “娘,我也不走,我还没嫁人呢, 我要嫁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我要当官夫人!” 苏夫人闻言, 哭得更大声。 她也不想走啊! 来京城之前, 她在庆州城不知显摆了多久, 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们一家要进京城享福,如今让她就这么回去, 她的脸往哪里搁。 但是二丫说了,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得回庆州去避一避风头。等以后世人淡忘了此事,再接他们进京,到时候给他们买更大的宅子。 “娘,你再去和那个死丫头说说,凭什么她在京城里享福,我们就要回庆州。我才是苏家的男丁,她一个死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 苏婵娟不大的眼睛里隐有算计之色,“娘,不如您和官哥儿回去,我留下来。我去公主府找郡主,一来可以和她做伴,二来还可以照顾她。” 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停摇头。 这苏家人还真是没法说,亏得郡主是个感恩的,不仅不埋怨苏家人对自己的苛待,还处处替苏家人撑腰。 之前的事就别说了,单说这一次。明明是苏老爷自己喝多了打翻烛台走的水,苏家娘几个非要说是谢家人做的,害得郡主轻信了他们的话,闹到了陛下面前。好在萧大人断案如神,这才还了谢家人的清白。 听说因为这事,郡主都被长公主给训斥了。 即便是这样,郡主还是给苏家人说了不少好话,若不然就不止是被赶出京城这么简单。谁知苏家人还不知足,居然还埋怨郡主,可见真是人心不古欲壑难填啊。 这时谢家的马车进了巷子,一进巷子就听到苏夫人用尖刻的声音在骂苏婵娟。 “你个死丫头,你倒是会为自己打算,合着你也想丢下老娘和我弟弟,留在京城里享福。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乖乖跟我们回去,郡主娘娘说了,让你在庆州找个人嫁了,你的嫁妆她出!” “娘,庆州能有什么好人家?京城里随便一个公子,也比得上州官家的公子们。我不要回去,我就要在这里嫁人。” “你个没用的东西,咱们进京这些时日,娘不是让你放开手脚去找吗?你自己找不到,又怨得了谁。” “谁说我没找到的,是您没帮我和陈夫人说好,若是您说好了,那我不就是解元夫人了吗?”苏婵娟小声说着,明显底气不足。 苏夫人“呸”了一口,泼妇的样子尽现。“不是我没说好,是那陈家公子没看上你,人家已经和国公府的姑娘定亲了,你别再做梦了!” 一时之间,叶氏等人全都看向谢姝。 谢姝问谢娴,“大姐,陈家和国公府定亲了?不知是哪个国公府?” 谢娴原本打算回到家后再说此事,如今已是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是秦国公府的大姑娘。” 那就是白蓁蓁。 谢姝只觉得荒谬。 纵然她知道自己和陈颂已无可能,也不介意陈颂和别人结亲,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人会是白蓁蓁。 “这亲事不错。” “白家人放出话来,说他们不重门第,只重人品,看中的就是陈颂的为人与才学。” 又是这样的说辞。 白家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谢家马车经过时,苏家人认了出来。 苏夫人恨恨地“呸”了一口,眼珠子一转,阴阳怪气道:“人家陈公子已经是解元郎,哪里是谁都能配得上的。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没羞没臊地缠着人家不放,真是不要脸!” 她叉着腰,对着谢家的马车又啐了一口。 突然,谢家的马车停下。 下车的是叶氏和叶兰姐妹俩,姐妹俩脸色一样的难看,看上去有些气势汹汹。叶兰一把抓住要逃的苏夫人,叶氏上前就是左右开弓,一连扇了她好几个大耳光。 叶氏一边打一边骂:“你个无德的贱妇,黑心烂肝的玩意儿,什么话你张口就来,怪不得会遭报应。你男人尸骨未寒,你还在这里造孽,难道不怕还有报应吗?今日我让你好好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随便便就诬陷别人。” 没有人上前拉架,不说是巷子里的街坊与路人,就连苏婵娟和苏大官都躲得远远的。 谢家这次无妄之灾,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苏家人的诬蔑。好好的清白人家莫名其妙被冤枉,还坐了几天牢,换成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苏夫人被打懵了,一时回不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时,一张脸又红又肿,叶兰和叶氏姐妹俩也已经上了马车。 “天杀的,我不活了!” 她嚎着,喊着,哭声震天响。 而谢家的马车,早已驶离。 叶氏揉着发麻的手腕,不太敢看谢十道的眼睛。成亲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展现出如此的剽悍,但是她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想再多扇几个巴掌。 谢十道看着她,然后小声说了一句,“夫人刚才好生威风。” 她一听这话,顿时羞涩不已。 因着半道上姜瑜先下了马车,如今车内只有他们一家人,她虽觉得不好意思,却也没有多少的不自在。 只是一想到陈家的事,她心里就不舒服。陈家与谁结亲,她都可以无所谓,唯独那个秦国公府…… 她担忧地看向谢姝,谢姝朝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马车的轱辘压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透过车厢,谢姝看到自家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陈颂看着马车驶近,几欲上前,又止住了脚步。 谢家人下了马车,谢十道看到他之后,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谢伯父,谢伯母……” 他行着礼,明显有些局促。 谁都知道他是来找谁的,包括年纪最小的谢则美。 谢则美问他,“陈大哥,我们刚才听人说,你和什么国公府的大姑娘定了亲,是真的吗?”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白得难看,“娇娇妹妹,我……有话和你说,你能不……以吗?” 谢姝点头。 没什么不可以。 有些话之前虽然说过,但很必要再说一次,免得后续还有麻烦。 既然她同意了,叶氏等人便不好说什么。 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如同他们的脸色。一个沉郁不安,一个平静如水。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从小到大不知有过多少同样的相处。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1节 过往的岁月中,哪怕是短暂的一个见面,哪怕是简单的说上几句话,对于陈颂而言都是无比的期盼。 然而这次,他竟然在害怕。 父亲说,和白家结亲后便能与郑大人成为亲戚,对他们陈家是极大的助力。母亲说,白大姑娘性子温和,日后必能与他相敬如宾。 议亲的事,他们都瞒着自己,直到真正定亲之时他才知道。原来母亲之前的话都是在稳住自己,而父亲所谓的娶妻娶贤说的并不是他看中的姑娘。 人人都说他时运起,先中举再定亲,举是魁首解元,亲是高门贵女,何其有幸,但没有人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娶什么高门贵女,他只想娶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那日就是在这里,他见过白大姑娘,依稀记得是一个长相寻常面色不太好的姑娘。不管对方的身份有多显赫,在他眼里都不如眼前的人。 “娇娇妹妹,如果我让我父母退了白家的亲事,我们……” “陈大哥,你觉得这可能吗?且不说你父母不会同意,便是他们同意了,我也不会答应你。上回我已与你说得很清楚,若是门当户对,那结的便是两家之好,非两家之怨。” “他们会同意的,只要我坚持,他们肯定会同意……” “这么勉强,结的还是两家之好吗?就算我答应了你,我们勉强在一起,日后你们陈家处处被白家和郑家打压,你们真的不会怨我吗?人心易变,你能保证你不会变吗?” “我……能保证。”陈颂急切着,似是怕谢姝不信,举着手就要发誓。 谢姝制止了他,“你的誓言什么都保证不了,因为现在的你,不能替多年后的你保证。正如幼年的你,那时候你又如何能为现在的你承诺别人什么呢。” 他愣了。 他曾经以为眼前这个娇美的姑娘性情乖巧懂事,注定要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事事依赖于他,处处都要他的呵护照顾。 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错了。比起他的留恋难过,面前的人却是无比的理智平静。这样的平静让他有种错觉,好似他从来就不曾与对方认识过。 “难道我们就这样了吗?” “我们从来都只是相熟的街坊而已,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可是……” “陈大哥,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只是不甘心而已。比起我们家的门第,你们家与国公府结亲才是明智正确的选择。比起你父亲的仕途与你自己的前程,些许的不甘又算得了什么。” “娇娇妹妹……” “陈大哥,如今你已是定亲之人,为免白大姑娘听到而误会什么,你还是叫我谢二姑娘的好。当然我也要改口,不能再像过去一样称你为陈大哥,而应该唤你为陈解元或是陈大公子。陈大公子是读书人,想来不会做出强人所难之事,所以还请陈大公子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在此祝陈大公子婚姻美满前程似锦。” 陈颂听到这番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目光也渐渐黯然,眼底再无一丝光亮。嘴唇嚅动几下,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谢姝毫不留情地转身时,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痛苦地被人抽离,可是他的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不知过了多久,谢家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他眼睛里迸发出的光,在看到出来的人之后又黯淡下去。 出来的人不是谢姝,而是谢娴。 谢娴比他大不了多少,两人也算得上自小相识。 “以后你别来了,万一被人看到不仅对你自己的名声不好,对我家娇娇也不好。” 说完这话,谢娴再次把门关上。 因为这件事,谢家上下都怕谢姝多想,就连谢则美都少了往日的调皮,一个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 她哭笑不得,同时又很感动。 叶氏私下安慰她,“娇娇,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好了之后就忘了这事。” “娘,我不难过。”谢姝说。 她更哭不出来。 但认真说来,其实也并不是一点都不难过,毕竟人非草木。如果非要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她想应该是有些怅然吧。 这样的怅然顺理成章让她失了眠,直到深夜都无法入睡。索性叹了一口气披衣而起,趿着鞋走到院子里。 桂花又盛开了些,桂香浓郁,混在微凉的空气中无孔不入,丝丝缕缕的四处飘散,于漫漫长夜中恣意漫延。 她坐在小亭中,独自静思。 夜色将她笼罩,她却能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突然她心念一动,望向院墙的方向,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莫名其妙的感觉,一道修长的身影跃过墙头,然后飘然落地。 她扯了扯嘴角,看着来人走近。 是萧翎。 星月皆无的夜,他一个夜闯民宅的人居然穿了一身胜雪的白衣,仿佛丝毫不惧自己的行踪被别人发现,甚至还堂而皇之地招摇着,如同寂夜中盛开的幽昙花。 姿仪如仙,容貌亦佳。空气中盈荡的桂香,似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流连在他的衣袂间不停地聚拢。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 谢姝看着他,坐着未动。 他缓步而来,跟着坐下。那双狭长的眼在夜色中越发幽深,如无底的深渊一样令人不敢直视,更不敢多看。 【长公主是不是知道了?】 萧翎点了点头。 “她已有所怀疑,我怕她派人去查的时难免会草惊蛇,所以我直接把实情告诉了她。” 猜测成了真,谢姝反倒不知道该问什么。冗长的沉默过后,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起了熙和郡主。 【那火既然是熙和郡主放的,难道她也察觉到长公主已有所怀疑,为免长公主从苏家人口中问出真相,所以想将苏家人灭口不成?】 “是。” 这个答案,早在谢姝猜到火是熙和郡主放的时候,就已经昭然若揭。 【苏家人这个时候离京,也是她的意思?】 “是。” 两个问题都得到肯定的回答,谢姝不由得深思起来。在她努力思考之时,萧翎既没有出声提醒,也没有扰乱她的思绪,而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极那月下的爱花人,正静等着花开的时辰。 半刻钟后,她脑海中灵光一现。 【你故意放他们走,路上必定有安排。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会遇到劫杀,到时候你再把熙和郡主原本就要将他们灭口的消息透露出去,他们和熙和郡主必定会内斗。只要矛盾被激化,说不定他们情急之下会主动说出真相。】 “聪明。” 萧翎的这声夸赞无比由衷,眼底若星光隐现。 谢姝又想到一事,将将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一起。 【王甲申呢?】 自王甲申被他带走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王岳叛国,陛下震怒,所以王甲申必须死。” 死了? 谢姝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忽地明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王甲申必须死,所以死的只是这个名字代表的一切而已。 【这次的事,多亏了你。你答应帮我做七件事,这事算第二件。】 出乎意料,萧翎并没有纠结,而是直接同意。 谢姝见他如此爽快,反倒有些意外。 一阵沉默,唯有桂花继续不知疲倦地散发着香气,丝毫不顾人间的悲欢离合,也不管世人的喜怒哀乐。 谢姝起身,装作困倦的样子打了一个哈欠。 “时辰不早了,我也困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萧翎也起身,靠近。 “你睡不着,是因为那个陈颂吗?” 谢姝闻言,并未反驳。 “多少有一点吧,到底认识了这么多年。” “他们只是定亲而已,事情尚有转寰的余地,你若不甘,我可以帮你。” 这话是真心的吗? 谢姝看着他,虽然自己不会读心术,但却能从他的神情和目光中看出一些端倪。若自己说不甘,他恐怕不仅不会帮忙,反而会从中作梗吧。 【你少试探我,你忘了我上辈子可是异世的人。我们异世的女人才不兴什么从一而终,便是换男人如换衣服一样也是常事。不就是亲事没成嘛,我有什么好不甘的,这天下最多的就是人,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萧翎闻言,忽地欺近。 “那你好好看看,我这个两条腿的男人,如何?” 第56章 他长身玉立, 仪态如修竹。 同样的两条腿,他的腿更长。 谢姝想,这样一个两条腿的男人, 单是论腿长便能胜过许多人,更何况他还有着过人的容貌和显赫的家世, 说是人中龙凤亦不为过。 “你腿最长, 行了吧。” 萧翎眼底一片幽光, 靠得更近。两条笔直的长腿呈八字形将她夹在中间,如此强势的姿态像是为了防止她逃跑。 她:“……” 这个姿势是不是太暧、昧了! “你有话说话, 干嘛离我这么近?” “我想让你看清楚一些。” “……” 离得这么近,不仅能看得清楚, 还能切身感受到, 这腿是真长啊! “娇娇, 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这个两条腿最长的男人, 到底如何?” 还是逃不掉啊。 谢姝叹了一口气。 【世子爷, 您何必明知故问呢。差不多的问题您又不是没问过, 我也清楚明白地回答过您。我们可以是朋友, 可以是合作伙伴,唯独不可能是您希望的那种关系。您要是再问的话,我就不理您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2节 还是不可以吗? 萧翎眸底隐有一丝黯然, “温故而知新,日常一问, 万一会有不同的答案呢?” 温故而知新是这么用的吗? 谢姝有些无语, 扯了扯嘴角。 忽然萧翎眉眼一低, 她下意识往后仰,在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别过脸去, 意料之中的温热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凝固,唯有桂香在暗香浮动。 他没有再进一步,克制而隐忍着。 良久,他说:“娇娇,你生辰快到了。” 谢姝神情一恍,瞬间明了。 这个生辰指的是她真正的生辰,也是熙和郡主的生辰。 熙和郡主身为长公主的孙女,每一年的生辰都会大办,举凡是能去贺宴的,皆是京中的达官贵人。 而这一次,谢家居然也收到了帖子。 他们受长公主之邀,在熙和郡主生辰宴这一日举家前往。来往的街坊见了,无一不是投来羡慕的目光,感慨谢家运气好,一是因着和南陵谢氏同宗,才有了镇南王府这个靠山。二是因着姜瑜和熙和郡主曾是邻居的关系,而攀上了长公主府。 当谢家的马车驶离举人巷后,还有不少人口沫横飞。 薛氏假装不在意地听着,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如今和秦国公府结了亲,听说白大姑娘与熙和郡主很是交好,等白大姑娘嫁进了他们陈家,以后她应该也有机会进长公府做客。 有人看到了她,少不得有一番贺喜和巴结。她享受着,满意着,心底那一丝丝说不出来的内疚感随之烟消云散。 议论声中,谢家的马车已经远去。 …… 长公主府内,一派热闹景象。 往来贵客穿梭,锦衣华服谈笑风生。便是府里的家仆丫头,也是人人着了新衣,皆是一脸喜气洋洋。 富丽堂皇的大殿重又布置一新,珠帘华幕流光溢彩,翡翠盆景处处可见,丝竹之声不知从何处飘来,悠扬悦耳让人心情舒畅。 一众世家王公之中,谢家人如同闯入的异类。几乎是他们踏入殿中的那一刹那,立马收获无数诧异的目光。 谢十道在宣明殿当差,自然是认识一些人,便上前行礼打招呼。而在夫人之中,叶氏是一个都不认识。 谢姝环视一圈,除了赵芙和白蓁蓁,其他的姑娘她都没有见过。 白蓁蓁紧随着熙和郡主左右,因着并不出众的容貌和素雅的衣着打扮,倒显得身边满头珠翠的熙和郡主气色更好。 熙和郡主站在高处,神色中有着毫不掩饰的骄傲。那斜睨着谢家的目光,满是鄙夷与不屑,还有明晃晃的嫌弃。 祖母非要请这家人来,倒是正好。今日便让这些人亲眼见识到她的尊贵与荣耀,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白蓁蓁不知和她说了什么,然后朝谢姝走来。 “石榴姑娘,真没想到你们会来参加郡主的生辰宴。” “长公主相请,我们岂能不来。” “长公主倒是抬举你们,这也是你们的福气。”白蓁蓁说话还是轻言轻语的,“我的亲事,你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 她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气,“人人都说我是低嫁,为我感到惋惜,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若是能得嫁良人,哪怕清苦一些,也能举案齐眉两不相疑,所以这门亲事我心里是满意的。” 自小她就见惯了父亲后宅里的乱,还有母亲的委屈,又因着她的身体和长相,她知道自己很难在高门之中觅得良缘,所以一早便知自己只能低嫁。 这门亲事是舅父做的主,舅父说陈大公子才学不凡,年纪轻轻就中了举,还是万里挑一的解元,日后必是一个有前程的。 她在谢家门口见过陈大公子,是个长相俊秀又稳重的男子。除了门第低了些,没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地方。 何况她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心思,无端地觉得能入谢姝眼的人,定然都不会差。所以哪怕听说了陈家和谢家有意结亲的传言,她还是应了这门亲事。 人心最是复杂,她竟然还想得到谢姝的祝福。 谢姝倒也不计较,“那就恭喜白大姑娘了。” 听到这话,她既满意,又有些遗憾。满意的是谢姝的态度之好,遗憾的是谢姝居然如此平静,倒让她忽然有些心里没底。 “石榴姑娘,先前那事真是对不住,不过我们家确实只重人品不重门第。我听说陈家与你家有来往,想来日后我们也会常见。” 谢姝笑了一下,笑却不达眼底。 “白大姑娘错了,你们家不是不重门第,而是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愿意与你们结亲,所以你们只能低嫁或是低娶。你那个庶兄如此,你亦如此。” 她声音不大,却也不小。 不仅白蓁蓁听得一字不差,周围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石榴姑娘,我把你当朋友,没想到你居然……” “白大姑娘又错了,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白蓁蓁闻言,身体晃了晃。 熙和郡主过来,睨着她,“你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人有什么好说的,简直是丢人现眼。你是本郡主的朋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和本郡主做朋友的,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她嚅嚅着,退到熙和郡主身后。 熙和郡主抬着下巴,极尽嘲弄地打量着谢姝,重重地冷哼一声。 这时镇南王府一家到了,萧翎不方便往女眷这边来,老太妃和王妃则直接就走到谢姝身边,一左一右呈撑腰之势。 “娇娇,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老太妃问。 王妃则直接看着熙和郡主,“方才臣妇好像听到郡主说谁丢人现眼,这丢人现眼的人还是郡主的朋友,那岂不是郡主也是丢人现眼之人?” 熙和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是郡主啊! 众人惊骇之余,不少人都看出镇南王府的这对婆媳对熙和郡主的不满,以及对谢姝的看重和抬举。 仿佛是为了印象众人的猜测,老太妃拉着谢姝的手,一脸慈爱,“怎么又瘦了?” 叶氏赶紧小声回道:“前些日子家里出了点事。” 她说的是一家人下了大牢的事。 老太妃点头,“那事我也听说了,那起子黑心烂肝的东西,红口白牙地诬陷人,害得你们受了无妄之灾。” 王妃道:“母亲您可不是知道,那家人惯会耍这样的手段害人。上回他家的儿子就想诬蔑娇娇的弟弟偷东西,可见一家子没有一个好的。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婆媳二人就差没指着熙和郡主的鼻子骂,熙和郡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更让她难堪的是,她们自始自终没用正眼看她,埋汰她一番后居然亲亲热热地带着叶氏和谢姝径直而过。 她脸色青青白白地变化着,感觉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她本就是色厉内荏的性子,不敢和老太妃硬碰硬,便将所有的怒火撒到白蓁蓁头上。 “都怪你!” 白蓁蓁瞬间红了眼睛,面色也更白了几分。她不能和熙和郡主顶嘴,不仅不能顶嘴,还要忍气吞声地继续跟着熙和郡主。 因为自打她和熙和郡主交好以来,父亲偶尔还会去母亲的房里,母亲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些。那些庶妹们也有所顾忌,不再像以前一样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无论是为了母亲还是她自己,她都不能失去熙和郡主这个朋友。 不少人见她如此做派,不由得摇头。 好好的嫡长女养成这样的性子,难怪只能低嫁到小户人家。还说什么只重人品,不重门第,不过是给自己遮脸面而已。 不多时,长公主到了。 长公主一来,宴会正式开始。 先是歌舞,曲乐。 曲乐正浓时,天子驾到。 众人恭迎圣驾,长公主为首。 景元帝示意所有人不必多礼,还说这只是家宴。他是长公主的胞兄,此行无异昭告世人他对长公主的看重。 长公主谢了恩,请他上座。 曲乐又起,一派升平。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在哭天抢地。 “天杀的不孝女啊,居然想杀了自己全家!苏二丫,你给我出来,我就不信了,我这个当娘的还治不了你……可别忘了,你这个郡主是怎么来的?” 听着这样的话,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熙和郡主只觉得气血往上涌,脑子顿时乱成一团,但有个念头却无比清晰:那就是坚决不能让苏家人进来。 “快,快把他们赶出去!”她气急败坏,指着门口的侍卫,“你们聋了吗?你们是死人吗?本郡主让你们把人赶出去,你们还不快去!” 景元帝皱着眉,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同样紧锁着眉,低声对他解释了几句,然后对那些侍卫道:“让他们进来!” “祖母,不能让他们进来!今日是孙女的生辰宴,不能让他们坏了孙女的喜气。”熙和郡主无比急切,“他们这是得寸进尺,拿捏着对孙女的救命之恩为所欲为,您可不能再纵着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苏夫人和苏婵娟苏大官母子三人就被带了进来。 苏夫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身上还有几星点的血迹,模样十分狼狈,一进来就想往熙和郡主身上扑。 “你这个死丫头!之前放火想烧死我们还不够,居然还在路上派人追杀我们!你个没良心的赔钱货,你怎么能做这么丧天良的事,你别忘了,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住口!”熙和郡主的脸色更加难看,手脚瞬间变得冰凉麻木,耳朵里全是“嗡嗡”声,却还能听到别人的议论声。 因为苏夫人的话,无数双震惊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她感觉自己这一身的华服突然变得极不合体,满头的珠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同一个衣着锦绣的小丑,任是华服珠翠也遮不住原本的面目。 而苏家那三个人,就是照出自己原形的那面镜子。 她惶恐着,不安着,崩溃着,跪到长公主面前,“祖母,您都听见了吧?他们仗着救了孙女的命,那几年就是这么打压孙女的。不仅说孙女是他们生的,还骂孙女是个赔钱货。脏活累活都让孙女干,还不让孙女吃饱饭……” 长公主不看她,凌厉的目光直直地望着苏夫人。 “你刚才说,她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她到底是谁?” 苏夫人一路杀回京中,心里憋着一股怒火,那怒火将她的理智烧得干净,她一门心思想回来质问熙和郡主,为此压根没有想过其它。 眼下被长公主这一问,只感觉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兜头兜脸的来了一个沁心凉,一时间脑子好像清醒了一些。 “长公主殿下……妇刚才是胡言乱语的,民……一时糊涂了……” “是吗?”长公主的声音不辨喜怒,却让在场的人听出不一样的意思。 苏夫人为了让她相信,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巴掌,一边脸一个,打得还挺重,两边脸瞬间全红了。 “是民妇猪油蒙了……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民妇养了郡主三年的份上,就饶了民妇这一回吧。”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3节 长公主不置可否,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姜瑜上前,“陛下,长公主殿下,学生有事要禀。” 陛下二字吓得苏家三人全呆了,他们倒是知道今日公主府设宴,却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也在。 长公主早有准备,又低声和皇帝说了几句话,听得皇帝是又皱眉又疑惑。 然后长公主对姜瑜道:“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言。” “学生怀疑这位熙和郡主根本就不是定远侯的女儿!”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中,有人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有人则是忽然像被人点醒一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熙和郡主像被这雷给炸得跳起,冲过来猛踢姜瑜,“你胡说,你胡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舅爷,祖母,你们可要替熙和做主啊!” 姜瑜一动不动,任她乱踢,眼神锐利地看着她,“我与她幼年相识,哪怕时隔多年,我却依然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以及她小时候的性情。她长得玉雪可爱,眼睛极大,又极其乖巧懂事,心地善良。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哪一点像她!你根本就不是她!” “我大病了一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当然可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说你大病了一场,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是什么样子都能推说自己是病过一场,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 熙和郡主又慌又乱,她重新跪到长公主面前,“祖母,您可要为熙和做主!” “陛下,长公主殿下,学生有证人。”姜瑜说。 得到景元帝的恩准之后,他说的证人被带上来。 那是一个年长的老汉,一进来就盯着苏夫人看,而苏夫人则用手遮着脸,不想被他看清自己的样子。 “你……家的婆娘?” 老汉还想看清楚她的样子,在听到景元帝身边的太监说“陛下面前休得放肆”的话之后,吓得“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景元帝看向姜瑜,示意姜瑜继续。 姜瑜便问那老汉,“你不要怕,把自己知道如实告之便可。你认识这位苏夫人,可知当年他们家是什么情况?” 老汉浑身都在抖,“草……民认识她,她是苏大田的婆娘。嫁进苏家后连生了两个女儿,大的叫苏大丫,老二叫苏二丫……蛮子打过来后我们全村都出去逃难,等仗打完了,他们一家都没回去……也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还当都死在外面了……” “这么说,苏二丫确实是你的女儿。”长公主冷冷地看着苏夫人。 熙和郡主慌乱地喊起来,“祖母,她是有个女儿叫苏二丫,但不是孙女。她的女儿苏二……二丫死了!所以那几年她就让孙女冒充她的女儿……就是这样的,你快说话啊!你快告诉我祖母,你女儿苏二丫已经死了!” 苏夫人被点醒,语无伦次地附和,“对,对……我女儿苏二丫已经死……不是我女儿,她是郡主,她是郡主,有玉佩为证,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不等她们母女为自己的急智庆幸,只听到姜瑜又说:“陛下,长公主殿下,学生还有证人。” 还有证人? 熙和郡主双目淬毒,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给凌迟了。 很快,又有一个妇人被带上来。 妇人一见这阵仗,吓得两腿发软,思及带她上京之人给的那些银子,壮了壮胆子,便是在听到上座的是皇帝之后,也能忍着没有晕过去。 她战战兢兢地跪下,控制不住地抖若筛糠。 “我且问你,当年你逃难途中,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他指着苏夫人,问她。 她与苏夫人年纪差不多,一眼就将苏夫人认了出来。“我认得她!” 带她上京的人说了,让她讲实话即可。她之所以还能记住苏夫人,只因当年她和苏夫人完全相反。她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哪怕是在逃难的路上,她也敢对她男人大呼小叫。 “她男人姓苏,骂了她一路,骂她光知道生女儿,生不出儿子来。我记得她好像是三个女儿,大的叫大丫,老二叫二丫,还有一个小的……” “那个小的叫什么?”姜瑜问她。 “不知道叫什么,那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模样都看不清,一天到晚都不说话,他们也不给她吃的,我看着都觉得于心不忍,还给过她半个野菜团子。” 旁人或是有所猜测,或是云里雾里,皆如听故事一般,唯有知情者五味杂陈,或是悲从中来,或是痛不欲生。 长公主压抑着,掌心都快掐出血来。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看向那个坐在镇南王妃身边的少女,那样的姣色出众,那样的乖巧,仿佛从来不曾经历过苦难和风雨。 “祖母,您快让他们走,您别听他们胡……就是您的孙女,我有玉佩,我有玉佩做不了假,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熙和郡主哭着往前爬,然后被向嬷嬷拦下。 “你让开!”她冲向嬷嬷大喊。 向嬷嬷不理她,神情间毫无恭敬可言。 见此情形,不少人回过味来。 这时又听到姜瑜问那妇人,“那个小的,后来去哪了?” 妇人叹息一声,说了一句“作孽啊。” “那个小的病了,眼看着就不成了。他们也是狠心,竟然就那样把自己的女儿给扔在了破庙里。” 苏夫人忽然叫起来,“对,对,那才是我的女儿苏二丫。她死了,她死了……” “祖母,您听到了吗?那是真正的苏二丫,苏二丫她死了,她死了……所以他们就把我当成了苏二丫……”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合理,且与她们之前说的话不谋而合。 熙和郡主慢慢直起,她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死无对证的事。但姜瑜接下来的话,打破了她心里升起的一丝侥幸。 姜瑜对景元帝和长公主:“学生还有人证。” “带上来。”景元帝又准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熙和郡主的身世存疑。 所有人都望向门外,以为证人会从外面进来。 谁知谢姝站了起来,一步步上前。 “你又是谁?”景元帝下意识问道。 她行礼,道:“臣女是定远侯之女霍拂衣。” 第57章 刹那间, 殿中仿佛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众人惊骇着,疑惑着,不少人都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说你是谁?”景元帝又问。 谢姝抬头, 神情与目光皆是平静。 “臣女霍拂衣,家父定元侯霍擎。”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 说得极为清楚, 是以只要不是聋子, 此时都能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只要不是傻子,也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景元帝认真地盯了她一会儿, 然后下意识去看自己的皇妹。 长公主已是眼眶泛红,目光怔怔地定在那殿中的少女身上, 满是愧疚与自责, 还有欣慰与心疼。在察觉到自己皇兄询问的眼神后, 她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 景元帝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熙和郡主疯了似的喊叫起来, “皇舅父, 祖母, 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她明明是谢家的二女儿, 她叫谢姝。她一定是对我怀恨在心……,没错,她记恨我, 所以她故意胡说八道!” 长公主眼神一厉,使了一个眼色给向嬷嬷, 向嬷嬷手一提, 将熙和郡主提到苏夫人身边, 然后不知她做了什么,众人只听到一声“扑通”声, 熙和郡主就结结实实在跪在了苏婵娟身边。 所有人再看苏家一家人,忽地都有了不一样的发现,熙和郡主虽然皮肤白,长相也与苏家人不太一样,但一家人却共用一双眼睛。 一时之间,殿内响起不少的窃窃私语声。 听着那些质疑的声音,熙和郡主是又慌又乱,“她不是,她不是!如果她是,为什么这些年她都不说出来?” 是啊。 这么多年,为何一直不说呢? 谢姝正欲说些什么,谢十道已经上前。 “臣谢十道给陛下请安。” 景元帝眯着眼睛,目光却是十分凌厉,“谢卿?你又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臣有要事禀明。” “准。” “十三年前,臣在澜城任经历,膝下两女。长女谢娴,次女谢姝。长女向来康健,次女却自小体弱。那年边关战事起,民心惶惶,臣的次女却再次病情加重,臣与臣的妻子闻得离月城不远处有一神医,便带着次女前往。可惜那孩子命浅,没等见到神医就已夭折。” 说到这里,他看向谢姝。 谢姝清澈的眼睛里全是泪光,盈动着复杂而感激的情绪。 “爹……” “那年我和你娘归家途中在破庙捡到你时,你正发着高热,烧得不省人事,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唯记得自己叫娇娇。我们以为你是逃难途中被亲人所弃,实在是不忍告诉你真相,便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养在身边。如今你什么都记起来了,爹和娘都为你感到高兴,可怜你这些年跟着我们受苦了。” “爹。”谢姝拼命摇头,“如果不是你和娘,我恐怕早就死了。这辈子能当你们的女儿,我一点也不觉得苦。” 众人大多数已从震惊中回神,望着谢姝与苏家人,思及今日发生的一切,再拼凑谢十道方才说的那些话,很容易就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谢十道看着苏家人,声音沉痛,“你们问她为何不说,那是因为她病了一场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不是再次见到你们,她恐怕永远也想不起来。天道好轮回,一切的因是你们,所有的果也是你们。时至今日你们依然毫无愧疚,可见其心有多狠毒!”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一个七品小官,也敢这么和我说话!还有你……”熙和郡主指着谢姝,“你明明姓谢,你明明是谢家的女儿,你们父女俩为了富贵荣华,竟然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光凭你们两张嘴,你们有证据吗?” 说着,她取出一物。 质地绝佳,品相罕见,正是那块证明她身份的玉佩。 她忽地有了底气,这块玉佩才是关键,任是有人说破了天,却拿不出证据来,如何能与她一争高下。 谢姝看着她,道:“苏二丫,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乱叫什么,你才是苏二丫,我……是霍拂衣,我才是霍拂衣!” “你没有生过大病,你什么都记得。纵然很多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幼年的事会慢慢淡忘或是记不清,但当年你进京时才七岁,七岁的你,应该记得四岁时发生的事,尤其是逃难时发生的事,你更不可能忘记!” 长公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起身过来。 她走到熙和郡主面前,眼中满是雷霆之怒。 “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孙女!”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4节 “祖母……” “啪!” 熙和郡主捂着脸,仿佛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般。 祖母居然打她了! 自从她进京以来,无论做了什么事,祖母都不曾喝斥过她,更别说是打了。而今祖母不仅打她了,还像是看仇人一样地看着她。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她胡说的,你不能听信她的话,她没有证据,我有玉……有玉佩……呜呜……” 长公主一把将她手中的玉佩压过去,死死攥在掌心。正是因为这块玉佩,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才让她的孙女有苦难言,有家不能回。 她好悔,好恨哪! “你说,这玉佩你是怎么得到的?” “这玉佩就是我的,就是我……真的是您的孙女啊,您若是不……熙和郡主忽然想起什么事,眼睛四处搜寻,忽地一亮。“舅父,你快告诉祖母,我就是她的亲孙女,我就是她的亲孙女!” 她看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那人温文尔雅气度不凡,正是鲁国公世子温华。 当年是温华确认了她的身份,所以她才能名正言顺地被认回来。如果她的身份存疑,那么温华…… 温华此时正疑惑地看着她,一时皱眉一时犹豫。 过了一会儿,温华上前,对景元帝道:“陛下,臣当年之所以确认她的身份,依据的就是她手上的玉佩。” 众人哗然。 不是说温世子是唯一见过定远侯之女的人吗? 景元帝皱起眉头,问道:“温爱卿,当年你去月城接她们母女,难道未曾见过吗?” “臣只见到了妹妹温容,见到她时,她已经……臣从未说过自己见过那孩子,当年一见到那玉佩便以为错不了,谁能想到居然有人鱼目混珠!” 有人恍然想起,当年他还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为何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见过那孩子的人呢? 他转过头,看向谢姝,“孩子,你说你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那当年你去哪了?” 这个声音…… 谢姝的心间,此时已是狂风巨浪。 【萧翎,你快帮我听听,他在想什么?你帮我听清楚一些,一个字都不要错过。】 “月城出事的前两日,我在外面玩耍时被人蒙着帕子弄晕。等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已出了月城,那个拍花子的人说要把我卖去关外换个大价钱……快到月城时,乾门关破了,那人忙着逃命顾不上我,我就逃了……我跟在一群逃难的人后面,看到一家有两个女儿的人家,便跟在他们后面。” 说这些话时,谢姝看似目光在看苏家人,实则是越过苏家人看向萧翎。萧翎朝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心里什么都没有想吗?】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竟然什么都听不见! 谢姝惊疑着,继续往下说。 “我记得自己又饿又累,好像快要死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那家人的二女儿说要扒了我的衣服自己穿,她过来扒我衣服时发现了我身上的玉佩,然后她就把玉佩拿走了。我病了一场之后忘了所有的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谢家的女儿,直到我又见到了他们,才慢慢想起以前的事。”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谁不道一声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温世子。”这时一道厚重的声音响起,“上回是姜尚义之死,这一次是真假郡主之乱,因为你的武断,错把乱贼当忠良,害得姜尚义蒙冤十三年。因为你的轻信,乱认鱼目为珍珠,致使真正的霍家女流落在外十三载。两桩弥天大错,难道真是巧合吗?” “章相是怀疑我有不可告人的用意?天地良心,我之所以误会姜尚义,是因为亲眼看到他杀了王岳。众所周知王岳是定远侯的亲信,而姜尚义又不曾为自己辩驳半句,还疯了似的要杀我。那般情形之下,换成是你,你该如何? 定远侯夫人是我的亲妹妹,我快马加鞭去接她们娘俩回京,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她的尸首。我比谁都希望自己的外甥女能找回来,所以心情急切了些。看到那块玉佩之后,便以为是老天爷怜悯,又怎么会多想?” 这样的解释,姜瑜不信。 因为这位温世子的误会,他的父亲成了乱臣贼子。因为这位温世子的一时不察,小人精的身份被别人取代。 他们之所以一个能沉冤得雪,一个能身世大白,全都仰仗于萧世子的帮忙。他更知道萧世子会帮他,全都是因为小人精。 他下意识看向谢姝,谢姝也正好朝他看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深意。 小人精也不信! 谢姝确实不信温华的说辞,同时对温华这个人有了更清楚的认知:此人心机城府之深,绝非一般人。 温华又道:“何况真假还未辨出,此时下定论尚且为时过早。” 熙和郡主听到这话,一口咬定,“舅父,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这全是她的一面之词,她还是没有证据!她说她是,那她就是吗?他们说了这么多,都是空口无凭,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来的证据,分明就是在骗人!” 因为她的质问,殿中出现短暂的静默。 众人皆是同问,证据呢?就算人证齐全,所有的事情也能串在一起,可又有谁能保证这一次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是有胎记就好了。”有人感慨道。 多少走丢或是被拐的孩子能找回来,凭的就是与哪个长辈相似的长相和身上的胎记。如果长相不像哪个长辈,身上又没有胎记,时隔多年谁敢确定是不是认错了人。 “陛下。”长公主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孙女没有胎记,所以才会被人冒名顶替,“臣妹相信,她就是娇娇!” “祖……”熙和郡主刚想喊,被长公主刀子般的眼神一看,立马将熟悉的称呼咽了下去,当下哭了起来。“她是假的,她就是假……们为什么不信我?” 她笃定谢姝没有证据,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在不断地滋长漫延。哪怕自己当不了郡主,这个贱人也别想当! 有人与她有着同样的心思之人,那就是白蓁蓁。 白蓁蓁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内心正是忐忑不安。这些日子她委曲求全地巴结讨好着熙和郡主,好不容易攀上了高枝,缓解和母亲和自己在国公府的处境,让她如何接受熙和郡主是假郡主的事实。 一个假郡主已让她前功尽弃,注定要沦为京中的笑柄。再来一个对她生了怨恨的真郡主,她简直不敢去想。 “娘,怎么办?”她小声问母亲张氏。 张氏同样忐忑,一个自己瞧不上的小户之女,先前还想着把人弄到国公府,一来安抚不成器的庶长子,二来也能讨好自己的丈夫。 谁知一转头,这小户女居然成了长公主的亲孙女,万一长公主真认了这个孙女,小户女指定会报复她们。 不行。 她绝对不能让小户女得逞! “听说姜公子最会写戏,故事写得又好又离奇,今日这一出,不会也是姜公子写的戏吧?” 这话既突兀又莫名,但却引起了一些人的思量。 常庆班的那些戏,不少人都看过,确实是又离奇又曲折。恰好今日之事又是姜瑜开的头,听起来还真像是一出戏。 镇南王妃对张氏冷哼一声,然后上前。 “陛下,臣妇可以为娇娇证明。” “快说!”景元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急切。 “臣妇与定远侯夫人是闺中好友,私下往来皆以各自取的雅称称呼对方,这一点娇娇知道,她知道臣妇的雅称。” “王妃说的这事怕是做不了数,方才不少人看见你对谢家这位二姑娘极为亲近,谁也不能保证那些事是不是你自己告诉她的。”张氏的话,在旁人听来确实不无道理。 长公主眼底的希冀淡了一去,她突然冲到殿外,从一个侍卫腰间拨出剑来,指向熙和郡主和苏家人。“本宫这辈子最恨被人欺骗,你们胆敢骗到本宫头上,本宫今日就亲手杀了你们!” “殿下,万万不可啊!”老太妃一边喊着,一边冲过来,死死按着她的手。 她悲愤着,“芷娘,本宫真的好恨哪!” 熙和郡主面无人色,已倒在苏夫人身上。苏夫人也吓傻了,苏婵娟和苏大官更是抱着头不停地喊饶命。 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熙和郡主这个孙女长公主是不会再要的。但哪怕苏家人现在说熙和郡主是苏二丫,传出去世人也会以为是迫于长公主的威逼。 老太妃突然记起谢姝被谢韫盛装打扮的那一次,她瞧着似乎有些眼熟,遂道:“臣妇觉得娇娇这孩子不像她的父母,倒有一两分似殿下年轻的时候。” 但一两分相似,又能证明得了什么呢,何况长公主年轻时的样子,在场的人又有几个见过,便是见过又有谁能记得清楚。 事情仿佛陷入僵局,哪怕答案呼之欲出,却依然被一层东西挡着无法露头。 “孩子,你若是证明不了自己是谁,那今日就是欺君之罪。不仅你自己有罪,你的父母家人同样要获罪。”温华的声音透着几分惋惜,“不管你是不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我都要劝你一句,这时坦白或许还来得及,免得再错下去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 谢姝苦笑。 这样的时刻,她竟然想起萧翎说过的话。 萧翎说虽然他能听到人心,也能知道事情有异,有时候却还是什么也做不了。恰如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他也什么都知道,甚至其他人也大概知道,还是无法证明她的身份。 【时至今日,我好像还是证明不了自己是谁。任是人证再多,到底空口无凭。我一无信物为证,二无胎记为证,哪怕熙和郡主的身份存疑,也不能代表我就是被她顶替之人。萧翎,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她半低着头,似迫于风霜而不得不隐忍的娇花。 萧翎见之,走到她身边,然后朝上位的景元帝行礼,道:“既然真假难辨,请陛下准臣接手此案,臣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她有些动容,心下一声叹息。 【萧翎,都这个时候了,你何必再把自己扯进来。】 景元帝闻言,问长公主,“皇妹,你意下如何?” “陛下,臣妹相信她就是娇娇,不用再查!” “若不查个清楚,便是你今日认了,他日或有后患。” 事情既然已经闹开,若不能当众证明身份,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必受其累。哪怕他身为天子,也不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他看着自己的皇妹,不由想到了外甥霍擎。 他们舅甥二人是君臣,却情同父子。霍擎在边关那几年递折进京时,一定会附上给他的家书私信。在那些家书私信中他们无话不说,很多事他比皇妹知道的还要多。 外甥在信里将外孙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所以当年被找回来之后他很是失望。但太医说孩童幼年生过大病之后,变傻变蠢的并不少见,他惋惜之余,也没有多想。 而今闹出真假一事,他从一开始就是信的。因为他始终不相信那样天资出众的外甥,居然会有一个愚蠢至极的女儿。 萧翎听到他所想,心念一动看向谢姝。 “你仔细想想,除了口说无凭的事,你可还记得什么?比如说你父母与什么人书信往来,他们在书信中有什么提到过的事。” 谢姝何等聪慧,立马便听出这话里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爹有没有给陛下写过信?那些信里有什么内容是我知道的?如果我知道什么,我可以现在和陛下对质!张氏质疑今日这一出是姜瑜计划好的,所有人都和我们事先通过气,那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质疑陛下是被我们收买的人。】 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还是你聪明。】 萧翎:“……”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5节 谢姝大脑飞速地转着,倏地一道灵光闪过。 【我想到了!】 第58章 …… 绿釉莲纹的油灯下, 年轻的将军正在吹干书信上的墨迹。 灯火温暖了他眉眼间的锐利剑气,使得他的神情多了一暖色。尤其是望向一旁乖巧的小女童时,目光更是柔和。 “爹爹, 您在给谁写信啊?”小女童天真地问着,才三岁多的她, 哪怕是看得懂书信上的内容, 也不可能表现出来。 “给你皇舅爷写信。”年轻的将军一把将她抱起, 置于自己腿上,“娇娇想不想知道爹爹跟皇舅爷说了什么?” “想。” 年轻的将军笑起来, 道:“爹爹告诉你皇舅爷,我们娇娇立了大功。若不是娇娇发现豆子不能和红根菜一起煮, 军中腹泻者怕是还要增多。” 边关黄沙漫且极寒, 食物匮乏, 许多作物不宜生长, 是以一到冬季菜少时, 边关将士们的饭碗里常有黄豆煮红根菜这道菜。 往年这个时节军营中腹泻者常有, 所有人都以为是天寒之故, 却没想到被他年幼的女儿无意间找到原因。 小女童表情认真, “吃了就肚子疼,不吃就不疼,娇娇吃了三次, 肚子就疼了三次。”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豆子煮红根菜吃了会让人腹泄。作为一个小孩子, 她努力让自己的言行举止合乎常理。 饶是如此, 年轻的将军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世间少有的聪慧。为人父的喜悦之情全部溢于平日里的言语中, 不仅身边的人知道他有个聪明的女儿,便是远在京城的天子也知道。 “来, 娇娇,这封信爹爹写的全是你,你也来盖一个印章。” “好。” 小女童拿起他的私印,在他的指示上将印章盖在原有的印章处。两印重合在一起,又没有完全贴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印章盖了两下的缘故。 往事如风沙,席卷而来时除了怀念,还有说不出的难受。 谢姝在众人注目的眼神中,道:“陛下,臣女忽然记起一事,或许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她这话一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人盼着她能记起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愁的人正是害怕她记起什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所有人都看着她,似乎人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般。 “臣女记得有一次臣女的父亲给陛下去信,信中提到臣女无意间发现军中将士腹泄的原因是一道菜,那菜名为黄豆煮红根菜。臣女的父亲说臣女立了大功,他要禀明陛下,为此还让臣女在原有的印章上面重新盖了一个。两印重合,又没有完全服帖,一眼便能看出。” 景元帝在她提到黄豆煮红根菜时,情绪明显一动,等听到她说信上有两印重合时,不由得激动起来。 “朕记得,擎儿确实写过这么一封给朕。吴应,快,快去把那封信取来!” 吴应是宫里的太监大总管,也是他身边最为得用的人。他说有这么一封信,金口玉言绝不可能有假。 是以欢喜者无一不是庆幸,而愁者则是自知大势已去。长公主喜极而泣,紧紧握着老太妃的手。老太妃神情激动,无比欣慰地看着那站在一起的金童玉女。但亦有表情忐忑不安之人,譬如张氏和白蓁蓁母女,皆是惨白的脸色。 取信之人快马加鞭,一来一回可谓飞速。 那封信送到时,景元帝当众展开,正如谢姝所说,两印重合在一起,又没有完全重合,一眼就能看出。 他示意吴应将信传下去,让在场所有人一一过目。 书信在众人手中流传,一个传一个,纸张透着经年的黄旧,墨迹也有着经年的暗淡。信上的内容正如谢姝所说,写的就是关于她无意中发现军中将士们腹泄原因。信的落款处那已褪去鲜艳的印章明显有两处痕迹,也与她所描述的相吻合。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既有人证,又有物证,且人证之一还是皇帝本人。如此一来,再无一人敢质疑此事的真假。 谢姝和萧翎对视一眼,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情绪。 【时隔多年,有些事我都快记不起来了。世子爷,幸好有你的提醒,否则今日不止是我一人之祸,我还会连累谢家所有人。】 当年她逃难时,之所以跟在苏家人身后,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听到苏家人要去澜城避祸。 而那时的她,目的地也是澜城。 按理来说,沧城离月城更近一些,她舍近求远去澜城,只是因为她曾经听父亲提到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后来的父亲谢十道。 父亲说,谢十道虽名不见经传,但人品不俗,一旦月城有变,情急之时可去澜城求助。当然父亲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母亲听的。 她记住了谢十道这个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去澜城,就是为了去投靠谢家,再转道回京城。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垂怜于她,她忘记了一切,却成了谢十道的女儿。 忽地,她感觉有人在看她。 一抬头,竟是温华。 温华悲痛着,后悔着,自责着,“孩子,是舅父一时不察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舅父有错,舅父对不起你。” 【他是不是还是心里什么都没想?】 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样的人要么确实问心无愧,要么就是城府极深。 谢姝垂着眸,不说话。 温华又向景元帝请罪,“陛下,臣有过,臣愿意自罚,还请陛下准臣辞去官职闭门思过。” 他看着虽是文臣模样,实则是西山军营之统帅。这等手握兵权的要职说辞就辞,还要闭门思过,足见他自罚之心有多真诚。 这样的自罚太重,景元帝当然不能准奏,再三挽留。无奈他十分坚持,最后景元帝酌情一番后,只准他闭门思过一年。 他这才谢了恩,仍旧一脸愧色。 至此,真假郡主一事已经明了。 熙和郡主突然疯狂起来,作势要扑向谢姝,却被向嬷嬷搡了回去。 她瘫在地上,吼着:“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没有……果你死了,就没有人和我争……该死,你该死!” 所以即便被人拆穿了自己的假身份,她依然没有任何的悔过之心。 萧翎道:“苏家混淆皇室血脉证据确凿,不容姑息。” “不,我们没……是她,是她自己做的,和我们无关哪。”苏夫人指着熙和郡主,大喊,“当年有人找上门时,是她自己说玉佩是她的,我们想拦都拦不……怕我们说出真相,还想杀我们灭……是放火想烧死我们,路上还派人来杀我们……陛下,长公主,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你胡说!是你们让我当这个郡主的,还说只要我当了郡主,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还能提携你们。都怪你……们为什么死活要进京?如果你们不进京,她就不会见到你们,也就想不起以前的事……” 这个她,是指谢姝。 所有人都相信谢姝的说辞,以为她真的是因为苏家人进京而想起以前的事,但只有她和萧翎知道真相。 天地之大,众生之多,这种天地之间唯有一人与你秘密共通的感觉,仿佛是苍穹之下的明月与北辰星,遥遥相望彼此守候。 熙和郡主还在那里不愿相信事实,昨日之前她还是尊贵的郡主,今早她还因着京中世家贵胄齐齐来贺自己的生辰而得意骄傲,怎地一转眼就成这样。 “……母,我们祖孙相依为命多年,您真的舍得不认孙女吗?”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想还再挣扎一下。她以为自己这些年在长公主身边,长公主对她肯定有感情。 她却是忘了,正是因为她的存在,长公主嫡亲的孙女流落在外。她占了别人的一切,还想因着偷窃者的身份得到垂爱,简直是痴心妄想。 如此的恶毒,还如此的蠢,长公主怎么可能舍不得她? 长公主手中还握着剑,那剑很快指到她面前,“本宫说了,不许再叫本宫祖母。你是个什么东西,鸠占鹊巢还恬不知耻,论罪当诛你们九族!来人哪,把他们拖下去!” 苏家人惊惶尖叫起来,苏夫人更是语无伦次,还在说他们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熙和郡主的错。 那苏大官都快吓尿了,竟然还能抖着手脚去踢熙和郡主,“你这个死丫头,你这个赔钱货,都是你害了我!你要当大官,我要当大…… “等一下!”长公主突然让人住手。 熙和郡主不大的眼睛里升起希冀,“……公主,您是不是……” 长公主忍着厌恶,道:“将她身上的首饰都摘了,衣服也给本宫扒了!” 众人一听这话,不少人明白过来。 合着长公主殿下这是给自己的亲孙女出气的,毕竟当年就是这个假郡主还想扒了真郡主的衣服给自己穿。 向嬷嬷直接亲自上手,不管熙和郡主如何挣扎,直接按着三下五下就将她首饰全摘了,华丽的外衫也被扒下来。 没有满头的珠翠和华服,她就像是褪了毛的锦鸡又丑又狼狈,望着富丽堂皇的大殿,以及那些熟悉的面孔,仿佛做了一场荣华富贵的美梦。 而今这美梦醒了,她又变成了苏家的苏二丫。 呆滞的视线中,出现一张让她讨厌又憎恨的脸。怪不得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这个人,原来是这样。 ……们没有害你……” 谢姝想,这话原本没错。 那时她跟在苏家人后面。不止是苏氏夫妇,还有苏家姐妹俩,他们都像赶苍蝇一样地驱赶过她。她以为这是人之常情,逃难路上,人人自顾不暇,谁也不想多一个累赘。 哪怕是后来她病了,孤仃仃地等死,她也没有怨恨过任何一个人。她生或是她死,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 如果事情到那里结束,那么她与苏家人毫无恩怨可言。但苏家人不应该拿走她的玉佩,又借着玉佩占了她的身份。 “你们真的没有害我吗?因为你拿着我的玉佩占了我的身份,才害得我有亲人不能相认,有家不能归,这叫没有害我?”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熙和郡主嘶喊着。“你为什么要回来?今天是我的生辰,原本是我一年之中最风光的一天,如今全被你毁了!” 这话真是荒谬啊。 有些人占了别人的东西久了,竟然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以取代,荣华富贵可以易主,但生死不能。 谢姝的眼底还是一片平静,还有几分怅然。 多年前的今天她生于此,多年后的今天她又回来了。冥冥之中像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从京城到月城,再月城到澜城,又从澜城回到京城。 如同宿命。 “今天是我的生辰,不是你的。” 她走近一些,语气极淡。 “你别忘了,你叫苏二丫。” 熙和郡主,现在应该叫苏二丫了。 苏二丫不大的眼神冒出恨光,她才不要叫这个低贱的名字。什么苏大丫苏二丫,一听就是贱民。 ……不是,我不是!”她疯狂地喊着。 “还不快他们拖下去!”长公主吩咐着,向皇帝请旨,“还请陛下准臣妹亲自处置他们。” 这个面子,景元帝当然会给她。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6节 很快苏家人被拖了出去,殿中突然变得很安静。 她红着眼眶,明显想离谢姝更近一些,又怕谢姝不愿意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祖孙二年阴差阳错分离十几载,自然有着太多的生疏与隔阂。 老太妃第一个打破安静,“殿下,您的亲孙女找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一声恭贺过后,很快引来无数的恭贺之声。众人纷纷响应,生怕晚了一步错过讨好皇帝和长公主的好时机。 景元帝大手一挥,道:“骨肉团聚,朕很是欣慰,当赏!” 他说的赏,那自然不是一般的赏赐,而是封赏。 “月城,月城……”他似是在斟酌,然后望着谢姝说:“朕就将月城赐予你做食邑,封你为月城公主。” 谢姝立马谢恩。 长公主随后,其余人也跟着跪了一大片。 “月城虽是你当年居住之地,但你母亲丧命在那里,那里也曾经被屠,你是否会觉得晦气?”景元帝突然问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女唯有感激不尽。”谢姝抬头,“这些年来陛下先有恩旨,后有仁政,殚精竭虑心忧百姓,如春风雨露滋养着曾经的满目疮痍。今日的月城已非昔日的月城,它经历了生灵涂炭的苦难,也见证了皇恩浩荡的抚慰。如今它城池依旧,百姓已归,它一点也不晦气,相反它置于死地而后生,烧于灰烬而焕然一新,一如我大胤士气不死不灭继往开来,堪称我大胤荣耀。” “好,好,好!”景元帝一边说了三个好字,“好一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好一个大胤荣耀,不愧是我李家与霍家的后人!” 身为帝王,谁不想被百姓歌功颂德,谁不想得一个明君圣人的美名流芳千古。自他登基以来,自问励精图治兢兢业业,谁成想先是乾门关破,后有月城被屠,实在是让他帝王的颜面扫地。 不管是姜尚义叛国,还是王岳才是逆臣,都改变不了那年边关的战败与关内城池被屠的耻辱。哪怕他后来频施仁政安抚民心,却也知道世人对自己颇有微辞。 现在有人告诉他,无论雷霆雨露皆是他的君恩,因为他的仁政才让月城死而后生。曾经的苦难不是晦气,而是化作了大胤不死不灭的士气。这样的话大大满足了他身为帝王的野心,如何不让他龙颜大悦。 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对长公主道:“皇妹,你这个孙女不错,是个好孩子,难怪当年擎儿夸了又夸。” 长公主笑中有泪,与有荣焉。 她想,当年自己真的没有想错。 她李央的孙女定然不凡! 只是…… 孙女会原谅她吗? 景元帝知道她们祖孙二人刚相认,自然是要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他启驾之后,众人也跟着一一告辞。 最后留下来的除了谢家人,还有镇南王府一家人。 长公主有千言万语想和谢姝说,但她最要感谢的人是谢十道和叶氏夫妇。谢十道和叶氏哪里敢当她的大礼,说他们能有谢姝这样的女儿也是三生有幸。 “娇娇自小懂事,从不让我们操心。她又乖巧又聪慧,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女儿。这些年她在我们身边,我们一直不知道她真正的生辰,便把捡到她的那一天当成她的生辰,实在是委屈她了。”叶氏说。 谢姝摇头,“娘,我一点也不委屈,那一天我与你们相遇,前尘尽忘,宛如重生,可不就是我的生辰。” 长公主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样通透的好孩子,是她的亲孙女啊! 她流着泪看着谢姝,“娇娇,是祖母对不起你。” 谢姝又摇头,“不是祖母的错,我一点也不怪祖母。只是我还有些不适应,祖母可否容我缓些时日?” 她这话的意思是不准备立刻祖孙团聚,她想在谢家多留几日。 长公主闻言,哪有不应之理。 “好,好孩子,你慢慢缓,祖母不急,祖母能等。今日是你的生辰,祖母有东西送给你。” 很快,有人将生辰礼呈上来,却有十几件。有通体碧绿的玉如意,有精美绝伦的宝石头面,一件件皆非凡品,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这个用意在场的人都明白,分明是为了弥补十几年来的缺失。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也送了准备的贺礼,依次是谢十道和叶氏夫妇。 向嬷嬷小声道:“小殿下,这些东西要不要老奴帮你收好?” 她这声小殿下,是为了和对长公主的称呼区别开来。 谢姝应允,让她把东西收起来。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萧翎突然开口,“小殿下,臣有样东西,原本在您百日宴那天就要送给你的,却一直没送出去,今日正好带来了。” 谢姝:“……” 啥玩意儿? 第59章 她仔细往萧翎身上看了又看, 确定什么也没有。 忽然之间,似是有一道雷劈中了她,将她雷得不轻。说要送东西给她, 结果又没有东西,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吗? 【萧翎你丫的, 你给我好好的, 这个时候你作什么妖啊。你要是敢说把你自己送给我, 就别怪我和你绝交!】 把自己送给她? 还真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但绝交二字,让萧翎狭长的眼眸划过了一抹幽光。 如此冰冷的两个字, 是怎么从那花瓣一样好看的小嘴里说出来的! 这时一个侍卫送来一个檀木雕花匣子,透过匣子的外层, 谢姝看到里面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 【对不起, 我误会你了。】 谢姝赶紧道歉。 【你早说送什么东西给我不就好了, 害得我差点误会你。】 萧翎低着眉眼, 似有几分幽怨。 这么嫌弃他的吗? 他将匣子打开, 众人这才看清里面的东西。 红蓝彩着色的瓷娃娃, 圆滚滚胖乎乎的, 一看就是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 老太妃忍俊不禁, 笑出声来,“这个瓷娃娃是你小时候最宝贝的东西,没想到你原本是要送给小殿下的。” 但很快, 她眼底又有一丝黯然。 那时她膝下有两个双生孙子,一家人准备来长公主府赴宴时, 她曾和孙儿们打趣玩笑, 说看他们谁有本事能讨了长公主孙女的欢心。 缨儿老成稳重, 翎儿像个皮猴子,两个孙儿一静一动。她原以为他们两家走得近, 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自会有情分,不拘是大孙子还是小孙子,到时候水到渠成皆大欢喜,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一时之间,长公主和镇南王妃也想到了过去的种种,皆是惘然神伤。 萧翎听到长辈们的心声,知道他们都想起了不好的事。目光转向谢姝时,意外看到谢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由得心下一紧。 谢姝此时也想起了一件事,而且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记得自己百日宴那天府里来了很多的客人,祖母和父亲母亲怕客人太多冲撞了她,便没抱她出去见客。但其中有一个小客人却私下来看她,且乳母和丫头都没有拦着。那时她视力未长完全,看人看东西都像蒙着一层雾,并不真切。她看不清小客人的长相,依稀觉得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 如今想来那个小男孩的模样…… 她心念才一动,立马被萧翎捕捉到。 两人四目相对,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明白的眼色。 【当年那个小男孩不会是你吧?】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是他。 这个瓷娃娃确实是当年他最稀罕的一个玩意儿,他之所以愿意送人,是因为那时的他一心想和萧缨争个高低。他为了抢先萧缨一步,趁着大人们说话时偷偷去看要讨好的人。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躺在摇篮里不能说话也不会走路的婴儿,当下很是失望,该送出去的东西也没送。 “这东西原本就是要送给小殿下的,为此我还去偷偷看过小殿下。小殿下当时还是一个小婴儿,我瞧着觉得她很是可爱,一时看入了神便忘了把东西给她。” 这话所有人都信,一是信他小时候确实能干出那样的事,二是信谢姝小时候确实无比可爱。但只有谢姝知道,这人分明是在说谎。 【萧翎你丫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对我很是嫌弃。嫌弃我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还用手戳我的脸!】 想到这里她就越来气,毕竟她当时并不是真正的小婴儿,所以被人戳脸时忘了哭。戳她的小男孩不停嘀咕“你怎么不哭啊,”然后戳了她好几下。直到她象征性地假装哭了两声,小男孩才罢休。 这人现在说什么一时看入了神便没把东西送给她,根本就是因为嫌弃她,所以要送的东西才舍不得出手。 【不是不想送给我吗?时隔多年又来这一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萧翎想,他不就是想提醒长辈们当年曾经有过的想法。 “小殿下,礼物虽迟,希望你不嫌弃。” 【我嫌弃!谁说我不嫌弃的,我嫌弃的不得了!】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谢姝表面上看着却是风平浪静,且还有种感触颇深的模样,将东西接了过来。 “多谢萧大人。” 也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反正东西不得不收。 其他人看着他们一来一去的,有礼有度一点也不逾矩,还当他们的相处就是如此的规矩。 但萧翎岂能就此罢休,问道:“小殿下不喜欢?” 谢姝:“……” 这还没完了! 【不喜欢!我现在都多大了,你觉得我会喜欢小孩子玩的东西吗?你之前不愿意送,现在巴巴的送,还问我喜不喜欢,如果我真的说不喜欢,有本事你再拿回去啊!】 萧翎听着她一如既往的娇脆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小殿下,礼轻情义重,就算你不喜欢,臣也不会收回来。” 【那你还问!】 老太妃在一旁看得着急,忙替自己的孙儿打圆场。“翎儿,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开窍,你拿十几年前的东西出来送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当面问人喜不喜欢呢?还说什么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收回来,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别说娇娇听着不舒服,你祖母我听着都来气,你快和娇娇道歉,改日补上一个合适的生辰礼。” 说完,拼命朝萧翎使眼色。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7节 萧翎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是臣唐突了,今日之事是臣思虑不周全,改日臣一定备份厚礼,还望小殿下莫要与臣一般见识。” 谢姝:“……” 装! 【你个大尾巴狼!你就装吧!】 老太妃说他不开窍,她却觉得他是开窍开大发了,都快成孔雀开屏了。 她将东西又交给向嬷嬷,让向嬷嬷帮自己收好。 因着这一出,老太妃自然而然想到了当年自己和长公主的口头约定。原本就是她看中的孙媳妇,如今又成了长公主的亲孙女,她越想越觉得这就是天作之合,只是眼下并不是提及此事的好时机。 时辰不早,萧家一家人要告辞,谢家人也不便久留。谢姝与谢家人一起道别,长公主依依不舍地送走他们。 长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将所有人送到门口,便让自己最为信任的向嬷嬷代劳。谢家人临上马车之际,向嬷嬷有话要和谢姝说。 “小殿下,老奴只是一个下人,有些话本不应该由老奴来说。殿下早年丧夫,后来丧子丧媳,之前那个假的又不成器,她伤心过度又忧思太甚,经年累月的落了心病。如今你找到了,还是这般的懂事通透,她是既高兴又欣慰,恨不得日夜守着你。你别嫌老奴多事,老奴实在是担心殿下的身体,还望小殿下你早些归家。” 谢姝回望着门庭宏伟的公主府,穿过重重的景致,看到了站在台阶之下的人。尊贵依旧,气势仍在,却已是暮年之态。 百日之前,她几乎天天都在对方的怀抱中,听着一声声“我的娇娇儿”,那样的慈爱,那么的温暖。 时隔多年,哪怕重逢相认,似乎因着阴差阳错的分开,竟然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但她知道,她终是要回来的。 良久,她轻轻点头,“嬷嬷,我知道的。” …… 翌日一大早,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这是正式册封的圣旨,伴随着一应的赏赐。不仅有谢姝的,还有对谢十道夫妇的恩赏,赞他们仁善高义。 来传旨的是景元帝身边最倚重的吴应,吴应满脸堆笑,先是恭喜谢姝,接着又恭喜谢十道和叶氏。 他是景元帝的心腹,自是比旁人更知景元帝的情绪。昨日回宫之后,景元帝一直反复念叨着谢姝说的话,兴致高涨之时还作了一首诗。 “陛下说了,小殿下与长公主殿下祖孙刚相认,想来有许多事要处理。等小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事情都处理好了,再进宫谢恩也不迟。” 谢姝闻言,便知是陛下对自己的体恤,当下谢恩。 宫人传旨,潜规则都要打赏。 但吴应不肯要,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最是知道人情世故,也最是知道什么人的钱能收,什么人的钱不能收。 “我今日心里高兴,也想让公公沾一沾我的喜气,公公你就拿着吧。” 这话说得敞亮,听着也舒服。 吴应便将赏钱收了,回宫之后大大方方禀报给了景元帝。 景元帝正在看那几年霍擎写给自己的信,指着信说,“你看看这封信,擎儿说他此生有此一女,便觉万事足矣,可见他对自己的女儿有多满意。你方才说她说是让你沾她的喜气,你听听,这话说得真好啊!” 如今思来,那孩子还真有一两分像皇妹年轻的时候。 可惜啊。 擎儿没能看到自己女儿长大的样子。 “你传朕的命令,按公主的份例派千林卫过去。” 擎儿的女儿,他可不能再弄丢了。 …… 千林卫很快到了举人巷,守在谢家门外。 整个举人巷轰动起来,街坊们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谢家的二女儿被封为公主的消息就传遍巷子里的角角落落。 初时传言不详尽,许多人没有亲眼见到宫里来人到谢家传旨,便以为这消息是误会。等确认消息为真时,又有不少人疑惑谢家的姑娘怎么就成了公主。 后来传言丰富起来,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挤在谢家的门外,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杜家人闻讯,齐齐赶来恭贺。 不止是谢娴和杜明礼夫妇,还有杜明礼的父母兄长。他们作为谢家的姻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亲家的女儿居然会摇身一变成为定远侯的女儿,还被陛下封为月城公主。 他们要行大礼,被谢姝制止。 谢娴喜极而泣,拉着妹妹的手不放。 “娇娇,姐姐是真的为你感到高兴。不是因为你成了公主,而是你的父母并没有遗弃你,你也不是没有人要的……” 谢姝亦是泪流满面。 当年她忘记了所有,以为自己是那时穿越而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亲密无间的姐姐,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尤其是姐姐谢娴,她们姐妹二人同吃同睡,明明她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却在生活中处处被谢娴照顾。 谢娴总说她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妹妹,彼时她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还以为是血缘的牵引。直到后来她想起了一切,才更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与贵重。 时至今日,旁人为自己成为公主而贺喜,但她的家人却为她找到真正的亲人而高兴,为她并不是被人遗弃而欣慰。 谢则秀和谢则美就在旁边,谢则秀这个年纪自然是什么道理都懂。他知道了二姐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也知道了二姐真正的身份。他既为二姐高兴,同时又因为他们不是亲姐弟而伤感。 谢则美年纪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听着旁人称呼自己的二姐是什么月城公主,他的眼睛里明显一片懵懂。 “二姐,你真的是公主了吗?” 谢娴擦干眼泪,笑着说:“是啊,你二姐是陛下亲封的月城公主,你以后可不许再和二姐大呼小叫了。” “大姐,不管我是谁,我都是你的妹妹,秀哥儿和小美的二姐。” 听到她这话,谢娴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个妹妹啊,自己真的没有白疼! 杜家人与谢氏夫妇就在不远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与有荣焉。对于谢氏夫妇而言,养了多年的女儿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与他们生分,这就是最大的安慰。 而对于杜家人而言,谢姝越是和谢家人关系亲近,他们身为谢家的姻亲便越觉得有体面。毕竟古往今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事常有,纵然他们并没有别的心思,却也想沾一沾这样的荣光。 一室的喜气与热闹,渲染着所有人。 外面同样的喧闹,围了许多人,一直延伸至巷子口。 牌坊下,张阿嬷搬着小凳坐在自己老位置上,嗓门透亮口沫横飞地说着这件事,连眼尾的皱纹都像是鲜活了起来。 ……前苏家那一家子,我看着就不成。那样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可能好心收养别人家的孩子。你们看看,最后怎么样了?那就是个冒名顶替的赝品,还是他们苏家自己的种。怪不得看着耀武扬威的像那么回事,仔细一瞧那可差太远了。 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早就说过,谢家那个老二不一般。模样长得好不好,那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果然,被我老婆子说中了吧。人家还真就不是普通人,定远侯的亲女儿,长公主殿下的亲孙女,如今更是陛下亲封的月城公主,啧…… 她的话引来无数的附和声,纷纷跟着夸谢姝不一般。 牌坊之外,有人呆若木鸡。 甫一听到消息时,陈颂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他一路从学院跑回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等到了这里,他才如梦初醒。 他一步步地往巷子里走,越近谢家人越多,无数的议论声不由分说地往他耳朵里钻,还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甚至他还能从那些议论声中,听到有人提到了他们陈家和谢家曾经有意结亲的事。 谢家的门口,左右两边都站着绿衣金带的千林卫,那是皇族才配有的侍卫。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意识到,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真的成了高不可攀的月城公主,也与他有了天壤之别。 他怔怔着,神情失落。 后悔与痛苦在他心中交织,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恨父母的安排,还是恨命运的捉弄。 如果这件事早点发生…… 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他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瞳孔缩了又缩。 那样琼林玉树般的风姿,他可望而不可及,那样雅致绝伦的容貌,更让他自惭形秽。他双拳紧握,只恨自己为何要在这里。 他低着头,期盼着自己没被人看见,却没想到那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与之而来的是他不愿意面对的压迫感。 “我说过,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早就知道她是……” 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和娇娇妹妹自小相识,两家长辈也早有结亲的意思,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母亲也不会因此而犹豫。如果母亲不曾犹豫过,说不定他们早就定亲了。若是他早知道娇娇妹妹的身世,不管父母如何苦口婆心,他也要去白家退亲。 为什么这位萧世子知道,而他却不知道? 为什么娇娇妹妹不告诉他? 萧翎目光睥睨,“就算这事更早发生,就算你一早知道她的身世,你和她也不可能。” 陈颂愕然。 这位萧世子怎么连他想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萧翎语气冰冷,道:“因为我不同意。” 第60章 同为男人, 陈颂当然知道萧翎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因为身份长相的差距而更加自卑和恼怒。 一直到萧翎进了谢家,他还站在原地。 薛氏不知何时过来, “颂儿,你怎么在这里?” “娘……” “颂儿, 回去再说。”薛氏一路过来, 就怕被人看到。天知道听到消息时, 她有多震惊。今日之前她还因着和白家的亲事而欢喜,谁知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说后悔, 那肯定是有的,却也没有太多, 毕竟白家的门第放在那里。 “娘, 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白家的?” “他们说什么了?”薛氏心里一个咯噔。 “他们说秦国公宠妾灭妻, 白夫人镇不住妾室, 白大姑娘在家中连个庶女都不如。他们还说高门世家都不愿意和白家结亲, 白家不得不低娶或是低嫁。什么只重人品不重门第, 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颂儿, 传言而言, 你何必当真。” 陈颂苦笑,“学院里的同窗都是这么说的,还能有假。他们还说白大姑娘处处讨好那假郡主, 极心谄媚卑躬屈膝,比个丫环还不如。如今那假郡主身份被揭穿, 白大姑娘俨然成了京中的大笑话。” 薛氏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心都凉了半截。 谢姝是长公主真孙女的事一传出, 她就害怕白大姑娘因着与假郡主交好一事而受到牵连,原本心里还安慰自己, 那白大姑娘好歹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应该不至于受人诟病,没想到所谓的交好居然是讨好,如此一来哪里能免得了被别人说三道四。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8节 “颂儿,你是不是怨爹娘给你定了这门亲?” 陈颂想点头,最后还是忍住。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甚至哪怕明知白家这门亲事不妥,他们也不能退亲。毕竟白家再是不堪,那也是国公府,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何况郑大人还是父亲的上官,父亲还指着对方的提携,再加上自己的前程,无论哪一样拎出来,只能让他们将这口苦水往肚子里咽。 他望着谢家,听着那里面的热闹,面色越发的苦涩。 “我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她说这世上所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和所有的不劳而获,其实一早就算好了你要付出的代价,只不过当时的你不知道而已。” 这个她,指的是谢姝。 几年前他正准备府试,偶尔听说有人有门路能弄到试题,甚至还有一个相熟的同窗花了大价钱买题,还问他要不要。当他把这件事说给谢姝听时,谢姝就和他说了方才那些话。 那时他还参不透这话的意思,只是觉得买题一事不太妥当。后来那些买题之人被人举报而永禁科举时,他唯一的感觉也只有庆幸。 然而时至今日,他突然就悟透了这话的真正含义。 白家那样的门第要和他们家结亲,父母还当是天大的好事,孰不知这样的大馅饼包着的不是好处,而是有苦说不出的糟心。 良久,他喃喃着。 “娘,就这样吧。” …… 谢家的院子里堆满了宫里来的赏赐,再加上来贺喜的人,显得原本就不大的宅子有些拥挤不堪。 萧翎一眼就看到被谢家姐弟围着的谢姝,眉目如画嫣然如花,一见便让人心生欢喜,恨不得望穿秋水与之沉沦。 谢姝似有所感,看了过来。 桂花的香气无处不在,空气中盈满欢乐祥和。在四目交汇的那一刹那,仿佛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有客人上门,谢十道忙过来招呼,并向萧翎引见杜氏兄弟。 杜家并非大户,这些年因着杜氏兄弟二人先后为官而有了些许家底和名声。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混迹在京城官场,也很难真正与世家高门结交。 如今因着谢家既与皇家有了关联,还能和镇南王世子这样的人物接触,兄弟俩自然是一个比一个深感荣幸。 萧翎与他们寒暄几句后,对杜明礼道:“小杜大人不必着急,谋职一事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杜明礼闻音知意,心下一喜。 自打他进京以来,谋职一事几乎停滞不前。前些日子方知是因为他们得罪了白家和郑家,所以才受阻。现在他的妻妹成了长公主的孙女,谢家又与镇南王府有来往,有镇南王世子这句话,他便知道事情很快能解决。 杜编修悬了好些天的心,也跟着放下。 他和谢十道都在宣明殿当差,宣明殿分集渊阁和集言阁两处,他在集渊阁,谢十道则在集言阁。郑大人是他的上官,这些日没少挑他的错处。而谢十道的上官史大人虽然公正,但架不住有同僚想巴结白家和郑家,是以也没少被人排挤。 两人前些日子都担心杜明礼谋职一事不顺,便是谋到了,也不太可能会留在京中,或许还要被派到京外,为此很是忧愁。 听到萧翎的话后,他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散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那白家和镇南王府才是真正的亲戚,萧世子真的会为了谢家这门远亲,而去落秦国公府的面子吗? 思及此,他隐晦道:“借萧大人吉言,下官也盼着这事能尽快有着落。说句不怕萧大人见笑的话,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也寻了一些门道,但都不得其法,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因而心中很是忐忑,可否请萧大人提点一二?” 萧翎悉知人心,自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所谓奉公如法,我等皆是如此。正压邪,公灭私,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不管是谁,若坏了这个规矩,那便是乱了为官之道。” “萧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受教了。” 杜编修心下感慨,想不到这位萧大人年纪轻轻又入官场没多久,不仅是破案奇才,言谈竟也如此的老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他与谢十道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意外与惊讶。 京中形势盘根错节,官场更是错综复杂。他们有心想多听些提点之言,便借着为官之道几个字说起官场上的一些事。 萧翎也有意与他们走近,每每三言两语便让他们受益匪浅,一时之间几人相谈甚欢,气氛十分融洽。 此时的他,既有明月君子之风仪,又有凛然刑官之锐气,雅致出尘中带着举足轻重的从容与淡定。哪怕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谢姝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十分出色的男子。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当谢姝望向他的时候,他狭长幽深的眼睛也看了过来,眼底隐约还有一丝笑意。 谢姝知道,这人是听到自己的内心活动了。 【我说世子爷,您今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萧翎闻言,这才向谢十道说明来意。 “昨日答应了小殿下,要另送她一份生辰礼。我今日上门,正是为此事而来,还请谢大人行个方便,允我与小殿下说几句话。” 谢十道听到这话,哪有不允的道理。 杜家兄弟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萧翎命人将生辰礼拿上来,然后亲自交给谢姝,那隐晦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正是为你而来的。 谢姝:“……” 她就不应该多嘴! 精美的雕花匣子一入手,她一点也不想打开,只因里面是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在大胤习俗中簪子喻意结发,男女之间互送簪子则视为定情之物,而白玉簪子更是表达了一方想与另一方白头偕老的意愿。 这人巴巴地送她一支白玉簪子,用意简直是昭然若揭。 “多谢萧大人。” 【萧翎,这次的事,算是你替我做的第三件事。】 “小殿下不打开看看吗?” 谢姝:“……” 她刚才故意岔开话题,就是不想打开。 “萧大人送的东西,必定是极好的,我想等会再看。” 说完,她半掀着眼皮看了萧翎一眼,警告的意味十足。 萧翎见之,心下无半分不悦,反倒似被春风拂过,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波光。他压了压眉眼,眼尾的美人痣都透着几分旖旎。 “也好。” 明明是一句极为寻常的话,两个字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当,但听在谢姝的耳朵里,这两个字仿佛长了脚一般,一直往人的心里钻。 【你东西也送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萧翎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向众人告辞。 他走后,谢娴才问他到底送了什么。 姐妹二人回到房间里,谢姝这才将匣子打开。一看到里面的白玉簪子,谢娴的眼神立马变得有几分微妙。 这时叶氏也跟着进来,看到簪子后问谢姝。 “娇娇,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之前说是不想高攀,那如今呢? 谢姝想了很久,最后低喃,“我不知道。” …… 一连好几日,盛京城中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真假郡主一事。 世人八卦着谢姝离奇的经历,也感慨着谢家人的大义,不时有人在谢家门外徘徊,却又惧于那些千林卫。 这几日来,长公主不曾露面,也曾派人来催,给足了谢姝缓冲的时间。 五日后,谢姝离开谢家。 她在谢家人的送别声中,坐上了马车。马车驶出举人巷时,她忍不住回头往后面看。她看到爹娘眼中的泪光,也看到了他们泪光中的祝福。 举人巷的牌坊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也不知见证了多少的悲欢离合。她望着熟悉的景致越来越远,心中满是怅然。 马车缓缓前行,最后抵达长公主府。 长公主亲自出门迎接,在看到她下马车的那一瞬间,顿时红了眼眶。 她上前,行礼。 “祖母,我回来了。” 正是这句话,惹得长公主老泪纵横。 她的娇娇儿,终于回家了! 她早已准备好一切,所有关于苏二丫的一切全部清除,整个长公主府的一景一物,都为了迎接谢姝而焕然一新。 祖孙二人先是去给霍家的列祖列宗以及霍擎夫妇上香,香火氤氲的灵堂内,一排排灵位显得那么的庄严肃穆。 谢姝望着这一世亲生父母的灵牌,脑海中全是那四年他们一家三口的欢乐时光,不由得泪如雨下。 她跪在灵位前,连磕好几个头。 “爹爹,娘亲,不孝女娇娇回家了。” 长公主失声痛哭,“擎儿,容容,娇娇真的回来了,你们安息吧。” 灵牌前的烛火跳跃着,似是已故之人的回答。 上完香后,祖孙二人一时竟有些无言。 良久,长公主问谢姝,“苏家那几个人,你想怎么处置?” “祖母有什么打算?” 长公主以为谢姝之所以这么问,是和自己这个祖母还有隔阂,当下心里酸涩无比,更是愧疚和难过。 “娇娇,是祖母之前识人不清……” “祖母,这不怪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年纪轻,很多事情思虑也没那么周全。虽说陛下许您自行处置那几人,但若是处置不当,必会引来一些争议。” 长公主酸涩的心,顿时得到了抚慰。 她的娇娇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以我的性子,杀了他们我都不解恨,且太便宜他们了。我想留他们一命,将他们流放木河,大赦亦不能免。” 木河是大胤最为苦寒之地,也是所有流放者的噩梦。民间曾有谚语云:生不入木河,死不下幽都,可见木河有多令人闻风丧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89节 “那就按祖母说的办。”谢姝说。 长公主很是欣慰,听说那上京作证的妇人离京之前,孙女还命人送了不少东西,以报那妇人当年半个菜团子的恩情。 恩怨分明,有善心却不滥用,该心狠时绝不心软。 她李央的孙女就该如此! ……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腐烂的气息无处不在。似尸体的肉腐气,又似地底深处的泥腐气,闻之令人作呕。 最里面的牢房中,关着苏家人。 刚关进来时,他们相互指责相互埋怨,苏二丫怨苏夫人他们不应该上京,苏夫人他们恨她不争气。争吵不休之后,最先动手的是苏大官。苏大官开了头,苏夫人也跟着上手脚,母子二人把所有的气都撒在苏二丫身上。 苏二丫又哭又喊,狱卒们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任由他们一家人闹腾,连着两天没给饭,只给一口水活命。 等他们消停了,才给了一些吃的。但那些吃的被苏夫人和苏大官母子占着,苏婵娟还好些,捞到了一两口,而苏二丫什么也没捞着。若不是狱卒怕她死了,单独给了她一口吃的,恐怕她已经饿死在牢中。 她缩在角落里,一有什么动静就扒着牢门喊,“我是郡主,我是郡主……” 她是郡主啊! 就在几日之前,她还是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的郡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是郡……才是真正的霍拂衣……” “苏二丫。” 听到有人喊她,她忽地抬头。 视线之中,是让她讨厌憎恶的一张脸。哪怕没有绚丽的华服与流光溢彩的珠翠,这张脸依然是那么的出众。 “你,是你!你抢我的郡主之位,你快把郡主的身份还给我!” 谢姝俯视着她,满眼嘲讽。 “我又不是郡主,拿什么还你?” “你不是郡主!”苏二丫的眼神突然疯狂起来,疯狂之中还有几分期盼。“祖母不肯认你是不是?哈……就知……母还是舍不得我的……” “月城公主殿下在此,你休得放肆!”一个侍卫喝斥道。 苏二丫笑声立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是公主?你竟然被封为了公主!” 这时苏夫人扑了过来,扒着牢房的门,“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我们是无辜的,都是苏二丫的错……你要杀要剐就冲着苏二丫,求你放了我们吧!” “还真是母女情深啊。”谢姝睨了她一眼,目光再次看向苏二丫,“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觉得你还能翻身吗?就连当年认下你的温华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觉得谁还能帮你?” “舅父,舅父……”苏二丫喃喃着:“他说过,我才是霍拂衣,他还说只要懂事,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我……” “他还说过什么?” “他还说……”苏二丫猛地喊起来,“你让他来见我,你让他来见我,他说过会好好照顾我的,他肯定不会不管我!” “苏二丫,你可真是天真,一出事他就把自己摘得干净,现在早就借着闭门思过的借口躲了起来,怎么可能来见你。不管他说过什么,如今都不作数了。” “不,作数的,作数的……他还说只要我好好照顾祖母,叮嘱祖母按时吃药,他就能让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求求你,你能不能让他来见我,我有按照他说的做,他不能食言!” 谢姝的内心已是一片狂风暴雨,面上却依然平静。 “苏二丫,你真该好好照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说罢,还真有人送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过来。 镜子的光照进阴暗的牢房中,也照清楚了苏二丫此时的样子。 苏二丫尖叫一声,“鬼啊,鬼啊!” 那个披头散发,又丑又脏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 她叫着喊着,直到镜子撤走。 再一抬头,谢姝已经走远。 听着身后传来的叫喊声,谢姝的脚步越来越快。 一出牢房,她直奔长公主的寝殿。 长公主等啊等,精神有些不济。 她吩咐向嬷嬷,“娇娇刚回来,不能让她为本宫的身体忧心,你去把药拿来,本宫含上一颗提提神。” 向嬷嬷听命,取来药丸。 她刚要将药丸放入口中,谢姝正好进来,她立马将药丸捏在手中,然后藏在袖子里。谢姝不仅看到了她的动作,还看见了她藏在袖子里的药丸,却不动声色。 “祖母,我有话要和您单独说。” 向嬷嬷一听这话,当即告退。 长公主还当是为了苏家人的事,却不想看到孙女朝自己伸手。 “祖母,您刚才要吃什么?能不能给我看看?” 长公主:“?” 第61章 有那么一瞬间, 她好似回到幼年被母后逮着偷吃小零嘴的时光,当下一阵恍惚,等回过神来看着还略显稚嫩的孙女, 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这孩子……” 语气虽是无奈,却将藏起的药丸拿出来。 谢姝仿佛这才知道是药丸, 道:“听向嬷嬷说, 祖母您这些年伤心过度又忧思太深, 这才落了病根。” “我让她别说……”长公主似埋怨,“太医说了是心病, 如今你回来了,祖母心里高兴, 想来这病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如此, 那祖母以后少吃些药, 毕竟是药三分毒。” “听你的。” 谢姝想了想, 又道:“祖母, 不知请太医再来给您瞧瞧, 我也好心里有数。” 孙女刚归家就关心自己的身体, 长公主岂有不应之理, 当下就让人递了帖子去请太医。太医是相熟的王太医,王太医来的也快。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王太医说长公主的气色好了一些, 继续服用之前的药丸即可。谢姝一听这话,便知药丸是出自王太医之手。 她问王太医, “既然我祖母是心病, 那心病还得心药医, 为何还要吃药?” 王太医耐心解释道:“小殿下有所不知,长公主殿下气弱血虚, 还得温补一二。” “若是温补,可否将一些药材与食物同煮?” “……这也是有的,如人参灵芝等药材,便时常入鸡汤。”王太医斟酌道。“但并非所有的药材都能如此,用时应慎之又慎。 谢姝等的就是这句话,药食同源的道理自古有之,她也不是非要王太医开一些食疗方子,只需王太医列举一些适合祖母温补的药材即可。 长公主见她如此上心,自然高兴。 她将单子收好,道:“这些药材等孙女亲自试过可与哪些东西同煮,再让祖母尝尝。” 一听这话,长公主更是笑得慈爱。 先前那个蠢的,表面上看着孝顺,成天也知道催她吃药,但听着像是完什么任务似的敷衍了事。 罢了。 如今她亲孙女都找回来了,还想那些糟心的人作甚! 她一时竟是完全忘了,那枚药丸被谢姝拿走之后再也没还回来。 …… 谢姝的住处离长公主的寝殿不远,匾额上写着还巢二字。 一推开门,满眼的华贵。雕窗屏风,珠帘玉翠,无一不是精美至极。入到内室,更是温馨雅致,地上铺着长毛地毯,垂花楠木拔步床镂刻着繁复的花鸟虫鱼等图案,上面还镶着八颗红宝石。 宫灯罩下,如梦如幻。 自从进来后,多乐都不知道怎么下脚。二姑娘被封为公主以来,她感觉自己天天都像在做梦,如今更像是进到梦境了一般。 “……殿下,这屋子真是人住的吗?”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人?”谢姝打趣她。 她连忙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门外的那些丫头婆子,然后猛地回过神来,又拼命点头。 谢姝看她这副样子,不禁莞尔。 “这几日瞧着好像瘦了,是不是天天都睡不好,生怕我走的时候不带你?” 她心思被戳中,有些羞赧。 先前在王府时,她见过那些姑娘们身边的人,好像哪一个都比她强。如今姑娘成了公主,她怕自己成了累赘。一时担心自己会拖累姑娘,一时又怕姑娘不要自己,是以百般纠结茶饭不思,确实是瘦了一些。 “小殿下,刚才外面那些……后都是服侍您的吗?” 她说的那些人包括一、二、三等丫头,还有嬷嬷婆子以及侍卫。 如今谢姝的身份是公主,侍候的人肯定不会少。长公主一心想弥补她,配给她的人数不仅管够,且都是精挑细选。 那些人不论规矩还是言行,皆是一等一的好。莫说是多乐这个丫头,就算是谢姝这个当主子的,或许在规矩和姿态也比不过那一等丫头。 “不管多少人,你都是我身边的第一红人。” 谢姝的这句话,让多乐红了脸,也红了眼眶。 “小殿下,您放心,奴婢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这时窗台上突然响起熟悉的“咕咕”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多乐立马跑过去查看,果然是那只送过信的鸽子。 谢姝熟练地取下鸽子脚上的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若有急事,可找邓喜。 邓喜? 这个名字谢姝记下了。 同时心里又是一阵腹诽,还是那人心眼多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安排的,居然在公主府里也有眼线。 她让多乐守好鸽子,自己则飞快地写了一张小纸条,然后附上那枚药丸重新塞进鸽子的脚环里。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0节 做好这一切,她才去见外面的那些人。 问了他们的差事级别还有姓名后,她便正式在还巢院住下。 一夜多梦,繁杂而纷乱。晨起时她还有些茫然,仿佛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到长公主的声音后,她才清醒过来。 祖孙二人收拾好,一起进宫谢恩。一路上长公主细细介绍后宫的那些嫔妃以及他们的儿女,反反复复地交待着一些注意事项。 末了,却是相反的一句话,“便是这些记不住也不打紧,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孙女,万事有祖母替你撑腰就够了。” 这话实在是霸气,也是长公主昨晚没有叮嘱她的原因。 到了宫门外,但见红墙翠瓦守卫森严。 长公主出示令牌后,守卫直接放行。 一入宫门,厚重而又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抬头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低头是不知经历多少血洗的地砖。 穿过御前门,到达前宫。 祖孙俩一同进殿面圣,叩谢皇恩。 景元帝让她们平身,然后赐座。 方才她们进来之后,景元帝还恍惚了一下。原因无它,只因盛装过后的谢姝确实有一两分像长公主年轻时的模样。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在他争储的那些年,长公主这个妹妹出力不少,兄妹俩的感情一向深厚。 他疼爱自己的胞妹,爱屋及乌至自己的外甥霍擎。哪怕是先前冒充的苏二丫,他也给足了恩宠。 那日谢姝说的话极合他的心意,如今他再看谢姝时,眼神都多了几分柔和,自然而然将这份疼爱延续下去。 “难怪萧太妃说这孩子像皇妹小时候,朕这么瞧着,还真是有几分像。” 长公主闻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青出于蓝胜于蓝,娇娇比臣妹当年好看多了。” 景元帝哈哈大笑起来。 他又问了谢姝一些事,无非是这些年过得如何,如今与长公主祖孙团聚又如何,谢姝一一作答,言语很是妥当。 听得他频频点头,一连夸了好几句。 长公主越发欢喜,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之色。她李央的孙女,天生就应该是这般大方得体进退有度。 面过圣后,祖孙二人去往后宫。 将到后宫地界没多久,前面传来争吵声。 几位杏色衣裙的宫女正在那里争执不下,似是有一人掉了什么东西,怀疑被另一人捡到,而另一人并不承认。 祖孙二人走近时,另一人已被搜过身,一脸的羞愤之色。“我都说我没有看到,你们不信!眼下你们搜也搜了,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路上我们只看到你,你说你没捡到,那东西难不成还能长腿自己飞了不成!” “你们都搜过了,为何还不信?难道就因为你家主子得宠,便在宫里一手遮天吗?” “我们说事,你扯我家娘娘做什么?若说一手遮天,你们宝华宫才是吧。” ……公主殿下,您来评评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长公主皱起眉来,小声和谢姝低语几句。 谢姝顿时明了。 这两人的主子都不是一般人,一人是最为得宠的梅妃,另一人是宫中资历最老的淑妃。 原本后宫诸事由德淑二妃共同协理,她们俩都是景元帝曾经的侧妃。后德妃去世,掌事者只剩淑妃一人。 梅妃有宠,淑妃有权,颇有几分抗衡与水火不容之势。 那被指责捡到东西的宫女是淑妃的人,而说自己掉了东西的是梅妃的人。如今前者想让长公主主持公道,后者也不甘示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长公主和谢姝很快便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却原来是后者发现自己一只耳坠掉了,立马和同伴原路返回寻找。一路找寻未果,期间只遇到前者一人,便一口咬定东西是被前者捡到。 “长公主殿下,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她们搜也搜了,还这般红口白牙的诬蔑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长公主殿下,您别听她狡辩,这一路上就只有她经过。如果东西不在她身上,那一定是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她们各执一词,一个比一个神情激动。 “长公主殿下,奴婢真是被冤枉的。奴婢听说月城公主殿下就被人冤枉过,您肯定最痛恨这样的事,还请您为奴婢做主!” 谢姝:“……” 她眼底泛起冷意,“我祖母一非宫中管事,二非断案的刑官,如何能替你们断这官司?” “……就是月城公主殿下,奴……婢知道您最是心善,也最是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您真的忍心看到奴婢也被人冤枉吗?” “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天知地知你知。” 当谢姝说到天知地知你知时,那宫女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太自然。 谢姝不再看她,对长公主道:“祖母,我们走吧。” 走远一些后,长公主问道:“娇娇,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那人说她没捡到东西,应该不是撒谎。” “既然如此,那她就是被冤枉的,你为何不帮她?” “祖母,您不用试探我。” 长公主笑起来。 她的孙女啊,真是聪明哪。 “祖母很高兴,你能审时度势,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这宫里人心最杂,一个不小心便会中了别人的圈套,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有时候一时心软,到头来害的是自己。” “孙女省得。” 谢姝想。 这可是人吃人的地方,她能不小心吗? 再说因为心软而多管闲事的教训她已经受到过,白蓁蓁就是她的前车之鉴。救人一命而反被人算计,这种感觉实在是称不上美妙,也不想再有第二回。 “孙女不帮那人,绝非是因为心硬,而是她并不冤枉。” 长公主疑惑起来,“你刚才不是说她没捡到东西吗?” “她是没捡到,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没有做。天知地知她知,那东西要么是被她随手扔了,要么是刚好被她踩在脚底下。难道祖母没发现她一直没挪脚吗?” 长公主:“……” 她就知道她李央的孙女不是一般人! …… 后宫主子多,错综复杂。 当年重元太子病逝之后没多久,其生母昭和皇后也跟着去世,那时继后人选呼声最高的是德淑二妃。 德妃之子安王,淑妃之子宁王,在嫡皇子不在的情形之下,他们俩顺理成章成了储君的人选。二妃无论谁为后,其子则为嫡出,势必名正言顺被立为储君。是以朝中支持者分为两派,封后和立储君的折子堆满景元帝的案头。 景元帝与昭和皇后夫妻情深,对唯一的嫡子更是极为看重,若不然也不会将景元二字中的元字作为嫡子的封号。他权衡之后,决定不在后宫之中择后,而是续娶了一位新皇后,那位新皇后便是高皇后。 高皇后父亲高大人曾是谏议大夫,他口才极好,被世人喻为口吐莲花却花中藏刀之人。而高皇后是他的独女,他不止一次放出风声要招婿上门。所以封后的圣旨一出,朝野上下一片惊呼声。 高皇后进宫之后,一不掌管宫中事务,二没有一儿半女。这些年来更是如同宫里的隐形人,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头而已。 近些年来命妇女眷进宫,很多人似乎都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位皇后娘娘,而是直接去到淑妃的宝华宫。 “我还记得她刚进宫时,也就像你这么大。”长公主感慨道。“她性子本来就冷清,这些年是愈发的不爱搭理人。” 谢姝说:“换成谁是她,性子应该都好不了。” 原本是要招婿上门过自在日子的人,一朝倒了大霉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那男人不仅有一堆的妾室,还有一群争权夺利的儿女,换谁谁不糟心。 若是她,一天不怼天怼地都算她脾气好。 长公主既意外又不意外,欣慰道,“你能这么想,祖母就放心了。” 高皇后居住的宫殿名为独孤宫,原本是叫引章宫,后来被高皇后改为独孤宫。独孤二字,听着就觉得有几分悲凉和冷清。 临近独孤宫,长公主又叮嘱道:“娇娇,皇后娘娘脾气古怪,说话也不太中听。待会你若是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且当是耳边风。” 谢姝“嗯”了一声,心里猜测着对方的性子是怎么古怪法,说话在又是怎么个难听法。 一进独孤宫的主殿,见到那个素白雪衣的美妇时,她便有了初步的认知。那衣裳极素极白,看起来像是在守孝。 而高皇后在看到她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独孤宫,不是宝华宫。” 长公主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谢姝,但见孙女神色不变之后放心了不少。 此时谢姝想的是:不就是阴阳别人嘛,原来是这么个说话难听法。 她四下一打量,将殿中的布置尽收眼底,包括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说如那压在果盘底下的叶子牌,还有那贵妃榻下的一本游记。 祖孙二人问了安,高皇后懒懒地摆了摆手。 “你们不必多礼,少有人进宫不去那老妾那里,巴巴地来看我这个无儿无女的可怜人,你们随意坐吧。” 这老妾,指的就是淑妃。 长公主只当没听到,谢姝也是。 祖孙二人落座后,宫人立即奉茶。 高皇后见她们没喝,轻“嗤”一声,“放心喝吧,没毒。若想喝点有毒的,自己加便是。” 谢姝:“……” 好家伙! 这位皇后娘娘阴阳别人的段位还不低啊。 这时进来一个小太监,禀报说:“娘娘,宝华宫又派人来请了。说是今日宫里来的人多,有些人好长时日没给您请过安,希望您能去见一见。” 高皇后似笑非笑,道:“他们好长时日没见本宫,是没长脚吗?还是我独孤宫的门槛太高了?让本宫去见他们,那老妾倒是会埋汰人。你去告诉那老妾,那些瘸了拐了的人,以后就别来本宫这里丢人现眼了。” 小太监领命,退下去。 长公主表情微妙,不由得看向谢姝,示意谢姝不要往心里去。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1节 谢姝轻轻点了点头,很是乖巧懂事的模样。 高皇后睨了过来,“本宫当年进宫时也像你这么大,你头一回进宫,没想到本宫是这样的人吧。一看你就是个听话柔顺的孩子,你是不是没骂过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确实没有骂过人,因为臣女骂的都不是人。” 高皇后原本眼神还淡着,听到谢姝这话后,目光慢慢亮了起来。 第62章 谢姝吹散茶水的热气, 轻抿了一口。 极苦,且涩。 难怪方才祖母不喝。 她正是见祖母没动,这才没喝的。 用这么苦的茶水待客, 阖宫上下恐怕也只有高皇后敢做。这哪里是待客啊,分明是赶客或者是为难客人吧。 如此之苦涩难咽的茶水, 喝了第一口不想第二口。同理, 在独孤宫听过高皇后阴阳人的人, 应该也不想来第二回。 “来人哪,换茶。” 高皇后一声吩咐, 立刻有宫人将原本的茶水撤下,然后换上另一种茶。 新茶茶香馥郁, 入口清新, 回味悠长, 应是极好的龙井。 长公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凡是来过独孤宫的人, 无一不是抱怨高皇后这里的茶又苦又涩, 从未听过有谁喝过第二种茶。 她看向自己孙女的眼神有些微妙, 又有些许的欣慰。 高皇后也在看谢姝, 问:“月城公主平日里都有什么爱好?” 这话一出,长公主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认识高皇后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会与别人客气寒暄。 谢姝回道:“吃吃喝喝, 偶尔读些书。” 长公主:“?” 她的娇娇儿啊,要不要这么实诚? 高皇后眼神更亮了几分, 明显起了兴致。 “都读了什么书?” “略看过四书五经, 还有一些杂书, 诸如奇闻异事和游记之类的。” 听到谢姝这个回答,高皇后连坐姿都有了些许变化。原本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斜靠着, 此时身体已慢慢直起。 “本宫还以你这般年纪的姑娘,便是喜欢杂书,也大多是一些官家小姐和穷书生情意缠绵的话本子。” “那些话本子臣女觉得没有意思,若不是官家小姐的头被门夹过,也不会找男人什么都不图,只图对方穷。” 高皇后笑出声来,“好一个头被门夹过,好一个只图对方穷。” 长公主又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也是她第一次听高皇后笑。 她看着自己的孙女,若有所思。 这时先前那小太监又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体面的嬷嬷。这嬷嬷是奉淑妃之命来催长公主祖孙的。 只不过话说的倒是漂亮,“知道长公主殿下和月城公主殿下今日进宫,淑妃娘娘一早就备了上等的好茶,眼下茶温正好,且等着两位殿下品鉴一二呢。” 长公主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道:“极品龙井,当真是好茶,多谢皇后娘娘的招待。” 又对那嬷嬷道:“你回去告诉淑妃娘娘,等本宫喝了皇后娘娘这里的茶,再去尝尝她那里的茶。” 那嬷嬷明显意外,宫里谁不知皇后娘娘最是喜欢为难人,待客的茶水是又苦又涩,简直是难以下咽。 她吸着鼻子,拼命去闻。 高皇后一脸冷意,吩咐道:“去包些茶叶,给那老妾送去,让她好好闻闻。” 那嬷嬷一听,哪里敢要茶叶,连忙告退。 人是走了,但高皇后还是让人包了一些茶叶,却不是给淑妃送去,而是拿给谢姝。除了茶叶外,还有几本游记。 “本宫与你投缘,这几本书送你。” 谢姝立马谢恩,将东西收好。 这么多年以来,长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收到高皇后送的东西,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的亲孙女。 一时之间,那种骄傲感油然而生,看着谢姝的眼神满是慈爱。 高皇后道:“那老妾催了一遍不成,必会还有第二遍,你们还是早些过去的好,免得那老妾倚老卖老,又鼓动那些人来烦本宫。” 话音一落,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但见一群姹紫嫣红席卷而来,伴随着各种香粉味。所有人一起向高皇后和长公主行礼,将大殿内挤得满满当当。 “听说母后这里有好茶,儿臣等就巴巴地过来了。”说话的是宁王妃。她长相明丽,说话爽快,看着就是一个利落的人。 那双带着笑意的杏眼在看到谢姝后,慢慢变得激动。“孩子,……走近一些,让姨母好好瞧瞧。” 谢姝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声“见过姨母”,并未过去。 她也不介意,直接过来拉住谢姝的手,“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 仔细一番端详后,又道:“你这模样,长得还真有几分像你母亲。姨母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她来。听说她死时眼睛都没闭上,定然是不放心你啊。” 谢姝垂着眸子,眼底一片冰冷,多年前的那一幕慢慢浮现。 原本处处花草香的小院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他们的样子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她娘的尸体也在其中,仰面朝天,死不瞑目。 她不敢哭,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来不及。但是那个场景却深深刻在她心里,然后被她埋藏了很多年。 “真是难为姨母了,居然你还记得我母亲。” 宁王妃微怔,这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她有些拿不准谢姝的心思,又道:“这些年你受苦了,若是姨母一早知道,定然不会让你受那些苦。” 谢姝终于抬了眼皮,似是有些激动,“姨母,你现在知道我受的苦,那你能不能帮我出一口气?” 宁王妃:“……” 她就是随口一说! 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刚出去的也不能收回,只能硬着头皮道:“你如今已认祖归宗,有陛下和你祖母为你做主,你还有什么怨恨吗?” 这话当真是无比的有技巧,还给谢姝挖了一个大坑。毕竟都有陛下做主了,如果还有怨恨,那不就是在暗指陛下处事不公。 谢姝摇头,“我没有怨恨,我就是心里不痛快。当年舅父胡乱认亲,害得那苏二丫顶替我多年。你是舅父的嫡姐,世人都说长姐如母,你能不能帮我教训一下舅父?” 鲁国公先后娶了两位妻子,发妻郭氏是宁王妃的生母,继室沈氏只有温容一个女儿。而温华虽是世子,却是妾室所出。 十三年前,温华重伤归京,带回温容的死讯后,沈氏便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所以谢姝这句长姐如母,让宁王妃无法推脱。 宁王妃一脸为难,“你舅父他也是无心之错,他都闭门思过了,你还不能原谅他吗?” “我要怎么原谅他?害我无家可归的是他,他闭门思过之后,我所经历的一切都能被抹平吗?我的人生能重来一回吗?” 长公主的心,顿时缩成了一团。 纵然孙女现在已经认祖归宗,但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皆不能抹平,曾经的阴差阳错也不能重来。 一句无心之错,区区一年闭门思过,就能抵消了吗? 她语气凉极,“宁王妃,小孩子最是容易当真,你若是做不到,以后还是少说大话的好,免得风大闪了舌头。” 宁王妃:“……” 这独孤宫是什么风水,怎么长公主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了? 谢姝适时一挣,将她的手甩开。 “你若不能替我出气,何必说那样的话骗我。” 宁王妃心里那个气啊,她哪里知道随口说的一句话会被人如此较真,还当面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赔着笑,道:“你舅父那里,我会去说他的。说来说去,都怪那些乱臣贼子,害得你爹娘丧命,又害得你流落在外……” “姨母,你刚不是嚷嚷着要喝茶?” 谢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成功给她添了堵。 这些人进来后,独孤宫的宫人们一动不动,压根没有人给她们搬凳子。 高皇后漫不经心地道:“本宫这里一年到头没几个人来,凳子也没几个,只能委屈你们站着了。” 如此一来,所有人只能站着。 谢姝也不便再坐回去,而是无比安静地站在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一一介绍人给她认识,她该称呼什么称呼什么,乖巧听话的样子让人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有些人她上回在生辰宴上见过,比说那些王妃公主和她们的女儿们,还有一些人她没有见过,那就是宫里的嫔妃和她们养在宫里的女儿。 有人“咦”了一声,然后说:“臣妾闻着像是龙井茶,想不到皇后娘娘这里真有好茶水。”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桌上的茶水。 在场之人谁没有喝过那又苦又涩的茶,以前人人都是如此,纵然有所抱怨却并不心塞。而今有人喝的不是苦茶,而是龙井茶,立马有人心下失衡。 “原来母后这里还有别的茶,儿臣等竟然从来不知。还是月城公主的面子大,一来就能喝到龙井茶。”顺王妃说。 景元帝膝下封王的儿子有五位,一是重元太子,死后被封为永定王。二是安王,三是宁王,四是顺王,五是平王。 顺王的生母采嫔原就是淑妃宝华宫里的人,采嫔生前事事都仰仗淑妃,也是淑妃手中指哪打哪的一杆枪。后来资质一般的顺王也处处都以宁王马首是瞻,是宁王身边的好帮手。以此类推,顺王妃对于宁王妃而言,亦是随进可以冲在前面的卒子。 卒子不需要太聪明,够用就行。 当娘的如此,当女儿也差不多。 “母妃所言极是,如今盛城京中谁不知月城公主的威风。我们这辈的姑娘,也只有她才是公主之尊,此等荣耀谁不羡慕。” 说这话的姑娘称顺王妃为母妃,那便是顺王妃的亲生女儿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说的确实是事实,景元帝的一众孙女中,有三位郡主两位县主,却无一人有公主封号。 她的话一出,所有的郡主县主全朝谢姝看过来。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2节 不需要会读心术,谢姝也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们一定在想:凭什么?凭什么皇帝的亲孙女没人被封为公主,一个外甥的女儿却一枝独秀。 “我四岁丧父丧母,此后流落在外。幸得老天垂怜,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才能认祖归宗。陛下怜我惜我,封我为公主。我感之念之,却心有戚戚。若能舍去这公主之尊,换我父母尚在,换我未曾流落在外,我甘之愿之。” 你们不是羡慕吗? 你们不是嫉妒吗? 她半垂着眸,声音越发如泣如诉,“若有人许我父母回来,许我不曾与他们分离,我愿将自己的一切双手奉上。” 就问你们敢不敢? 所有人都沉默了。 谁敢啊? 便是真的敢,也不敢说出来! 谢姝的言语尚且有几分婉转,听着也不那么刺耳,但高皇后可不一样了,一出口就恨不得用阴阳双剑将人刺死。 “想当公主的赶紧让你们的父王母妃早死早超生,然后再去民间流落个几年,到时候本宫一定替你们向陛下请封。” 莱芜公主脸色都变了,“皇祖母,您怎么能……” “嫌本宫说话不好听?你们是第一天知道本宫说话难听的吗?本宫倒是有好听的,你敢听吗?”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能让人当公主且好听的话只有一种:那就是有一个当皇帝的爹。 顺王本就依附宁王,绝对不敢有这样的心思,一时之间顺王妃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宁王妃次之。 顺王妃干巴巴地求着情,“母后,莱芜这孩子是无心之言,您千万莫与她一般见识。” “那是自然,本宫怎会和她一般见识,否则岂不是和她一样蠢。” 莱芜郡主又羞又气,哭了起来。 高皇后不耐道:“哭什么啊?这宫里谁死了,你哭得这么难听是想咒谁呢?难不成你还真想死上几个人,好让你捞个公主当一当?” 这话简直是诛心。 她无宠无子,娘家亦无兄弟要帮衬,可谓是无欲则刚,是以她什么话都敢说,而别人却未必敢听。 不仅是顺王妃和宁王妃,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不管她们心里如何瞧不上高皇后,如何不把高皇后放在眼里,却还是畏惧皇后这个名头所代表的一切。 莱芜公主吓得哪里还敢哭,死死地将哭声憋了回去。 高皇后示意宫人们送茶过来,一人一杯。 “不是要喝茶吗?喝了赶紧走!” 给她们的茶当然不是龙井茶,而是之前那种又苦又涩的茶。 这些人姹紫嫣红的来,走的时候如凋零了一般。 谢姝直呼好家伙,怪不得淑妃自己躲着不敢来,原来是怕被自己的老脸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到时候捡都捡不起来。 “方才真是多谢皇后娘娘。” “虚礼少来,本宫最烦这些。” “臣妹也要谢谢皇后娘娘。”长公主道。 “行了,你是知道本宫的,本宫行事只图自己痛快,并不是为了帮谁。那老妾今日掏光了棺材本来烦本宫,也不怕他日连香火钱都要不着。” 闹了这么一出,长公主和谢姝不便再在独孤宫久留。 祖孙二人告辞后,却也未去宝华宫。 出宫后,长公主问谢姝。“娇娇,你不愿亲近宁王妃,可是有什么打算?” 谢姝望着宝华宫的方向,道:“祖母,那些人抱成一团,看上去风光无限,却不过是一群妾室和庶出而已。” 长公主心头一震,面有惊诧之色。 她知道孙女聪慧通透,但从未想过孙女所思所想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她经历过皇权之争,自然是知道其中的残酷。 “娇娇,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卷进那样的是非之中。” 她是陛下的胞妹,无论哪个侄子最后登上皇位,她都会成为大胤的大长公主。而她的孙女,也会享有公主的封号而荣华富贵一生。 这样不好吗? 谢姝摇了摇头,“祖母错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早已在是非之中。霍家只忠君,不参与任何争储之事,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在算计之时都会将我们当成弃子。” 长公主惊愕地抚着心口,一时有些受不住。 被谢姝扶住之后,她这才缓了过来。 “娇娇,……” “祖母,当年乾门关破,月城被屠,原因有二。一是军中有叛徒,二是镇南王增援不力。这二者皆是人为,不管是安王的算计,还是宁王的布局,他们早在一开始就将我父亲的性命算在了其中。” 回望那雄伟的皇宫,谢姝的目光无一丝温度。 日头正好,红墙洒金,翠瓦生辉,入目所及全是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富贵与威严。但那宫墙另一侧的影处,又是那么的阴冷可怕。 突然,一身獬豸官服的男子从宫里出来,几步就到了祖孙俩面前。 “臣见过二位殿下。” 萧翎一眼瞧见谢姝微红的眼眶,剑眉微蹙。 谢姝敛去情绪,忙在心里问他。 【昨晚我给你的药丸验过了吗?有没有毒?】 萧翎的手动了两下。 这个结果谢姝并不意外,早在知道药丸是王太医配比所制,她就猜到不会有问题。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既然药丸没有问题,那温华为什么会让苏二丫盯着祖母吃药。 正思忖着,猛见萧翎移了过来。 “!” 【你干嘛靠这么近?】 “你怀疑温华?” 【是。】 “小殿下脸色不太好,可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多谢萧大人关心,我没事。” “方才臣似乎看到鲁国公世子夫人往公主府而去,听着像是要去给两位殿下请安。” 鲁国公世子夫人? 那不就是温华的妻子? 她们祖孙二人今日进宫,鲁国公府不应该没收到消息啊,那位温夫人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去给她们请安。 谢姝心念一动,故意靠近一些。 “萧大人没看错?” “臣应该没有看错。”然后萧翎压着声音,“她可是温华最亲近的人,需要我帮忙吗?” 谢姝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对长公主道:“祖母,孙女看萧大人似乎是渴了,公主府离这里最近,不如请他顺道去我们家喝杯茶吧?” 长公主:“……” 她是老了,但没有老糊涂。 这两孩子…… 又是眉来眼去又是窃窃私语的,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第63章 …… 长公主府的外面, 果真停着一辆马车,看马车的制式应是鲁国公府之物无疑。一问下人,方知温夫人来了已有个把时辰, 一直在等她们。 主人不在,客人空等这么久, 任谁都觉得客人心诚。 听到长公主和谢姝回来的动静, 温夫人立马出来迎接, 待看到萧翎之后,端庄秀丽的脸有一丝惊讶之色。 萧翎有官服在身, 一看就不是私下往来。长公主的说辞是请他过来询问一下如何处置苏家人的事,倒也十分合情合理。 温夫人歉意地表示自己事先未知会过, 便贸然前来拜访, 实在是心情迫切, 还望她们见谅之类的云云。 观其面相, 平和而饱满, 眉宇间无任何愁苦艰难之色, 眼神之中也没有锐气, 一看就是富贵又舒心之人。 这样的面相, 让谢姝有些意外,下意识看了一眼萧翎。萧翎心领神会,用眼神告诉她, 自己会仔细辨听。 长公主:“……” 这两孩子竟是越来越真情流露,半点也不知避嫌。 她小声提点孙女, “娇娇, 矜持些。” 谢姝:“……” 自己做什么了?怎么就不矜持了? 下意识望向萧翎, 却看到他眼底的愉悦之色。 须臾之间,谢姝醒悟过来。 祖母一定是误会了! 温夫人温柔地看着她, “那日你舅父归家后,大哭一场。说自己对不起你,还说你长得像你娘。他很是愧疚,催着我来看你,让我多问问你身边的下人,你平日里都有什么爱好和喜欢的吃食。 我知道你或许对他心中有怨,但你舅父的心里一点也不比你好受。他那个人最是重感情,当年不远千里去接你们母女,谁能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后来他伤得那么重,不思量着给自己养伤,反倒日日惦记着找你,那一身的伤硬生生拖了三年才养好,谁劝都不听。” 她作纠结状,……就是怨他,他认错了人,还对那个苏二丫那么好。我听人说,以前他事事都护着苏二丫,无论苏二丫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不舒服。” “他不是以为那个苏二丫是你嘛。”温夫人叹了一口气,“孩子,舅母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这也是难免的。你舅父说了,无论你怎么怨他怪他,他都不生气。他让我告诉你,你若有任事需要他去做,他必赴汤蹈火。”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3节 长公主听了这么多,感慨道:“他自小就是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当年擎儿来信,他二话不说连夜出京,谁能想到会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温夫人瞬间红了眼眶,道:“殿下最是知道他的为人,他宁愿自己苦十分,也不愿旁人累一分。当年为接小姑子回京,他搭进去半条命。如今发现自己弄错了孩子,他是恨不得把另外半条命也搭进去。殿下您是不知道,他哪里是闭门思过啊,他简直是在折磨自己。一天只让我们送半碗水半碗饭,堪堪能吊着一口气而已。” 说到这里,她落下泪来。 若是以往,长公主必会让她多劝劝温华。 但是…… 思及孙女在宫中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心肠硬了起来。 “他诚心思过,且随他去吧,日日有水有米,终归饿不死。” 温夫人闻言,表情有些错愕。 她还以为以长公主平日时对丈夫的态度,怎么着也会有些不忍,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冰冷的言语。 “殿下,他自己也是那么说的,他说他饿不死就成了。” 谢姝不会读心,但她听得出来温夫人对于自己的丈夫是爱重并尊敬的。不仅如此,祖母以前对温华的印象应该也是极好,或许陛下也是如此。所以哪怕是温华连着曝出两个大纰漏,陛下和祖母也未曾有过怀疑。 【萧翎,你听到了吧?在温夫人和我祖母的心中,温华是不是一个特别可信之人?】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谢姝的心沉得厉害,仿佛在一片祥和之中,只有她看到了不和谐的黑气,她想将那黑气驱赶,却被无数双手死死按着。 【萧翎,如果我告诉你温华根本就不是她们以为的那种人,你信吗?】 萧翎的手又动了一下。 他信。 谢姝想,他或许是这个世上唯一信自己的人吧。 “孩子,你舅父托我送了一些东西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温夫人说的一些东西,其实可以称之为一堆。大小箱笼足有十几只,有衣料首饰,还有各式各样的摆件小玩意,可谓是琳琅满目。 东西谢姝收了,并表达了谢意。 温夫人告辞的时候盛情邀请她去国公府玩,还说鲁国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若不然定会亲自来看她。 鲁国公是她嫡亲的外祖父,身过一个晚辈,听到这话后她当即表示自己改日一定会去看鲁国公。 送走温夫人,长公主眼神微妙地睇着谢姝和萧翎。 方才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萧家小子不时看着娇娇,娇娇也不时去看萧家小子,两人还时不时对视一眼。 这两个孩子啊,当着外人的面也不知收敛一些,那藏不住的眼神藕断丝连地缠在一起都快扯出丝了! “你不是说翎儿渴了,人都来半天了,你怎么也不让人奉茶?”她揶揄道。 谢姝这才想起自己扯的谎,心下一臊。当时她情急之下乱扯的理由,也没想着能糊弄祖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其实是有东西要给萧大人,故意找的借口,祖母您看破别说破。” 长公主闻言,笑了起来。 不愧是她的孙女,遇事绝不扭捏。 好比当年她心悦霍濂,为此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过。扮成侍卫去送情信,扮成小兵混进军营,丝毫不惧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她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心下感慨一句:年轻可真好啊。 人老要识趣,所以她立马装出乏累的样子,说自己要歇息一会,让谢姝招待萧翎。 偌大的殿内,眼下就剩谢姝和萧翎二人。 谢姝让萧翎等一下,她去拿个东西。等到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匣子。一看到那个匣子,萧翎的目光瞬间幽暗。 “这生辰礼不合适。” “你还怕我?” 怕吗? 谢姝想了想,摇头。 但并不是不怕了,两人就能在一起。 她刚想说些什么,萧翎已经岔开话题。 “你为何怀疑温华?” 温华此人,在京中的风评一向极好。但萧翎知道谢姝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听温华的心声,必是温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只是不论鲁国公府的一众人等,还是西山大营的那些将士们,提起温华都是有口皆碑。就连温家最混不吝的温三老爷,对温华这个长兄也是心服口服。 “我留意过,但凡与他接触之人,无一不是对他赞誉有加。” 【你记不记不得我和你说过,当年我听到王岳和别人说姜尚义已被他控制,援军也不可能及时赶到。】 “那个人是温华?” “是。” 【那日认亲之时,我听到温华的声音,与那个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萧翎的神情瞬间无比凝重。 一个人如果连心声都没有,要么是内外合一,极其的光明磊落。要么就是城府如渊,太过深不可测。 “如果真是他,那这个人的城府绝非常人。” 谢姝并不能完全肯定那个人就是温华,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相相似者有,声音相似者亦不少。 一时之间,两人齐齐沉默。 因着进宫,她今日的打扮极为华丽。衣袭霞光瑰姿艳逸,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之下,越发的玉颜花貌。微微低着头时露出白细的颈子,仿佛不堪承受满头的珠翠。缠丝芙蓉步摇的珠玉垂下,似是意欲安抚美人的神伤。 萧翎压着眉眼,也压着心底求而不得的渴望。 他紧紧拿着那雕花匣子,指关节泛着白。 不能急。 他告诉自己。 至少现在她已经不怕他了。 但他的手不听使唤,修长的手指竟去拨开那遮住垂下的步摇珠玉,欲亲自安抚正在感伤的美人儿。 指尖触及如脂的肌肤时,两人似过了静电一般。 谢姝退后几步,眼神满是控诉。 这又娇又嗔的样子,实在是勾人得紧。 萧翎喉结滚动着,强压着心头的燥热。 “小殿下,臣失态了。” 谢姝:“……” 这人口中说着抱歉的话,那幽光如火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告诉她:下回可能不止是失态,还极可能会变态! 她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更是恼怒。 【还不快走!】 “那臣告退,改日再来给小殿下请安。” “……”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谢姝依旧在原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声打趣。 “这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啊?” 谢姝回头,羞赧地看着自己的祖母。 “祖母,不是你想的那样?”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她可没有老眼昏花,那萧家小子的目光真是明目张胆哪,比当年霍濂看她的眼神还要羞人。 她满眼的慈爱之色中,有着吾家孙女初长成的欢喜与不舍。孙女刚认回来,她还没有疼够。但一想到孙女瞧上的人是好友的孙子,家世人品都是她最为信任的,她不舍之余,又很是满意。 这孩子都送东西给人家了,还说不是她想的那样。 “那你说说,祖母想什么了?” 谢姝可不是遮遮掩掩的人,更不是在这种问题上会别扭的人。她当然知道祖母在想什么,怕是已经误会她和萧翎正在谈恋爱。 “刚才我给萧大人的东西,不是我送给他的礼物,而是他后来补给我的生辰礼。” “他送你的生辰礼,你为何还他?”长公主不解。 “那匣子里的东西,是一支白玉簪子。” 一听是这个东西,长公主便明白了。 “可是祖母瞧着你对萧家的小子分明不一样。” “确实如此,我与他认识有段时日,他也帮过我的忙,所以我把他当成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长公主失望的同时,一想到孙女不会很快嫁出去,心里隐约松了一口气。 “祖母,您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应该怨舅父?”谢姝突然问道。 ……娇,你舅父确实是认错了人,才害得你有家不能回。你若是心中不舒坦,千万不要憋着。” “我确实心里不舒服,却不是为我自己。一想到月城那些枉死的人,还有含冤十几载的姜大人,我就对他有怨。若不是他,何至于黑白颠倒,若不是他,又哪里会有以假乱真,他真的值得原谅吗?”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一想起这两件事来,她心里也不舒服。可是温华是她看着长大的,脾气品性她很清楚,其生母还与她交情匪浅。 当年她有两个伴读,一个是谢家的嫡长女谢芷,还有一个是颜家的嫡长女颜知雪。谢芷俏皮活泼,颜知雪安静稳重。二人一动一静常伴她左右,吃喝玩闹之事她找谢芷,学业规矩之事她问颜知雪。 颜家和温家有婚约,若无意外,颜如雪会嫁进鲁国公府。但天有不测风云,颜家虽不曾参与二皇兄逆谋一事,却因着颜如雪的姑母是二皇兄的正妃而受到牵连。 颜家被查抄流放之际,鲁国公府一顶小轿将颜如雪从后门抬入,此后便成了鲁国公府后宅里的一名妾室。 而温华的生母,正是颜如雪。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4节 “娇娇,你不想原谅他,那就不要原谅。你受了委屈,你心有怨气,怨他恨他那都是应该的。祖母只是觉得造化弄人,你舅父从小到大最疼的就是你娘,这些年一直为未能把你娘带回京中而自责,如今又出了弄错你的事,他……” 谢姝闻言,心口发涩。 她和娘住在月城的那四年,三不五时就有人从京中捎东西给她们,吃的用的应有尽有,不拘是京中最时兴的料子首饰,还是一些天南海北的瓜果土仪,甚至还有不少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 送那些东西给她们的人,是温华。 每每提起温华,娘都是一脸的开心,说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趣事,说温华是多么好的一个哥哥。 在那些源源不断送到她们娘俩手上的东西中,从娘回忆里的那些温馨画面中,她对这个舅父,曾经是多么的向往。 但出事的那一日,娘却说不等舅舅了。 后来娘让她藏起来,让她不要出去,说国恨家仇与她无关,只要她好好活着,可并没有叮嘱她等温华,也没有让她去找温华。 是不是那个时候,娘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祖母说温华一接到父亲的书信后连夜离京,为何迟迟未到月城?她也希望自己听错了,她也希望自己猜错了,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让事实来告诉她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夜幕至时,祖孙俩一起用膳。 今日的饭菜是谢姝张罗的,当然不是说她亲自下了厨,而是她挑选的食材,又盯着厨房里的人做出来的。 炖汤里有王太医写的两种药材,糯粥里也有。 “祖母,我问过太医了,这几种药材可一起食用,药效并不相冲。” 长公主“诶诶”地应着,眼睛都红了。 粥中的药材煮至烂化,混在肉靡与菜蔬之中,入口糯滑之中带着鲜甜,竟尝不出半点药材的苦味。 早在谢姝去厨房时,她便得到了消息,却故意装作不知。她不仅知道煮粥的东西都是孙女精挑细选的,她还知道这粥其实一共煮了三锅,不停地调换药材和肉蔬的多少,直到第三锅才吃不出苦味。 人说含饴弄孙,这样的乐趣她没有过。然而她有生之年,还能与孙女朝夕相处,还能吃到孙女准备的饭菜,此生再无遗憾。 若是孙女能一直在她身边,那该多好!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 “娇娇,你说你不喜欢萧家那小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谢姝:“……” 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没什么要求,以前想着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举案齐眉两不相疑。” “门当户对?” 长公主想,镇南王府倒是门当户对,无奈娇娇不喜欢萧家的小子。 她刚要再问,就看到谢姝摇头。 谢姝说:“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只想找个两情相悦的。” 长公主心下了然,这孩子的意思分明就是说萧家那小子不行。转念一想孙女若仅是这个要求,那便再好不过。 “行,那我们就找个两情相悦的。我们不图他的出身,也不图他的钱财,只图他的人,到时候直接让他入赘。” 谢姝总算是知道自家祖母为何突然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原来是希望她招婿上门。她如今已是公主,大多数的驸马和入赘也差不多。 遂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长公主欢喜起来,觉得今天的汤粥格外的好喝。 这时外面有人来禀报,说是萧大人送了生辰礼过来。 谢姝:“……” 还挺执着。 简直是没完没了! 长公主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娇娇啊,看来萧家那小子还不死心哪。” 东西很快被搬进来,说是搬,确实也没有说错,只见一个侍卫双手托着鱼戏荷叶的青花鱼缸进来。 祖孙二人凑近一看,鱼缸里面赫然趴着一只大王八。 “!” 第64章 …… 大胤的四大国公府, 近些年都呈下坡之势。 齐、秦两府自不用说,一个平庸不显,一个内宅混乱, 而鲁国公府之所以给人大不如从前的感觉,只是因为近些年来鲁国公深居简出, 几乎不怎么掺和朝堂之事。 举凡是高门显贵, 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污糟事, 鲁国公府最广为人知的,也是最被世人诟病的就是温三老爷。 温三老爷喜色, 且男女不忌。但就是这么一个混人,行事乖张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怕, 却对长兄温华心服口服。 “谁说我不是能出去的?我大哥现在闭门思过, 他可没功夫管我, 我看谁敢拦老子试一试!”只见他一把推开门房, 抬脚就出了国公府。 出府后猛地看到长公主府的马车驶近, 当下眯了眯眼。 长公主驾到, 很快温家人就出来相迎。 温三老爷被逮个正着, 不甘不愿地站在一边,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等到谢姝下马车时,他不由得嘀咕了一句,“还是这真的外甥女长得好看, 先前那个也太丑了。” 谢姝闻言,眼神睨了过去。只这一眼她就看到温三老爷藏在袖子里的春宫图, 不由得涌起一阵厌恶。 这时温三老爷似是想起什么事, 指着她, “我想起来了,是你, 你原是那什么谢谏议郎的女儿。就是你!你上回是不是坏了我的事……” “你说什么?”长公主怒问。 ……讹我!” “闭嘴!”一位年长的男子喝斥道。“你这个混账,你怎么和月城公主说话的?你平日里混也就罢了,当着两位殿下的面也敢胡言乱语。来人哪,赶紧把这个混账给我关起来!” 这年长之人,正是鲁国公。 鲁国公年纪虽大,身板却直,丝毫没有一丝佝偻之相。看其长相五官,料想年轻时也是一位英俊的男子。 哪怕是这个岁数,他看上去也是威严无比,可温三老爷一点也不怕他,甚至还满脸的不服之色。 他气极,却无奈。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把他拉下去!” 温三老爷一听这话,撒腿就跑,但却不是往府里跑,而是直接往外面跑。抓他的人追都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他一溜烟跑远。 “这个混账东西,让两位殿下见笑了。” “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长公主这话一出,温家人面面相觑。 她看向谢姝,谢姝便把那日自己救下姜瑜的事说了一遍。 “当日我实属无心,谁能想到坏了他的事。但便是现在说起来,我也不悔。若不是我歪打正着,姜瑜不仅不能为其父申冤,说不定早已连命都没了。” “你做得对。”长公主睨着温家人。“温国公,事情你都知道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 鲁国公连说自己明白,将她们往府里请。 长公主和谢姝都是女眷,一应招待之事自然都是温夫人作陪。温夫人轻言细语,处处周到妥帖。 府内无论景致还是下人,皆是宁静祥和之貌。所行之处无一不是雅致用心,所见之人全都是面色红润气色不错。 仅从这两点看,便知鲁国公府的内宅风气如何。 进到正厅,长公主上座,谢姝坐在她身边。 府里的人一一上前给她们请安,从温家的几位夫人开始,再到温家的小辈们。所有人都礼数周全,规矩上挑不上任何错来。可能温家这么多年来,也就出了温三老爷一个异类,仿佛是一碗好汤里的老鼠屎。 温家人请过安后,谢姝起身给鲁国公行礼。 先君后臣,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她先是是君,受着众人的礼。君臣之礼过后,方才是家礼民。鲁国公是她的外祖父,她身为外孙女自然要有做晚辈的礼节。 鲁国公许是平日里并不亲近小辈的缘故,仅是平常地说了一句,“这些你受委屈了,如今你已认祖归宗,你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话。 “外祖父,我能不能去我娘以前的院子看一看?” 谢姝这要求合情合理,也缓解了此时气氛的不好不坏。如此一来,温夫人陪谢姝去温容生前的院子,而鲁国公则陪长公主说话。 一路行去,温夫人沿途说起温容以前的一些事。尤其是说到她们姑嫂感情时,那样的真情流露丝毫作不了假。 当看到温容以前住的芙蓉院时,谢姝更相信她说的话。 尽管多年未住人,院子里的花草依旧茂盛,墙角那棵芙蓉花更是枝繁叶茂。推门进屋,家具窗台皆无尘,桌上美人瓶中还插着新采的鲜花,仿佛是主人一直都在一般。 “我嫁进国公府时,你母亲还未出嫁。她最是性情温婉,与我脾气相投。我知道她喜花草,自她出嫁后便年年在院子里种一些,就盼着她回娘家时能住得舒心。谁知她就那么走了……这些年来我也习惯了,好似不在这院子种上一些花草心里就不踏实。” 说到动情处,温夫人用帕子按着眼角。 谢姝忽然就想到了月城的那个小院子,小院子里的花草全都是母亲亲自打理的,年年繁茂旺盛。 她环顾一番,问:“平日里这些花草都是谁在打理?” 温夫人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犹豫。 “……是你舅父的生母。” 颜知雪! 谢姝在祖母长公主口中听过这个人,但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她已从母亲温容的嘴里听到过这个人,母亲称其为雪姨。 那时她还当雪姨是母亲的夫子,毕竟一个能教国公府嫡女琴棋书画还有养花养草的女子,谁会想到是一个妾室。 “她还在吗?”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5节 ……的。” “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温夫人有些迟疑。 谢姝道:“以前我就听我娘提过她,知道她曾经教过我娘。我还知道她曾是我祖母的伴读,我祖母也一直记挂着她。我想知道她过得如何,等会也好向我祖母交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夫人哪里敢再推脱,但还是解释了一番。大意是颜知雪自认自己身份低微,从不敢借着从前的情分攀扯别人,这些年更是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从她的言语中,谢姝还得到一个震惊的信息,那就是不仅温容被颜知雪教导过,宁王妃温仪在丧母之后,也被颜知雪养过几年。 堂堂国公府,前后两个嫡女都曾被一个妾室教养过,难道没有人觉得不对吗? 很显然,并没有人多想过。 或许是因为颜知雪曾经的身份,或许是因为颜知雪早年的才名,更大的原因应该就是鲁国公的允许。 宁王妃的生母郭氏死得早,在继室沈氏未进门之有被颜知雪养了几年倒也说得过去,但温容呢? 谢姝仔细回想过去,这才发现母亲时常提起颜知雪,对自己的亲娘反倒说的不多。便是说起来,也时常伴随着复杂的语气,好似是因为很少受到亲娘的关爱。若母女感情真的很淡,那为何沈氏知道母亲的死讯之后一病不起,然后不出半年就随之而去?可若是母女感情不错,沈氏又为何同意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妾室教导? 未近颜知雪的院子,远远便闻到花香。花香之中还掺杂着檀香气,清幽之中又添几分宁神静气之味。 院子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字:不知。 早有下人进去通知,不多时出来一个衣着素雅的老妇人。只见她全身上下无一件首饰,唯有一根挽住发髻的木簪子。清瘦的脸庞之上,那双清明而平静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这就是颜知雪! 颜知雪上前行礼,“不知月城公主驾到,妾有失远迎。” 哪怕是到了这般年纪,她的举止和通身的气质依然令人折服,其姿态与神情让人想到两个字:风骨。 风骨如秀竹,不折亦不弯,纵然为妾几十栽,眉宇间还有着才女该有的韵味。这样一个女人,很难让人讨厌。 谢姝示意她不必多礼,道:“颜姨娘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来看你?” “妾斗胆一猜,公主殿下应是受妾的故人所托。” “正是。我娘生前常提起颜姨娘,很是怀念在你跟前受教的那段时光。我祖母也说起过你,感慨你被命运捉弄,对你的遭遇很是惋惜。” “公主殿下折煞妾了,定远侯夫人是国公府的嫡女,妾岂敢教导于她。她心地纯良,怜悯妾不易,故而时常照拂于妾。长公主殿下更是仁善,不因妾的家族所牵扯之事而憎恶妾,妾实在是感激不尽。” 从举止到言语,颜知雪都让人挑不出错来。甚至听她说话的语气与神态,也很容易让人与她共情。 谢姝敛起心中复杂,进到她的院子。 院子里种满花草,这个时节里菊花为最。但凡是能说得上名的菊花,在这里都能看到,红的黄的白的绿的争奇斗妍。 一入屋子,檀香气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好些书画,书为佛经,画大多为山水花草。桌上、小几旁、锦榻边随处可见佛经,便是看不见的地方,如桌子的抽屉中、锦榻的靠枕下,也是佛经。 窗边有一处琴台,正中置着一把古琴。从窗望去,可见屋后的一片葱翠。那些葱翠并非竹林,而是松林。 茶香不知何时起,等谢姝转头去看时,只见颜知雪已将茶奉上。 花香、檀香、松香、茶香,几种香气混在一起,却并不相冲,反倒让人更加宁神静气,不知不觉放松平静。 尤其是再对上颜知雪的眼晴,更是觉得所有的烦恼忧愁都散了许多,只想默默地享受着此刻的平和。 颜知雪自始自终没再多说,既不提自己与长公主的交情,也不提自己与温容的情分。同时也没有问起长公主的现状,没有问过温容生前的事。 直到谢姝离开,她也没有对谢姝表示任何的示好。 “小殿下,姨娘就是那样的脾气,对谁都是极淡。哪怕是世子来看她,她也是如此。这些年她越发的无欲无求,我看着都有些不忍。”温夫人歉意道。 “无妨的。” 谢姝说着,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哪怕是颜如雪一副看透一切无欲无求的样子,哪怕是她自己亲眼所见,为何心底还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相! 人可以做表面功夫,可她有透视眼哪。她明明看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除了佛经还是佛经,但她不是不肯相信。 难道是她太过先入为主了吗? …… 回程的马车上,她向祖母提起自己私下见了颜知雪的事。 长公主一声叹息,“自打她被抬进了鲁国公府,她就再也不肯见我。这些年我曾数次捎信给她,希望能见她一面,都被她拒绝了。” 半晌,又问,“她看上去如何?” “她的院子种满花草,屋子里全是佛经,身体看上去没有大碍,应该过得还不错。” “这倒是像她的性格,年少时她就最是能沉得住气,也最是稳重。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老了,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 谢姝听到出祖母语气中的惋惜和怀念,心情却越发沉重。 事实告诉她,她可能真是想多了,可是心底那个反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几乎快要震碎她的耳膜。 她没有办法和别人说,包括祖母。 但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无论她的来历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她的经历有多么的离奇,她的言语有多么的怪异,那个人始终没有被吓跑,甚至还成了她的朋友。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她比此时更想见到萧翎。她的怀疑,她的自我否认,她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和他说。 【萧翎。】 几乎是在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的那一刹那,她透过马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墙角出现。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想见到对方的迫切心情,刹那之间变成了无语。 【世子爷,您可真行!自打知道我这透视眼的漏洞之后,你这一招玩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你若是不自己冒头,我还真看不见您,呵!】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掀开车帘子,假装想看一眼街景的样子。 然后好像是无意间看到萧翎一般,喊道:“萧大人!” 【萧翎,我有事找你。】 萧翎过来,隔着马车行礼,“臣见过两位殿下。”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还说不喜欢萧家的小子,刚才那声萧大人叫得可真是欢快。 萧家这小子也是心眼实,喜欢一个人就天天巴巴地往跟前凑,哪怕是投其所好,也不能送那样的生辰礼。 也就亏得是她李央的孙女胆子大且与众不同,若是换成其他的姑娘家,收到那样的生辰礼少不得要被吓到。 但是她的娇娇不一样,不仅收了礼,还说是礼尚往来。因着之前送给萧家小子一个绣王八图案的荷包,所以认为萧家小子是投桃报李,祝自己与龟同寿长命百岁。 然而她却是不知道,谢姝嘴上说是礼尚往来,实则是认为萧翎太过小心眼,送王八之意完全是在打击报复。 离开谢家时,谢姝把二百五留给了小弟谢则美,所以压根不介意另养一只。 何况她也没有完全忍气吞声,将那王八搬回自己院子时,她故意当着一众侍卫的面说要把它炖成王八汤。她之所以当着侍卫的面说,是因为那群侍卫里有一个叫邓喜的人,正是萧翎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 现在想想,无论是萧翎送王八的行为,还是她说把王八炖汤的赌气话,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幼稚可笑。比起很多事来,这样的小恩怨简直是微不足道。 “萧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臣受祖母之托,正好要去公主府见两位殿下。” 既然是有事,长公主便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一边。 萧翎道:“秦国公夫人欲向小殿下赔罪,请我祖母做个中人。我祖母不敢应下,便谴臣来请示两位殿下。” 长公主一听是这事,面色一冷。 那日生辰宴上发生的所有事,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白夫人分明就是不想娇娇的身世大白,这笔账她还来得及算呢。 “娇娇,你以为如何?” 谢姝直接了当,“可以。” 有些事她不在乎,并不代表她不会计较。 孙女都同意了,长公主自然同意。 “祖母,我出去一下,我有话和萧大人说。” “……” 长公主笑着答应,心道这孩子又是盼着见到萧家的小子,又是想单独和人家说话,这叫不喜欢?难道是她年纪大了,不懂年轻人的心思了? 思及此,她掀开帘子看着路边的那一双小儿女。 而此时谢姝已经到了萧翎面前,萧翎身形一移,她整个人便被挡得严严实实。如此一来便是有路人经过,也看不清她是谁。 “听说你想喝王八汤了?” “不想喝。” “怎么不想喝了?” 【你明知故问,我那就是说的气话,我就是故意气一气你。】 “原来是故意气我的。”萧翎眼尾似染上艳色,狭长的眼睛里滋生中无尽的欢喜。“为什么生我的气?你告诉我,我下回一定改。” 又低又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包裹在糖衣之内,又透着无比危险的气息。 谢姝有些受不住,决定不和他扯这些没用的事。 “今日我和祖母去了鲁国公府。” “我知道。”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还见到了一个人,那人是温华的生母。她爱种花草还吃斋念佛,看上去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你觉得她不对?” 萧翎这么一问,谢姝沉重的心仿佛找到了依托之处。 【我看见她的抽屉里还枕头下全都是佛经,但不知为何我突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种感觉,所有人都说她是好人,我自己也看不出来她哪里不好,但我就是怀疑,莫名其妙的怀疑!】 她的心声娇脆中带着急切,焦灼之心显而易见。因为确定自己的神情不会被人看到,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渴求,渴求一个安慰,渴求一个解释,或者说是渴求一个肯定。 【萧翎,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这声明显带着些许的失落,又似撒娇一般的呢喃。 萧翎俯着头,眸色渐深。 轻风起时,吹动少女额前的小碎发,每一丝都透着几分俏皮,勾得人心浮动,充斥着那些午夜酣畅的绮梦,变幻着无数香艳的美妙滋味。 一时之间他心如火烧,喉咙发干。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6节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靠近一些,压着声音,“别怕,有我呢。” 第65章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处民宅, 谢姝的眼睛直接穿过那朱漆铜锁的木门,看到宅子正中的那棵桂花树。树下有一汪小池,上面飘着点点的落桂花。桂花在水面上浮散, 随着微风轻起时的涟漪而慢悠悠地荡着。 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细细的波动,原本不应该去在意, 但这波动实在是密密,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触及心间的湖水, 打碎了所有的平静。 这种感觉陌生而难以掌控,让她很不适应。 【你说的对, 我还有你呢。你会读人心,我有透视眼, 你我二人联手, 我就不信这样还找不到蛛丝马迹。】 萧翎看着她, 眼睛里全是她的样子。她方才那一瞬间的失神, 还有她此时的故作轻松, 清清楚楚一览无遗。 她的信赖, 是最好的收获。 “好。” 一个简单的好字, 安抚了她之前的自我怀疑。 【我刚才有点乱, 其实仔细想想十几年都过去了,我不应该急于这一时。何况若非天灾人祸,我们应该比他们活得更久。只要活得久,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萧翎闻言,心念随之一动。 人生漫漫, 来日方长。 只要他有耐心, 迟早有一日会得偿所愿。 马车内的长公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完全看不到被他遮住的孙女。从男子那微俯包容的身姿来看,很容易想象出两人的亲近。 “娇娇这孩子, 嘴里说不喜欢萧家的小子。你看看她,和萧家小子相处时完全不避嫌,哪里是不喜欢人家的样子。”她对向嬷嬷说。 向嬷嬷笑道:“小殿下还年轻,许多事情怕是自己都没想明白。” 长公主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娇娇不会是喜欢上萧家的小子而不自知吧? 她却是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已被人悉知。 刹那之间,萧翎眼底瞬间涌起无尽的欢喜。 …… 翌日,镇南王府外。 白家的马车停了有一会儿,马车里的人还未出来。 车厢内,张氏还在千叮万嘱,交待白蓁蓁待会要如何行事。 “她救过你的命,你只要牢牢抓住这一点,任她出了气,然后再诉苦,到时候她必定会心软。有这份救命之恩在,你就是她护着的人,她说什么也会关照你。” “娘,万一她……” “没有万一。”张氏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蓁儿,那些下贱胚子都快逼得我们母女没活路了。你今日若不能巴上月城公主,以后我们还不得被她们欺负死。” 这几日来,她像个丫环一样讨好假郡主的事已经成了盛京城中的笑话,外面的闲言碎语难听至极,秦国公府内的说三道四更是不堪入耳。那些妾室庶女们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还有秦国公的迁怒指责,压得母女俩抬不起头,也喘不过气。 她被抓得有点疼,白着一张脸。 张氏松开她,又叮嘱了一遍后,母女俩这才下了马车。 论亲缘,白家是萧家的近亲。以往她们来镇南王府,受到的都是最好的待遇,而这次她们一进王府,便感觉到明显的不同。 首先是王府下人对她们的态度,那叫一个冷淡。还有对他们的称呼,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从表姑娘到白姑娘,听得白蓁蓁的面色更白。 等到了老太妃的梧桐院,迎接她们的不是王嬷嬷,而是一个眼生的婆子。那婆子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张氏有心探几句口风,无奈婆子不仅不给她眼神,还干脆装起了哑巴,气得她险些绞烂了手中的帕子。 一进去,她“扑通”一声跪下。 “两位殿下,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她的眼泪说来就来,“我家蓁儿被那假郡主骗得好苦啊!长公主殿下,那日臣妇当时真是糊涂了。还当是弄错了,想着那假郡主是您看着长大的,又是温世子亲自认下的,岂能有错。便以为是有人造谣生事,这才说了那样的话。” “月城公主殿下,臣女真的错了。”白蓁蓁就跪在张氏旁边,同样的未语先流泪,楚楚可怜地看着谢姝。“您如今身份尊贵,臣女不敢妄想与您成为朋友。但您救过臣女的命,臣女愿意为您做一切事。” “长公主殿下,千错万错都是那假郡主的错,我们若是早知她是假郡主,又如何会为她说话,又如何会与她来往。” “月城公主殿下,臣女知道您生臣女的气。您救了臣女,臣女感激不尽,此前是真心想与您结交。还想着日后嫁到陈家,便能时常去找你玩,为此心中欢喜不已。您被封为公主,臣女为您高兴,连着几夜都没睡着。” “这话不错。”张氏擦着眼泪,“臣妇可以作证。自从月城公主认祖归宗以来,蓁儿比谁都高兴,欢喜到好些天都睡不着觉。如今看到两位殿下祖孙团聚,实在是让人欣慰。” 白蓁蓁期盼地看着谢姝,“殿下,求您看在臣女的命是您救的份上,莫要与臣女一般见识。臣女的命都是您的,臣女什么事都愿意为您做。” 母女二人的模样一个比一个凄苦,若是不知情的还当是哪家受了委屈的可怜人,又岂会想到她们居然会是国公府邸的当家主母与嫡长女。 她们这一番看似认错,实则满是小心思的你一言我一句之后,屋子里忽然变得十分安静,气氛也随之冷凝。 老太妃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很是瞧不上母女二人这动不动就哭的做派。早些年她看不过眼,为此还训斥过外甥白荣,并替张氏撑过腰。后来见张氏实在是扶不起来,怒其不争之后只能眼不见为净。 镇南王妃本就是挂相的人,自从张氏和白蓁蓁母女进来之后,她就冷着一张脸,连一个正眼都没给她们。 长公主一言不发,眼神睥睨着。 谢姝突然叹了一口气,道:“白蓁蓁,我曾经说过,希望你不要做出让我后悔救过你的事。很显然,你并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我现在后悔了。” “殿下,臣女是不知情的啊。若是臣女知道那是个假郡主,无论如何也不会……”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姝起身,朝白蓁蓁走去,“你们真是来赔罪的吗?” 白蓁蓁苍白的脸色变了变,右手微微抖了一下。 “你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这下不仅她脸色变了,张氏的脸色也跟着大变。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向嬷嬷已经按住她,也不知对她做了什么,她的胳膊突然脱了力,一块不大的果干掉了出来。 谢姝将果干捡起,闻了闻。 “是望果干。” “一块果干而已……” “于旁人而言,这确实只是一块果干,但对你来说,这可是要命的东西。” 白蓁蓁听到这话,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母亲知道! 望果是进贡之物,寻常人莫说是吃,便是见都没见过。她以为谢姝刚被封为公主,应该还不知道望果为何物。没想到谢姝不仅知道,还能从一块果干的气味辨别出来。 “殿下,臣女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无妨。”谢姝笑了笑,将果干递给她,“吃了它。” 她瞳孔猛烈地收缩着,身体也跟着摇摇欲坠。 谢姝慢慢敛去笑意,目光渐冷。 半晌,直起身体,把果干交给向嬷嬷。“掰开她的嘴,塞进去!” 张氏一声尖叫,欲扑过来。 王嬷嬷早就候在一旁,眼疾手快地将其按住。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那块果干已被向嬷嬷强行让白蓁蓁咽了下去。 白蓁蓁被放开之后,拼命去抠自己的喉咙。 须臾间,她苍白的脸色开始泛起青紫之色,捏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开口,“娘,……我,救我……” “若是我猜得不错,白夫人身上应该有解药。” 谢姝话音一落,向嬷嬷立马动手,很快就从张氏的帕子里搜到一枚药丸。 张氏哭喊起来,“快,你们快把这解药喂给蓁儿,快,快啊……” 白蓁蓁的嘴唇也变成紫色,已经开始翻白眼。 谢姝递给了一个眼色给向嬷嬷,向嬷嬷便将那药丸喂给了白蓁蓁。过了一会儿,白蓁蓁的面色好了一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连串的变故,长公主和老太妃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望果产自瘴热之地,虽味美却不宜多食,甚至有人食用之后会起疹子,但像白蓁蓁反应这么严重的她们还没有听过。 又是望果干,又是解药,傻子都知道这对母女没安好心。 老太妃气得不轻,“……们到底想做什么!” 还能是想做什么呢? 不过是想施展苦肉计罢了。 一旦白蓁蓁假装极度的后悔自责之后出现面色青紫呼吸困难的情况时苦苦乞求被原谅被理解,那么被乞求之人除了原谅理解之外,恐怕没有别的选择。 目的达到之后,张氏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女儿喂下解药。苦肉计和瞒天过海二计并施,何愁算计不成。 但她们母女二人千算万算,怎么也不会算到谢姝有透视眼。 谢姝冷冷地看着惊魂未定的白蓁蓁,道:“那日我被冤枉百口莫辩时,幸好萧翎为我作证,才让我免于被你父亲白荣强行带走的下场。萧翎曾问过,若无人为我作证,我该如何,我说我会报官。他说若是我真的报官,你们不会为我说话。” 一室的静,只有谢姝的声音。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当日都在场,听到这些事之后无比感慨。而长公主未曾亲历过,此时心中除了愤怒,就是心疼。 谢姝叹了一口气后,又苦笑一声。 “那时萧翎还告诉我,他说人心之诡堪比妖魔,我不忍别人陷入地狱,却不知别人不仅不会感恩,反而会将我拖入地狱,没想到他一语成谶。” ……会的,不会的,我们不会不给您作证的,我们也不会害您的……”白蓁蓁急切地争辩着。 “你父亲白荣当日想带走我,你们真的看不出他的心思吗?”谢姝反问。 张氏拼命摇头,……肯定是想多了。” “我有没有想多,你比谁都清楚,甚至你还想用我来讨好白荣,否则你也不会明知亲事是白荣的主意,还托郑夫人给你的庶长子做谋。你以为我出身低性子软好拿捏,到时候由着你捏圆搓扁也不敢反抗。” “不……不是这样的!” 谢姝不理张氏,看向白蓁蓁,“我救过你的命,但你从骨子里看轻我,或许还觉得我救你是想巴结你讨好你。你父亲的心思,还有你母亲的打算,你清清楚楚,却还是劝说我嫁到你们白家,无非是觉得我既然想讨好你,那就应该和你们一起烂在白家的污泥里!” 长公主再也听不下去,怒不可遏。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7节 “殿下,不可!”老太妃出声制止。 无论张氏和白蓁蓁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们都没有触及大胤律法。若长公主无缘无故把人打了或杀了,陛下也不好包庇。 “芷娘,她们如此恶毒,你让本宫如何忍!”长公主凌厉的目光如刀,恨不得将那对母女当场凌迟。 不过是做了一次善事,竟然招来这样的毒蛇。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之中一旦哪里出了岔子,她的孙女就会被和算计了去,她的心都快疼死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她问老太妃。 老太妃吩咐下去,“传我的话的下去,从今往后我们萧家与白家正式断亲,凡白家人上门,一律给我打出去!” 张氏和白蓁蓁闻言,齐齐惊呼出声。 “舅母!” “舅祖母!” 正当下人准备来拉她们母女之时,一身官服的萧翎来了。 其实他已经来了一会儿,只不过除了谢姝之后,谁也不可能隔着门窗看见他。 他先向长公主行礼,随后自然而然地站在谢姝身边。那护短的姿态,以及眼神中隐晦的情意,但凡是有心之人都能看出来。 谢姝:“……” 这人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萧大人,清风院不忙吗?。” 【你不是正在上差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臣有事。” “哦。” 【我看你就是想凑热闹。】 萧翎狭长的眼睛看着她,不置可否。 世间之事不怕无人识,就怕有心人。一旦对什么事什么东西上了心,好似处处都能见。自打发现他们眉来眼去之后,长公主便留了心,自然能将他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 这两个孩子…… 目光一转,发现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婆媳二人也在看,且皆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月城公主殿下,臣女知道错了,臣女不应该和陈家定……女不应该抢您的心上人。臣女这就让人去陈家退亲,把臣女的未婚夫还给您,求您消消气,原谅臣女,好不好?” 白蓁蓁突兀地说了这么一通话,听得几人都莫名其妙。 “什么陈家?”老太妃问。 “太妃娘娘,您有所不知。那陈家和谢家交情极好,我也是和陈家定亲之后才听人说,好像原本月城公主和我的未婚夫……” 白蓁蓁没往下说,但其中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她之所以提起这事,是因为她刚才也看出了萧翎对谢姝的心思。 没有人知道,她也喜欢萧翎。她爱慕萧翎这个人,更爱慕萧翎的家世长相。因着她本身的不足,她很早就知道老太妃和镇南王妃从来不曾考虑过和白家结亲,所以她也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当她看出萧翎对谢姝的情意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好不甘,还有深深的嫉妒。不甘自己这些年的委屈,不甘自己的低嫁。嫉妒谢姝的好运,嫉妒谢姝得到的一切。 她得不到,她认了。 但凭什么一个出身低微小官之女,为什么能摇身一变成为公主?而她身为国公府的嫡女,为什么要处处向别人低头?何况到了这个步步,她自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借谢姝的势,所以她更恨。 她以为谢姝会震惊,会慌乱,会否认。 可是她失望了。 因为谢姝不仅没有震惊慌乱,也没有否认,“你真的是在定亲之后才知道我们两家有意结亲的吗?” ……。” “两姓缔结姻亲,定亲之前必定会多方打探。但凡你们派个人到举人巷问上一问,便知道我们两家有意结亲之事由来已久,又怎会在定亲之后才听说?” “我们不知道,我们没听说。”张氏不知道女儿为什么提这件事,但她知道此时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否认。 这时萧翎朝外面一招手,进来两个差役。 他们直奔张氏,一左一右地将张氏架起。张氏吓了一大跳,然后不停尖叫,声音极其的凄厉惊恐。 萧翎道:“城东的骆秀才有一女,名倩娘。三个月前秦国公白荣看上了骆倩娘,欲将其纳为良妾,却不想临抬入秦国公府的前日,骆倩娘突然身亡。今日骆秀才敲响登闻鼓,诉其女骆倩娘之死,乃是秦国公夫人张氏所为。” 【所以你这个时候回来,是来抓白夫人的?】 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谢姝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这是在做什么? 自欺欺人吗? 若非真的把她的事放在心上,若非事事想在她前面,又如何会如此。正是因为急她之所急,想她之所想,才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恰好替她解决麻烦。 她第一次觉得有萧翎这个朋友真好,如果萧翎也仅仅是把她当成朋友那就好了。说不定他们的友谊会更进一步,变成知己。 【萧翎,谢谢你,有你真好!】 萧翎听到这句话,看了过来。那眼底的光亮,似黑渊深处乍起的幽光,那么的绚丽,又那么的诡异,有着无与伦比的璀璨,又有着显而易见的危险。 她被那幽火吓了一跳,赶紧低头。 【诶,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有你这个朋友真好,没有别的意思。你能不能别看我了?正事要紧啊,白夫人都晕过去了,你快把她带走吧!】 张氏确实晕了过去,白蓁蓁正抱着她哭,哭着求所有人,但所有人都好像听不见她的哭声,也听不见她的乞求,关注点都在谢姝身上,只因为萧翎目光在紧盯着谢姝。 一时之间,屋子只除了白蓁蓁的哭声,再没有其它的声音。 哪怕是低着头,谢姝也能感觉那灼人的目光,心乱得连呼吸都乱了。 她就是嘴欠! 【你说我这个时候招你干嘛,早知道你反应这么大,那句话我就不说了!大哥,算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别再看我?】 “小殿下,臣这就要把人带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无奈抬头,“案子的事我不懂,萧大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小殿下真的没的什么要和臣交待的吗?比如说对臣有什么嘱咐?” 【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祖母和母亲,还有我祖母都看着呢。我又不会读心术,我哪里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半句提示的话都没有,干巴巴的让我嘱咐你,你让我说什么啊!】 四目相对,风起云涌。 半晌,萧翎说:“既然小殿下没有什么话要嘱咐臣,那臣斗胆嘱咐小殿下几句。” “萧大人请讲。” 【你早说你有话嘱咐我就完了,绕这么大圈子干什么啊!】 “小殿下能记得臣说过的话,臣很欣慰。人心之诡,或恐难辨。被救者有不知感恩之人,不思报答反百般加害。但亦有知恩图报之人,甘愿赴汤蹈火,终其一生不死不休。若遇不知感恩之人,当远之避之,若遇知恩图报之人,还望小殿下惜之爱之。” 谢姝人都麻了。 这个狡猾的男人,满身都是心眼的家伙。什么终其一生不死不休,也就说他这辈子都要缠着自己不放。还让自己惜之爱之,不就是强迫自己一定要爱他。 这哪里是嘱咐,分明是威胁! 第66章 这时白蓁蓁的哭声兀地变大, 伏在地上磕起头来。 “月城公……女正如萧大人所言,恨不能为您赴汤蹈火。求您再给臣女一个机会,臣女必定好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本官说的不是你!”萧翎的声音极冷。 白蓁蓁哪里知道他说的是谁, 惊慌之中好似抓住了一根稻草,不管不顾地就想往上爬, 磨着膝盖爬了过来。 才爬了两步, 被人拦住去路。 一抬头, 正好对上萧翎透骨寒凉的目光,骇得她退了回去。 方才萧翎的那一番话, 令长公主和老太妃几人都感慨不已。她们不知道萧翎和谢姝之间的瓜葛,皆以为萧翎是在宽慰谢姝, 怕谢姝因为被人恩将仇报而寒了心。 长公主对老太妃小声道:“芷娘, 你这孙儿教得极好。” 老太妃眼底尽是骄傲, “殿下有福, 不是臣妇恭维, 小殿下是臣妇所见这般年纪的姑娘中最为通透的孩子。” 两人你来我往, 相视一笑。 这一笑意味深长, 却都按下不表。 正交换着心知肚明的眼色时, 听到萧翎说:“小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臣有些话想与你单独细说。” 谢姝还没回答, 长公主和老太妃齐齐出声。 “孩子,快去吧。” “有些话就应该细说。” 谢姝:“……” 什么就孩子快去吧, 什么是有什么话就应该细说。她怎么听着长辈们迫不及待要将她和萧翎送成堆, 怕是恨不得今晚就让他们入洞房似的。 她下意识朝自家祖母和老太妃看去, 两人相似的表情齐齐怔愣了一下,然后各自别过脸去, 装作不看她的样子。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翎你丫的,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萧翎狭长的眼睛里一片幽深,仿佛在说他就是故意的。 “臣知道小殿下心中还有疑惑,不知小殿下可否容臣细细道来。” 谢姝原本正气恼着,听到这话后心下一动,很是不太甘愿点了点头。 他们说是借一步,无非就是走出屋子,但依然在长辈们的视线之中。 梧桐树叶阔而密,其中有几片叶尖已微微泛起一丝黄绿之色。重重叠叠的叶子不分你我,投下一片巨大的树荫。 两人就站在树荫之下,对面而立。 “我昨晚夜探了鲁国公府。”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8节 只一句话,化解谢姝残余的气恼。方才还充充盈盈的恼怒像瘪了的球一样,透着几分不争气的无力感。 “有什么发现吗?” 萧翎摇了摇头。 谢姝问:“她所思所想是不是全是佛经?” “你也能听见人心之言了?” “我猜的。” 谢姝望着头顶的梧桐叶,一片连着一片,不断地重合,却依旧有不少的空隙。阳光从空隙中钻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若我是错的,日后自会证明。若我是对的,那么无论多么严密的布局,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破绽。” “你应该是对的。” “怎么讲?” 萧翎又摇了摇头。 自他能听到人心之言以来,他还从未遇到过像颜知雪和温华母子俩这样的人。磊落之人内外一致,却也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比如说章相,一门心思都在大儒之道,却也三不五时被章也气得跳脚,偶尔心里也会飘过一两句粗鄙的脏话。 温华是无所思无所想,哪怕是那日生辰宴上发现自己当年认错了人,内心亦是毫无波澜与思量。而颜如雪更加奇怪,温国公去看她时说起一些当年之事,她心里却是一遍遍地念着佛经。 “毫无破绽,但就是觉得不对。” 谢姝脑洞一开,“萧翎,你说这世上会不会还有人比我们更可怕?” 萧翎闻言,眼底涌起笑意。 不是说他们不是一样的人吗?又哪里来的我们?难道真如长公主所说,她心悦自己而不自知吗? 还有他们可怕吗? 当然不。 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怕,同时也觉得眼前的少女无比的可爱。因为此时的谢姝眼神和表情都透着几分神神秘秘,灵动的目光与谨慎的样子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应该没有。” “我想也是。” 萧翎嘴角扬起,“你刚才说的对,只要是算计,就一定会有破绽,我们慢慢找。” 我们? 谢姝下意识逃避这两个字的深意,却忘了这两个字是自己先说的。 “今日之事,算你帮我的第四件事。” 白荣这些年不知纳了多少妾室,其中又有多少是良家出身。她不信张氏是第一次动手,那为何之前无人告发? 所以她知道,这一次的事是萧翎出了力。 再次出乎她的意料,萧翎直接同意。 她心中有些许疑惑,未及细思。 若是她也会读心,便知萧翎之所以不再计较她一心想结算两人之间的恩情债,是因为这件事本身的任务已完成。 当初萧翎提及此事,最大的目的就是不愿她与自己毫无关系,费尽心思与她扯上瓜葛。而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那便不用再去计较七件事完成的进度如何。反正往后岁月悠悠,他们来日方长。 一挥手,他对屋内的差役们一声命令。 “带走!” 差役们听令,拖着张氏往出走。 白蓁蓁哭喊着追出来,犹犹豫豫又复杂地看了谢姝一眼,然后去追萧翎他们。 不知追了多久,她明显感觉萧翎脚步放慢,当下心头一喜,以为萧翎是故意对她放水,拼着力跑到了跟前。 “世子表哥,世子表……母亲怎么会杀人……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你是知道的,她最是软弱心善,若不然我家里的那些姨娘也不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萧翎睨着她,“方才我祖母已经说过,萧白两家从此断亲,还请白大姑娘莫再攀扯关系。” 她身体晃了晃,……们,你们真的要这么绝情吗?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母亲不受宠,我们就活该被人欺负吗?我是国公府的嫡女啊,我为什么要处处受气,我为什么要这样……呜…… “因为你活该。” ……子,……说什么?” 萧翎有人品如玉的美名在外,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虽不近女色,待人也比较冷淡,却是端方君子,从不曾对人恶语相向。 所以白蓁蓁到这句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呆若木鸡,又听到萧翎说,“若不是你和陈颂定了亲,我可能还要多费一番心思。” “……真的喜欢她?” 白蓁蓁惊骇着,然后从萧翎的表情中知道了答案。 她竟然猜对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高兴。 “为什么?……有什么好……,我明白了,因为她现在是公主,所以你……” “你错了,无论她是谁,结果都不会变。” 这个回答,让白蓁蓁再次起了恨意。 “我知道……们都喜欢她那张……果我……我又如何会受这么多的气?就因为我长得不好看,身体又不好,我父亲嫌我不能与权贵联姻,你们男人难道只看脸吗?” 她喃喃着,如疯如癫。 等看到萧翎正欲走人时,又像是恢复了一些神智。 “世子,我和陈家定了亲,我替你省了心,那你能不能帮我?……你帮帮我们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你帮我省心?”萧翎的语气中满是嘲讽,“你们白家与陈家议亲之时,谢家人全在牢中,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白蓁蓁惊愕不已,如坠冰窟。 原来是这样! …… 梧桐院内。 老太妃一脸愧色,不停向长公主致歉。 她今日是中人,碍于萧白两家的姻亲关系,从中牵了线,却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害得她实在是无颜面对自己的老友。 “这些混账东西!真是气死我了。白家那个大丫头,原先瞧着还当只是身子弱性子软,没想到是个心术不正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样的父母,能教出什么好儿女来。”镇南王妃也说。 婆媳二人皆是恼怒于白家的所作所为,气愤于白蓁蓁的恩将仇报。 老太妃看着谢姝,慈爱之中带着心疼。 “你救了她的命,她居然恩将仇报,不仅想害你,还抢了你的亲事。” “其实她也不算抢了我的亲事,早前谢家爹娘和陈家交好,长辈确实有结亲之间。得知白家对我有意之后,陈家畏惧白家和郑家的权势,反倒当了说客。 他们不愿为我而得罪白郑两家,我觉得无可厚非。但也就是那时起,我和谢家爹娘都绝了和他们结亲的意思。所以白陈两家议亲在后,与我们无关。”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老太妃感慨着,看谢姝的目光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这么聪慧通透的孩子,翎儿怎么就…… 她心下叹气。 她再眼神不好,也看得出来翎儿分明是有意,但不知为何一提起亲事就推脱,说自己刚入清风院,暂时无意考虑婚姻大事。 一想到这里,她就头疼。 镇南王妃倒还好,因为所求和自己的婆母不一样,所以哪怕儿子百般逃避亲事,自己也觉得无所谓。 “说句不怕殿下笑话的话,早前娇娇还未认祖归宗时臣妇便想好了,不论她以后嫁给谁,臣女都当她是自己的亲女儿,必会备上一份嫁妆。” 这话可圆可扁进退都宜,老太妃也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谢姝心下动容,真诚道谢。 镇南王妃拉着她的手,看着看着突然红了眼眶。 所有人都知道,镇南王妃这是想起了温容。 “若水姨,您和我说一些我母亲以前的事吧。”谢姝说。 她与母亲相处四年,母亲时常与她说起盛京的事。原本她以为自己知道的足够多,但如今她却发现自己了解的太少。 “我听说我母亲生前曾被颜姨娘教导过,觉得颇有几分违和,难道我那外祖母不曾阻拦过吗?” “娇娇,这些事你怎么不问我?”长公主有些难过,暗道难道孙女还怨自己,与自己有隔阂吗? 谢姝能说,她怕偏听偏信吗? 祖母和颜知雪交情深,对颜知雪印象极好,她怕祖母说的话与事实有出入,而她又先入为主了。 老太妃也一样。 但王妃不一样,王妃与颜知雪没有来往,却又和母亲私交极好。她希望从王妃这里,得到更客观的信息。 “我是怕祖母去回想那些事,又伤心难过。” 长公主听到这话,眼泪都出来了。 她的娇娇啊,实在是太懂事了。 镇南王妃适时出声,“这事很多人不知道,也难怪你会疑惑。你外祖母的娘家沈家和颜家是远亲,她最仰慕颜知雪的才情。当年颜知雪入了温家后不久温国公开始议亲,那时你外祖母便有意嫁进温家。无奈沈氏的门第到底低了些,最后温家选的是郭氏。郭氏去世时,你外祖母还未出嫁。继室不比正妻,门第上也就松泛了许多,她这才得以嫁到温家。” 竟是这样的内情! 谢姝不仅没被那个未曾谋面的外祖母的执着感动,反而是倒吸一口凉气。听过恋爱脑的,没听过崇拜脑的。 怎么会有人因为极度的仰慕另一个人,而甘愿为那个人牺牲自己的终身?难怪会将自己的嫡女放手给一个妾室教导,简直是被自己个人崇拜冲昏了头。 她原本想质疑几句,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我见过那颜姨娘,看起来风骨犹存,不似一般的妾室姨娘。” “她性情稳重,通透豁达,不喜与人争抢,又怎么可能与别的妾室姨娘一样或是争风吃醋,或是烟视媚行。”长公主说。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99节 老太妃也说,“当年她与温同泽何等的情投意合,谁能想到最后却无缘成为夫妻,这些年她该是多么的痛苦。” 谢姝心说,这就是她没有先问祖母和老太妃的原因。 相比之下,镇南王妃仅是叙说,没有添加自己的个人情感。 “我听依云说过,她说颜氏自愧自己有罪在身,恐冲撞了府里的主子们,自入温家内宅之后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从不与人来往,也从不讨好温国公。成日里寄情诗词花草与佛经,似与世隔绝一般。” 镇南王妃这番话换来长公主和老太妃的感慨和叹息,神情皆是惋惜之色。 谢姝心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没人觉得不对吗? 颜如雪这一招看似退让,其实是极其聪明。 不出自己的院子,那就是自己当家作主。不与人往来,也就不会因自己的妾室身份而伏低做小。至于不讨好温国公这一招更是高明,孰不知男人就是贱,越是端着冷着反倒越往跟前凑。 “听说她才情极高,不知有什么造诣?” 一个能让外祖母崇拜到不顾个人终身的人,不可能毫无建树吧。 她这么一问,镇南王妃便想起一事,说是当年温容离京时曾送过一本诗集给自己,那本诗集上的诗全是颜知雪所作。 很快诗集就被取来,因着这誊抄之物,上面的字迹并非颜知雪的,而是她母亲温容的。从诗集的卷边来看,应是被人翻阅过无数回。 “你娘最是宝贝这本诗集,送给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这本诗集已不知被温容翻来覆去看过多少遍。 一翻开诗集,陈年的墨香犹在,上面的诗不是与花草有关,便是与佛经相通,很容易看出写诗之人的日常。 单从诗的意境与功底看,颜知雪的才名不假。 谢姝心念一动,看向镇南王妃。 不等她开口,镇南王妃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就送给你当个念想吧。” 这话正合她心意,她未推辞,直接道谢。 时辰不早,祖孙二人启程归家。 今日这么一通折腾,长公主早就累了。 下了马车之后,谢姝扶着她,将她扶到内室之中。 一进去满眼的华贵,雕床锦帐,画扇绣屏,一一映在那鉴台之上的琉璃镜中。透过锦帐是暗红色为底,金线绣牡丹吐蕊的锦被,还有并列床头的一对鸳鸯绣枕。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但再次看到那对绣枕,谢姝还是觉得很酸楚。 祖母守寡多年,还留着这样一对枕头,应是一直念着祖父。这些年来虽枕成双,却独自一人,其中滋味外人又如何能知。 “祖母,我今晚想陪您睡,可以吗?” 长公主明显愣了一下,尔后眼眶慢慢转红。 孙女主动和自己亲近,她岂有不应之理。激动之余,心底的愧疚也一并涌上心头。若不曾分离多年,若早年已经相认,该有多好。 她忍着泪意,高兴地吩咐向嬷嬷去准备。 向嬷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着加着了一床被褥。花鸟为面的锦被,绣工极为精湛,形态各异的鸟儿活灵活现。 原本就有双枕,自是不用添加。这对鸳鸯绣枕是药枕,药枕自前朝起就已盛行。之前离得不太近,谢姝没看清楚,还以为枕头里面充的是干菊花,到了近前才知道,原来并非是菊花,而是一种另一种与干菊花有些相似的花。 这花既有花香又有药香,闻着很是舒服,想来应是有安神宁气的功效。 算起来祖孙二人相处不过几日,尚在相互了解磨合的阶段,猛不丁跨越到亲密无间的同床共枕,皆是有些不太自在。 虽是盖着被子,谢姝却能看见被子之下祖母紧张的姿态。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促进祖孙感情,她没话找话。 “祖母,这枕头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长公主略微放松了一些,回道:“是安神花。” “这是什么花,我怎么没听过?” “这花啊知道的人不多,原本也不叫安神花。安神花这名字是知雪取的,她说这花有安神功效,不论是泡茶煮水都不错。” 谢姝听到这话,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第67章 锦帐同绣牡丹图, 花开富贵至尊至荣。 华贵精美的帐檐两边,悬着一对鹿鹤金帐钩。帐钩再是精致,于锦帐而言都是桎梏的陷阱。尽管这陷阱如此的明明白白, 世人皆不以为然。 譬如颜知雪。 半晌,她平复思绪。 “那颜姨娘还懂药理?” “知雪的外祖父是太医院的院使, 她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不少药理。以前但凡我有个头疼脑热的, 又不愿喝太医院那些苦汤药, 她便变着法子煮一些汤,既好喝还能治病。” 长公主说着, 陷入回忆之中。 当年她有芷娘和知雪两位好友相伴,又能嫁给喜欢的男子, 出身尊贵还事事顺心, 一门心思想着只要皇兄登基之后, 她就可以卸去一切成为大胤第一富贵闲人。 谁能想到后来…… “我这一生原本最是顺心顺意, 许是老天觉得太过厚待于我, 便将我身边的人一一夺去。知雪成了温家的妾, 此后不得相见。你祖父死得早, 我与你父亲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等到你父亲成亲生子, 我们母子又被迫分离。 后来你父母出了……与芷娘也不再往来……如今你回来了,我与芷娘也重归于好。我年纪大了,自知没几年好活, 只盼着再无生离死别,若是知雪也愿意见人, 那该多好!” 人老多情, 最怕生离死别, 最怕失去亲人和朋友。若颜知雪并非自己想的那般不堪,岂不是白白惹得祖母伤心一场? 谢姝思量着, 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祖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好。”长公主哽咽着,“有你陪祖母,祖母什么都好。将来百年之后,也有脸去见你父母……” 安静的夜,痛苦和悲伤都会被放大。 谢姝想也未想,侧过身去轻抚她的背。 她得到了安慰,眼泪却落得更凶。 良久,她终于止住眼泪。 谢姝也重新躺好,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那祖母是怎么想到用这安神花充枕头的?” 长公主不疑有他,一一道来。 十三年前,儿子儿媳的死讯传来,她根本承受不住。在外人面前还能强撑着,一旦独自一人时便心神俱裂,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那时负责给她请平安脉的范太医说光喝安神汤不够的话,试一试配个药枕用一用,她便想到颜知雪提过的安神花。安神花确实有安神之功效,范太医也说此花可行。 果然,安神汤配着安神花枕头一起后,她夜里勉强能睡上一会。既然法子管用,这些年她便一直用着。 那药丸的方子谢姝后来打听过,是王太医家的祖传秘方,名为养气丸,后进献给了宫里。阖京上下,服用养气丸的人不少,并未听说过有什么的不妥。 至于药枕的使用,更是由来以久。所以从药理上来看,二者结合在一起的方法,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且祖母是公主之尊,身边什么能人都有。宫斗如战场,战场中厮杀过的人又怎么可能不识刀光剑影。 所以祖母所用之物,必定都不会有差池。 但…… 一个人一旦在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一有什么风雨立马急不可耐地想生根发芽,然后疯狂地滋生抽长。 她存了心思,第二天一早就找向嬷嬷要了一些安神花,说是自己想试试泡茶煮水喝。向嬷嬷当然不会怀疑她,立马给她送了一大包, 安神花很快经由邓喜送了出去,接下来她就等萧翎的回复。 两天过去,没有任何信息传回来。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以前无论她让萧翎做什么,无一不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回应,或是让鸽子传信或是亲自上门。甚至她没让萧翎做的事,萧翎也能想到她前面,替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还巢院内,下人无数。 然而她独处时还是只习惯多乐一人留下,闲下来的时候,她和从前一样看书发呆,间或地找些乐子。 那本诗集她已经看完,几乎是逐字逐字地看,翻来覆去唯恐漏掉什么。但是很遗憾,从诗集之中她一无所获。 诗中的花草,诗中的佛经,字里行间流溢着作诗之人的清心寡欲和与世无争,所有的感知与感悟无关自己,仅有自然和天道。 或许是她的先入为主,存了偏颇之心,所以看完之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字:假! 这个字触目惊心,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网住她的视线。哪怕她的视线能穿透很多东西,看到别人看不见的隐藏之物,却仿佛形同虚设。 雕窗半开,微风拂过纱帘,透进斑驳的阳光。桌子上摆放着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贡果点心,每一样都象征着身份和地位。 檀木的摆架之上,置放着那鱼戏荷叶的鱼缸。 她放下诗集,开始逗着鱼缸里的大王八,一边碎碎念。 “你个老六,你怎么回事啊?有没有问题啊?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好歹吱一声啊。” 多乐原本正吃着点心,闻言疑惑地看一眼自己的主子,又过来看一眼趴着不动的大王八。“小殿下,老六怎么会说话?您想有人陪您说话,您找奴婢啊。” 这只大王八,一来就喜提名字老六。 老六当然不会说话,但多乐不知道谢姝口中的老六非此老六,而是萧翎。 谢姝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可我现在就想老六陪我说话。” 多乐一听这话,更加疑惑。 这两天她们把公主府都逛完了,难道自家主子是累着了?仔细一看又不像,忽然她似是想起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小殿下,您是不是觉得待在府里闷得慌,若不然我们出去走走?” 谢姝心思一动,点了点头。 这下多乐开心之余,又有些不解。 以前小殿下最图清静与自在,现在怎么变了呢? 猛地她看了看鱼缸里的大王八,张大了嘴巴。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0节 谢姝先去向长公主请示,长公主一听孙女想出门透透气,犹豫一下同意。叮嘱她多带些人,莫去太杂的地方。 谢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祖母,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听这话,她欣慰之余,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纵然苏家人已经流放,她也让人暗中盯着,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但依然不会让她的心里的愧疚少半分。 她的娇娇儿这么好,老天为什么不让她们祖孙早点团聚? 如今孙女已经归家,她恨不得天天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哪怕是寻常的出个门,她都想跟着。 “你真的不要祖母陪着?” “祖母,……去找萧翎。” 谢姝觉得没有必要瞒着。 她就是打算去找萧翎问个清楚,便是不主动告诉祖母,祖母也会从她身边的人口中得知。与其这样,反倒不如大大方方。 何况她也不想瞒着祖母。 “……哦。”长公主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喃喃着,“原来是去找翎儿啊,那你去吧,赶紧去吧。” 等到谢姝一走,她立马和向嬷嬷感慨,“这孩子,本宫说她怎么这两天有点魂不守舍的,原来如此。还说不喜欢翎儿,依本宫看,她是心悦翎儿而不自知,根本就是没开窍!” 向嬷嬷笑道:“小殿下年纪小,等开窍了就好了。” 长公主也笑,笑过之后又叹了一口气。 “翎儿是好,但一想到娇娇要嫁出去,本宫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这话向嬷嬷可不敢接,只能是陪着叹气。 …… 一出公主府,谢姝直接命车夫去清风院。 多乐一听她要去清风院,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原来小殿下真是想萧大人了! 谢姝不会读心,却也知道自己的丫头在想什么,不由得扶额。 “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姝:“……” 这还没法解释了。 罢了。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和萧翎看起来确实关系不一般。不论是祖母还是老太妃,全都认为他们有情况。反正到最后她没和萧翎在一起,那时所有人都会明白。 她在离清风院不远的一间茶楼等着,静待多乐传话回来。 站在窗边往外看,透过对面那些或是关闭或是半开的窗户,那间酒楼二楼的情形尽收她眼底。有相谈甚欢的商贾,有对饮成双的文人,还有私下相会的男女。 巧的是,那对男女她都认识。 安王世子李相仲和白萋萋。 两人的姿势极其的亲密,完全没有任何的礼数可言。白萋萋偎在李相仲的怀里,模样瞧着十分的娇羞。 张氏的案子证据确凿,人已被下了大牢。前天下午定的案,晚上就传出秦国公休妻的消息。昨天一大早,郑家也放出话来,与张氏断绝关系。 而白蓁蓁,再也没有露面。听说白萋萋的姨娘颇为得宠,想来白萋萋如今更不会把白蓁蓁放在眼里。 白萋萋不知说了什么,听得李相仲表情大变,然后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面色发恶地说了什么之后将她推开。 她跪在地上,哭起来。 李相仲先是没动,过了一会儿起身将她扶起,重新将她搂入怀中,然后…… 少儿不宜了! 谢姝“哦豁”一声,整个人已趴在窗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问自己在看什么,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她随意回道:……春宫啊。” 倏地,她回过神来。 “萧翎,你什么时候来的?” 多乐没跟进来,雅间里只有他们俩。 “什么活春宫?” “就是李相仲和白萋萋。” 谢姝挺无所谓的,半点不害臊。 萧翎看着她,眼神渐深。 “我寻了人,让那人用安神花为枕,同时服用养气丸,过些时日再看。这两日忙,一直不得闲,便也就没有告知于你。” “哦。” 原来是忙啊。 【也不知是谁以前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没合眼,还不是能抽出空来,怎么现在就忙起来就不得闲呢?】 一时之间她竟是忘了萧翎会读心术,等反应过来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真是日子一松,脑子也松了,怎么能如此大意呢? 萧翎欺近,“想我了?” “谁想你了?”谢姝后退一步,“我只是心急知道事情的结果而已。” “对着我送的东西骂我,还说没想我?” 谢姝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从多乐的心声中得到的信息。 “骂等于想吗?世子爷,您的夫子是谁啊?他怎么能这么教您呢?” 好半天,没听到萧翎的声音。 她迟疑抬头,立马撞进对方的目光中。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人在笑。 隐晦而危险的笑容像那锦帐的钩子,华美而暗藏锋芒,明明摆摆地在眼前晃着,稳稳当当地等着猎物上钩。 这人是故意的! 故意两天不找她,故意吊着她,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主动来找。她真是大意了,怎么就忘了这人的心机有多深。 “你是算准了我会来找你?” “没有。”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没想到你居然算计我。” “我从来都不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所以你就算计我?”谢姝气极,扔上一句话。“我出二百两银子,你帮我带给那个试药的人。” 这两样东西都无毒,也不致命,否则祖母也不可能到现在都好好的。但说到底,这都是让人试药的行为,所以二百两银子是给那个人的补偿。 说完,她就要走人。 但还是觉得不解气,哼哼着,“我可不是像某些人,找人办事不仅不给银子,还拿一只大王八抵账。” “我怎么就是某些人了?”萧翎长臂一伸,她瞬间被带到跟前。 “你好好说,干嘛动手动脚?” “这么记仇?”萧翎狭长的眼睛勾着看她。 她被看得心里发毛。好似自己真成了钩子上的猎物,正等待着猎人宰割。 “这是记仇吗?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你这么做对不对。亏得我那时那么信任你,眼巴巴地盼着你给银子,没想到你竟然骗我!” “我那时……”萧翎想说他那时也不知怎么的,就想逗她玩。“我现在改行吗?你以后想要多少……” “晚了!” 晚了两个字一出,萧翎的眼神黯了黯,黑得吓人。 “娇娇,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我说过终其一生不死不休,所以永远都不会晚,除非我死了!” 谢姝的心突然像停止了跳动一般,呼吸也跟着一乱。 几乎是刹那之间,她感觉一道雷击中了自己,灵光从脑门直冲而下,一直打在她的心尖上,引得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萧翎,我也说过,我们不合适。我很感谢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我们可以是朋友,甚至是知己,就是不可能成为夫妻。” “你想和谁成为夫妻?” “暂时也没有谁,我……我也不是非要成亲,我现在是公主,自古以来养面首的公主大有人在。我何必守着一个男人,一个不行,我就换下一个,甚至我还可以同时养好几个,天天活春宫,只羡鸳鸯不羡仙。” 谢姝说这番话时,直视着萧翎。 萧翎低着眉眼,眸色瞬间暗沉。 那么的晦暗,又那么的阴沉,如深渊无可企及,幽谷不能见底,无光无亮一片漆黑。渐渐地漆黑开始涌动,然后扭曲变形,幻化成恶龙的模样,青面獠牙凶相毕露。 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好。” 好? 谢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好……”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半个时辰后,谢姝望着眼前清幽的大院落有些回不过神。 大院落隐在竹林之中,匾额上写着玉竹二字。一进去视眼顿开,但见小桥流水假山廊亭处处花草。 她看着自己这一身男装打扮,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很是有些无语。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1节 “你让我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多余?” 但凡是长了眼睛又不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人。如此的欲盖弥彰,分明就是地此无银三百两。 萧翎上下将她一打量,眼底隐有幽光划过。 “别人如何看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看不清你的样子。” “他们认不出我,难道还认不出你吗?只要认出了你,难道联想不到我头上吗?” 这么一个心眼多的人,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可以不明白。 “认出我又如何?” “……” “我刚才说了,我只是不想他们看清你的样子。” 谢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好半天,问他,“你搞得这么神秘,到底要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将他们领到一间屋子里,屋内的陈设极其的雅致,琴台书桌古色古香,盆景花瓶点缀其中。 雕花大窗大开,轻纱随风而动,飘逸如水。从他们所坐的位置可观览院中景致,清淡的幽香萦绕,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不多时,一个清瘦的男子进来。 男子年纪不小,从面貌上看却无法断定其真实的年纪。一应言行举止与衣着瞧着像个儒生,颇有几分文人之气。 他行礼后,问萧翎是否现在开始。 这个时候,谢姝终于觉出一些不对来。 因为这个儒生模样的男人袖子里居然揣着一面菱花小镜! 【萧翎,你搞什么鬼?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你要开始什么?】 “人马上就到。”萧翎答非所问。 “谁?” “你想见的人?” 谢姝满脑子的懵。 谁是她想见的人?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正思忖着,来了一群人。 确切的说,是一群男人。一眼看去皆是眉清目秀的长相,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有书生模样的、贵公子模样的、刀客模样的、甚至还有一个人手持长枪身着甲衣,看上去像个将军。 须臾间,她恍然大悟。 这是小倌馆! 第68章 这些男人瞧着还像那么回事, 书生有文气,贵公子有贵气,刀客有侠气, 将军有英气,但耐不住细看。 一旦多看几眼, 很快破绽百出。书生神态柔媚、贵公子举止造作、刀客眼神飘忽、将军连手中的长枪都险些拿不稳, 表面已然如此, 更何况内里。有人同之前那儒生一样揣着小镜,有人带着小梳子, 有人是胭脂盒,还有人居然在袖子里藏花。 他们几时见过像萧翎这等长相的男子, 不多时皆是一脸娇羞之色, 频频朝萧翎抛着媚眼暗送秋波。 谢姝:“……” 很明显, 没有人在意她。 【萧翎, 你可以啊,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爱好。你自己独自享受就好, 为什么要带我来?不怕我坏了你的好事吗?】 “我有什么爱好, 你最清楚。”萧翎看着她, 意味深长。 她心尖颤了颤,汗毛立起。 这人真的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想守着一个男人,一个不行, 就换下一个,那你看看这些可有喜欢的?” “……” 小倌们一听这话, 齐齐看向谢姝。 谢姝虽是一身男装,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他们面面相觑着, 最后一个书生模样的小倌大着胆子上前,文里文气的跪在她身边, 小心翼翼地给她倒茶。 这个小倌是一众小倌中长相最为出众的,年纪也小,瞧着最多十六七的样子,眉清目秀白白净净。 “谢谢。”谢姝道。 小倌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眼眶跟着一红。 “主人,您折煞奴了,这是奴该做的。”说着,他靠近了一些。 忽然他感觉后脖颈一阵寒,低着头又退后一些。 他们这样的人,察言观色是基本,对客人情绪的感知更是敏锐。方才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另一位客人无形的杀意。 萧翎见他识趣,敛了气势。 那儒生模样的人看出了些许端倪,轻轻“咳”了一声,小倌心领神会,有些不舍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会儿的工夫,谢姝已有些进入状况。 她问萧翎:“今日这些真的都是给我准备的?” 萧翎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 “若真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世子爷,有些话咱们可要说在前头,今日做主的人是你,那银子也应该是你出。】 “好。”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谢姝灵动的眸子晶亮,如阳光照进水中,折射出无数绚丽的光线,变化着五彩斑斓的光影,一时之间美不胜收。 她问那儒生,“他们可有什么才艺?” 儒生没有立刻回答她,反倒是看向萧翎。 萧翎目光如晦,道:“今日她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有什么才艺,尽管使出来。” 儒生闻言,示意小倌们准备。 最先表演的是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他一手拿着一本书,来回慢慢地踱着步子,看起来像是在思量什么。突然他眼睛一亮,神采顿时变得飞扬,很快一首七言诗从他口中出来。然后他铺纸磨墨,挥笔如走蛇,将诗写了下来送给谢姝。 这是一首情诗,字写得还算可以。 书生退到一边后,贵公子上场。只见贵公子摇着玉骨扇,风度翩翩地坐在琴台前,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如流水般悠扬的琴曲倾泄而出。 曲终,贵公子谢姝行礼,“主人,奴献丑了。” 接着是刀客,刀客跳了一段刀舞。刀舞具有美感与力量感,因着动作幅度不小,他衣襟几次敞开,露出健硕的肌肉。 最后表演的是那将军模样的人,他耍了一套枪法。耍完之后刀尖上赫然是一朵红艳艳的鲜花,这朵鲜花自然是被他送给了谢姝。 谢姝早就看到他袖子里的花,却原来是这个用处。 整个过程中,谢姝的眼神越来越亮,注意力也越来越集中。反观萧翎则是目光渐沉,一如寂夜。 【原来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啊!】 “何为富婆?” 听到萧翎的问话,谢姝想也未想。 “就是有很多钱,可以养很多男人的女人。” “你想养他们?”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四目相对,如两军对峙。 一个阴沉,一个清澈,泾渭分明。碰撞之时,一个吞噬不了另一个,呈势均力敌之势,迸发出激烈的火光。 萧翎手一挥,示意所有人退出去。 那儒生见状,忙给小倌们使眼色。有人尚且不太甘心,磨磨蹭蹭地不想走,比如说之前那个年纪最小的书生小倌。 “主人。”他呼唤着谢姝,企图唤起谢姝的垂怜。 不想谢姝的垂怜没有到来,到来的是萧翎释放出来的杀气。 那儒生心道不妙,拉着他就往出走。 至此,屋子里只剩下萧翎和谢姝两人。 “世子爷,您这样就没意思了。这地方是你带我来的,这些人也是你帮我找的,也是你说让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那你现在算怎么回事?勾起了我的兴致,又扫我的兴,你是不是在耍我玩?” “你喜欢什么样的?”萧翎答非所问。 “人都被你赶跑了,你现在问喜欢什么样的?我如果说了,你会让人回来吗?” “我问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 谢姝觉得这问话就是个坑,为了避而不答,低头喝茶。 但萧翎岂会放弃,道:“你若喜欢会作诗的,我也会。你若喜欢会弹琴的,我也会。你若喜欢会武的,我也会。这些我都会,若有不会的,我也愿意学。” 原来这就是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为什么要费这么多的心机呢?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3节 “是。” 谢姝白了他一眼,自己上了马车。 很快,他跟着上来。 谢姝故意不看他,掀开帘子看向外面。 “生气了?”萧翎问。 “没有。”她的声音有点闷。“我就是记吃不记打,我就是个大傻子。” 萧翎的眼底浮起笑意。 这还叫没生气。 “你先前问我,你有什么好?好似确实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书达理,也不温柔,还一堆的麻烦。我也不知为何这般认定,非你不可。” 谢姝转过头来,小脸一片嫣红。“那是因为你没有得到!” 萧翎眸色一沉,骤然深邃。 “你怎么了?” “我说你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觉得好。一旦你得到了,你会发现不过如此。” “娇娇,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知道我们那里男男女女都衣不蔽体,我脱两件衣服怎么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不对劲?” “我知道……我应该是中了药。” 谢姝的脸越来越红,美目潋滟。 当她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之后,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在头昏脑胀口干舌燥时莫名其妙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趁此机会,绝了萧翎的念想。 孰不知世间多少的念念不忘,大都是因为爱而不得。若是早早得到,没有遗憾之后,一定会不复当初的执着,甚至是觉得索然无味。 “你知道?那你……” 萧翎的话还未说完,谢姝已跨坐到他身上。 媚眼迷离,衣裳半褪。 “你不是想得到我吗?来啊!” 第69章 萧翎喉结滚动着, 天人交战。 他所渴望的近在眼前。 但他不能! “你怎么不动手啊?”谢姝面色潮红,气息已全乱。她细细娇娇地喘着气,眼底一片水光潋滟, 略带着一丝不满与委屈。这不满和委屈似钩子一般,直往人心里钻。一旦被钩上, 便再也挣脱不掉。 她好热啊, 她好想啊。 这人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不动? 她不耐地拉起萧翎的手,……不大吗?我胸大无……什么都不大, 就这个大,你怎么不摸?” 萧翎周身的血在叫嚣着, 身体却更加僵硬。因为隐忍和克制, 他额间和手背上已然青筋暴起, 修长的手指关节泛着白。 “娇…… 他才一张嘴, 就被谢姝给堵了。 此时的谢姝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仿佛置身于茫茫沙漠之中, 烈日当空酷热难耐。她又热又难受, 到处找水喝。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水潭, 那水又清又甜,没等她喝上两口就不见了。 萧翎将拼命地拱来拱去的人按在怀中,他的眸色因为隐忍而泛红, 眼尾的美人痣愈发的妖冶。 他知道只要遵循本心,就能得偿所愿。 然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已经失了理智的谢姝一心只想得到纾解, 她胡乱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又急切去扒拉萧翎, 当她的手从萧翎的衣襟内伸进去时,脑子似乎清明了一些。但这样的清明未能让她住手, 她继续往下摸索。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感觉更清明了一些,目光之中的迷离之色也少了几分,已能分辨出自己在做什么。 她正骑跨在萧翎身上,而萧翎被她压着,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 消失的理智回来的那一瞬间,她都佩服自己的豪放与大胆。“我……你……” “听说玉竹苑最负盛名的是一种茶,名为引香。这引香茶有催情之用,却并非媚药。凡饮了此茶者,若遇心悦之人必会动情。” 还有这样的茶! 谢姝表示,她真是开了眼了。 “你知道茶有问题?” “不知。” 这还差不多。 “你为什么不知道?” 萧翎还被她压着,闻言躺得更平,甚至还以手为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娇娇,我会读心,但钻不进人心。旁人若无所思,我亦无所获,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天知地知你知。” “娇娇,你问你自己,你真的对我无半分情意吗?” 谢姝:“……” 她想说她没有。 但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虽说她给自己找了一个让对方得到之后就不再珍惜的借口,可是她一点也不排斥和萧翎发生关系!所以这么说来,她对萧翎并非毫无感觉。 这样的认识让她慌乱,甚至有些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娇娇。” “你别叫我!”她心已乱,慌忙从萧翎身上爬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双手因为心慌意乱而有些发抖,拍掉伸过来欲帮忙的大手,她好半天才将松散的衣服整理好。 “娇娇。” 恼人的声音继续。 “都说了,别叫我!” 良久,谢姝平复情绪。 垂着眸子,低声问:“刚才你为什么不要?” 多好的机会啊。 她都那样了,他还能忍得住,为什么呢? “娇娇,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萧翎说,声线有着明显的隐忍。 “我不看你,也能听得见。” “你要是再不看我,我就动手了。” 谢姝听到这话,嗔恼着抬头。 萧翎压着眉眼看她,一字一顿,“娇娇,我要的不是一时欢愉,而是天天活春宫,只羡鸳鸯不羡仙。” “!” …… 举人巷口。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的另一侧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陈颂,一个是白蓁蓁。 白蓁蓁一身素衣,面色苍白而寡淡,许是夜里没睡好的缘故,眼下发着青,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了很久。 她长相本来普通,最多只能算是清秀,又因着病色而显得没什么精神气,如今又憔悴了许多,看上去更加的寻常。 原本因为假郡主的事,她在白家的处境就艰难了许多。自从母亲出事之后,白家已无她的容身之处。不仅是得宠的姨娘庶女,就是父亲那几个不得宠的老通房,都敢欺到她头上。 这几日来,她日日受欺,日日受气,实在是受不了。 “陈大公子,当初我们家不嫌你们家门第低,只看重你的人品,这才同意将我许配给你。你我已经定亲,成亲是早晚的事,我……我……我母亲出了那样的事,我实在是不想在国公府再待下去,你能不能尽快娶我过门?” 陈颂双手成拳,避开她试探着伸过来的手。 “陈大姑娘,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你我如何能自作主张?” “你我已经定亲,不过是早些成亲而已,若是你执意如此,你父母定会同意。你放心,一旦我过了门,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孝顺你的父母,让你安心读书。” 她的许诺,不仅没让陈颂动心半分,反倒让陈颂觉得压抑。 秦国公府的事,早已传遍。 白大姑娘的生母因残害他人性命而被关押,先是秦国公休妻,后是郑家与其断绝关系。如此一来,白大姑娘这个嫡女的名分便保不住了。 他比谁都清楚,如今这门亲事实在是不堪。母亲常夜里哭醒,自责自己一念之差害了他。父亲亦是时常唉声叹气,后悔当初鬼迷心窍结了这门亲。 明学里的那些同窗们,更是有人明里暗里的讽刺他,嘲笑他想攀高枝却折了进去,好处没占上反倒惹了一身的麻烦。 退亲这个念头不止父母有,他也有,他甚至想过如果退了白家的亲事,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白蓁蓁这个时候想嫁给他,他怎么可能同意。 “白大姑娘,这事我做不了主。” 因着马车遮拦的缘故,经过的人不太能注意得到他们,但靠里面巷子口的人,却能他们的样子看得清楚。 那坐在巷子口磕着瓜子的人,正是张阿嬷。 张阿嬷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大着嗓子道:“哪家的姑娘啊,可真够没脸没皮的。别人救了你的命,你倒好,转眼就想把人往火坑里推。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明知别人两家有意结亲,你横插一脚抢走人的亲事,真是缺了大德!” 她是故意说给那两个人听的,不屑的眼神时不时往那边看。 要她说,陈家也是活该,那家的陈家这大公子以前瞧着是个不错的,现如今只觉得可惜。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4节 唉。 再一听白蓁蓁的哭声,她又一顿骂,“哭什么哭,你个丧门星,害人害己的玩意儿。害人不成,自己倒了霉,你怎么还有脸哭!” 白蓁蓁脸色更白,拼命向陈颂解释,“不,不是这样的,之前在王府时她总往萧世子跟前凑,我以为她对萧世子有意。但那时她身份不高,我怕她越陷越深,实在不忍她走错了路,便想着若是她嫁进我们国公府,我也能照拂她一二……” “你说她在王府时总往萧世子跟前凑?” “是,是啊。”白蓁蓁心下一喜,面上却装做十分懊恼的样子。“那次我来找她,她告诉我她心里只有萧世子,哪怕是做妾也愿意……我便想着人各有志,既然她心意已决我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听到有人说你们两家有意结亲时,我怎么可能会信……自从那次见到你,我心里就有了你,你可明白?” 陈颂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也确实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表情慢慢地变了。 白蓁蓁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真心错付,看错了人而觉得自己可笑。但当他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时,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陈大公子,……怎么了?” “原来那些人说的没错,你们白家的人为何要低娶或是低嫁,那是因为但凡是高门世家都不愿意与你们结亲。” “不,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只是看中了你的人品。” “你看中了我的人品,那你的人品呢?” 白蓁蓁闻言,有些站不住,“你是何意?” “我是何意,你心知肚明。”陈颂的眼神越发的嘲弄。“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你说她在王府时总往萧世子跟前凑,你说她一门心思想攀上萧世子,且自甘为妾?” “没错,是这样的。”白蓁蓁急切地解释着,“她那时出身低,除了做妾还能做什么?我诚心想和她做朋友,她却不愿意。陈大公子,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惯会利用自己那张脸骗人……” “你住口!”陈颂大怒,生平第一次与人急赤白脸,却不想居然还是一个姑娘,且还是与他定了亲的姑娘。但他的性格使然,注定说不出难听的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别忘了,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张阿嬷年纪虽大,但眼睛耳朵都好使得很。她头偏向这边,伸着脖子听他们争执,自然也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 当下“呸”了一声,说了一句:“什么东西!” 这时又一辆马车朝巷子口驶来,她一眼看到坐在车前的多乐,惊喜地喊出声来,忙颠颠地跑过去。 “哎约,多乐,可是你家公主殿下回来了?” 多乐笑道:“正是呢,阿嬷,我家小殿下惦记着你们,特意回来看一看。” 说着,递给张阿嬷一盒精致的点心。 张阿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努着嘴示意多乐往那边。多乐顺着往那边一看,看到了也往这边看过来的白蓁蓁和陈颂。 多乐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小声冲马车里面道:“小殿下,陈大公子和白大姑娘在那边。” 谢姝自然是早看见了,“别管他们,我们走。” “阿嬷,等会我来找你说话。”多乐说。 张阿嬷“诶诶”地应着,别提有多高兴。 等马车进了巷子口,她朝那边得意地哼了一声,嗓门更大。“我可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我早就说过她是个大富大贵的命。不像有些人,丫环的身子小姐的命,投胎投得再好也扛不住。还生了一副坏心肠,迟早要挨天打雷劈!” 白蓁蓁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想去扶住陈颂。陈颂连退两步,冷漠的样子让她更加受不住,摇摇欲坠地只能扶住马车。 她好恨哪! 那个人是救了她的命,却也害得她好苦。若不是那个人,假郡主就不会被揭穿,她也不会沦为阖京上下的笑话。若不是那个人,母亲的事就不会包不住,她也不会连嫡女的身份都保不住。 “现在她成了公主,人人都想踩我一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国公府的嫡女啊,我不顾出身愿意与你定亲,现如今你……你要悔婚吗?” 悔婚二字,一下子扎进陈颂的心里,拔都拔不出来。 他想! 他的表情告诉了白蓁蓁,白蓁蓁扶着马车的手因为用力而差点抠出了血。 “你若是悔婚,你的名声何在?便是你悔了婚,她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她已经成了公主,与萧世子门当户对,你觉得她还会要你吗?” “难怪她不愿意和你做朋友,你这品性实在……”纵然怒极恼极,陈颂还是说不出难听的话。“你可知她根本不可能与人为妾?你可知萧世子早就心悦于她?你可知她曾拒绝过萧世子?你什么都不知道!以你狭隘阴险之心,去揣度他人的光明磊落,你实在是恶毒!” “……竟然什么都知道!” “是,我什么都知道。”陈颂又笑起来,笑自己愚蠢,笑自己活该,笑自己可笑,笑自己可怜。 最后他扔下一句话,“我不会娶你!” …… 那边谢姝已到了谢家门外,多乐上前叫门。 刘婆子一边问“谁啊,”一边打开门缝看,等看到多乐时,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同手同脚地把门打开。 叶氏听到动静出来,又惊又喜。 “娇娇,娇娇,你怎么来了?” 她拉着谢姝的手,左看右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这个时辰,家里除了她,就是谢则美。 谢则美迈着小短腿,有模有样地过来行礼,“臣谢则美给公主殿下请安!” 谢姝哭笑不得,问叶氏,“娘,他这是和谁学的?” “不知道啊,没人教他。” “我跟爹学的。” 他这一说,谢姝想起来了。 当初封公主的圣旨下来之后,爹确实行了君臣之礼,行了一半被她阻止,也不许其他人再行礼。后来一家人相处,便和从前一样,再没有过多的礼节。 没想到就那么一下子,这小家伙就记住了。 “二姐,二姐,你现在还是公主吗?” “是啊。” 谢则美“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那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在家里住了?” 童言童语的一句话,听得叶氏眼眶一红。 谢姝也有些难受,这一世除去最开始的四年,其余的时光她都生活在谢家,谢家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 她思量一番,让人去给长公主带话,说自己今日就住在谢家。 一听这话,叶氏喜极而泣,谢则美更是欢呼出声。等到谢则秀放学,谢十道下值归家,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成一桌吃了一顿团圆饭。 烛光暖黄,亲人在侧,曾经最为寻常的日子,如今都成了难得。 饭后,一家人坐着说话。 原本这个时候,谢十道会把谢则秀叫去书房,然后考校儿子的功课。但今时不同往日,谢十道没走,谢则秀也没走。 谢姝慢慢说最近发生的事,包括上次进宫。她如今的身份注定不会远离王权之争,所以她有意多说一些。 谢十道听得认真,不时也说几句。父女二人有来有往,听得叶氏又欣慰又难过。 时辰渐晚,谢姝回房。 再次回到自己住了九年的地方,但见一切如故,桌净几明不染尘埃,连她上次忘了带走的一本游记都还原封不动地摆放在之前的位置。 她拿起那本游记,怔怔出神。 叶氏不知何时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娘,你怎么这么看我?”她放下书,拉着叶氏一起坐下。 叶氏爱怜地摸着她的发,轻声问:“娇娇,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点了点头,顺势靠在叶氏身上,如同从前一样。 叶氏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了解,女儿一进家门时她就看出了不对。 这个孩子自小懂事通透,若真有心事,那必不会是小事。 “娇娇,你能不能告诉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娘,如果有一道点心摆在你面前,你明知道它有毒,你又很想吃它,你该怎么办?” 点心就是萧翎。 谢姝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的人,她知道自己或多或少应该是有点喜欢萧翎,但萧翎于她而言就像有毒的点心。 叶氏当然不知道她把萧翎比喻成了有毒的点心,虽不解她的问题,却还是问道:“那若是吃了这点心,会出人命吗?” “不会,但会很难受,日夜都不得安生的那种。” 这下叶氏更是不解,想了想,道:“娇娇,娘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也不知道你说的有毒的点心到底是什么,但娘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娘唯一的心愿就是你的平安。如果那有毒的点心可吃可不吃,那你就不要吃。若是不吃会死,那你就吃。”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谢姝瞬间醒悟。 多年以前,亲娘也说过,国仇家恨都与她无关,只要她好好活着。而现在娘也说,唯一的心愿就是她的平安。 所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她早就明白的道理,怎么就在萧翎的问题上钻了牛角尖呢。 如果没有萧翎,她也能活得好好的,她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离了萧翎她会活不下去,那她就和萧翎在一起。 思及此,她不由自主抱住了叶氏。 “娘,你真好。” 第70章 …… 翌日。 在熟悉的房间醒来, 谢姝却怔神许久。 恍若隔世,五味杂陈。 门外,传来故意压低的说话声。 “哥, 二姐还没醒吗?我想找二姐玩。”这是谢则美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还带着少年换声期的难听,压得更低, “二姐难得回来, 不许吵醒她。等她醒了, 你再进去。”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5节 “好吧。” 谢姝听到兄弟俩的声音,快速穿衣起床, 等收拾得差不多之后,让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儿, 谢则美探出一个小脑袋, 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然后讨好一笑, “二姐, 你更好看了。” “一大清早的, 小嘴这是抹了蜜?”谢姝笑着打趣他, 看向他身后的谢则秀。谢则秀这个时辰还在家中, 显然今日应该不去学堂。而谢则秀不去学堂的原因,谢姝不用猜也知道。 对于家人而言,她如今和出嫁的女儿也没什么不一样。难得回家一趟, 更难得在家里住一晚,所以一家人都备感珍惜。 琉璃镜中照出她的模样, 让她有一阵恍惚。 “二姐, 你这些天有没有想我?”谢则美挨着她, 仰着小脸问。 她摸了摸小弟嫩嫩的小脸,真诚点头, “想了,二姐想你,想爹娘,想秀哥儿,想得都睡不着觉。” 这个回答大大满足了谢则美小小的童心,却让谢则秀有些不太好意思。谢则秀到底是半大的少年郎,平日里又是略显古板老成的性子,听到二姐说想自己,纵然心里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 其实他也想二姐了。 以前二姐老戏弄他,那些个歪理一套又一套,如今他想听都无处去听,每每想来都觉得很失落。 姐弟几人正说着话,叶氏进来。 一看孩子们和从前一样说说笑笑,她眉心一时舒展着,一时又有些不舍。 前些日子,叶兰已搬去姜瑜那里。他们已是义母子的关系,姜瑜正在备考来年的会试,叶兰如何能闲得住,自然要去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谢家虽不大,但一连搬走两个人,到底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是以谢姝此次回来,所有人都很高兴。 娘几个一同吃过早饭没多久,杜家那边就送了信来。一共有两个好消息,一是杜编修升了官,跳了两级升为侍读。二是杜明礼的谋职有了着落,谋到了宣明殿检讨一职。 原本杜编修这次晋升的官职,是之前陈大人一直期盼的那个职位,这一点谢家人也知道。如今这位置换了人,说明陈大人的希望落了空。 几家欢喜几家愁,叶氏又是感慨又是欢喜,还打赏了送信之人。 或许从来都是相聚时短,别时难。 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谢姝不得不离开。 马车出了举人巷,她看到路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里一声长长的叹息。曾几何时,她有想象过今后的人生,那时设想都与那个人有关。 无论门当户对,无论举案齐眉,陈颂都是那时最好的人选,谁能想到最后会成殊途陌路,如同春风来时路,归去却无影踪。 一路街景变化,行人由少至多,行到繁华深处,突然不知从里冲出来一匹发狂的红棕骏马,眼看着就要撞上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一男子从临街的二楼跃下来,仿佛从天而降般落在那马背之上,然后将发狂的马给制住。 须臾间,化险为夷。 行人发出惊呼声,不时传来“好险”“走运”的字眼。而那被制服狂马的男子在一片赞赏声中朝马车走来,温和俊朗而又贵气。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他是大殿下!” 很快恭维声四起,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说“大殿下好身手”,有说“大殿下真侠义”,一时之间喧闹至极。 此等情形之下,谢姝不得不出声感谢。 “多谢大殿下出手相救。” 李明仲听到她的声音,似是疑惑了一下,然后试探相问:“马车里的可是月城妹妹?” 李明仲为长,她不便坐在马车内不动。于是不得不下了马车,向李明仲见礼,然后再次感谢。 很快李明仲的侍卫到了,驱散了围观的路人。 李明仲温和地看着谢姝,道:“不知是月城妹妹,幸好今日这事被我给碰上了,否则月城妹妹若是受了惊,皇姑祖母必定担心。” 谢姝又道谢。 她面上不显,实则脑子里想的全是昨天的事,她可是清清楚楚看过这位大殿下和白萋萋的活春宫,而今这位大殿下衣冠楚楚的站着,总觉得有几分违和。 李明仲看了看她的随行之行,道:“月城妹妹带的人也太少了些。” 她带的人少吗? 侍卫配比正常,日常出门足够。 “多谢大殿下提醒,日后我会注意。” 李明仲走近一些,目光十分关切。 “自上回见过月城妹妹之后,我一直惦记着。时常感叹幸好老天有眼,能让月城妹妹这些年平平安安。你我是至亲的表兄妹,你在我面前委实不必太过拘谨。” 谢姝暗道,她可不是拘谨,她是不愿意和这位大殿下扯上关系。之前她闭目养神,没注意那疯马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也没看到这位大殿下之前在做什么。 但后来的事情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这位大殿下在制服那疯马之时,给那马喂了一粒黑色的药丸,然后没一会儿那马就老实了。 所以今日这一出,应该不是巧合。 “我刚认祖归宗,许多事情还未适应,还请大殿下见谅。” 离得近了,李明仲更是看清她的容貌。 凝脂如玉,芙蓉含春,容色极佳。哪怕是半垂着眸,看着乖巧柔顺的样子,也不掩那眉眼之间的灵秀之气。 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皇族规矩多,诸事讲究。月城妹妹日后若有什么不懂之事,尽可以来问为兄,为兄必定知无不言。” 谢姝:“……” 她有不懂的不会问自己的祖母吗? 这个李明仲真是可笑,难道她还会舍近求远,不问自己身边的亲人,反倒去问一个不熟的所谓表哥。 “大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月城妹妹,你我兄妹,你千万莫要客气。”李明仲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谢姝面前。“这是我的私令,可随时召唤我的私卫,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 刚才谢姝就看到他身上的这块令牌,还想着这东西之前在白萋萋那里,应是被他要了回来,没想到……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我是真心想照顾你,你拿着便是。” “大殿下,我养父一家门第虽然不高,但我也是读过一些书的,该懂的规矩和礼数我都知道。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男女之间送这等私密之物可称为私相授受吧。难道皇家规矩不一样?” 李明仲讪笑,“月城妹妹言重了,你我兄妹之间,只有互相照应,哪里来的私相授受?” 他心下纳闷着,直呼不应该。 这一招他几乎是百试百灵,以前那些姑娘在被他英雄救美之后已是娇羞难当,再一听到他的身份更是芳心暗动。等到他赠令牌之时,无一不是感动万分,恨不得将一颗心都给他,此后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这个月城妹妹是不懂还是不开窍? 如此一来,他便有些进退两难。 但这个当口,谢姝却是想通了所有,有些哭笑不得。合着李明仲换了目标,新的目标就是自己! “大殿下,今日之事,我回去一定会告诉祖母。” “区区小事,倒也不必惊动皇姑祖母。”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你救了我,我理应告诉祖母。若是祖母知道你担心我以后会遇到危险,还想把自己的私令给我,一定会对你大加赞赏。” 李明仲急忙劝说,“月城妹妹,万万不可!” “为何?”谢姝装作不解的样子。 “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何能当得起皇姑祖母的赞赏。” 谢姝思索一会,像是认同他说的话。“大殿下说的对,这对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那我就放心了。否则我还怕欠了大殿下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大殿下你日后要我还呢。” 李明仲:“……” 这个月城妹妹是真傻还是假傻! 谢姝可不想再和他纠缠,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既然他自己都说是举手之劳,那又何必再感谢呢。于是转身上了马车,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离开。 思及刚才发生的事,重重地“呸”了一声。 渣男! …… 公主府外。 长公主正翘首以盼。 雄伟壮观的大门,庄严肃穆,显得她的身形似乎佝偻了一下。等看到马车到了跟前,她的后背又挺得笔直。 她亲自上前接了孙女,不过是一日不见,竟像是过了好些天一般,竟是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祖孙二人一同进门,很快融入富丽堂皇的尊贵之中。 谢姝扶着她,细细地说起方才发生的事。 末了,道:“他还想让我记他的好,孰不知我没拆穿他,都是给他脸面。” 长公主先本还皱着眉头,后来听到孙女一早看穿了李明仲的算计,又是欣慰又是骄傲,之前因为孙女一夜未归而产生的失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孩子不仅聪慧,且还十分通透,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是安王一派竟然算计到她头上,这让她很不舒服。 “你没要他的令牌是对的,否则必会落下把柄。” “我自然是不会要的,那令牌我以前见过。” 这话让长公主愣了一下,“娇娇,你以前在哪里见过。” 谢姝有所隐瞒,道:“在王府小住的那些天里,有一回我被推出来代为搜查聚仙阁姑娘们的房间,恰好在白家二姑娘白萋萋的那里见过。” 长公主眉头骤紧,面露嫌弃之色。白家满门的乱,养出来的嫡女尚且不不了台面,何况是庶女。 “这个仲儿,真是……” “所以啊,便是我没看穿他的算计,那令牌我也是不会收的。” “幸好你机灵。”长公主庆幸不已,越看自己的孙女越满意。“你这孩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明白也想得透,那你怎么就觉得自己不喜欢翎儿呢?” 说一出口,她又有些不安。 虽说是自己嫡亲的孙女,但除去百日之前,拢共也就在自己身边养了几日而已。他们祖孙之间的感情极薄,比起她这个祖母,孙女肯定更亲近谢家人。 “娇娇,……日是不是有什么事?” 若不然为何临时起意去了谢家,又宿在了谢家。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6节 谢姝何等通透,从她在外面等自己,又怕自己说错话的情形来看,很容易猜到她的心思,自然是不希望她多思多忧,将昨日之事娓娓道来。 隐去一些不能说的环节,只说自己因一时好奇,所以才让萧翎带自己去玉竹苑开开眼界,当然中了引香的事也没说。 最后道:“您刚才问我为何觉得自己不喜欢萧翎,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有了不一样的答案。我想我应该有点喜欢他,但还没有喜欢到要嫁给他的份上。” 这…… 长公主拍着她的手,安着她的心,“无妨,不想嫁就不嫁。” 她乖巧点头,心里想的却看来以后还是和萧翎保持一定的距离,否则长辈们都觉得他们在交往,她若是不嫁给萧翎,在长辈们的眼中岂不成了玩弄萧翎感情的渣女。 基于这个想法,等萧翎再次上门时,她避而不见。 隔着屏风,看着萧翎和自己的祖母说话。 萧翎这次登门,是来送宴会帖子的。 老太妃的寿宴终于到了! 他们交集的开端就是因为老太妃的寿辰,若不是如此,谢姝也不会入住王府,更不会和萧翎有牵扯。 透过屏风,谢姝看着萧翎。 初见时惊为天人,那样的孤月之姿令人一眼惊艳,而今他容颜依旧,却似乎有了很多的不一样。 他一进来,便察觉到屏风后有人。 竟然在躲他! 他递上帖子,说了几句场面话。 长公主收了帖子,打趣道:“你祖母真是舍得,这是使唤你使惯了,这等小事也要让你跑一趟。” 他说自己是顺道而已,真实的原因彼此心知肚明。 隐晦的目光看向屏风后,手指动了两下。 谢姝:“……” 【啥意思?】 她当然听不见萧翎的心声,只看到对方告辞之时那极其隐晦的眼神。 两人再次见面时,就是老太妃的寿宴。 王府外面车水马龙,府内华灯红彩处处可见,往来贵客如云,高冠锦衣比肩接踵。或是相互寒暄,或是熟人相见,热闹至极。 此次寿宴对于谢姝而言,熟面孔不少。当初来王府小住的十三位姑娘,除了白家姐妹之外,已悉数来赴宴。 谢韫一眼看到她,凤眸微眯。 冷艳无比的过来,将她上上下下一通打量,然后摸着下巴露出满意的表情。“原来如此,这样终于对了。” 她莫名,“韫姐姐,什么就对了?” “感觉对了。” “什么感觉?” 这个谢韫说不出来,但她此前一直觉得谢姝太素,总觉得谢姝不应该是那个样子,所以一看到谢姝就手痒。 “反正就是觉得你本该如此。” 姣色无双,身份尊贵。 “真想不到在我禁足之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谢姝也说:“是啊,我也没想到。”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其他的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最早离开王府的柳湘第一个上前。有一就有二,有人见谢姝对柳湘还算客气,便也跟着一个个围了过来。 想当初进王府时,谢姝是身份最低的那一个。而今斗转星移,她竟站在了所有人之上。便是今日所有来赴宴的姑娘之中,她也是身份最高的那一个。 皇族孙辈中的几位郡主县主也来了,她们客客气气地和谢姝行了礼,谢姝也客客气气地与她们打了招呼。 宴席还未开始,客人们都随意攀谈。 隔着不远的距离,是一众公子们。其中身份最尊贵的当属几位皇孙,尤其是身为皇长孙的李明仲,那温和的气质与平易近人的态度,引得身边围着的人最多。 当他毫不避讳朝这边望过来时,谢姝压根不看他。 这个渣男,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那一群人中,萧翎也在。身为主家唯一的男丁,他的责任就是负责接待男宾客,所以他要招呼所有的男宾。 他在人群中忙来忙去,应对自如,从容有度。 谢姝知道他会读心,他若是有心让人宾至如归,那必定是轻而易举,是以能不断地听到有人在夸他。 当然,也不一样的声音。 李相如的声音不小,“听说长情前些日子还去玉竹苑消遣了一回,身边还带了一个蒙着脸的小男人。啧啧……此等艳福,着实是让人羡慕。” 谢姝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 她与萧翎站在一起矮那么多,可不就是小男人。 巴结李相如的人不少,自有人附和,明里暗里的挤兑萧翎好男风。 “若说小王爷这艳福,我等还真是享受不来。” “可不是嘛,只是可惜啊,这京中贵女万千,却无一人能让小王爷为之侧目。” 这人话音一落,见萧翎眼神凌厉地看着自己,忙圆话道:“京中不知多少姑娘仰慕小王爷,小王爷却未曾看她们一眼……” “你怎知我未看?” 谢姝一听这话,莫名感觉头皮一麻。 她不露痕迹地往谢韫身后藏了藏,低头缩脑。 这时她听到先前那人问:“小王爷,你在找谁?” 她:“?” 不会是在找她吧!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但笑不语,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她。 她:“!” 第71章 衣香鬓影, 姹紫嫣红,如百花争艳。花团锦簇之中,众人一眼看到的是那最为醒目的红, 而那红衣墨发之人正是谢韫。 谢韫在女子之中身高卓越,几乎将谢姝挡了一大半。是以不少人顺着萧翎的目光, 以为他看人的正是谢韫。 “那不是谢大姑娘吗?”有人明知故问。 有人声音夸张, “原来小王爷看的人是谢大姑娘。” 谢韫:“?” 谢姝:“!” 两人四目相对时, 谢姝眨了眨眼睛。 谢韫瞬间了然,小声道:“看来我禁足之期, 还发生了很多事。” “是啊,发生了什么多事。”谢姝说:“我的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相比起来, 其他的事也就不足为道了。” 这倒也是。 谢韫想了想, 又道:“这事应该更早吧。” 谢姝闻言, 又眨了眨眼睛。 可不就是更早, 早在她们还在王府小住时, 她和萧翎就已经纠缠不清了。 过了好一会儿, 谢韫像是终于回忆完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艳丽的脸上迸发出耀眼的光彩,凤眸中全是感叹之色。 “怪不得,我就说世子表哥向来不愿意和女子多言半句, 那会儿怎地总是出现,还那般爱管闲事, 却原来是一早就看上了你。” 谢姝心说, 一开始萧翎可不是看上了她, 而是盯上了她。 这时又听到有人“咦”了一声,“小王爷看的恐怕不是谢大姑娘, 而是另有其人吧。” 虽说没有指名道姓,却也让有心之人想到了谢姝,尤其是这边的姑娘们,几乎是齐齐朝谢姝看了过来。 谢姝:“……” 【萧翎,你有完没完?难不成你还想昭告天下?】 他还真想昭告天下! 萧翎想,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看。 这时几位面生的姑娘过来,向谢姝和谢韫行礼。 谢韫身形一动,将原本被她遮拦大半的谢姝显了出来,仿佛是拨开云雾见月明,刹那之间尽现光华。 那样的娇颜玉色,那样的秀色可餐,眉眼般般入画,身段显山露水,端地是貌美犹如花照水,婀娜好比风拂柳。 半晌,有人感慨,“月城公主真是风采过人,以前我等怎么不知京中还有这么一位姑娘?” “你不知,自有人知。前些日子月城公主还未认亲时,那白家庶子不是动了心思,说什么只重人品不重门第,未经得月城公主点头便宣扬得人人皆知。” ……还说白家什么时候重人品了,原来如此。幸好啊,月城公主拒了亲,又认了亲。听说镇南王府和白家断了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事?” 这些人议论着,不时看向萧翎。 萧翎将所有人的心声尽收,狭长的眼睛在李相如和李相仲兄弟二人间隐晦地打了一个来回,然后落在李相仲身上。 李相如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对李相仲道:“听说前几日大皇兄英雄救美,救了月城妹妹,还真是巧啊。” “赶巧而已,救人之前我并不知是月城妹妹。”李相仲说。 “是吗?”这话李相如当然不信,“听说大皇兄怜惜月城妹妹的护卫太少,还想将自己的私令送给月城妹妹,不想月城妹妹没要,大皇兄是不是很失望?”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7节 安王宁王明争暗斗多外,他们这对堂兄弟亦是如此,说是彼此监视也不为过。 若是以往李相仲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论是英雄救美还是暗赠私令都会避人耳目,绝对不想别人知道。 因为那些姑娘他真的只是利用而已,压根没有想过日后真的兑现承诺。反正到后来她们对自己死心塌地,又将清白给了他,只能是听之任之。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是认真的。 当然他也知道皇姑祖母一向不参与皇储之争,若他直接上门提亲,皇姑祖母一定不会同意,所以他才会故技重施,以为谢姝和那些姑娘一样好骗。一旦谢姝入了套,倾心于他,到时候两情相悦,他不信皇姑祖母还会反对。 千算万算,他没算准谢姝的反应。 不过无妨,他并不会就此罢手。 所以面对李明如这般明显的嘲讽,他面不改色,依旧温和,“二皇弟说的是什么话,月城妹妹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被认回来,我多照应一些也是应该的。萧翎,你说是不是?” 萧翎还未回答,便听到有人喊着“让一让”的话,不多时就到了自己身边。 一袭华服,折扇在手,正是章也。 章也的桃花眼那么一流转,自然看到了这边的谢姝等人。他匆忙地向李明仲等人行过礼,然后兴高采烈地朝谢姝走来。 “臣这厢有礼了,几日不见,小殿下风采更胜从前。” 要么还得说是长情呢,眼睛比谁都毒,那会儿十几位姑娘,就数这位小殿下出身最低,却愣是入了长情的眼。 谢姝有些日子没见到他,听说他也入了清风院,便也给他道了一声恭喜。 他闻言,不仅不喜,反而一声悠长的叹息,桃花眼中仿佛凝结了一层雾气。“小殿下你有所不知,为了能和长情在一起当差,我可是把自己的终身都搭了进去。” “……” 不少人伸着脖子,一脸八卦之色,眼神在他和萧翎之间来来回回。 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李相仲笑道:“萧翎,章也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你可千万莫要负了他。” 这一拱火,香艳的味道更浓烈了些。 刚刚过来给谢姝行礼的三位姑娘,一位是温华的嫡长女温绮,另两位来自梁国公府,一位是梁国公府的嫡女孟灵,另一位是庶女孟离。 孟离站在孟灵身后,并不是很惹人注意,但谢姝还是留意到了她,只因她的怀中珍藏着一块明黄色的帕子。 几乎是在李相仲开口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就不自觉看向了那边,尽管只敢偷偷地瞄着,但那含羞带怯又情意绵绵的样子让谢姝瞬间了然。 一个白萋萋,一个孟离,皆是楚楚可怜的美人。从这两位姑娘身上便能看出李相仲招惹的应该都不是高门嫡女,而是专盯着庶女下手。 毕竟庶女更好拿捏,也更容易相信别人画的大饼。若是嫡女,恐怕从一开始就会逼婚,又何至于失了身还一无所有。 李相仲的话听上去像是玩笑,实则用心险恶。 章也摇着扇子,道:“我和长情情同手足,这辈子都会为彼此两肋插刀,谁也不会负了谁。我这人实诚,学不来那些个两面三刀的,表面上与人称兄道弟,背地底暗下黑手。大殿下,你说是不是?” 李相仲依旧一副温和的模样,眼底却隐有一丝戾气。 这个章也,仗着章相简在帝心,平日里连他这个皇长孙都不放在眼里,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讽刺他。 意欲讨好他的人,这个时候自然要替他出头,“章也,分明是你自己说话引人误会,你说什么为了小王爷连自己的终身都搭了进去,又怎能怪别人多想。” “你们应知我前几日才定了亲,但凡是个心思正的都不会误会我的意思。欲谋前程,先立家业,这是我父亲的原话。所以我若想入清风院,得先定下亲事。你说你们这些人哪,成天就爱多想,还爱往歪处想,真是心有龌龊,所见皆是龌龊。” 说到这,章也还摇头啧啧两声,模样十分之嫌弃。 那人反驳道:“好你个章也,倒打一耙!你说谁龌龊?”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不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这时向嬷嬷来了,她是来寻谢姝,说是长公主找。 又看向谢韫,道:“谢大姑娘也一起吧。” 二女相携离去,牵引无数的目光,化解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章也对着那人冷哼一声,然后退到萧翎身边,压着声音揶揄,“我就说你最近跟喝了大补汤似的,成宿成宿的不睡觉,还这么有精神,原来铁树开了花。” “你没开花?” “我说萧长情,你哪里有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开的是什么花,结的是什么果。哪里像你,小殿下那朵桃花开在了你心尖上,瞧你这一脸的春心荡漾的模样。” 萧翎闻言,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他桃花眼瞬间放光,“……默认了?” 所以他说对了! …… 正厅内。 长公主和老太妃坐在上座,与众宾客言笑晏晏。 等到谢姝和谢韫进来时,所有的目光都朝她们看去。两人一艳一娇,艳似火,娇如花,火比花艳,花又比火娇,竟是说不出来的相得益彰。 她们一近前,老太妃就笑眯了眼。 曾几何时,她与殿下就是这么要好。 她心之所想,正是长公主之所思,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欣慰又欢喜。 老太妃笑道:“说来也巧,韫儿这孩子平日里不喜与人来往,偏偏对娇娇不一样。先前臣妇还纳闷,如今却是想通了。” 老一辈的情谊,在下一辈身上得到延续,长公主自然也是乐见其成。那一日她们祖孙还未相认,她与那假货来王府之时,已亲眼见到谢韫是如何的维护自己的孙女。 后又听说孙女被谢家另一位姑娘为难时,谢韫为了孙女不惜揭穿自己堂妹的身世,因而被禁足多日,更是打心眼底感谢谢韫。 “这孩子本宫一见就喜欢,模样性情都与芷娘你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事实上谢韫和老太妃年轻时一点也不像,谢韫高冷,而老太妃年轻时最是活泼开朗的性子。但长公主这话不是表面的意思,而是在抬举谢韫。 谢韫与谢姝分开,一个到了老太妃身边,一个乖巧地去找长公主。 很快陆陆续续地来人,皆是在坐各位王妃夫人们的女儿。所有的姑娘们先向老太妃和长公主请安,然后去到自己母亲的身边。 众人客客气气,又热热闹闹,一时之间气氛融洽。 突然莱芜郡主道:“方才听赵大姑娘说月城公主极善擂鼓,今日太妃娘娘寿宴,不知月城公主可否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被她点到名的赵芙也在,听到这话连忙解释,“之前她们问起月城公主住在王府时发生的事,我便如实相告。月城公主打得一手好鼓,这事不少人都知道。” 言之下意,她可没有乱说话。 自从那日被镇南王妃送回赵家后,齐国公夫妇是又气又臊,气她不争气,臊她丢了赵家的颜面,因此请了一位宫里退下来的嬷嬷专门教养她。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服气,至少表面上看确实有些改变。 自谢姝进来之后,她一直不怎么看谢姝,因为她怕多看一眼,就让自己心里的嫉妒像疯长的草一样。 谢姝也没看她,而是看向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上回在高皇后独孤宫里受了气,这笔账她自然没办法找高皇后算,是以便算在了谢姝头上。 她之所以提议谢姝打鼓,并非是为了让谢姝出风头,而是借机提醒在场所有人,所谓的公主之尊,不久之前还只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小户女。 “月城公主,可是觉得为难?” “确实为难。” 谢姝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 曾经她以为这样的热闹富贵与她而言不过是一时云烟,而今这一切一点点变得真实起来,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眼前。 她置身其中,又仿佛在冷眼旁观。她看着这些人,这些人也在望向她。她在这些人的随身之物上猜测着她们的性情,她们亦在试探着她的底线。 “今日是太妃娘娘寿宴,寿星最大,客人们如何能喧宾夺主?我又怎么会为了让你开开眼界,而与你一同胡闹,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一个喧宾夺主,一个胡闹,如两记耳光打在莱芜郡主的脸上。 莱芜郡主不依,“我怎么就胡闹了?我也是想给太妃娘娘的寿宴添些热闹。你不愿意,无非是觉得若是听了我的建议,有损你公主的颜面罢了。” 说到底,还是眼红谢姝的公主身份。 她以为自己这一刺,谢姝必无话可说。 但是她错了,她只知道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唯有高皇后说话最难听,也只能高皇后能说出难听的话,却不知谢姝也不遑多让。 谢姝冷哼一声,道:“公主的颜面,自然比一个郡主的颜面重要。你若是不服,等你当了公主再来与我一较高下。” 长公主闻言,与老太妃相视一笑。 老太妃笑道:“殿下你现在该放心了吧,臣妇就说,娇娇这孩子吃不了亏。对付这些人,她绰绰有余,又何需殿下帮忙。” 这时一个丫环模样的人匆忙而来,战战兢兢地溜着墙边走,然后到了梁国公夫人那里,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梁国公夫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出了什么事?”有人小声问。 梁国公夫人起身,狠狠瞪了那丫环一眼。 那丫环像是被吓坏了,一下子瘫倒在地,语无伦次,“夫人饶命,夫人饶……婢到处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二姑娘……” 她这话一出,众人大惊。 梁国公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当场将这丫头踢死。 “长公主殿下,太妃娘娘,我家离儿许是在哪里迷了路。这丫头大惊小怪的,扰了你们的兴致。” 说着,她示意那丫头跟自己出去。 老太妃先叫住她,“这事既然我已知道了,那还是多派些人去找,免得孩子迷了路心里着急。” 接着又命王嬷嬷亲自带人去找。 半个时辰后,王嬷嬷回来复命,说没有找到人。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齐齐心惊,因为连王嬷嬷都找不到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迷路那么简单。 原本众人还当是一桩小事,此时皆是上了心。你看我,我看你的交换着眼色,全都是隐晦之相。 梁国公夫人再也坐不住,要亲自去找。有些人也说愿意帮忙找,至于真心帮忙还是想看热闹,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趁人不注意时,谢姝在长公主耳边低语几句,然后从旁边绕着出去。 她一出去,直接去找萧翎。萧翎没看到,却遇到了章也。章也说萧翎回竹林雅居去取东西,去了已有一会儿。 “小殿下,你当心李相仲,他对你没安好心。” “我知道。” “……知道。”章也似乎很意外,“你知道就好,他那个人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实则手段下作。之前你们到王府做客时,他就安插了人想坑长情。你还记得那个白萋萋吧,她当初想给长情做妾,就是受了他的指使……” 已有人朝他们看过来,谢姝也朝那边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李相仲。当李相仲正往这边走来时,她像是没看见一般,转身就走。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8节 一边走一边思忖,既然李相仲在这里,那孟离能去哪? 白萋萋是冲着萧翎来的,那孟离会不会…… 穿过月洞门,又过假山回廊,她直奔竹林雅居。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脚步在逐渐加快。一路上随处可见的石榴树上,已再不见石榴果的踪影,仅余一树的绿叶。 竹林雅居的石碑上,那人声勿近四个字如故。 前屋没有。 后屋没有。 书房也没有人。 【萧翎,萧翎!】 她不停呼唤着,没有人回答她。 她的心开始往下沉,虽然她不停告诉自己萧翎会读心术,肯定不会中别人的算计,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 如果萧翎中了算计,那她…… 她忽然发现,她很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娇娇,你在找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蓦地回头。 萧翎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如春晓墨画,芝兰玉树。 “你刚才去哪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旋即她便想到了,这人最是知道如何躲避她的透视眼。 萧翎看着她,目光如晦。 “你为什么来找我,你在担心什么?” “我……” 谢姝脑子一个清明,顿时大怒。 “你又算计我!” 她真气死了,难怪章也会说那样一番话,合着全是这个心机男的算计。 “萧翎,真有你的,亏得我还担心你中了别人的仙人跳,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不忘算计我!” “娇娇……” “你别叫我!”她怒极要暴走。 还未走两步,人已被萧翎拉住。 “娇娇,我没有算计你。那个孟家的二姑娘……” “她在哪?” 萧翎听出她语气中的急切,晦暗的眸色中瞬间光芒大盛。然后那光芒不断变幻着,诡异而危险。 “娇娇,我夜里又梦到你了。” 她一脸懵,这人这个时候怎么会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梦到她? 还又? 这时一片竹叶随风飘过来,从她眼前悠悠落下。 倏地,竹叶像是一道绿光,劈开了她懵然的思绪。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毫不意外地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那满溢出来的情动之色。 所以他说的不是普通的梦,而是春梦! 第72章 阳光穿过竹叶, 在地上投出竹影的同时,洒下斑驳的光。光影在他们身上流转着,一时之间如梦如幻。 但这梦若是春梦, 便有几分古怪了。 又一片竹叶飘落,那抹绿割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目光, 将他们的旖旎与古怪一分为二, 瞬间分得明明白白。 谢姝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稳了稳心神。 不管是什么梦,那都是梦。 一个梦而已, 还能如何。 “我知道了,那个孟二姑娘在哪?” “她已不在王府。” 不在王府? “你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她想对我做什么?” 谢姝哼哼着, 很显然孟离并没有得手。 “既然你没事, 那我就走了。” 她却是忘了, 自己还被萧翎拉着。所以这一动作不仅没走成, 反倒被萧翎收力一带, 两人又靠近了一些。 光影在萧翎脸上移动着, 眼眸中的光芒也随之变化, 如极光漫天, 千变万化却始终将她包裹其中。 她挣了挣,没有挣脱。 “萧翎!” “你在担心我?” “是。” 这一点谢姝并不否认。 但那又如何。 “萧翎,我承认, 我可能是有一点喜欢你,我也确实担心你出事, 可是这点喜欢远远不够, 不够支持我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我这么说, 你能明白吗?” 萧翎看着面前的少女,压抑着内心的悸动。 突然, 他欺近。 “一点是多少?” 谢姝:“……” 这人怎么听话怎么不听重点! “你还没有回答我,孟二姑娘是怎么回事?” 萧翎正了正神色,“你很快就会知道。” 如此,谢姝便没再问了。 前面还有一堆的宾客,他们不宜耽搁太久。 两人出了竹林,快到热闹之处时,谢姝有脚步迟疑了一下。因为她透视眼看到了隐藏在树影假山处的两个人,一个是姜瑜,一个是谢韫。 而萧翎脚步未停,继续前行。 须臾,谢姝便明白了。 “姜瑜是你找来打掩护的吧?” “真聪明。” “还用你说!” 萧翎暗沉的眸中隐有笑意,眉梢都透着欢喜。 当他们走过去时,最先看到他们的是当然是姜瑜。在姜瑜的提醒下,谢韫也朝他们看了过来,明艳的脸上划过一抹了然之色。 谢韫原本就是来找谢姝的,见到谢姝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谢姝有关孟离的消息。听王府小门的门房说,孟离早些时候说自己不舒服要回家,人已经离开了王府。 消失传到的时候,不少人都不满孟离的不知礼数,外出做客先行离开而不与主家打招呼,也不和自己的嫡母知会一声,说得好听是随性,说得难听是不懂规矩。 因此梁国公夫人的脸面很难挂住,即使长公主和老太妃都没有说什么,还关心了几句,她依然觉得难堪。 大胤四大国公府,齐、秦、鲁、梁,其中就数梁国公府行事最为低调。但在二十年前,梁国公府并不是如此。 那时重元太子尚在,与太子妃孟氏夫妻恩爱。尽管重元太子体弱,却非短命之人,若是好好保重,也未必不能活到七老八十。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风寒要了他的命。他一死,安王和宁王就显了出来,梁国公府不得不避其锋芒。 这些年来,比起其它的国公府,梁国公府可谓是默默无闻。 几人说着话,一齐同行。 一路上谢姝问起姜瑜的学习,姜瑜也问起她的近况。 “若能高中,我想外放。” 他这话一出,谢姝心下一动。 “你想去哪?” “我想回月城。” 月城两个字,是他们之间最应该讳莫如深的地方,但却是谢姝如今的封号,也是她的封地。她的荣耀源于此,也将盛大于此。 “好,月城在你手上,我最放心。” 姜瑜看了前面的萧翎一眼,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王爷的心思,应该很多人都能看出来。 “我啊。”她笑了一下,“自然是遵循本心。” “你向来比谁都看得明白。”姜瑜也笑了一下。 小人精自小聪明,他委实是有些多虑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09节 前面的萧翎停了下来,然后等他们走过去时,自然而然在将他们分开,然后泰然自若地与谢姝并行。 姜瑜犹豫了一下,识趣地快走几步。 谢姝知道,萧翎一定听到了自己和姜瑜的对话。 【所以你以后别再问我喜不喜欢你,有多喜欢你的话。我若爱你至深,非你不可,我必然会由着自己的心,否则我也不想勉强自己。】 “我也是。” 他也一定会遵循自己的本心,哪怕终其一生,也要美梦成真。 …… 几人还未到热闹之处,远远传来喧闹声。 那喧闹之中,不知是谁左看右看,然后“咦”了一声. “小王爷去哪了?” “他可是主家,哪有把我们这些客人扔在这里的道理。他必是在哪里去躲清闲了,我们可不能依啊。” “对,对,正是这个理,哪有主家躲清闲不管客人的,我们去找他!” 不知谁起的头,接着不少人响应。 李相仲对这样的情形很满意,尤其是这些人被怂恿着真的要去找萧翎时,他更是觉得势在必行。 谁知这些人刚走出去没几步,他就听到有人惊呼一声“小王爷。”然后他就看到萧翎和姜瑜一道过来,后面还跟着谢韫和谢姝。 章也桃花眼转啊转,拨开人群。 “长情,你可算是来了,这些人闹着要去找你呢。”说着,他不停给萧翎使眼色。 萧翎还未说话,姜瑜抢先一步,“是我有事找小王爷,这才耽搁了小王爷。” “原来是你小子拖住了长情,你可是不知道,这些人刚才都要闹着去找长情,我拦都拦不住!” 众人讶然,他们是失忆了吗? 若是他们记得不错的话,这位章三公子不仅没拦,反而要跟他们一起去找小王爷! 在听到有人质疑自己没拦时,章也挤眉弄眼地看向李相仲和李相如。“你们可别光说我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大殿下和二殿下也没拦吧。” 此时的李相仲满腹惊疑,他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失望,再到看到谢姝时的怀疑与惊讶,表情是变了又变,险些让人看出端倪。 李相如怀疑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打转,然后问谢姝:“月城妹妹和谢大姑娘方才去哪里了?怎么和萧翎他们碰上了?” 谢姝道:“之前孟家的人说他们家的二姑娘找不到,我们想着孟二姑娘许是迷了路,我与谢大姑娘对王府颇为熟悉,便结伴去寻。” 李相仲终于回过神来,急切追问,“人找到了吗?” 谢韫可不傻,哪怕不知李相仲的用心,也能从李相仲的神情之间看出他对这件事情的过于在意。 “大殿下认识孟二姑娘?” 李相仲心下一惊,连忙否认,“……不,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她。只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王府怕会被人说三道四。萧翎,你说是不是?” 他努力想从萧翎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无奈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 若按计划,萧翎此时根本应该出现在这里,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那个女人又在哪里? “既然人没找到,要不要我找人帮忙?” “多谢大殿下好意,人是没找到,但……” 萧翎的这一个但字,将李相仲的心提得老高。 李相如玩笑道:“萧翎,你就别逗大皇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是怜香惜玉的性子,怕是不愿那孟二姑娘出什么事。你快说,人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不仅他关心,所有人都想知道。 李相仲被他这么一讥讽,老大的不高兴。然而温和宽仁的面具戴久了,此时也只能憋屈自己不去计较。 萧翎看了一眼谢韫,谢韫心领神会。 “据小门的门房说,孟二姑娘身子不适,已先行离开。” 有人八卦没听到,失望不已。 时辰差不多,宴席开始。宾客们依次给老太妃贺寿,并送上贺礼。整个流程十分顺利,顺利到许多人都忘了孟离的事。 一直到寿宴结束,梁国公夫人派回去的人还没有来复命。 宾客们一一告辞,王府外面的马车陆续离开。 谢姝扶着长公主,在众人的拥簇下往出走。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并萧翎一起送他们,一路有说有笑。 中间隔着几个人,谢姝没看萧翎。 【我说世子爷,你就别卖关子,这宴席都结束了,你总该告诉我那孟二姑娘到底去哪了吧?】 萧翎笑而不语,望向王府外面的方向。 难道在王府外面? 谢姝如是想着,心里的疑惑结成了团。出了王府后,她一眼看出一辆马车的异常,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人真的在王府外! 这时李明仲过来,对长公主道:“皇姑祖母,您瞧着有些累了,不如仲儿送您一程?” 长公主淡淡地道:“不用了,你月城妹妹会照顾我。” “月城妹妹年纪小,皇姑祖母想来也很是心疼她。正好我顺路,送你们一程也不妨事。”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在看谢姝,那样的含情脉脉,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谢姝目光极冷,毫不客气地道:“大殿下此言差矣,我年纪虽小,但照顾祖母是我分内之事,就不劳外人插手。何况大殿下想来等会还有得忙,莫让佳人等得心急。”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一指那辆马车。那马车顶带明黄,雕刻繁复饰有蟠龙,正是李明仲的座驾。 “佳人想必等了许久,大殿下还是赶紧去安抚为好。” 顺着她的手指,有人这才注意那马车的车门底下压着一抹粉色。若不是仔细瞧,或许不会有人注意,一旦被指出来,便再也不容忽视。 从那抹粉色来看,应是姑娘家的裙摆。 李明仲大惊,因为他一眼就认出那裙摆的颜色,正是孟离今日的穿着之色。 他又惊又疑,下意识看向萧翎。 而此时自有人先行一步,只见李明如一把将车门打开,将里面的人完完全全显现出来。随着一声声的惊呼,众人都认出马车里的人是谁。 梁国公夫人脑子“嗡嗡”作响,冲了过去。 嘈杂声中,似在昏睡中的孟离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当她看到梁国公夫人的脸时,整个人还处在迷茫之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梁国公夫人的声音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孟离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里。她明明记得她看到萧世子落了单,一个人往僻静之处而去。她便以为自己的时会来了,悄悄地跟上去。 然后…… 有人打昏了她! 再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时已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其中包括李明仲。 李明仲一脸的震惊,“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的马车上?” “我……”孟离张着嘴,却不敢往下说。 “大皇兄,这位就是孟家的二姑娘。难怪之前你听到人不见了,那么着急,却原来你们……” 一听李明仲因为自己不见而着急,孟离的目光都泛起了痴意。 李明仲如何能认,“二皇弟,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孟二姑娘,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我的马车上?孟二姑娘,你仔细想想,你是怎么不小心跑到我的马车上的?” 孟离哪里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但她此时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我……不舒服,实在是难受得紧,所以我就胡乱寻了一个马车歇息,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这个解释虽牵强,却也能含糊过去。 李明仲松了一口气,梁国公府夫人也松了一口气。 当孟离下马车时,从她怀中掉出一物。 那物明黄之色,很难不让人注意,一时之间将原本掩盖过去的事又折回到原点。 “这帕子瞧着不像是孟二姑娘的东西吧。”有人说。 只要不是个眼瞎的,都能看出来。 孟离原本脑子就乱,此时更是慌了神。 她慌乱地去捡帕子时,已有人比她快一步。 这个人是向嬷嬷。 很快,帕子就到了长公主手上。 长公主翻看了一会儿,眼神凌厉地看向李明仲,“仲儿,这是怎么回事?” “皇姑祖母,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帕子确实是我的东西,先前我不知落在了哪里,想来应是落在车里,被这位孟二姑娘捡了去。” 孟离顺着李明仲的话,声音极小,“我……没看清,还以为是自己的帕子。” “这颜色不难看清吧,孟二姑娘莫不是眼神不好?”李相如嘲讽道。 梁国公夫人哪里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庶女怕是和安王世子早已不清不楚,她不在意一个庶女的名声,但她不可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一个庶女连累。 “二殿下有所不知,我家离儿打小眼神不好,认错东西是常有的事,便是认错人的事,也时有发生。” 她当嫡母的都这么说了,孟离只能背负起这个眼神不好的名声。 至始至终,李明仲都没有看孟离一眼。 他今日失了算,满肚子的怀疑,一是怀疑自己反被萧翎将了一军,二是怀疑是孟离不听自己的话,想借此逼自己娶她。 相比前者,他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这些年来他行事隐蔽,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与哪个姑娘往来密切,所以他觉萧翎不可能知道。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0节 而孟离,是他第一个目标,也是最痴情于他的姑娘,更是最为逼切想嫁给他的人。基于这个理由,他更相信是孟离的算计。 他不看孟离,反倒关心谢姝,“月城妹妹,让你受惊了。” 谢姝差点吐出来。 渣男! 她从祖母手里将那帕子拿过来,然后扔给李明仲。 “大殿下,东西收好了,莫要再丢了。毕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和孟二姑娘一样眼神不好,若是再被别的姑娘捡去了,到时候你恐怕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多谢月城妹妹提醒。” 谢姝不看他,对孟离道:“孟二姑娘,以后眼睛放亮点,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要看清楚才行。” 孟离咬着唇,楚楚可怜地应下。 她没有听出谢姝话里的用心良苦,旁人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包括李相仲。 李相仲刚想为自己分辩时,便看到萧翎不知何时到了谢姝身边,正低声和谢姝说着什么,那神情举止间都透着熟稔。 萧翎对谢姝说的是,“娇娇,别多管闲事。” 谢姝点头,“我知道的。” 她最多是提醒,旁的不会再做。 两人相处默契,这种默契自然而然,他们自己一无所觉,但别人却能一眼看出。所以他们此时的样子,落在李明仲的眼里是无比的刺眼。 尤其是萧翎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他时,他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挑衅,有些话未及细思已脱口而出。 “时过境迁,许多人怕是忘了,当年若不是镇南王未能及时赶到,乾门关便不会破,月城也不会被屠。月城妹妹,难道你也忘了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除了萧翎。 萧翎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他如坠冰窟。 第73章 自乾门关破, 月城被屠以来,朝野上下众说纷纭。镇南王增援不及是事实,但这些年他一直固守在乾门关也是事实。 当年之事巧合重重, 宛如天意。哪怕是不少人心有疑惑,哪怕是猜测者众多, 不管如何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所谓的孰对孰错也只在私下流传。 一旦被摆到了明面上, 尤其话还是从李相仲这个皇长孙口中说出来,那便不是传言猜测这么简单, 势必要论个清楚明白。 而李相仲图的是一时之快,话一出口已是后悔不迭, 当他看到萧翎那个笑容时, 立马知道自己或许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 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他心下冰冷, 后背跟着一阵阵发寒, 脸色也白了几分。 沉重冷凝的气氛中, 萧翎的耳边响起一道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娇脆声。 【萧翎, 你故意激他, 到底有什么打算?】 别人没看到他对李相仲那个挑衅的笑容,谢姝却是看得真真切切。谢姝隐晦的目光看向他时,他也正好看过来。 忽然, 谢姝福至心灵。 【你想把事情闹大?是不是想闹到陛下面前?】 萧翎的长眸颤动一下。 【我知道了。】 谢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对李相仲道:“乾门关破,月城被屠, 这些事我都没有忘。但是大殿下, 你说这一切都是镇南王的错, 可有证据?” 李相仲无言以对。 当然没有。 如果有,镇南王府早已不在。 “我只……是觉得如果镇南王救援及时, 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大殿下真的以为只要镇南王救援及时,那一切真的不会发生吗?蛮丘狼子野心,与贼子勾结里应外合,倘若镇南王一行早些时日抵达,焉知不会同中埋伏而全军覆没?” 老太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谢姝。十三年来,纵然没有人在明面上说道他们镇南王府的错处,但质疑的声音从来不曾断过。 这么多年来,无一人试想过若她儿及时赶到,真的就能确保乾门关不破,月城也能安然无恙吗?更没有人在意当年为了将蛮丘赶出乾门关,她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一将功成万古枯,又有多少大胤将士战死沙场。 她眼眶温润,随即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一抬头,见是长公主,瞬间感动落泪。 谢姝不等李相仲反应过来,又咄咄逼近,“大殿下乃是皇孙,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你今日当众指责镇南王不作为,将当年之事全推到萧家头上,到底是何忧心?” 这时萧翎把握时机,质问李相仲,“大殿下此言,伤的不止是我镇南王府上下的心,还寒了所有边关将士的心。既然大殿下仍有质疑,那我们这就进宫请陛下定夺!” 李相仲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萧翎的目的! “萧翎,你父王与我父王一向交好,我并非是在质疑你们萧家,而是为你们感到惋惜……” 他想说他只是随口一说,他想说何需闹到陛下面前。但此时的情形已由不了他,不仅萧翎会寸步不让,他的死对头李相如更是会推波助澜。 “大皇兄,你都说这样的话了,想来皇伯父也是这么想的,你还说皇伯父与镇南王一向交好,你让萧翎情何以堪?这种事我们说了都不算,还得让皇祖父做主,你说是不是?” 他想说不是,可他的身份和自尊容不得他低头。 何况这里并非他们小辈,还有长公主。 长公主一锤定音,“依本宫看,这事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说清楚为好,免得日后还有人说三道四。” 如此一来,他只能被裹挟着进宫。 与他一同进宫的,有萧翎和谢姝,还有李相如。 长公主和老太妃等人并未一起,老太妃原本是想跟去的,被长公主制止了。 “芷娘,我们都老了,这些事也该由他们年轻人去面对。” 一句话,成功让老太妃歇了心思。 如今的镇南王府唯萧翎一个男丁,萧翎不仅是萧家的独苗,也是萧家的未来,所以这些事也只能是萧翎去面对。 李相仲以为,仅是他们几个小辈的事,便是闹到皇祖父面前,也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应该影响不了大局。 但他万万没想到,进宫之后才得知景元帝此时正与几位重臣商议要事。其中不仅有他的父王安王,还有他的皇叔宁王,以及章相等一众臣子。 当景元帝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龙颜大怒。 天子坐明堂,为何能安枕无忧? 一是朝堂安稳天下无事,二是有良将镇守边关。如今镇南王尚在边关忠心耿耿,皇族之中竟然有人翻旧账,让他如何安抚军心。 早前他还觉得这个大孙子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言行如此之不妥当,当着人前议人是非,还闹到了他面前。 他这一怒,安王赶紧认错。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是儿臣教子不严,儿臣这就带他回去好好管教。” “且慢。”萧翎出声,道:“安王殿下,大殿下之所以质疑我父王,想来应是听过不少人这么说。” 不少人三个字,很是微妙。 老奸巨猾如安王,此时面色都隐隐有些变化。 “贤侄,你这是何意?” “臣与大殿下一样,这些年也时常听到有人如此议论。” 安王眯了眯眼睛,看着萧翎。 论长相,安王似景元帝多一些,眉宇间更多凌厉之色,与宁王老好人的模样大不相同,而他们的儿子似乎反了过来。 萧翎越过他,面向景元帝,“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相仲一时回不过神来,纵然他不知道萧翎要奏什么事,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确切的说,应该是对他不利之事。 果然,萧翎一开口,他再一次后背发寒。 萧翎说:“当年臣的父王率兵增援,行军途中遇山洪突发,泥石阻路,将士们不得不易道而行。这些年来臣翻遍当地县志史料,得知那年少雨,本不该有山洪,却不知为何突发。” 一殿寂静,唯有他的声音。 他的话,自有人反驳。 反驳者不是安王宁王,而是章相。 章相道:“天灾难测,事先应该多少有预示之兆,只不过是未有人留意而已。” “章相所言极是。”萧翎点头,“我亦如此想,是以便派了人去查探。谁知这一查更是蹊跷,有人在山洪突发的前两天,听到山腹中曾传出轰鸣声。而我派去的人也去轰鸣声传出的地方看过,竟然发现了石壁上的焦黑,以及一些硝石残屑。” 这话一出,不亚于山洪突发。 景元帝厉目如炬,龙颜震怒。 当萧翎呈上硝石碎渣时,第一个质疑的是李相仲。 “谁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西,你并不能证明东西是从山洪之地而来。更何况即使是遇山洪突发,易道而行便是,也耽搁不了几日。” “大殿下所言正是。”萧翎认同了李相仲的话,却话锋一转,“泥石阻路绕道便是,确实不会延误太多时机。真正让大军行路受阻的不是山洪,而是痢疾。” 痢疾二字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在场的所有大臣,几乎都知道当年的事,只不过那时所有的关注点都在山洪之上,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件事,甚至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镇南王为自己未能及时增援而找的借口。 景元帝道:“你说的这些,当年的奏报里都有。” “回陛下,臣并非旧事重提,而是有所发现。那日月城公主认亲,臣听到她提及定远侯曾写给陛下的那封信,忽然有所启发。” 说到这,萧翎看到谢姝一眼。 【真是受到我的启发?】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后来臣派人去查,果然查到一件事。那便是当年绕道经过眉山县时,恰逢眉山县南豆长熟,将士们吃了没有煮熟的南豆,故而上吐下泻。”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1节 “你查清了痢疾的原因,那又如何?” 是啊。 这又如何呢? 谢姝很赞同景元帝反问,隐隐有些担心。 【萧翎,如果只是这样的证据,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时过境迁,我若是李明仲他们,我会合理怀疑那山壁上的焦黑和地上残留的硝石都是有人事后为之。】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手指动了一下。 【还有南豆的事,同样的道理,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很多事情都说不清,这事也不足以证明什么。】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谢姝:“……”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这一出,除非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什么结果。】 这下,萧翎的手又动了一下。 “陛下,臣不想如何。今日若不是大殿下将乾门关破,月城被屠的事都算到臣的父王头上,臣也不愿叨扰陛下。” 谢姝:“……” 原来他真的不想要什么结果。 但是为什么呢? 疑惑的不是止是她,其他亦是如此。 李明仲都糊涂了,事情好像又绕了回来。 安王再次开口,“父王,是儿臣管教不严,儿臣这就把仲儿带回去好好管教。” 又对萧翎道:“翎儿,我与你父王情同手足,这次的事是仲儿一时糊涂,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安王殿下言重了,臣岂敢与大殿下计较。” “本王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安王的目光朝谢姝看来,“今日这事,说来也是仲儿心疼月城,难免说话直了些。” 谢姝:“!” 你个老狐狸,居然祸水东引。 这么大的锅,她可不背。 “安王殿下此言差矣,我与大殿下拢共见过三回,哪里来的深情厚意,竟让他为了我口不择言?” 安王一愣,委实没料到谢姝这么不给他面子。 “血脉亲情,根深蒂固,哪怕是未曾见过,也不会改变。” 谢姝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天家之中,何来的亲情,骨肉相残,兄弟操戈之事难道还少吗? 他和宁王斗了这么多年,真当世人都是瞎子吗? 但他们再是斗得你死我活,却不知陛下或许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在他们之中二选一。因为就算重元太子逝世多年,陛下的怀中依然珍藏着自己嫡子的遗物。 那是一只纯金的长命锁,正中刻着一个仁字。 “哪怕未曾见过,也不会改变?”她似是在思索安王的话,然后喃喃,“小时候我常听我父亲提起太子殿下,我父亲说太子殿下最是仁厚,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纵然是相隔阴阳,却近在咫尺。我虽未见过太子殿下,但我知道他必然是个极好的人。” 她无端提起重元太子,瞬间切换话题。 安王和宁王不愧是兄弟俩,即使斗得不可开交,皱眉的动作倒是一致。 景元帝凌厉的目光一缓,渐有怀念之色。 擎儿与他这个舅父最亲,同仁儿也最为要好,那句纵然是相隔阴阳,却近在咫尺的话听起来确实像擎儿才会说的话。 他朝谢姝招手,示意谢姝上前。 左看右看,上下打量,越看这孩子越长得像自己皇妹,怜爱之心油然而生。 谢姝在他的注视之下,又道:“如今我父亲和太子殿下已经团聚,想来他们兄弟二人又能日日以茶代酒,把酒言欢了。” 一句话,听得身为帝王的他都有些动容。 好一个以茶代酒,好一个把酒言欢。这孩子居然还知道仁儿的身子不好,可见擎儿生前确实没少提起仁儿。 天家之人多薄情,帝王为最。 帝王心术最是诡谲,他自己可以杀伐果决,可以以江山社稷为重而枉顾亲情,却又希望骨肉至亲对他有情。 他年纪越大,越是希望如此。 所以谢姝的话,大大满足了他作为长辈的心。 当他慈爱地问起谢姝在公主府吃得如何住得如何时,众人的表情都是震惊和意外。因为这些年来即便是对着李明仲李明如等皇孙,他也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和蔼可亲的模样。 谢姝一一答着,言语之间全是感恩。 这样的态度,更让他满意。 “你想要什么就和皇舅爷说,皇舅爷什么都能答应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在深思。 好在谢姝是个姑娘,若是个男子,那这话的分量就太重了。 “这辈子能做爹娘的女儿,能和祖母团聚,臣女再无所求。” 这个爹娘既指她的亲生爹娘,也指她的谢家爹娘。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说梅妃娘娘来了。 很快,所有人识趣告退。 景元帝将谢姝留下,与他和梅妃一起用了晚膳。 梅妃身为后宫第一宠妃,长相言行完全出乎谢姝的意料。谢姝原以为但凡是宠妃必定美艳不可方物,再不济也是中上之姿。 却没想到梅妃不仅不年轻,长相也十分普通,勉强过得去。不仅如此,她的一言一行也无丝毫骄纵之态,看着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妇人。用膳之时,她的表现更像是一个老妻,一应侍候景元帝的事都不假他人之手。 而且她对谢姝的态度也很自然,仿佛是家里来了一个小辈那般。她自然,谢姝也就自然应对。如此一来,一顿皇家晚膳吃得像是家常便饭,让景元帝龙颜大悦。 谢姝告辞之时,她还客气地邀请谢姝以后常来宫中玩。 出宫之时,天已黑透。 华灯已上,灯火万家。 未上马车,谢姝就看到了马车里的人。 昏暗的光线中,萧翎的脸有些模糊,五官也难分明,唯一双狭长的眼睛如弯刀泛寒,冷冷地望向皇宫。 等谢姝上了马车后,那泛寒的弯刀收起,变成两弯明月。 谢姝也不废话,直接发问。 【你知道今日之事不会有结果,为何还来这么一出?】 “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个他,谢姝知道是谁。 是陛下。 略一细思,谢姝便明白萧翎的用意。 世间有很多事,明明真相摆在眼前,却依然有很多人视而不见。欲盖弥彰,自欺欺人,无形之中蒙上一层窗户纸。 仿佛只要不把这层纸给捅破了,那就能相安无事,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萧翎今日这一出,用意就是破了这层纸。 “你悉知人心,也闹到了陛下跟前,却仅是达到让别人知道当年隐情的目的,你甘心吗?” “我是能悉知人心,但我不能掌控人心,尤其是帝王之心。”萧翎的声音低了下去,眉眼间全是怅然之事。“这才是最痛苦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更清楚明白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萧翎……” “今日人好多,好吵。” “谁让你比别人听到的声音多。” 有所得,必有所失嘛。 “我头好疼。”萧翎揉着眉心,“娇娇,你能让我靠一靠吗?” 谢姝:“……” 这人竟然还会装柔弱。 她刚想拒绝,不经意间瞥见萧翎眼下的疲色,不知为何心软了一下。 算了吧。 不就是靠一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如是想着,答应了萧翎的要求。 萧翎靠了过来,却十分克制。 车内光线昏暗,外面的灯火不时从微动的帘子缝隙中洒进来。光影在他脸上移动着,出尘绝艳的五官越发的温润如玉。 这抹艳色落在谢姝的眼底,恍惚之中竟然莫名有种沧海桑田千帆已过的错觉。仿佛是经历了无数的世事变迁之后,才换来的岁月静好。 “梅妃是怎么回事?” “世人只知梅妃原来当宫女时煮得一手好茶,这才入了陛下的眼,实则不然。她虽长相寻常,但低眉之时的神态,与昭和皇后有几分像。” 原来如此。 此时马车已行至街市之中,两边铺子酒家灯笼盏盏连成一片,入目所及皆是灯火阑珊,与白昼时的景象完全不一样。 蓦地,谢姝瞳孔猛缩。右边一家酒楼的二楼一片漆黑,但那漆黑之中却有无数的刀光乍隐乍现。 与此同时,萧翎也睁开了眼睛。 他感知到危险的气息,掀开帘子的一角。 然后对谢姝道:“娇娇,等会你直接回公主府,不要回头。” “好。” 谢姝应得十分干脆,等人下了马车后,她立马命令车夫赶紧走。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2节 望着马车如箭一般绝尘而去,萧翎暗沉的眸中风起云涌。 这个小没良心的! 第74章 透过马车, 谢姝清楚看到那酒楼的二楼之上,数十道黑色的身影如落叶一样飘下来,然后将萧翎团团围住。 很快, 一片刀光剑影。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残酷的厮杀,她望着被黑衣人围住的那个人利落地解决掉一个又一个攻击自己的人, 身手如幻影变形一般, 让她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马车跑得很快, 不多时她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车辙的声音在寂夜中分外的清楚,仿佛在一寸寸碾压在她心上。不知过了多久, 她命车夫停车,吩咐随行的侍卫回去探查情况。 一刻钟后, 派出去的侍卫回来禀报, 说是危机已经解除。 半晌, 她吁出一口气, 然后让车夫调头。 越近血腥气越浓, 地上却不见一具尸体。街道两边的铺子灯笼依旧, 酒肉香气飘出来的同时, 喧闹声不绝于耳。 一眼望去无丝毫异样, 除了街角那个扶墙而立的人。 萧翎听到动静望过来,幽冷的眸中隐有光亮。 他那月白色的锦衣之上,血花朵朵, 触目惊心又荼蘼艳丽。冠玉般的容颜在夜色中恣意而邪肆,正蛊惑着人心。 谢姝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一时被震撼。 “不是让你不要回头吗?”他的声音低沉得吓人, 却又透着一丝愉悦。 “到底朋友一场, 我来替你收尸。” 闻言,他低低笑起来。 这不仅是个没良心的, 还是一个口是心非的。 他舔了舔唇,“娇娇,过来。” 谢姝莫觉得他这个样子太危险,不由得迟疑了。 “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这分明是个陷阱啊!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连尸体也没有。 打斗肯定是真的,但这人身为王府世子,还是唯一的独苗,身边不可能没有暗卫保护,更不可能这时候还孤仃仃的一个人,摆明了知道自己会回来。 “娇娇,过来。” 这声音越发的危险,如同魔鬼在召唤。 突然他神情一变,谢姝只感觉眼前一花,然后他就到了自己跟前,紧接着箭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射在了地上。 他动作极快,几乎是转瞬即逝的工夫,已将谢姝藏好。 隔着废弃的杂物,谢姝看到他又被一群黑衣人围住,但同时他的身边也多了守护之人。下一瞬,又是一场刀光血影。 不多时,另一行人冒出来守在谢姝附近。谢姝见过这些人,尽管祖母从来没和自己提过,但她知道这些人是保护自己的暗卫。 “你们分一半过去帮他!” 暗卫们听令,分出一半去帮萧翎。 有了这些人的帮忙,萧翎那边渐占了上风。 四周明明并不安静,但谢姝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恍惚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她独自一人在藏身之处等待着,与她一起沉默的,还有一堆尸体,包括她的母亲。 半个刻钟后,血雨腥风停了下来。她看着那锦衣之上越发血花盛开的男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堵得厉害。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 遮住她的杂物被挪开,男人的脸在她面前清晰无比。这么的近,近到她都能看到对方脸上被溅上的血迹。 男人嫌弃无比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迹,然后双手在没有染血的地方擦了擦,接着将自己的大掌递到了她面前。 她未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一拉,一起,她终于站了起来。 地上是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终于有人从酒楼出来,然后是尖叫声。 她看着身边的人,须臾间明白所有。 这确实是陷阱,但不是为她准备的。 【前面的人是你自己安排的,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后面这批人,对不对?】 萧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夸她,“真聪明。” 她就知道! 先前那人的尖叫声将酒楼里的人全招了出来,有人惊慌失措,有人高喊着“死人了”,然后仓皇跑远。 不多时,京城守卫赶到。 为首之人一问情况,得知是谢姝和萧翎遇袭,当下面无人色。 这还得了! 天子脚下,还未到宵禁之时,一个公主和一个世子居然被人刺杀,这种事情自大胤建朝以来还是头一回。 很快,这事就惊动了不少人。 章也带着清风院的人赶到时,萧翎正准备送谢姝回去。 “长情,长情,你怎么样了?”他上上下下将萧翎一打量,忽然惊呼,“你受伤了!” 随着他这一声惊呼,萧翎转身看他,而谢姝也在这个时候看到萧翎后背的伤。那一道伤口从右肩斜下,横拉个半个背。 “你受伤了,你怎么不说?”谢姝这才想起来,难怪这人此前一直都是面对自己。“你赶紧去找大夫,别管我了。” 章也也帮腔,“长情,你听小殿下的话,自己的身体要紧。莫要英雄救了美,反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谢姝:“……” 这是损友吧。 她也得尽快回去,若不然祖母得到消息必定会着急。 “行了,各走各的,章三,你照顾好萧翎。” 说罢,她就上了马车。 章也啧啧两声,“小殿下这气魄,还真是不一般哪。我说长情啊,你就乖乖听小殿下的话,赶紧保命要紧,否则……” 萧翎的眼神睨了过来,成功将他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会儿的工夫,谢姝的马车已经走了。 马车刚到公主府,就看到长公主行色匆匆地出来。 祖孙二人碰了个正着,长公主在看到孙女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间,悬着的焦灼之心终于放回了原处。 “祖母。” “娇娇,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萧翎受了伤,但性命无碍。” “那些人胆子实在是太大了!”长公主沉着脸,她可是亲身经历过争储的人,自然知道这些明争暗斗有多血腥和残酷。 祖孙俩进了府,公主府的大门随即关上。 谢姝扶着她,一一说起在今日发生的事。 其实不用谢姝说,以她的地位和人脉,宫里的那些事她就知道了,遇袭的事她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末了,谢姝说:“祖母,在我这里,安王不可以,宁王也不可以。我与萧翎的想法一致,他亦是如此。” 这一点尽管他们未曾明确商议过,但她知道萧翎与她的心思是一样的,他们都不愿意安宁两王之一成为最后的赢家。 “顺王平庸,一昧依附宁王,平王有腿疾……” “祖母,嫡系尚有人在。” 长公主闻言,先是惊讶,然后缓缓点头。 吉祥如意的八角宫灯悬挂着,灯火从宫灯的绢纱中透出来,华贵而又温暖。这光照在她的身上,竟让她的模样看上去苍老了些,那鬓角的银丝已然清晰可见。 她慈爱而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孙女,“祖母老了,这些事你和翎儿商量就好。” 她的娇娇啊,如此的聪慧懂事,无奈在情之一事上太过执拗。可怜翎儿那孩子,怕是还有得煎熬等待。 凉风一吹,她不由得咳了起来。 谢姝忙她将扶进屋内,又是给她倒水又是给她顺气,等她不咳了之后,又服侍她歇息。 一通折腾下来,已夜深人静。 向嬷嬷告诉谢姝,近几日长公主的精神似乎是好了一些,不知为何今日又咳了起来,许是方才着急心焦的缘故。 “小殿下,老奴斗胆一问,你先前不让殿下吃药,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太妥当……” 谢姝闻言,看着她,道:“嬷嬷在怀疑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老奴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些爱疑神疑鬼。太医说殿下是心病,如今小殿下您回来了,殿下心情一好,病也就好了一些。” “嬷嬷,你有话但说无妨。” 犹豫再三,向嬷嬷迟疑地说起一件事。 那是一件旧事,确实的说并不是公主府的事,而是颜家的事。 颜家被牵连之后,被抄家流放,颜知雪也被抬进鲁国公府为妾。那时长公主曾偷偷派人私下去打点,希望颜家人在流放路上少受些罪。 而那个人就是向嬷嬷。 向嬷嬷受长公主之命,负责替颜家人打点,还送了一些东西过去,无意中听了那么一耳朵,好像颜老夫人因为吃错了药,病情加重了许多。 “老奴这些日子也不知怎地,就爱想以前的事,这越想就越觉得不对。那颜老夫人和颜大姑娘感情极好,颜大姑娘为了颜老夫人的身体不知操了多少心,还亲自试药开方子。许是老奴听错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3节 “那嬷嬷可还记得当时颜老夫人吃的都是什么药?” “这个老奴记得。” 因为那时颜家人已经落难,颜老夫人吃的药都是向嬷嬷送去的。 向嬷嬷找来了当年的药方子,交给了谢姝。 药方子的字迹十分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向嬷嬷说这是颜知雪的笔迹,药方子也是颜知雪自己琢磨出来的。 “小殿下,老奴可能真是多心了。”向嬷嬷叹了一口气,“但愿是老奴想多了。” …… 翌日一早,萧翎遇刺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早朝之时,景元帝龙颜大怒。先是斥责京城守卫不作为,然后一连撤了几位要员,其中就有守卫郎中令和中尉等人。 一番雷霆手段之后,京中震荡。 安宁两王相争已久,京内京外分力抗衡。安王主内,宁王主外。安王的权力在京中,京城守卫就在他的管辖之内,而西山大营则在宁王的掌控之中。 先前温华突然请辞闭门失过,西山大营那边也小小乱过一阵。而今京城守卫要员被撤,安王势必要头疼一些时日。 这些事看上去全是人为,但若是站在另一个角度去看,不难发现处处都是帝王的平衡之术。 波诡云谲之时,竟然传出景元帝忧心长孙的婚事,要亲自为长孙议亲的消息。当然他身为天子又是男子,自然不可能亲历亲为,而是将这件事交给后宫的妃子。 后宫之中掌事之人是淑妃,位高之人是高皇位,但出乎世人的意料,景元帝居然将这件事交给了庄妃。 庄妃是景元帝登基那年进的宫,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她膝下虽无皇子傍身,却育有两位公主。这些年来她行事低调,为人谨慎,颇有一些风评。 她领了这差事之后,邀请京中的世家贵女们进宫说话。 谢姝自然在邀请之列,且身份地位是所有的贵女之最。若只是庄妃的邀请,她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拒绝,然而这件事情的源头是景元帝,她便不好不给面子。 临出门时,长公主不放心地千叮万嘱,最后还是那句话,她是公主之尊,若真有什么不对或是不愿意的事,直接翻脸走人。 她一一应着,说自己会注意。 马车行至半途,被人拦停。 拦车的人是章也,虽然是一身的官服,但扇子不离手。 “小殿下莫怪,臣是受人之托,来给小殿下送信的。” 说完,那双桃花眼都快眨抽了筋。 这个人除了萧翎还能有谁。 她已将药方子托那邓喜转交给了萧翎,所以她以为萧翎给自己写信肯定是说这件事,当她将信一拆开时,一时之间有些莫名其妙。 信的内容和药方子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上面写的是一首词:竹林风,叶纷纷,黯然销魂无人知。相思雨,冷瀮瀮,肝肠寸断乞君怜。一帘幽梦难自持,几时能得两情悦。 这又是相思又是梦的酸词,是生怕她看不懂吗?看来有些人在养伤期间,委实太闲了些,净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伤势如何?” “他后背有伤,虽不在要害,伤口却不浅,太医说需要养上一段时日。小殿下,长情还有一句话让臣带给您。” 还有话? 谢姝又来了精神,心想着这话总该是与药方子有关吧。 等了一会儿,不见章也开口。 “章三公子,你但说无妨。” “那臣就说了啊。”章也看上去面有羞赧之色,实则桃花眼亮得吓人,一看就是兴奋到了极点。 谢姝狐疑,到底是什么话,能让章三激动到这个样子?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刚想让章三不用说了,章三因为激动而发颤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长情说,请小殿下莫要忘了他。” “……” 萧翎那个王八蛋! 好半天,谢姝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你回去告诉他,让他问问他自己,他是谁啊?” 章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桃花眼都弯成了一条缝。 “好嘞,臣一定把话带到。” 萧长情啊萧长情,谁让你以前不近女色,你小子也有今天。 他退到一边,让谢姝的马车过去。 谢姝捏着那封信,恼怒无比。 姓萧的正事不干,这种闲事恨不得弄得人尽皆知。还黯然销魂无人知,伤成那样还做春梦,怎么不骚死他! 她恨恨地想着,脑子里无端浮现出一幅画面。 竹林雅居的幽室之中,伤在后背的人只能趴着,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竹林。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神情渐渐变得委屈起来,然后黯然落泪。 那凄楚可怜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他不停地向门外张望着,戚戚哀哀像个怨夫,仿佛正等待着一去不归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让她愣了一下。 却在下意识没由来地代入了自己,好似自己正是那个丈夫还卧病在床,却红杏出墙要去找下家的渣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差点把自己雷得外焦里嫩。 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幽幽的淡香从信纸散发出来,凑近一看还能看到其中花瓣一样的纹理。她心下冷哼一声,暗道姓萧的不愧是王府世子,写个信都这么讲究。 一路上,她反复看着那信。 快到皇宫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眼睛。 这不是信。 这是情书! 第75章 …… 一入宫门, 她所有的思绪全部敛去。 重重宫阙彰显的不仅是至高无上的尊贵与荣耀,还有着天下最无解的阴谋算计,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行到后宫岔道时, 领路的小太监见她并未拐弯而是直行,连忙出声提醒。 她眉眼未动, 反倒示意小太监跟上自己。 小太监急道:“月城公主, 这条道才能去往长春宫。” 长春宫是庄妃的宫殿, 小太监也是长春宫的人。 “谁说我要去长春宫?”她继续前行,小太监无法, 只能忐忑不安地跟上。 宫庭深深,小太监几次提醒, 左顾右盼似乎想找什么人去长春宫报信, 却无奈也不知怎地, 一路上竟没碰到什么人。 他自然是不知道, 谢姝有透视眼, 一旦远远瞧见宫女太监, 便能有效避开。 直到越走越不对, 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去往独孤宫的路吗? 而谢姝, 正是要去独孤宫。 独孤宫冷清如故,安静到不像是宫中的宫殿,更似那深山老林中的别墅。独孤宫里的宫人们见到她, 无一不是惊讶。 有人赶紧去通传,不多时依旧是雪衣素面的高皇后亲自迎了出来。 阳光正好, 她这一身的雪色在日头下越发的醒目刺眼, 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凄凉, 与金碧辉煌的皇宫形成鲜明对比。 她心中惊喜,说出来的话却是口不由心, “今日是庄姨娘设宴,你怎么到本宫这来了?” “皇后娘娘是主母,臣女是客人。自是要先来给娘娘请安,岂能急着去赴一个姨娘的宴,而忘了礼数规矩。” 谢姝顺着她的话,也称呼庄妃为姨娘,这般示好令高皇后很是满意。 二人入殿之后,宫人们奉茶上点心。 这一次自然也不是那又苦又涩的茶,而是那极品的龙井,点心精巧雅致,一看就是用心准备之物。 果盘底下的叶子牌还在,贵妃榻下的游记却换了一本。 谢姝道:“臣女最近读过一本游记,觉得颇为有趣,便想着与娘娘一同分享。” 说着,她将书呈上。 高皇后还在思量她的话,那分享二字直叩心间。 “本宫入宫多年,来来回回不知见过多少人,你还是第一个想到本宫的人。” 语罢,她自嘲一笑。 这一笑有几分苦涩,瞧着有些寂寥。 “臣女以前在澜城时,曾听一个老人说过,她说世人生来孤独,来时一人,归时一人,仅此而已。” 高皇后闻言,似受到震动。 喃喃着:“好一个仅此而已。” 良久,她淡淡一笑。 “你年纪不大,倒是通透。” “臣女不过是拾人牙慧,说起来当年在澜城倒是更自在一些。那里不似京中这般规矩多,人情往来也要随意一些。每逢节庆喜事,鼓声喧腾,打牌九划拳者比比皆是。” 牌九二字,让高皇后神色一动。 “不知澜城的牌九与京中有何不同?” 谢姝故意引导,已将话题引到了牌九之上,自然是有一番细细解说。她说得极细,不时还比划几下。 高皇后被她说得兴起,将果盘里下的叶子牌取出来,然后再招呼两个嬷嬷一起,四人开始打起了牌。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4节 殿外,小太监焦急万分,几次想溜回去给庄妃报信,都被独孤宫的人给拦了下来。 殿内的几人,一连打了好几圈,用的都是澜城的打法。如此一来,不论是高皇后,还是那两个嬷嬷都已学会。 高皇后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出声提醒谢姝。 “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庄姨娘那里了。” 谢姝也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高皇后叫住她,问:“你可知今日宴无好宴?” “臣女知道。” 她自然是知道宴无好宴,只因李相仲已将自己视为下一个目标。 而那庄妃,明显是安王一派。 安王妃陆氏出身淮阴侯府,其母是庄妃的表姐。安王妃身体不太好,向来深居简出,景元帝将李相仲的亲事交给庄妃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庄妃的年纪看上去比高皇后大一些,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穿衣打扮,一看就是那种端庄的类型。 哪怕是如今受到陛下的倚重,也不见半分张扬,就算是今日邀请众女进宫说话,一应陈设也不见铺张。 唯一值得说道的,便是摆在正中间的几盆极品菊花。菊花已半开,有玉壶春、绿牡丹、墨荷,还有白玉垂帘等。 宫宴大多会巧立名目,庄妃此次的宫宴便是赏菊宴。 谢姝到的时候,分外的安静。所有人都在凝眉细思,不时观赏着那几盆菊花,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庄妃看到她,目光微动。 她今日虽未精心打扮,却也不会失了分寸。一袭符合自己公主品阶的华服,以及头上的步摇珠翠,完全将她的娇妍显露出来。 相比上次在独孤宫里的初见,此次她们彼此都对对方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庄妃惊叹的是她的貌美,还有她那与年纪并不相符的平静从容。她则感慨于庄妃上次的不显山不露水,和这次的大方得体。 众女之中,她身份最高。是以庄妃给她留的位置离自己最近。锦缎的垫子垂下,绣工十分的精美,将座位原本的样子遮盖住,只余奢华与富贵。 她扫了一眼,眼底泛起一抹寒意。 那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座位底下,赫然是一只大耗子! 看那大耗子的样子,应是正处于晕迷之中。一旦等会醒了,趁人不备时窜出来,第一个受惊的便是她。 她面上不显,见过礼之后泰然自若地坐下。 今日进宫的除了世家贵女们,还有几位郡主县主充当气氛组。皇孙之中来了两位,一位是李相仲,另一位是作陪的平王世子李相堂。 平王因为腿有疾,平日里不怎么在人前露面。李相堂往常都以在家中给父王侍疾的理由,对很多事都是能推就推。 他相貌算不上多出色,仅能算是周正而已,加上沉默不言的性子,最爱被李相仲拉着当自己的陪衬。 谢姝一来,人就齐了。 莱芜郡主对她的姗姗来迟很是不满,出言讽刺道:“月城公主怎地来得如此之晚,真是让我们好等。” “我方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一句话,成功让不少人变脸。 庄妃到底是宫里的老人,闻言面不改色。 “月城公主来得正好,方才正好有人提议以这几盆菊花为名,各自作一首诗。” 谢姝对此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如果光是作诗那都是简单的,就怕有人自以为才华得不到施展,又拉着别人一起才艺表演。 这时李相仲站起来,徐徐踱步到那盆白玉垂帘跟前。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聚集在他身上。 只见他作沉思状,然后缓缓吟诗,“……垂帘百媚生,拂衣暗香来。” 拂衣二字,恰好是谢姝的名字。 如此一来,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皆是明了这位皇长孙的属意。 庄妃笑道:“真是好诗,月城公主,你以为呢?” 谢姝心下冷笑。 这些人的意图还能再明显一些吗? “庄妃娘娘有所不知,臣女对琴棋书画并不精通。” 庄妃愣了一下,“月城公主说笑了。” 谢家虽门第不高,但身为官家小姐怎么可能不通诗文。 几乎大部分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气氛微妙之时有人出声道:“庄妃娘娘有所不知,月城公主确实不太精通琴棋书画。当日臣女与她一同在王府小住时,她便亲口说过谢家未曾给她请过女夫子。” 说这话的是赵芙。 赵芙当然不是有心给谢姝解围,而是趁机贬低谢姝,好让众人知道谢姝就算是被封了公主,骨子里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户女。 她自知姑母厌了自己,恐不能如愿嫁进王府,因着这个原因,她对谢姝已是恨极。纵然她对李相仲无意,但见李相仲对谢姝示好之后,不由得让她的恨意浓烈了几分。 庄妃听了她的话,假装惋惜。 “月城公主这些年受苦了。” 谢姝垂眸,“赵大姑娘所言并不完全属实,我养父母确实未给我请过女夫子,但我不精通琴棋书画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 言之下意,不是她自己懒,就是她自己笨。 她这般自贬,越发称了有些人的心意。 莱芜郡主险些喜形于色,“月城公主倒是实诚,我……” “我近日也得了一首词,就是有点不太应景。” 庄妃怔了怔,道:“无妨,月城公主若是愿意,也可说出来听听。” 谢姝闻言,慢慢起身。 左右分别走了两步,身形转动之时,将自己座位底下的情形尽收眼底。那大耗子身体抽动了两下,应该快要苏醒。 她心道萧翎啊萧翎,对不住了,借你的词一用。 “竹林风,叶纷纷,黯然销魂无人知。相思雨,冷瀮瀮,肝肠寸断乞君怜。一帘幽梦难自持,几时能得两情悦。” 一首词完,众人皆是神情微妙。 莱芜郡主先前被谢姝打断了话,恼怒之色仍在。却听完谢姝的词后,自以为拿住了谢姝的错处,立马转怒为喜。 “月城公主,难道……已有心悦之人?” 大胤民风虽不及前朝那般迂腐,但这般相思怨情的诗词也不适合示于人前,更何况还是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之口。 庄妃面色尴尬,欲言又止。 谢姝仿佛一无所觉,表情平静。 众人猜疑之时,李相仲居然称赞谢姝这词做得极好。 他此等做派,无非是让人以为谢姝这词是为他而作,正应合了他前面作的那首诗,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让世人将他与谢姝当成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 谢姝不看他,皱了皱眉,“原来这词是有人写给心悦之人的,都怪我才疏学浅,竟然没有看出来。” “这词不是你写的?”有人下意识问道。 “当然不是。”谢姝摇头,“这词是别人写的,我瞧着好像还不错,便借来一用。还以为只是有点不太应景,没想到如此之不应景。” 莱芜郡主差点憋出一口老血,狠狠地瞪着她。 她一脸无辜,又道:“也罢,我就不献丑了,你们还有谁得了诗,赶紧说出来听听。” 这个时候她还站着,而那座位底下的大耗子已经醒了,正晃晃悠悠地往外爬。随着一声尖叫,刚爬出来的大耗子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地钻进了庄妃的裙底。 庄妃猝不及防,大惊失色,一时之间因为跳脚躲避而仪态尽失,看上去十分狼狈。期间还因为踩了自己的裙摆险些倒在李相仲身上,幸好被李相仲及时推开。 如果谢姝没有一早识破……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算计! 大庭广众之下因为意外让她和李相仲搂抱在一起,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纵然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好一个庄妃,好一个李相仲! 那大耗子十分机敏,从庄妃的裙摆底下钻出来之后,开始四处乱窜,吓得众女花容失色,尖叫声不绝于耳。 最后经过宫人们一通手忙脚乱的折腾,它终于被逮到。 “宫里怎么会有老鼠?!”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得到不少心有余悸的附和。 庄妃受了惊吓,脸色有些发白。 “宫里有些地方年久失修,生了一些蛇虫鼠蚁也不足为奇。” “怎会如此?不是说自淑妃娘娘掌管后宫以来,后宫井井有条吗?怎么会有老鼠?” “这……”庄妃似是很为难,说自己要去换身衣裳失陪一下。此举看上去是躲避议论淑妃的是非,实则不尽然。 须臾,谢姝便明白这是他们计中计。 这些年来后宫的掌事之权都在淑妃手里,今日宫里出现了老鼠,那一定是淑妃的失职。所以李相仲和庄妃联手,一个算计的是她,另一个算计的是淑妃手里的权利。 果然是人吃人的后宫,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更可怕的是,计中计不是最终,连环计才是常态。 当一个宫女撞上她时,她看着自己身上被浅到的茶水,再一次清楚感觉到被别人算计自己的算盘珠子崩了一脸。 “月城公主殿下,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宫女说着,急切地想要过来替她擦拭,好似忘了手中的东西一般。随着这个动作,那托盘一个倾斜,剩余的茶水眼看着又要洒出来。 情急之下,她伸手一推,宫女始料未及朝一旁歪去,然后倒在地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无妨,你起来吧。” “是奴婢不小心,脏了殿下的衣服,殿……赶紧去换一身吧。” “我说了无妨。”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5节 “殿下,您身份尊贵,又是我家娘娘请来的客人,若是您失了仪态,奴婢便是罪该万死。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去换一身衣裳吧。” “你看,这不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谢姝看着自己衣袖的几点湿印子,不以为意地翻转几下,将那湿印子反转到了里面,不仔细瞧确实看不出来。 饶是如此,那宫女依然在提醒她。 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让人找到了嘲讽她的由头。 “月城公主真是随意,衣服脏了都不愿意去换,看来是真不介意。”莱芜郡主的声音有些刺耳,对众女道:“方才你们也瞧见了,我等被那耗子吓得不轻时,月城公主面不改色。” 又是脏,又是不怕老鼠,这番话着实是在埋汰谢姝。 谢姝眼尾余光瞄到不远外那被遮挡的一抹明黄色,话锋一转。“我年幼时,我父亲跟我说蛮丘贼子狡诈如鼠,我大胤子民纵然深受其扰,却不可惧它,所以我从小就不怕老鼠。” 众人讶然,这下没人敢接她的话了。 如果还说自己怕老鼠,那不就等于承认怕蛮丘贼子吗? 李相仲看上去温和依旧,心中却是无比恼怒。他望着谢姝那张出水芙蓉一样的脸,实在是想不明白这般娇艳的女子怎么不怕老鼠。 在所有人的无言以对中,谢姝的声音尤其的掷地有声。 “鼠在暗处,终有一日见天。我父亲还说过鼠患迟早能除,到时关内关外说不定会亲如一家。” “说得好!” 这威严的声音一出,立马跪了一大片。 景元帝现了身,稳步过来。 他看着谢姝,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外甥。 只有那个自己亲自养大的孩子才知道他的心思,将蛮丘拦在关外从来都不是他的目的,自他登基以来,他的野心就是收服蛮丘。 几十年过去,这个目的一直没有达到,随着他年岁渐老,他越发迫切和焦虑。 一是安王只有守关之计,无收服之策,不能永绝后患。二是连日来请立储君的奏折再次堆满他的案头,朝中大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时辰前,他又收到了蛮丘在边关频频生事的奏报。万般心焦后便想着四处走走清静一下,不想就听到了谢姝刚才那番话,让他烦躁的心瞬间得到了安抚。 他看向谢姝的目光渐生慈爱之色,“难为你那时年纪尚幼,还能牢牢记住你父亲说过的话,朕替你父亲感到欣慰。” 擎儿若在,那该多好。 擎儿生前最疼这个孩子,他这个当皇舅爷的更应该怜爱一些才是。 思及此,他当即下旨,“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将澜城归于月城公主封地!” 谢姝:“……” 众人:“!” 第76章 所有人愕然。 不就是不怕老鼠吗? 这位月城公主怎么就多了一块封地! 自大胤建朝以来, 藩王因功绩过人而被赏封邑之事并不为奇,但已有封号封地的公主新增食邑的旨意,这还是头一回。 不说是旁人, 便是陛下嫡亲的胞妹瑞阳长公主,这些年来食邑一直是瑞阳城, 从未再添过其它的封地。 一时之间, 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看向谢姝。 莱芜郡主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她原就不忿谢姝一个外姓女居然成了公主,如今听到谢姝的封地又添了一城, 恨得她心都在滴血。 澜城不比月城小,完全可以再以此城作为另一人的封号封地, 却不想皇祖父居然一起堆砌到一个外姓女的头上。 真是气死她了! 当她看到谢姝谢恩时, 景元帝那威严而又怜爱的眼神时, 更是气得头昏脑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个外姓女为何如此幸运? 这时庄妃换了衣裳回来, 见此情形愣了愣, 赶紧上前来给景元帝请安, 同时隐晦地看了李相仲一眼。 李相仲虽懊恼今日算计未成, 但对谢姝得到景元帝的赏识,封地又添一城的事很是高兴,想娶谢姝的意愿也更强烈了几分。 得知谢姝的封地又添了一城, 还是与月城不相上下的澜城,庄妃娘娘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震惊, 随后就是向谢姝道喜。 她开了头,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恭喜谢姝。 那几盆菊花幽幽地开着, 不因被人吹捧则绚烂,也不因被人冷落而黯淡。不论是热闹还是冷清, 该花开时开花,该花落时凋零。 它们原本是宫宴的主角,此时早已被人遗忘。 庄妃递了一个眼色给自己身边的嬷嬷,那嬷嬷便示意两个太监过去将那跪在地上的宫女拖下去。 “慢着。” 谢姝这一出声,那几人停了下来。 她走到宫女面前,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年幼时曾经流落在外,逃难之时一身褴褛,所以几点水渍对我而言真算不了什么。” 宫女瑟瑟发着抖,又不停磕头。 庄妃的脸色变了变,对景元帝说:“这奴才一向懂规矩,哪里知道月城公主是这般随和的性子。” “庄妃娘娘宫里的人,规矩自然都是好的。”谢姝展示了一下自己看不出污渍的衣袖,“但臣女再三说不妨事,她还不依不饶,非要臣女去换身衣裳,臣女觉得这规矩也好得太过了些。” 景元帝可不是傻子,更不是昏君。 他凌厉的目光看着庄妃,“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臣妾方才去更衣了,并不知详情。”庄妃面有愧色,“是臣妾平日里管教不严,日后定会注意。” 然后她又对谢姝道:“这奴才是个认死理的,还望月城公主原谅则个,莫要与她计较。” “庄妃娘娘言重了,臣女只是觉得她太过执拗,听她的意思若是臣女不去换衣裳,她必会受到娘娘的责罚。” 景元帝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帝王之气一起,其威严令人胆寒。 他的目光从庄妃到李明仲,再到谢姝。从凌厉到不悦,再到渐渐缓和,转瞬时如生死关头,一时死一时生,须臾之间已是劫后余生。 庄妃咬了咬牙,道:“是臣妾御下不严,请陛下责罚。” 她低着头,一副很是惶恐的样子。 良久,景元帝虚扶她一把,“奴才们犯了错,管教便是。” 她眼眶一红,全是感恩之色。 李相仲不知何时站到谢姝旁边,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月城妹妹,你不愿换衣裳那就不换,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 谢姝点头,“大殿下说的极是,是我小题大做了。许是我以前听过一些世家高门内的龌龊事,心在戚戚焉,难免小心谨慎了些。” 这话委实太过直白,众人皆惊。 庄妃面有震惊之色,羞愤而委屈,不等她以此还击,谢姝又开口了。 “臣女长于市井,见识粗浅,言语无状,还请庄妃娘娘见谅。” 她这一自贬,庄妃还能说什么。 不过是几句话的来回,她一时激进一时退让,反倒让人摸不清她的路数。不说是庄妃和李相仲,便其他人也被她弄得有点糊涂,猜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无论她是个什么样的,李相仲已越发认定。 瑞阳长公主是景元帝的胞妹,圣眷无人能及。所以早在苏二丫还是郡主时,李相仲就动了心思。只不过苏二丫好掌控,又委实蠢了些,他一直将其当成退路,并不急着议亲。 如今,他却是急了。 一是他母妃的身体每况日下,淮阴侯府亦是如此。二是他父王侧妃所出的两个弟弟已经崭露头角,对他的世子之位虎视眈眈。 他看着谢姝,眼神更加温和。 “月城妹妹这些年受苦了,你现在已经是公主,那些事还是忘了的好。” “大殿下此言差矣,过往种种,皆是我人生经历,我如何能忘。正如蛮丘贼子对我大胤做过的那些事,难道也能忘吗?” 你这个渣男是谁啊,你让我忘我就忘,你脸也太大了。 谢姝心下腹诽着,面上却是一派肃穆。 她上纲上线,又扯到国家大义之上,李相仲不得不替自己辩解,“月城妹妹误会为兄了,为兄是怜惜你,怕你囿于受过的苦而无法开怀,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拼命给庄妃递眼色,庄妃心领神会。 “月城公主,你确实是误会大殿下了。他最是和善的性子,也最见不得有人受苦受难。上回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当街勒住发狂的马救了你,你可还记得?” 当景元帝望过来时,庄妃逮着机会好生将那日的事说了一遍,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末了,感慨道:“大殿下这样的性子,往往帮了别人,有时还落不下好,臣妾听着都替他不值。” 这话分明是在说谢姝不知好歹。 谢姝道:“确有此事,但大殿下说他是举手之劳,让臣女不要放在心上。臣女最近也不知犯了什么冲,先是在大街上差点被发狂的马给冲撞了,后又遇到刺杀之事。幸好有萧大人护着臣女,否则臣女恐怕凶多吉少。”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全变了。 她却仿佛一无所觉,还在那里感叹,“萧大人为救臣女而受伤,这样的恩情臣女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 言之下意,她只领萧翎的情,而不把李相仲救过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从她话里的意思延伸,又是另一层暗示。若是有人往深一想,便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没看上李相仲,但对萧翎印象不错。 这个结论不少人都已得出,包括景元帝。 景元帝深深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帝王不语时,人人皆道是深沉。 一时之时,气氛压抑。 长春宫外的一处树后,高皇后不知站了多久。她先是看到景元帝被众人恭送出来,然后是谢姝在向庄妃告辞。 望着谢姝的背影,她对身后的嬷嬷说:“走吧。” 那嬷嬷问:“娘娘为何不让月城公主知道?” “全是她自己的应对之策,本宫并未帮上忙,又何必让她知道。”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6节 “月城公主是个有福气的。”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运气,不仅破了别人的算计,还意外得到了封赏。那可是一座城啊,多少王孙梦寐以求的东西。 高皇后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福气,而是她自己的本事。” 她们却是不知道,走远了的谢姝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已透过重重障碍物将她们的身形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抹雪色在富丽堂皇中显得那么的孤傲,又是那么的寂寥。 转角之时,彼此再看不见。 微凉的风之中,充斥着干爽的秋意,途经座座宫殿时,又裹挟着锦绣腐朽的气息,令人闻之沉闷。 谢姝以为自己的暗示足够清楚,但没想到李相仲依旧锲而不舍。 当李相仲追上她时,她不得不停下。 “月城妹妹,你方才说萧翎救过你,你因此感激于他,一刻也不敢忘。那你可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为何要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萧翎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更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李相仲一脸急切,似是难以启齿一般。“月城妹妹,你年纪小,有些事或许不太清楚。萧翎他……他不近女色,他或许喜欢的不是女子,你可明白?” “大殿下要说的就是这事吗?” 难道这事还不够吗? 李相仲很是不解,他比萧翎到底差了哪里。 当务之急,他就是要让谢姝对萧翎反感,所以又道:“为兄是怕你被他蒙蔽了。你应当听过他的一些事,他绝非你所看到的那样。前些日子,他竟然携男子同往玉竹苑享乐,还替一位小倌赎了身,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 “你不知道……么?你知道!”李相仲心下一喜,“你知道就好。你既然知道他做过什么,当知他的本性,日后千万莫要和他走近,免得……” 谢姝打断他的话,“大殿下,你为何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外面传的是萧翎携一男子同在玉竹苑寻欢作乐,并没有传他替一个小倌赎身的事。李相仲也是派人特意去查过,才知道得这么详细。 他惊疑地看着谢姝,“难道月城妹妹派人查过?” 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出还有第二个。 谁知谢姝闻言,竟然笑了。 她这一笑,极娇又极艳,一时让李相仲看入了痴。 李相仲心痒难耐地想着,这样的女子莫说是有尊贵的身份,单是如此的美貌也足以让人费尽心机。 “月城妹妹既然查过他,当知他……” “我没有查过他。”谢姝看着他,一字一字,道:“因为和他一起去玉竹苑的那个男子,就是我假扮的。” 好半天,他才消化这句话。 “月城妹妹,……你若是好奇那样的地方,何必让一个外人带你去。你怎么不找为兄,为兄是你兄长,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事传出来。” “原来大殿下是玉竹苑的常客。” “不,不是的。”他又气又急,连忙解释,“我会比他更小心……” “怪不得没人传大殿下,原来是大殿下更小心。” 渣男! 骗了那么多姑娘,却没有人知道,还真是小心。 “大殿下若是没有其它的事,那我就走了。”她正欲走,不想又被李相仲拦住。 此时的李相仲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温和,只是那温和的表象已经出现了斑斑裂痕,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 “月城妹妹,你误会了,我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若是你喜欢,无论什么地方我都愿意你去,且一定会保护你。” “大殿下,又想把自己的私令送给我吗?” 李相仲以为她想通了,要自己的私令,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忙将自己的私令取出来,递到她面前。 她当然不会接,半垂着眸子。 这样的她,安安静静又花容月貌,如煦色韶光让人沉迷。 李相仲咽了咽口水,靠近了一些。 “月城妹妹……” “大殿下这块私令闻着一股子的脂粉味,想来经了不少姑娘的手吧。” 李相仲闻言,脸色大变。 “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知道?”谢姝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神情平静而眼神讥诮。“说来也巧,我曾经在一位姑娘那里见过这块令牌。而那位姑娘,大殿下应该知道是谁。” 温和表象之上的斑斑裂痕瞬间炸开,须臾间碎成了渣。 一如李相仲这个人。 李相仲被揭了老底,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姝。 这时已有不少姑娘出宫,许多人都看到他们在说话。 谢姝又连退几步,然后继续前行。 李相仲脸色变幻着,一时阴沉一时狠辣,他盯着谢姝的背影,目光不再温和,而是越来越阴鸷,最后全是疯狂之色。 …… 宫门外,相熟的姑娘们互相道着别,有些还约着过几日再见。 温绮应了孟灵的约,目光却不自觉往谢姝那边看。等看到谢姝快要上马车时,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过去。 谢姝颇为意外,问她有什么事。 她迟疑着,几番欲言又止。 “月城公主,臣……女……” “温大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又是几番欲言又止后,她张了张嘴,“臣女方才看到你和大殿…… “温大姑娘中意大殿下?” 谢姝的话太过直白,顿时让温绮闹了一个大红脸。 这一刺激,温绮憋着的话瞬间就吐了出来。 “不,不是的,臣女和大殿下一点关系也没有。大殿下那个……女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他喜欢的姑娘不少,未必都是真心,所以……” “谢谢。” “月城公主,你……” “谢谢你的提醒。” 谢姝再一次道谢。 温绮松了一口气,心知谢姝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和孟灵交好,没办法说出孟离的事。 那日梁国公夫人一回去,就好生审问过孟离。孟离初时还咬死不承认,直到被嬷嬷验出非处子之身后,这才交待了所有事。 而李相仲不仅说自己不认识孟离,反而由着庄妃张罗婚事,梁国公夫人一气之下,将孟离送去了庄子。 这些事,她当然不会说。 “那臣女,臣女走了。” 她行着礼,暗想着自己与这位月城公主还是表姐妹,若不是父亲当年的疏忽,她们表姐妹俩也不至于生分成这样。 “温大姑娘,算起来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姐。若是表姐不嫌我烦的话,我日后能不能去找表姐玩?” “可以,当然可以!”她欢喜起来,拼命点头。 她并没有看到,谢姝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 车帘垂下,遮住了光影,却遮不住谢姝的视线。谢姝看到她欢快地跑回去,不知和孟灵说了什么,神色之间是那么的开心。 马车驶离,车辙的声音像是压在谢姝的心上,莫名地沉重。有那么一瞬间,她多么希望自己的怀疑和猜测全是错的。 然而,事与愿违。 当她陪祖母去王府探望受伤的萧翎时,从萧翎那里得到了药方子的消息。药方子本身没有问题,但巧的是药方子上面有三味药与养气丸的配方重合。 这样的巧合,如同一直悬而未落的山石,终于落到了实处。 竹林青翠如故,不惧秋色与寒凉。白衣墨发的男子立于竹林间,飘逸出尘不似凡人,更不一个伤患。 而谢姝一进竹林雅居,就看到了这样的萧翎。 萧翎将药方子的事说完之后,捂着自己的心口。 “你怎么了?”谢姝下意识去扶他。“你不在屋子里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不愿你见到我伤重在床蓬头垢面的样子。” 谢姝:“……” 这人不是受了伤,而是有病! 她松了手,抱胸而立。 “娇娇。”萧翎看似越发的虚弱,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她无情地拆穿他,“世子爷,萧大人,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伤在后背吧,你怎么捂着心口啊。” 他直起了身体,半点也不羞愧,“后背够不着。” “……” 姓萧的,你赢了。 谢姝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7节 突然眼前一花,原本还在身后的人,如移形幻影一般到了面前。 “娇娇,你为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救过你?又为何说你一刻也不会忘记我?” 她是这么说的吗? 她的原话不应该是记得他的恩情,一刻也不敢忘,而不是不会忘记他这个人。 但…… 她确实是想让人误以为如此。 “是我说的。”所以她大方承认,“还不是那些人的算计太过恶心了些,我不胜其烦,只想尽快他们死心。我想着我们朋友一场,你应该不介意给我当成盾牌一用。” “不介意。”萧翎说。 他巴不得人尽皆知! 他的眼神无比幽深,深渊之处乍起的火光极其的绚丽,哪怕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问,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谢姝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或许自己对他的喜欢不止是一点,应该是比一点多一点。 他压着眉,火光从眼底溢了出来。 “多一点是多少?” 谢姝:“!” 大意了。 她怎么又忘了,这人会读心术! 第77章 手中的竹叶似乎都变得烫手起来, 灼得她掌心火热。那热一直延续到心间,心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不是害怕。 而是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现在没那么在意和防备萧翎的读心术。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的同时,又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动摇。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问。” “好, 我不问了。” “那天晚上的事,是你帮我的第六件事。” “好。” 萧翎似乎变得很好讲话, 又靠近了一些。 他从来不知仅仅是这么看着一个人, 却能让他如此的欢喜。无论眉眼, 无论颦笑,便是那发际恣意张扬的小绒发, 在他眼底都是无比的可爱俏皮。 谢姝不避他的目光,问:“那晚刺杀的人, 你可知是谁派来的?” 他眸中的光极速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底的漆黑。 死士如死物, 内里一片虚无, 若无刺记, 很难辨出是谁的人。但那批人的手法同九年前的极其相似, 应是同样的幕后主使。 几乎不用他回答, 谢姝已从他的表情中猜到是谁。 他以身试险, 还受了伤,图的到底是什么? 有时候谢姝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他的心机他的城府在自己面前一览无遗, 但此时此刻,却又觉得他太过深沉, 无法一探到底。 等等。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她竟然想真正去了解一个人! 萧翎看她的目光又发生了变化, 越发的深不可测。 四目相对, 一切的一切,彼此都心知肚明。 “娇娇,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谢姝早有答案。 “有毒的点心。” 且还是色香味俱全的那种,让人垂涎,又惧怕其毒。 “有毒的点心?”萧翎咀嚼着这几个字,“为什么是这个?” “自己想。”谢姝别开视线,岔开话题。“上次你找人试了药,可有什么消息?” 萧翎目光沉了沉,应是猜到了其中深意,不由得嘴角往上扬了扬,当谢姝有些嗔恼地看他时,他又往下压了压。 “据那人说,服用了养气丸,又用安神花充枕头睡觉之后,夜里睡得很是香沉。” 应该是这样的。 若不然祖母也不会觉得有用,而用了这么多年。 “那这一次,你也找了人试药吗?” 萧翎点头。 谢姝神情严肃起来,“我派人问过查过颜老夫人,她一直用安神花泡水喝,且未到流放之地,中途已经病逝。她年纪大,死因或许很复杂,但那方子中的几味药和安神花结合在一起定然有些不妥,否则也不会有人质疑她吃错了药。所以这次试药的人,你事先要与其说清楚,另外我出五百两作为补偿。” “小殿下心善,臣定会安排妥当。” 这都什么时候了,竟打趣起她来。 她哼哼着,“我可不像某些人,承诺的银子不给,还用大王八抵账。” 萧翎扶额,暗骂自己自作自受。 “我错了。” “你哪有错啊,你那时候多威风啊,比民间那些大财主还要厉害。我当时就是一个给你做工的小可怜,你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想怎剥削就怎么剥削,我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娇娇,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念叨我一辈子?” “是。” 话一出口,空气都热了几分。 一辈子啊。 听起来像是互许终身。 这时竹林外响起一声哨声,萧翎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让谢姝等在原地,然后如一道疾风般,瞬间就没了踪影。 谢姝愕然,说好的受伤呢? 一刻钟后,他再次如旋风一样回来,表情有些凝重。 “章三出事了。” …… 章也此时头都大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夜他不过是下值后与两个同僚约在清风院附近的酒楼吃酒,谁知醉酒之后醒来身边躺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他还认识,正是秦国公府庶出的二姑娘。 白萋萋哭得死去活来,几度寻死都被人给拦下。虽然她已整理过鬓发与衣服,但那种与人欢好过的痕迹依然可见。 这里离清风院最近,已有人报了官。 因着是清风院自己人犯了事,自然惊动了院正方大人。不多时秦国公白荣和白萋萋的生母婉姨娘赶到,那与白萋萋长相相似的美妇一进门就哭天抢地。 “我的萋儿,出了这样的事,你可怎么活啊!”她楚楚可怜地看向白荣,“国公……儿若是活不了,妾也不活了。” 她年纪已不小,但动人的风情入骨,一垂泪一低头之间,将白荣的花花心肠拿捏得恰到好处,若不然也不会受宠这么多年。 白荣认出了章也,常年被酒色浸染的脸上假装出恼怒的样子,实则心中大喜。如果自己的庶女能攀上章家,对他而言只有好处。 “章贤侄,这到底怎么回事?” 章也抿着唇,一言不发。 之前方大人已经问过了,那两位与他同饮酒的同僚也被问过话。他与同僚们的话都对得上,那就是他们确实一起喝过酒,一直到近子时同僚们离开。 这种酒楼的雅间皆有床铺,为的就是客人们酒意正酣,宵禁之后正好歇息一晚。他迷迷糊糊记得自己酒气上头,人也十分困倦,等同僚们走后没多久便已歇下。 而白萋萋说的话,让他十分震惊。 白萋萋说自己心疼原来的嫡母张氏受苦,想趁着张氏被流放之前打点一二。他先是百般推脱,后来答应见自己,并与自己约在了酒楼。 “……着章相何等人物,有其父必有其子,章大人定然不会欺我一个女子。他与我约在子时,还在酒楼,想来是怕被别人看到。没想到……竟然……” 她扑进婉姨娘的怀里,再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大人已请了稳婆验过她的身,她的身已破,且身上残留着男子的东西表明她几个时辰前确实与人欢好过。 “姨娘,出了这样的丑事,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白荣闻言,嚷嚷着,“我说章贤侄,我好好的女儿被你祸害了,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时章相也来了。 白荣一看到章相,眼神都热烈了几分,“章相爷,你来得正好。我们白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家的小子欺负了我的女儿,这事你若不给我们一个交待,我定要去请陛下做主!” 他的目的不是定章也的罪,而是借此与章家联姻。 章相沉着脸,怒其不争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有没有做过?” “没有。” 章也回答得斩钉截铁,纵然他不记得睡着之后的事,但有没有做过他还是知道的。何况他是当事人,他有没有约过白萋萋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 白萋萋分明是在撒谎! 这事棘手,所以他在等萧翎。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8节 除了萧翎,他不知道还有谁能破这个案子。 听到他不承认,白荣差点跳脚。 “章相爷,方大人,我女儿这个样子,他说不认就不认了?你们看看,我家萋儿一看就是被欺负狠了,他得便宜还不认,提了裤子就不认人,我可不答应!” 方大人都觉得没耳朵听,这哪里是一个国公能说出来的话,更不应该是一个父亲当着女儿的面能说出来的话。 他看着章也,道:“章也,你熟知大胤律法,当知此事一旦坐实必是严惩,刑罚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我知道。”章也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做过,如何能认?” “你还说你没做过?”白荣一把扯过白萋萋,往他怀里推,他一个闪躲,白萋萋差点倒地上。“你看你干的好事?你把我家萋儿祸害成这样,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告诉你小子,我白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事你若是认了,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若是不认,就等着被流放吧!” “我不认。” “你小子……” “住手!”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章也的桃花眼中终于有了光。 萧长情,你可算来了。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来人,当看到萧翎并不是一人前来,身边还跟着谢姝时,他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殿下怎么也来了! 谢姝的到来,让所有人意外。 众人向她行礼,她示意不必多礼,然后说:“刚巧我与祖母在王府做客,萧大人一听章大人出了事,不顾一身的伤也要来一趟。他因救我而受伤,于情于理我也要陪他一起来,正好有个照应。” 这解释倒也合理。 自她一进来,白荣的眼睛差点就长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先是惊艳,后是邪气,再然后是可惜。惊艳她的容貌之妍丽,不管不顾地生了邪念。又惊觉她现在的身份,暗处扼腕可惜。 若是上回把人带走了,那么这位公主殿下就是自己的女人。女人嘛,自然是跟了哪个男人就是哪个男人的人,纵然是公主之尊也是如此。 萧翎寒刀般的眼神睨向他时,他头皮一紧。 “长情大侄子,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来得正好,萋儿可是你的表妹,你……” “白国公,我祖母早有吩咐,你我两家已经断亲。” 萧翎走到章也面前,问了一些问题,期间那两位同僚一起补充。 “长情,我从未与白二姑娘约过见面,更不知她为何会在这里。” “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 得到萧翎这句话,章也一直没着没落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事十分之蹊跷,如果说还有一人能还他清白,那必是萧长情无疑,否则他便是死了,也要背负污名。 而白萋萋此时已哭得快要晕过去,“章大人,明明是……与我约好的,若不然那么晚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出门,又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她与人欢好过是事实,被人发现在章三公子的床上也是事实,这般确凿之事,任是章三公子长了一千张嘴也不可能说清。 这会儿的工夫,谢姝已将雅间里的角角落落扫视了一遍,甚至隔着雅间的实木板墙,还能将左右两边的雅间看得清清楚楚。 【萧翎,右隔壁的雅间就是上回白萋萋与李相仲相会的地方。而且床铺很乱,瞧着应是有人睡过,你要不要去搜查一下?】 萧翎的手正好放在桌子上,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桌面。 【为什么不搜查?】 谢姝不动声色,靠近那面木板墙。 离得近了些,也就能看得更清楚。 【我看到了,那枕头里面有个东西,一个足以证明李相仲来过的东西。】 谢姝垂着眸,瞄到萧翎的手又动了一下。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萧翎朝她看过来,眼神说明了一切。 白萋萋还在哭,“章三公子,你都把我这样……还不认,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章也自来桃花眼含笑,此时却是从未过的厌恶。 他竟不知一个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无耻起来,居然能到这个份上。手段之下作,比起那烟花柳巷子的姑娘也不遑多让。 “白二姑娘,我有没有约过你,你最是清楚,我有没有欺负过你,你也最是清楚。你红口白牙地诬陷我,难道不是想逼死我吗?” “章相爷,这我可要说你了,你儿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 章相垂手而立,“既然已经报官,那便依律法行事。若他真有罪,该怎么刑罚便怎么刑罚,若他没有做过的事,我相信方大人和萧大人会还他一个清白。”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看着是不着调了些,但绝对做不出来这样混账的事。 白荣不干了,“好你个章劲之,你还自诩修的是什么大儒之道。如今你儿子做了丑事还不认,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在清流文人面前装模作样!” “案子还未断定,白国公可不能信口雌黄。” “……”白荣气极,对方大人道:“方大人,你可都听见了,这事你若不能秉公办理,我必是要去陛下那里参你一本!” 他们争执之时,谢姝已朝白萋萋走去,随着她越来越近,白萋萋无端觉得紧张起来。 “月城公主,你也是女…… “我是女子不假,但首先我是个人。”谢姝神色平静,如水的目光清澈见底,仿佛能照清所有的魑魅魍魉。 白萋萋听出她话里有话,越发的楚楚可怜。 “臣女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没能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嫡母此前待臣女并不算好,纵然她被父亲休弃了,但臣女想着母女一场,还是想为她做些什么。谁知臣女的一片孝心,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 那婉姨娘也跟着哭起来,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看上去好不可怜。 【萧翎,她必是不会主动说的,但她不傻。她能答应李相仲这样的事,应是李相仲对她许了极大的好处。】 这一点,萧翎也猜到了。 他手指轻叩一下桌面,又看了谢姝一眼。 谢姝脑子里灵光一闪,须臾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明白了,你不想打草惊蛇,你想捉贼拿脏。那东西对李相仲尤为重要,对白萋萋也是如此,不管东西是谁藏在那里的,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回来。】 他没有再敲桌面,而是垂眸一笑。 然后他不知和方大人说了什么,方大人一挥手,便有人过来要把章也带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白荣惊问。 “章也是疑犯,自然要先收监,等审问查明真相之后必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我家萋儿……” 方大人道:“国公爷,令爱的事尚未查清,还请令爱暂时委屈一下。正好我在附近有个宅子,就委屈令爱先在宅子里住下。” “这怎么就不清楚了?”白荣的目的没达到,不甘地嚷嚷起来。“我家萋儿摆明被他欺负了,还要怎么查?” “国公爷,律法自有律法的道理,他既然未认罪,那便不能结案。你放心,若真是他做的,我们清风院自有一百种法子让他认罪。” 白萋萋靠在婉姨娘的身上,脸色白得吓人。 当她听到谢姝的话后,更是血色尽退。 谢姝说:“这事我既然知道了,那便不能袖手旁观。出了这样的事,最怕就是白二姑娘想不开。所以我愿意陪白二姑娘去方大人的宅子,直到结案为止。” 方大人立马表示感谢。 白萋萋哪里愿意,拼命拒绝,“臣女低贱,岂敢劳烦公主殿下。” “你我相识一场,我不嫌麻烦。” “殿下,臣女这一身的污秽……” “我知道,你确实脏了。” 人脏,心更脏。 白萋萋还想说什么,被她一句给堵了回去。 “白二姑娘不必再拒绝,你应知我并非为你,你也无需自作多情。” 说完,她望向萧翎,眉眼一弯。 【萧翎,人我会看好的,接下来看你的了。】 她眉眼这一动,如盈盈春水潋滟生波,一时美不胜收。 白荣看入了迷,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白国公,你如果再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本宫,本宫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踢!” 这还是谢姝第一次自称本宫。 白荣讪讪,“殿下误会了……” 萧翎森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谢姝道:“小殿下若是想挖人眼珠子当球踢,臣愿意效劳。” 他:“!” 第78章 …… 方大人的宅子, 离清风院不远。 闹中取静,倒也清幽。 宅子里里外外除了方大人安排的人手,就是谢姝的人。而白萋萋的身边, 只留了婉姨娘一人陪同。 母女俩所到之处,皆有人跟着。 白萋萋倒是不哭了, 眼见着处处被人监视, 只能坐着发呆。婉姨娘还在抹着眼泪, 一遍遍地控诉着章也的恶行,反反复复地泣诉着自己女儿的不幸。 一天下来, 她们不吃也不喝。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19节 天色渐黑,白萋萋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坐在院子里。 婉姨娘的声音已小了许多, 隐有几分嘶哑。 “萋儿, 萋儿, 我可怜的萋儿……” 这些话刚开始还有些感情, 到后来越发的干巴, 像是和尚念经一般。她一边念着, 一边不停窥探着周围人的表情和脸色。一旦有人多看了一两眼, 她的声音便有了起伏,听着哀切了几分。若是无人注意她们时,她便与女儿窃窃私语。 “萋儿, 我们现在怎么办哪?” 白萋萋听到她这声问话,呆呆愣愣的眼珠子动了动, 下意识去看向不远处。 屋檐下, 灯笼已起。 一桌一椅摆在台阶之上, 玉叶金柯般的少女躺在紫檀木的醉翁椅上,轻盖着白狐毛皮的毯子, 慵懒而贵气。 圆脸的丫头立于桌前,正给少女沏着茶水。茶水幽香四溢,混着琉璃盘的果香一起飘飘散散,惬意而自在。 明明同处一间宅子,一个院子,境遇却是天上地下。 白萋萋望着躺在椅子上的少女,眼底隐有些许的不甘。她咬着唇,直至将唇咬到泛白无血。五指不由得用着力,死死揪自己的衣裙。 这时一个侍卫过来,呈上一方食盒。 那食盒雕花描金,里面的佳肴更是香气扑鼻,一打开便让人垂涎欲滴。 多乐将食盒里的菜出来,摆在圆桌上。樱桃肉、蟹粉狮子头、翠珠鱼花、还有龙井虾仁等四道荤菜,再配以茄鲞和紫红玉菜等两道素菜。 “这些又是小殿下爱吃的菜,萧大人可真是贴心。” 谢姝不置可否,她深以为在拿捏人心这块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萧翎。萧翎若是想用心,必能让人在吃穿上感到舒服又妥帖。 如果照这些说来,通晓人心似乎是个极大的优点,她也因此而受了益。 送饭菜的侍卫刚退下,又过来一个侍卫。只见这侍卫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平静的神色中隐有一丝玩味。 就着灯火明月,这些精心烹制的佳肴更加美味。 她慢慢地吃着,无比闲适。 白萋萋眼底的不甘更甚,嘴唇都快咬出血来。 婉姨娘嘶哑的声音有气无力,“萋儿,萋儿,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姨娘,……想问问章三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也是世家高门里的姑娘,他怎么能如此作践我?”白萋萋终于出了声,凄切而悲苦。 “他为何如此,你心知肚明。” 谢姝冷冷地开口,然后在白萋萋藏不住的怨恨中到了跟前。 她微俯着身,讥诮地看着白萋萋。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你实在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世家高门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更没有必要摆出这副被人欺负了还无处伸冤的可怜相。” “月城公主,你对臣女全是偏见。当初因为臣女那嫡姐,你对臣女生了误会,而今你已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还是对臣女没有任何改观?” “我倒是很想对你改观,但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高看不起来。你当知世间真的有不透风的墙吗?但凡你做过什么,必会留下痕迹。” 且不说这一次的事,便是上回在王府时,她想置自己的嫡姐于死地已是恶毒至极。纵然白蓁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码归一码。 白萋萋心虚低头,“臣女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婉姨娘又哭起来,“公主殿下,我家萋儿受了这天大的委屈……” 谢姝不看她,目光不离白萋萋,“前几日,我在一家茶楼喝茶,恰好看到你和一名男子进了那家酒楼。” 白萋萋闻言,猛地抬头。 “你……” “若是我猜得不错,他是不是对你许了天大的承诺?” “你……” “你不必如此惊讶,这并不难猜。能让你如此不计清白与名声豁出去的东西,要么是泼天的富贵,要么是无上的荣耀与权势。他是不是告诉你,无论将来你嫁人与否,他都会兑现自己的诺言,让你成为第二个敬贤皇后。” 敬贤皇后是大胤第一位皇后,也是李氏第一位摄政监国的皇后。她的贤德名声代代传颂,自来被奉为天下女子表率。但最为让世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她的贤名,而是她二嫁女的身份。 自她以后,便打破了二嫁女不能入皇族的规矩。 “……是怎么知道的?”白萋萋的脸白的吓人,眼中满是惊愕之色,这是她和那个人床笫之间的私密话,旁人如何能知。 她惊疑着,愕然着,又不敢置信着。 谢姝但笑不语,“你信了?” “我……” 白萋萋当然信了。 她不信,还能如何? “他为了让你相信他,必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赠予你,以做信物。你等了一天,他始终未露面,也不曾捎消息给你,反倒有空回到酒楼去找东西,你猜他找的是什么?” 方才第二个侍卫传递给谢姝的消息,正是有关李相仲。 李相仲悄悄回到酒楼,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当他在那雅间之中四处找寻时,被一早守在那里的萧翎和方大人逮个正着。 当时萧翎的手上,正拿着他要找的东西。 他一见那东西,整个人都傻了。 而今,白萋萋听到谢姝的话,也傻了。 “不,你……们怎么知道的?” 谢姝自然不会告诉她具体的内情,“苟合之情,岂能当真。便是信物,亦不过是陷阱里的诱饵。就算你真的算计成了,如愿赖上了章也,你真以为他将来会兑现承诺吗?” “……会的,他会的,他说过我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如果不是他处处被自己的庶弟掣肘,如果不是我的出身不够,他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娶我!” “他不会娶你,现在不会,将来就更不会。你若真想和他在一起,抛开正室的身份,眼下倒是极好的时机。” 婉姨娘显然是知情的,听到谢姝的这番话后,拼命地朝白萋萋使眼色。 白萋萋心犹不甘,“……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可以不听,等到对质之时,若是我没有料错的话,他一定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头上。看在你我同为女子的份上,我才会好心提醒你,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说完,谢姝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夜风已起,凉意渐深。 事关皇孙,势必要捅到景元帝面前。 景元帝面沉如水,在听完方大人的叙述之后勃然大怒。 他怒指着跪在殿中的李相仲,“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相仲被逮了一个现形,虽极力解释自己确实在酒楼过了夜,却丝毫不知隔壁发生了何事,但面对方大人说的床铺上残留的男女欢好的痕迹一事时,无法自圆其说。 他想说许是白天那雅间也住了人,又被方大人一句事发之后那雅间就被清风院掌控之后无言以对。 章也喊着冤,“陛下,臣不曾与那白二姑娘有约,也不曾与那白二姑娘行过苟且之事。若有半句谎言,臣愿以死谢罪!” 章相也在,道:“臣愿担保,若这个不孝子有半句谎话,我章家满门愿以死谢罪!” “父亲……”章也双手成拳,桃花眼中满是悔恨。他若是再小心一些,若是再警醒一些,又何至于让父亲如此。 景元帝气得头昏脑胀。 他指着李相仲的手指都在发抖,忽地转向了安王。 安王大半夜的被急召入宫,脸色也不好看,“父王,您保重龙体。事情还没弄清楚,未必就是仲儿的错。” 萧翎上前,行礼,道:“陛下,可要传白氏?” “传!” 很快,白萋萋被带上来,与她一起的是谢姝。 看到谢姝,景元帝愣了一下。 谢姝解释过后,他便示意谢姝退到一边。 经过一天不吃不喝的煎熬之后,白萋萋看上去更加的楚楚可怜。她软软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陛下,臣女,臣女有罪,臣女有罪!” 方大人得了景元帝的眼色,问她,“白氏,你何罪之有?” “臣女最近忧心嫡女,伤心过度,脑子不时犯糊涂。昨晚不是章大人约了臣女,而是……她眼神怯怯地看向李相仲。 李相仲还想否认,就看到她用帕子抹起眼泪来,那帕子绣工精美不是凡品,但尤为令人侧目的是它的明黄之色。 “臣女与大殿下两情相悦,情到浓时失了分寸。臣女乏累之后离去,不想身体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便折返回去打算歇一歇。谁知认错了门,进了章大人的房间,更没想到一时晕了过去,等醒来后惊慌失…… 听她这么一说,峰回路转。 李相仲面色不断地变幻着,一时青一时白一时黑,尤其是听到她说起两人相处的种种细节之后,脸都快挂不住了。 他先前还否认来着,这下无异于自打耳光。 不等他为自己辩白,太监来报,说是梁国公求见。 梁国公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庶女孟离。 当孟离和白萋萋一样诉说她和李相仲相识相处的种种时,李相仲的脸面已经掉到了地上,再也捡不起来。 “陛下,臣女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一时糊涂失了清白,若是大殿下不要臣女,臣女就只能一死!” 说完,她便要往雕龙包金的柱子上撞。 谢姝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她哭着,凄凄惨惨。 梁国公是又气又臊,老脸通红,“陛下,臣教女无方,臣该死!” 景元帝何尝不是又气又臊,他生平所求便是史书留芳,被世人称之为明君圣贤。而今他的长孙,竟因女色被人指责,他这个当祖父的焉能好受。 安王也气,却不得不替自己的儿子擦屁股。 “父皇,仲儿向来稳重,许是在情之一事上太过懵懂,这才铸成大错。儿臣以为,好在男未婚女未嫁,又都是两情相悦,不如将这二女一起接进王府,也算是成全了他们的情意。” 他说的是接进王府,而非娶。 梁国公不乐意了。 他的女儿再是庶出,也万没有为妾的道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0节 “陛下,我孟氏一族从未出过小妇女,臣不同意!” 白萋萋嘤嘤地哭着,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做妾。 但白荣不比梁国公,一见捞不着好处跑得比谁都快,所以并没有跟着进宫,而是称病躲在国公府里,任白萋萋一人面对。 梁国公想让自己的女儿当正室,安王却不乐意。在安王看来,未出阁便已失身的女子不堪为妻。 “梁国公,我安王府的世子夫人,岂能是品行有污有人?” “安王殿下莫不以为,是臣的女儿自己污了自己?” 梁国公这话怼得好。 谢姝不免对他高看了几分。 这时她忽然感觉萧翎的神色起了变化,紧接着她就听到李相仲的声音。 李相仲对景元帝道:“皇祖父,孙儿知错了。孙儿于情之一事上确实太过懵懂,这才有了今日之错。孙儿有错,白氏和孟氏亦不是清醒之人。若她们之中一人成了孙儿的正室,孙儿日后岂不是依旧懵懂。所以孙儿想娶一通透明理之人,孙儿恳求皇祖父,替孙儿与月城妹妹赐婚!” 谢姝:“!” 众人皆惊,齐齐看向她。 她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李相仲的无耻,这个渣男哪里来的脸求娶自己! 李相仲所用的套路都是一致,先是设计英雄救美,然后假借保护之名送出私令,得到别人的芳心之后又是毁其清白,再操控她们物尽其用。 这也叫懵懂?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个李相仲,真是恶心到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我都当面拆穿他的真面目了,他居然还要娶我,分明是想报复于我!】 萧翎岂能不知道李相仲的龌龊心思,道:“陛下,大殿下情债未清,声名不正。大胤律法有云:法不容情,天子亦然。大殿下既犯了事,如何能反被赐婚。若是传扬出去,律法何以正民心!” 景元帝眯了眯眼睛,威严之中又有几分思量。 一殿寂静,气氛诡异。 良久,他问谢姝。 “月城,你意下如何?” 谢姝想。 帝王之心最是难测,李相仲再是不堪,那也是陛下的长孙。而她再是看上去得宠,也不过是个外姓人。若陛下真心疼她,便不会将这个问题抛给她。 所以这或许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如果让她嫁给李相仲这样的混蛋,无异于置她于死地。既然人都要死了,那么所谓的吃不死人的毒点心倒是可以吃上一吃,或许还能逃出生天。 她半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萧翎,完了,陛下这么问我,应该是有些意动。我娘告诉我,若是不吃有毒的点心会死,那便去吃。如果我现在不得不吃,怎么办?】 这话在心里刚过,她就看到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心口的闷堵一下子就散了。 【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我还是要郑重地问一问你。你可愿意?】 她不知萧翎此时的想法,更看不清萧翎的身体,自然不知道萧翎的身体已僵,血却在沸腾欢呼。 半晌,她看到萧翎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我愿意。 第79章 众目注视之下, 她缓缓抬头。 视线所及尽是辉煌瑰丽,那世间最至尊荣耀的龙椅之上,是整个大胤的天。天意难测更难违, 这种感觉在此时尤为深刻。 “回陛下的话,臣女年幼, 不敢擅自私定终身, 一应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陛下也是臣女的长辈, 原本陛下做主亦可。然臣女听祖母提过,臣女与萧大人自小有婚约, 后因两家渐行疏远而搁置。近些日子祖母与镇南王府的太妃娘娘再续情义,婚约之事又被重提。此事千真万确, 臣女不敢隐瞒。” 这话一出, 所有人又看向了萧翎。 萧翎道:“陛下, 此事臣也知情, 因着婚约还未过明路, 两家长辈不愿声张。但婚约一事千真万确, 还请陛下明查。” 景元帝皱着眉, 抚着短须, 谁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除了萧翎。 萧翎从他的心声中听出了迟疑与惋惜,迟疑是怕伤了他与长公主之间的兄妹情意。惋惜是痛心于自己长孙的荒唐,想着若是能娶一个通透明理的正室, 这个长孙或许还能迷途知返。 人心之复杂,从来都不单一。再是良善如明灯之人, 光影之下自有阴暗面。帝王之心更为深沉, 江山社稷与朝堂权衡往往远胜于骨肉亲情。 “皇祖父, 婚约一事或许只是皇姑祖母当年的戏言而已,否则那假郡主还在时, 怎地未曾听她提起过。”李相仲走出了这一步,已然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他恳求着景元帝,“孙儿爱慕月城妹妹,还请皇祖父成全!” 说完,伏地不起。 景元帝眉头皱得更深,威严而凌厉的眼神似在权衡什么。 谢姝都快被恶心吐了。 姓李的渣男豁得出去,难道她就豁不出去吗? 她深吸一口气,道:“大殿下爱慕我?我怎么听着瘆得慌。前些日子大殿下当街制服那发狂的马,事后又要将自己的私令送给我。这路数与大殿下对孟二姑娘和白二姑娘的一样,敢问大殿下将我当成了什么?” “月城妹妹,我对你的心意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不过是我没有收你的私令,没有被你骗了清白之后,用一块明黄的帕子打发罢了。” 白萋萋的手里,还捏着那明黄色的帕子。那帕子与孟离那日怀里掉出来的一样,都是在与李相仲有了肌肤之实后得到的。 听到谢姝的话,白萋萋低声啜泣起来。 孟离原本是真心痴恋李相仲,甘愿被其指使利用,如今看穿了他的真相面,痛苦失望之余,自有一番悔恨在心头。 她没有哭,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李相仲不看她,也不看白萋萋,此时满脑子都是谢姝。一是如何报复自己所受到的羞辱,二是事成之后如何折磨谢姝。 “皇祖父,除了月城妹妹,孙儿谁也不娶!” 这是威胁! 萧翎立马回应,“陛下,大殿下明知月城公主与臣有婚约,还执意如此,分明是想强抢臣妻!请陛下为臣做主!” 【萧翎,我还不是你妻子呢,怎么就强抢臣妻了?】 谢姝心里这么反驳着,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并不讨厌。 她冷冷地看着李相仲,“大殿下,请你不要再为难陛下!陛下是一国之君,肩负大胤江山与天下万民,励精图治殚精竭虑不敢有一日懈怠。你身为皇孙,不思量为君分忧,反倒借着自己皇孙的身份四处骗色,你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吗?你对得起陛下吗?” 李相仲怒极,龌龊的念头越来越疯狂。 “月城妹妹,只要你嫁了我,我一定改,我一定改!” 只要嫁了他,他自有法子将这个女人训得服服帖帖! “大殿下,你何必自欺欺人。你说你懵懂,却能骗得白二姑娘与孟二姑娘失心又失身,这真的是不懂吗?这根本是在作恶!如果你真的不懂却知道怎么祸害人,那就是又蠢又坏!” 一声祸害人,一声又蠢又坏,已将李相仲的老底扒得干干净净。 “月城妹妹,你别以为我心悦于你,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李相仲咬牙切齿,“皇祖父,她看不起孙儿,一点脸面都不给您,枉您还如此看重她,不仅封她一个外姓女为公主,还赐了两座城池给她当封地,她这是恃宠而狂!” 得不到就毁掉是吗? 真是太好了! “陛下,大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父母早亡,多年来飘零在外,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余生原本只想着好好孝顺祖母,不给李家和霍家的列祖列宗抹黑!如若大殿下非要说臣女蔑视君王,恃宠而狂,那臣女只能以死谢罪!” 死是不会死的,她更不会为了一个渣男去死。 【萧翎,等会记得拦着我!千万别让我假戏真做了。】 当她毅然决然地要撞柱时,萧翎身形一动堵住了她的去路,她一个收力不及,狠狠撞在对方的身上。 【我让你拦着我,没说让你当墙让我撞!还有你身上怎么这么硬,撞得我鼻子都快歪了!】 这人看着温润如玉皎皎君子的模样,没想到身材还挺有料。如果不是要做戏,谢姝必定要摸一摸自己的鼻子有没有被撞歪。 她心里的声音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娇嗔,而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凛然。 “萧大人,你别拦着我!” 萧翎:“……” 这简直是在要他的命! 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不能失礼,一是怕君王翻脸无情,二是怕坏了谢姝的名声。他双手张开着将自己当成了一堵移动的墙,不敢主动与谢姝身体接触。 “小殿下,你切莫如此。陛下圣明,定会为你做主。” “可我……不想陛下为难。” 【他可是李相仲那个渣男的亲祖父,相比这个外甥的女儿,他肯定更心疼自己的孙子。】 景元帝不知她腹中言语,更不知她和萧翎之间不为人知的互动。眼见着事情闹成这样,帝王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抹黑。 这样的时刻,李相仲居然还不死心。 “皇祖父,你看他们…… “他们怎么了!” 一道饱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长公主沉着脸进了殿。她因为走得急,气息有些不稳,但握着龙头杖的手却未抖一下。 她给陛下行了礼,又质问李相仲。 “仲儿,你告诉我,他们怎么了?” 李相仲心头大恨,出口的话却是,“皇姑祖母,求你成全我和月城妹妹!” 长公主虽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自己的孙女一脸悲愤的样子,以及那明显是要撞柱的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怒极,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龙头杖,不由分说朝李相仲打去。 一边打,一边骂。 “你个混账东西,在外面祸害了别的姑娘还不够,还想祸害我的娇娇!逼娶不成,还想逼死她,你是不是想要我把这条老命也给你!”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1节 她本就是习武之人,打起人来精准狠。 安王欲阻止,也挨了好几下。 李相仲被打得受不住,四下逃窜。 一时之间,殿内全是又打又骂的声音。众人见陛下都不拉架,谁也不敢在这样的时候去触长公主的霉头。 长公主是安王的姑母,又是李相仲的姑祖母,安王被她打了,也就打了,李相仲被她打了,那更是打了就打了。 梁国公恍惚记起,这位长公主殿下以前是何等的飒爽英姿,又是何等的护短。早年他年少时,曾经不止一次羡慕过霍擎有一位爱儿护儿的母亲。 长公主出够了气,这才收手。 她走到谢姝面前,谢姝适时扑进她的怀中。 “娇娇不怕,祖母在呢。我李央这辈子就你一个孙女,谁要是敢算计你,想害你,那就是想要我的命!便是我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 说完,她又向景元帝请求。 “望皇兄念在霍家就剩这一点血脉的份上,允许臣妹自己给这个孩子张罗亲事。” 景元帝头疼起来。 唯一的亲妹妹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把他也给怨上了。 他嫌弃地看着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李相仲,又是痛心又是怒其不争。这个长孙平日里看着还不错,怎地行事如此之不堪,险些坏了他们的兄妹之情。 “老二,你还不快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带走!” 这声老二,是在叫安王。 安王也气李相仲给自己丢脸,却又不能不管自己的儿子。 “仲儿,你还不快给你皇姑祖母赔礼道歉?” “免了!”长公主一挥袖,“我老婆子当不起他的礼,你让他以后少动歪心思,若是让我知道,我必会不轻饶了他!” 安王连连称是,越发没脸。 景元帝有意安抚自己的妹妹,问:“方才这两孩子说你与萧太妃有意结亲,可否要朕为他们赐婚?” 长公主一听这话,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孙女。 她的娇娇儿,这是开窍了? 她又看向萧翎,暗道这两孩子莫非…… 而萧翎,此时所有注意力全在谢姝。 谢姝没怎么犹豫,毕竟一开始是她要利用萧翎,眼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和萧翎的亲事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赐婚是荣耀,不要白不要,但还是要问问另一个当事人。 【萧翎,你愿意吗?】 萧翎心道,他都快愿意死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动了一下手指。 得到他的回复,谢姝轻轻朝自己的祖母一点头。 长公主顿时喜上眉梢,“臣妹但凭皇兄做主!” 景元帝见终于哄好了自己的妹妹,龙颜终于展露出一丝笑意,当即下旨为谢姝和萧翎赐婚。 天子金口玉言,尘埃落定。 谢姝的心情异乎寻常的平静,丝毫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纠结。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惧怕无时不刻的被人窥探着内心。 难道是习惯了? 不能吧。 这样的事也能习惯! 其实可能真是习惯了,若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放松。譬如此时,她胡思乱想着,压根没在意自己的心思全落在了萧翎的掌握之中。 萧翎唇角扬起,很快又压下。 趁着气氛缓和之时,梁国公出声为自己的女儿争取李相仲的正妻之位。不管他此时如何看不上李相仲,却已没有任何的退路。 “陛下,臣惭愧,没能教好自己的女儿,害得她被人三言两语就骗去了清白。恳请陛下看在我们孟氏一族忠君不二的份上,给臣的女儿一条活路。” 说实话,谢姝对他印象不错。无论他有没有私心,就冲他能为自己的女儿出头这一点,便比那白荣之流不知高尚多少。 孟离越发羞愧自责,抽泣不已。 白萋萋也跟着哭起来,“陛下,求您也为臣女做主!”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任何的退路。 李相仲失了算计,眼睁睁看着谢姝和萧翎被赐了婚,嫉妒使他面目全非。他的脸面已被人撕破,还扔在地上践踏,他索性破罐子破摔。 “皇祖父,这事并非孙儿一人之错。若非她们生性放荡,又岂轻易就将清白给了孙儿。孙儿有今日,全是受她们迷惑。” 景元帝的头更疼,气得不想再看到这个孙子。 “孟氏为正,白氏为侧,退下吧!” “皇祖父!”李相仲不甘。 安王今日丢尽了脸,赶紧将他拉出去。 众人出宫时天际已隐有一丝光亮,灰白色的光透过云层,似天眼乍开睨视着天地万物,初时漫不经心,尔后曙光漫天。 那光照进人间,无论黑白炫彩,一时铺陈开来。不管表面浮华绚丽,还是内里乌烟瘴气,这一切于天地而言不过是朝夕的转变,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谢姝望着萧翎,那张玉面隐在光线之中,乍阴乍阳正邪难辨。如这晨曦之时的风云涌动,明明难以琢磨,却又让人不觉害怕。 从此,他们便是一路人。 萧翎将她和长公主送上马车,然后目送怪车驶离。 长公主为尊,其他人也一同恭送。 等到公主府马车走了,晨光将所有人难看的脸色照得一清二楚。 萧翎向安王和梁国公告辞,顺道恭喜他们。 他又看向李相仲,“恭喜大殿下妻妾和美,大喜之日臣必定上门讨杯喜酒喝。” 李相仲也不装了,越看他越觉得碍眼,“萧翎,你是不是很得意?” “大殿下若是指陛下赐婚之事,那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陛下恩德,臣感激不尽,也欢喜不尽。” 萧翎说这话时,双手朝皇宫一拱。 谢了皇恩后,他声音低了一些,对李相仲道:“今日这事说来还得感谢大殿下,大殿下恐怕不知,臣一直属意月城公主,纵有婚约一说,但月城公主对臣始终不在意。若不是大殿下衬托得好,臣也不能这么快如愿。” 李相仲气得脸都快歪了,“你……” “臣与月城公主大婚之时,还请大殿下记得来喝喜酒。” “萧翎,你欺人太甚!” “彼此彼此。” …… 折腾了一宿,谢姝确实累了。 一回到公主府,她立马洗漱睡下。 这一觉睡得是昏天暗地,醒来之后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望着繁复精美的帐顶,发呆了好一会儿。 多乐听到动静进来,声音都透着欢喜。 “我的小殿下啊,你可算是醒了。今天喜事连连,先是宫里来人,传了你和世子爷赐婚的圣旨,接着镇南王府的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就来了……” “怎么不叫醒我?” 她的圣旨,她得去接旨啊。 “殿下心疼你,让我们别叫你。”多乐一边侍候她穿衣,一边絮絮叨叨,“奴婢瞧着殿下似是有些不太开怀,定是舍不得你。” 琉璃镜中,映出她此时的样子,也照出她身后的富丽堂皇。 短短数月,经历太多。 从谢家到公主府,她还没来得及和祖母好好相处,转眼就要嫁人。她经历两世,换了人间,换了天地,又接连换了爹娘,无论什么环境她似乎都适应得不错,但祖母呢? 祖母年纪大了,失去的又太多,如果她嫁了人,这偌大的公主府便只剩祖母一人,祖母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孤独寂寞? 她是公主,驸马理应随她同住。但镇南王府与公主府情况差不多,若萧翎成了上门的驸马,那老太妃和王妃怎么办? 思及此,她一连叹了好几声。 万分纠结之时,她半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已将萧翎会读心的事抛之脑后,所有忧烦之事也毫无关系。 收拾妥当后,她出了还巢院。 快近正殿时,透过雕花的门窗,她一眼看到了坐在主位的祖母。祖母正和老太妃正说着什么,看上去不仅不伤感,反而一脸的欢喜与期待。 等她走得更近一些,殿内的声音传了出来。 “快,快去取皇历!”这是祖母的声音。 很快向嬷嬷就将皇历取来,呈到祖母手上。祖母急切地翻看着,然后一指皇历,“芷娘,你来看看,这个日子不错,离得最近。” 老太妃凑过去一看,当即笑眯了眼。 “恰好半个月后,确实是最近的好日子,臣妇也觉得极好。” “那就这么定下了。”长公主道。 谢姝:“……” 发生了什么事?说好的舍不得她,说好的黯然伤感呢? 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第80章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2节 这时长公主看到了她, 笑着让她过去。 她一进殿,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个慈祥怜爱, 一个欢喜喜爱,二人皆是笑容满面。 等她见了礼, 老太妃问她有没有睡好, 镇南王妃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作害羞状, 一一回答着。 长公主脸上的笑一直挂着,无比欣慰。 女子得嫁良人, 若还能得婆家看重与喜欢,远胜过一切虚名与富贵。 她的娇娇儿啊, 谁会不喜欢呢。 谢姝乖巧地坐在她身边, 很快便知道几位长辈之前那般高兴的原因。一是几人商议好, 谢姝和萧翎成亲之后, 或是住在公主府, 或是住在镇南王府, 她们都可以跟着一起住。二是她们想趁着自己现在身体还算硬朗, 欲结伴出京游玩。 一听她们的打算, 谢姝便明白了。 所谓的游玩并不是真正的游山玩水,她们的目的地必是乾门关! 老太妃和王妃一个十三年没见过儿子,一个十三年未曾与丈夫团聚过。而长公主则是想重走儿子生前的足迹, 看一看儿子誓死守护的地方。 “祖母,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去?” 谢姝这话才一出口, 立马受到三位长辈的反对。 长公主说:“你们成家之后, 就是萧家和霍家这一代的家主, 家主岂可随意离开?” 就算他们不是家主,也不可能离开。镇南王拥兵边关, 再是忠心耿耿,皇帝也未是完全放心,所以萧家必须有家眷留京以作掣肘。 这点长公主知道,老太妃和王妃亦是心知肚明。 老太妃笑眯眯地道:“娇娇,你不用担心我们,有那么多侍卫跟着呢。我和你祖母年轻的时候就想出去走一走,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年纪大了,再不出去恐怕就走不了了。” 说着,她和长公主相视一眼,既有期待,又有怅然。 人生将尽,时日已不多。 有些事有些遗憾,她们也该去做了。 “翎儿他爹一去十几年,我怕我这把老骨头等不到他归京的那一天。他回不了家,那我就去看他。” 镇南王妃嘴上虽不说,但夫妻一别十几年,她又岂会真的不思不念。 “寒冬将至,若不然明年开春再走?”谢姝又建议道。 乾门关苦寒,祖母和老太妃年岁已高,未必能挨得住。 长公主拍着她的手,“娇娇,你父亲离开多年,再无归期,祖母想去看他,已经等不及了。” 当年霍擎战死,死后尸骨按其遗愿葬于乾门关。 思及亡父,她瞬间泪目。纵然父女情缘仅四年,且聚少离多,但霍擎给予她的父亲足够温暖她一生。 良久,她轻轻点头。 “那祖母就去吧。” 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但她还有养父母。生恩难忘,养恩亦不能忘。所以成亲这样的大事,她想亲自告诉谢家的养父母。 一进举人巷,熟悉感扑面而来。 巷子看似未有任何的改变,历经沧桑风雨的牌坊依旧屹立着,俯看着牌坊底下这条巷子里的人生百态与悲欢离合。 张阿嬷的身影是牌坊底下的一道风景线,嗓门还是那么的亮堂。当马车经过时,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咱们的月城公主回来了!” 一声月城公主,惊动四方。 多乐在热闹声中将点心递给她,乐得她咧着嘴笑。这一笑露出了豁着牙,皱纹也比过去深了几分。 她不停地说着“恭喜月城公主”“老婆子我也跟着沾光了的话”,还不忘向旁人炫耀她手里的点心。 马车未停,一直到谢家。 叶氏听到动静,欢喜地迎了出来。 谢姝和萧翎被赐婚的事早已传开,她不知具体内情,自从听到消息后一直忧心谢姝对萧翎无情,恐怕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关上门,阻隔着了街坊们羡慕的目光。 因着谢姝来之前未提前知会,是以家中只有叶氏和谢则美母子。距离上次谢姝回家已有些日子,谢则美一见她就粘着不放。 小胖手掰着指头算,然后两只手都举起来,“二姐,你都这么多天没回来了!” “这么多天啊,那确实是有些久了,二姐该罚,现在就给你赔罪。” 谢姝说的赔罪,就是各种各样好吃的点心。 长公主府的点心比之镇南王府的点心更胜一等,大多都是宫廷里的方子,看着精致无比,闻着更是香气盈鼻。 谢则美咽着口水,装作大人的模样,“既然二姐如此诚心,那我就收下了。” 他学着谢十道平常的样子,一手摸着下巴,一手背在身后,惹得叶氏和谢姝都笑起来,直呼他是个小机灵。 叶氏甫一见女儿时,见谢姝面上并无愁容,心下已经略定。如今看到她笑得毫无顾忌,一如从前的样子,越发安了心。 等到谢则美沉浸在美食中时,母女二人说起体己话来。 谢姝将定亲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听到白萋萋意欲嫁祸给章也时,叶氏惊呼连连,等听到背后指使之人居然是李相仲时,她更是瞠目结舌。 最后听到李相仲居然请陛下赐婚时,她气得咬牙切齿,一股脑把生平能说得出来的脏话全倒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无耻的人?他……是皇孙哪!” “人心之坏,可不分贵贱。” “幸…… 是啊。 幸好。 谢姝心道,幸好有萧翎。 叶氏气得心口疼,好半天才缓过来。仔细思量这门亲事的由来,竟是被人逼迫到无路可退之故,一时心疼又一时担忧。 “娇娇,这门亲事你可愿意?” “娘,我愿意。” “那就好。”叶氏这才真正安心,看着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儿,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慈爱与不舍。“上回你说的那个有毒的点心,现在如何了?” 谢姝抿唇一笑,倒也大方,“吃了。” 叶氏先是讶然,尔后恍然大悟。 原来萧世子就是那有毒的点心! 但怎么就有毒了呢? 谢则美正吃着点心,小耳朵听了点心二字,黑葡萄似的眼睛灵活地转向了他娘和他姐,“二姐,你吃了什么点心?好不好吃?” 叶氏:“……” 谢姝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 谢则美已迈着小短腿过来,左瞅瞅右瞅瞅,也没看出点心在哪里。“二姐,有毒的点心是什么样的?……也想吃。” 这个小吃货! 谢姝忍俊不禁,替他擦了擦嘴边的点心屑子,“有毒的点心不能吃。” “那二姐为什么能吃?” “因为二姐也有毒啊,以毒攻毒,所以那点心只能二姐一个人吃。” 叶氏闻言,哭笑不得。 什么也有毒,还以毒攻毒? “你个促狭鬼,又戏弄你弟弟。” 谢姝笑起来,“戏弄弟弟要趁早嘛。” 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从前,一切都不曾改变,她还是谢家的二姑娘,爹娘口中的乖女儿,弟弟们眼里爱戏弄他们的二姐。 但事实是,这样的时光已一去复返。 “二姐说的对,弟弟就是用来戏弄的。” 少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很快谢则秀走了进来。他显然走得急,额头还能看见汗意。他正在学堂上课时,忽然听到有人说二姐回家了,他赶紧向管夫子请假,一路狂奔而来。 谢姝看着他,笑容中隐有几分酸涩。 “我们秀哥儿又长高了。” 谢则美人小鬼大,口齿倒是伶俐,嘴皮子十分利索地说起了刚才的事。“哥,二姐说那有毒的点心只能她吃。” 谢则秀已经懂事,自然知道自己二姐口中有毒的点心并不是真正的点心。 他有些担忧,“二姐,你明知有毒,为何还要吃?” “因为不吃会死。”谢姝笑着说。 谢则美不明就里,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二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的点心都给你吃,我不要死!” 她:“……” 叶氏一把将小儿子拉过去,“你二姐的意思是她离不开有毒的点心,不是真的会死,娇娇,你说是不是?” 离开萧翎会死吗? 谢姝问自己。 她发现自己居然回答不上来。 “是这样吗?”谢则秀也问她。 她在三人的目光中,慢慢点头。 谢则美一抹眼睛,又拍拍自己的肚子,“二姐,我也离不开好吃的点心。” 小孩子的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蹬蹬”地将盒芙蓉酥捧过来,献宝似的给了自己的娘和二姐哥哥每人一块,并催促他们赶紧吃。 几人吃着点心,气氛瞬间轻松。 正热闹着,刘婆子进来禀报,说陈夫人来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3节 一听到陈夫人的名字,叶氏敛了笑意,看向谢姝。 很明显,薛氏这个时候上门,必然是知道谢姝回了谢家,所以她要见的人不是叶氏,而是谢姝。 谢姝想了想,让她进来。 一段时日不见,她憔悴了许多。 曾经交好的两家人,如今已是陌路。她的已不复从前熟稔随意,神情间也尽是拘谨与忐忑之色。 请过安后,叶氏示意她坐下说话。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谢姝一眼,在听到谢姝说“坐吧”之后,这才堪堪地半坐着。 “臣女早就说过公主殿下是个有福气的,听说公主殿下被赐婚给了萧世子,臣妇打心底高兴。” “陈夫人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 薛氏表情一讪,“……臣妇也算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多日不见公主殿下,想着来给公主殿下请个安。” 谢姝不会读心,却也知她绝非只是来看自己。要么是有事,要么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对外释放谢家与陈家和好如初的信号。 真正说来,陈家的所作所为都能理解,所以谢姝才会见她。 但仅此而已。 她告辞后,叶氏长长叹了一口气。 等到谢十道回家,一家人又团聚。 听说薛氏今天来过,他也是一声叹息。 说起陈家,夫妻俩都是心情复杂。毕竟陈大人之所以晋升无望,是被自己女婿的兄长给截了去。而陈家与白家的那门亲事,如今更是说不出来的糟心,为此陈家没少被人笑话。 “听说那白家大姑娘一直催着要进门,见天的缠着颂哥儿不放。”叶氏摇着头,她还没见过哪个高门大户的姑娘会那般行事。 那白家啊,真是内里一团龌龊。 嫡女不堪,庶女更不堪。 谢十道是男子,心思没那么细,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对陈颂尚有余情,在听到这话之后,频频给自己的夫人使眼色。 叶氏没看见,急得他连连咳嗽提醒。 谢姝又好笑又感动,道:“爹,我没事。我对陈颂本来就没有男女之情,因着以前两家交好才有了来往。” “那就好,那就好。”谢十道感慨着,“萧大人是破案奇才,陛下极为赞赏。我瞧着他对你很是上心,这门亲事又是陛下赐婚,……愿意?” “爹,我愿意。” “愿意就好,愿意就好。” 他是男子,又是父亲,能问出这样的话已是极限,所以听到女儿说愿意之后,反倒自己闹了一个大红脸,但心里却很高兴。 父女二人说话,叶氏已去张罗饭食。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刚吃完晚饭,萧翎来了。 他一身常衣,未着官服,夜色烛光之中分外的皎如玉树。 谢十道赶紧上前,与他寒暄。 谢姝注意到他在与父亲说话时,狭长的眼尾不时往他们这边看。看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娘和秀哥儿。 哪怕仅是一个眼神,已让谢则秀感觉到压力。 “二姐,你有没有觉得萧大人的眼睛好像能将人看透?” “或许吧。” 谢则秀:“……” 从小到大,这种感觉他只在二姐面前感受过。二姐最是敏锐聪慧,无论他想藏什么东西都能被一眼看穿。 他皱起眉来,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窥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所以二姐说萧大人是有毒的点心,难道是因为萧大人更厉害吗? 这时谢则美冒了出来,迈着小短腿朝萧翎走去,手里还举着一块点心,“给你吃,这点心没毒。” 萧翎接了他的点心,还道了谢。 他学着谢十道的样子,摆着手,“不用客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对,我们是一家人。”萧翎说这话时,看向谢姝。 【看我干嘛,没毒的点心你还不快吃。】 他压了压嘴角,将点心送入口中。 时辰已不早,谢姝辞别父母弟弟。 一出门,她就看到不远的暗处有一个人。 那人的身影很熟悉,正是陈颂。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情复杂。 陈颂也在看她,目光因为在暗中而大胆。 那个曾经叫他陈大哥的姑娘,如今已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明知道已经完全没可能,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听到谢姝回了谢家的消息,他就不管不顾地赶来。 他痴痴地望着,心想着哪怕一眼也好。 忽然他看到萧翎冰冷如刀的眼神扫了过来,浑身不由得僵硬。 “陈公子,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你就不能当没看见吗?叫他出来做什么?】 谢姝不解。 但她很快就知道萧翎的意图:宣示主权! 萧翎对陈颂道:“我与小殿下的婚期已定,就在半个月后,到时候陈公子若是有空,可以来喝一杯喜酒。” 陈颂低着头,双手握紧。 半个月后,这么急吗?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谢家人,之前听到谢姝告之婚期时,他们也觉得太急。如今看到萧翎这般做派,自然便以为是他催得太紧。 他在众人的注视之中亲自扶着谢姝上马车,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如今的关系,以及他们即将成为的关系。 谢姝被他这先是宣示主权,后又秀恩爱的一通操作弄得哭笑不得,却也由着他去。 告别谢家人,马车驶离。 一直到拐弯之时,陈颂还在原地。 谢姝收回视线,转头就对上萧翎幽幽的目光。 “怎么是你来接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想你了。” “……” 他们昨天才见过,想什么想啊。 这男人简直是随地开屏! “我若是记得不错,定亲之后的男女不宜相见吧。” “约定俗成的规矩,守它作甚!” “那皇族的规矩你总得守吧。”谢姝想到一事,眼波流转。“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哪怕我们是夫妻,你想见我也得有召。” 君臣有别,凌驾于夫妻之上。她真正想表达的是,哪怕他们成了夫妻,有些事暂时也是不行的。 这话里的意思,萧翎一听便知。若是他想入她的罗帐,必须她同意。所以哪怕两人成了亲,也不能有夫妻之实。 他眉眼低了下来,气息逼近。 她感知到危险,身体往后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萧翎,我还没准备好。你想要的天天活春宫,能不能缓一缓,好吗?” 这声音娇软中带着一丝可怜,瞬间入骨。 萧翎眼底的幽火乍起,骨头缝都在叫嚣着不同意。 “好不好?” 这一声更是带着乞求与撒娇,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仿佛感觉压在心底深处的巨兽冲了出来,正贪婪地垂涎着近在咫尺的美味,恨不得一口吞食入腹,然后嚼得连渣都不剩。 那个不字在他喉咙滚了又滚,最后出口的却是另一个违心的字。 “好。” 第81章 …… 马车刚到公主府, 便看到李相如从里面出来。 一身锦衣华服,气色不错,看上去一脸的春风得意。 安宁两王明争暗斗多年, 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也不肯被压一头。因着李相仲的事, 朝中弹劾安王的折子多了许多。安王父子被世人诟病, 对宁王父子而言自然是喜事一桩。李相如本就是张扬的性子, 岂能不喜形于色。 他望着先下马车的萧翎,眼睛眯了眯。 萧翎不看他, 伸手扶谢姝下来。 “哎哟,瞧瞧这郎才女貌, 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谢姝也不正眼瞅他, 将他无视得彻底。 他心下懊恼, 连声骂娘, 一时忘了自己今日来公主府的目的, 也忘了自己刚刚好不容易见到了长公主, 顺利地表达了示好之意。 “萧翎, 当年我就说过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如今应验了吧。” 这句刺激之下说出来的话,立马让他所做的一切打了水漂,他却丝毫不知。见萧翎和谢姝还不理他, 说出来的话更加的刺耳。“你看你杀不死,雷劈不死, 蛇咬也不死, 命可真硬啊, 听说你那双生哥哥就是被你克死的,你可千万别克了我的月城妹妹。” 他话还没说出来时, 萧翎的气势已变。 等他这话说出来后,谢姝立马明白萧翎为何变脸。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4节 这个李相如,真是个满嘴喷粪的玩意儿! “二殿下,你今天吃了吗?” 李相如愣了一下,还当谢姝是在和自己寒暄,下意识回答,“吃了。” “吃什么了?” “吃……了黄焖鱼翅,百鸟朝凤……” “原来二殿下吃的是人吃的东西啊,我还以为二殿下今日魔障了,不管不顾吃了黄金夜香,说话的味儿这么大。” 李相如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就是魔障了也不会去吃那些东西啊! 这个月城,说话怎地和皇后娘娘如此之像,怪不得母妃说皇后娘娘与月城趣味相投,难道就是这么个相投法。 谢姝可不管他的脸色,继续输出,“半吊子打摆,半桶水乱晃,二殿下今日倒是闲情雅致,竟然晃到这里来了。” 他气极,暗道这个表妹长得倒是如花似玉的,没想到嘴这么毒。听说大皇兄在皇祖父面前死活要娶她,定然也是被这张脸给迷惑了。 “月城,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二殿下自己耳朵不好使,还嫌别人说话难听。听说这些年来,你们宁王府死的庶子不止一个,又是被谁克的呢?我来算算啊,第一个死的庶子好像只比你小几个月,那时宁王府只有你一个子嗣,难道他们都是被你克的?” 李相如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不敢置信地瞪着谢姝。哪个大户人家没有阴私,他也确实有死了的庶弟,且还不止一个,但从未被人说道过。 这个月城,竟如此维护萧翎! 萧翎森冷的气势渐去,狭长幽漆的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心间不知何时起了火,须臾间火光一片。 又热又暖,还烫得厉害。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冲在他前面,对李相如反唇相讥,为的就是替他不平。 “娇娇。” 这一声太低太沉,谢姝没听到。 “二殿下怎么不说话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会是快被自己熏晕了吧。”她指使跟随李相如的侍卫们,“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扶你们的主子回去!” 李相如一把甩开真过来扶他的侍卫,“月城妹妹,我母妃与你母亲是亲姐妹,我是你的表兄!” “没错,你是我表兄。表兄担心我被人克死,特地跑到公主府来提醒,这份情我领了,日后见到皇舅爷,我必是要念叨一番。” “月城妹妹,表兄与你们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李相如面色几变,最后尬尴地挤出笑来。 “我也和表兄开玩笑呢。” 李相如一听这话,以为她再是嘴上不饶人,到底还是好糊弄,瞬间一扫尬尴,“萧翎你也真是的,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一副驸马的做派。” 这声驸马的做派,可不是夸人的话。自古公主大多下嫁,大胤公主们的驸马有能力的不多,多的是依附着公主名头与地位的人。 他是在讽刺萧翎躲在谢姝身后,由着谢姝替自己出头。 谢姝眸光流转,瞄了一眼萧翎。 “萧大人,你愿意当这个驸马吗?” “臣乐意之至。” 李相如:“……” 这两人真的是…… 他怎么像心口中了箭一般难受呢? 凉凉的夜风一吹,他蓦地清醒过来。自己原本是来示好的,不想脑子一热说了那些话,不仅没讨了便宜,反而被奚落得里外不是人。 他懊悔着,憋屈着。 “我刚才都是玩笑话,今日特意来公主府,就是来恭喜你们的。” “原来咒我被克死是恭喜我,那我知道了。” “月城妹妹,表兄都是担心你。你金枝玉叶,又是霍家唯一的血脉,我是怕……怪我这张嘴,说话太直太实诚,但是好事不怕坏,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他生怕谢姝揪着不放,赶紧告辞。 一边上马车,一边还大声替自己辩解,“我真的是开玩笑的,你们千万别当真,否则就显得太过心胸狭隘了。” 他上了马车之后,气得又是踢又是踹的,显然是懊恼之极。 谢姝将一切尽收眼底,冷哼一声。 “娇娇。” 这一次,她听见了。 但她装做没听见。 不为别的,只因这声“娇娇”像是裹着缱绻的糖衣,听起来仿佛有丝丝缕缕的甜直往她的心里钻。 太暧、昧了! “娇娇。” “别叫了。” “你刚才为什么替我出头?” 谢姝觉得这话问得实在是奇怪,如今他们已经定亲,在世人眼中和世俗的定义中他们都已是一体。一个被欺负了,另一个岂能袖手旁观? “因为你很快就是我的驸马,你是我的人,我怎能让人欺负你。” 她的人啊。 这句话怎么如此的悦耳。 萧翎眉梢上扬,尾端的美人痣都透着无尽的欢喜。 …… 李相如有句话倒是提醒了谢姝,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她和鲁国公府的关系在世人看来,那可是亲得不能再亲。所以借着这次定亲之事,她决定去鲁国公府一趟。 鲁国公对她的态度和上次一样,不冷也不淡。这样的态度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母亲在闺中时并不得鲁国公的疼爱。 怪不得在月城的那几年,母亲很少会说起鲁国公这个父亲,提及的只有外祖母与温华。 温华还在闭门思过,不见人也不出门。 他的院子分外的安静,打扫的下人们进出都轻手轻脚。紧闭的门隔绝着所有人的探视,却挡不住谢姝的目光。 谢姝在温绮的陪同下前来,站在门外道:“舅父,我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嫁的是镇南王府的萧世子,陛下赐的婚。” 好半天,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温绮有些担心,忙大声传述,“父亲,月城公主来看您了。她与镇南王府的萧世子半月后成婚,婚事是陛下亲赐。” 她以为自己的父亲正在歇息,唯恐回应不及时让谢姝又心生怨恨。 她却是不知道,谢姝将屋子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温华根本没有睡觉,也不可能没有听见她们的声音。 他在作画! 屋子的四壁之上挂满画作,皆是山水花鸟图。 突然谢姝瞳孔一缩,视线落在其中一幅山水画上。那画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不同的是色彩艳丽,因为画的是满山春花烂漫的风景。 但那幅画下面还有另一幅画,画中之物也是盛开的花,只不过不是山花,而是养在院子里的娇花。 一片片、一丛丛、一朵朵,或是种在花圃中,或是养在花盆中,红的紫的白的黄的到处都是。其中有几盆正含着苞,放置在石台之上。 这院子,这花…… 她心间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 温绮见父亲迟迟没应声,焦急起来,“父亲,父亲……您没事吧?” 屋内传来低沉的声音,“我没事。” 这声音没什么大的起伏,只是有些虚弱。任是谁听了都会以为温华刚才身子不适,应该是在休息。 然而谢姝却是看得清楚,温华之所以回应,不是因为温绮的焦急,而是纸上的那幅画已经完成。 “父亲,您没事就好。月城公主来看您了,她已被陛下赐婚给镇南王府的萧世子,半月后大婚。” “知道了。”温华的声音又低了一些。“长公主与萧太妃有旧情,萧世子亦是人品出众。这门亲事极好,臣在此恭喜公主殿下。” 温绮松了一口气,欢喜不已。“殿下,我父亲说这门亲事极好,恭喜殿下。” 谢姝听到了,但更看见了。 此时的温华背手而立,正站在那幅山水画前。他的脸朝着画的方向,谢姝看不见他的表情,从他的摸着画上景物的动作来看,他在描绘的不是面上的那幅画,而是底下的那幅画! 烂漫的山花仿佛瞬间化成了腥风血雨,浸染在底下的那幅画上。那一片片的色彩全染成了血红,那一丛丛的花团锦簇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殿下,请回吧。”他说。 回哪? 谢姝慢慢垂眸,遮住满目的悲凉。 半晌,她抬起眼皮,眼底是一片冰冷。 温绮见她不说话就走,以为她在生气自己父亲的轻慢,一路上不停地解释。“殿下,我父亲就是那样的性子。他必是觉得有愧于你,所以不愿见你,你千万别生他的气。” “他真是这样的性子吗?我可是听人说过,说他对那个苏二丫很是疼爱,连你这个亲生女儿都比不过。” ……是他以为苏二丫是你,所以才偏疼了些。我知道他的心思,我不怪他。他最是疼爱小姑,小姑的死让他痛苦不堪。殿下,你能来看他,他定然很欢…… “你别说了。”谢姝停下来,望着天际。 人人都说温华最疼母亲,母亲生前亦是这么认为。 往事已被掩埋在月城的疮痍之下,这么多年过去,母亲早已成了一堆白骨,是非黑白皆出自活人之口,又有谁能辨其中真假。要想揭穿温华伪装之下的面目,光凭一幅画和她的片面之词显然不够。 “殿下,你生气了?”温绮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摇了摇头,这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 这是恨! 这是仇! 温绮见她摇头,松了一口气。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6节 这时秦五似是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蓦地瞪大眼睛,“我明白了!肯定是张掌柜出事之后你耐不住寂寞,你嫌他是累赘。你给老子下套,你让老子当你的替死鬼!” “……口喷人,是你百般纠缠于我。我知道了,我男人之前出……定就是你害的!” 二人相互指责起来,各执一词。 为首的差役又出声喝斥他们,“大人面前,休得喧哗!” 玉三娘止了泪,用袖子按了按眼角,哪怕是这么一个简单寻常的动作,经由她做起来,竟然别具一番风情。 “萧大人,民……妇还有证据,民妇能不能单独和您说。” 不等萧翎回答,她猛地磕起头来,“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萧翎,不要答应她!你不是会读心吗?那你应该听出这女子想说的是什么事,完全没有必要单独听她说。】 这声音娇脆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担忧,但在萧翎听来却是越发的悦耳。 玉三娘还在磕头,凄楚可怜又坚持。 谢姝见萧翎在考虑,更是着急。 【萧翎,你干什么啊?如果你没听出她要说的是什么,那就留一个同伴下来陪你,反正不能和她独处。】 萧翎强压着唇角的弧度,对玉三娘道:“跟我进来。” 谢姝:“……” 这混蛋肯定是故意的! 门半掩上,并没有关实。 玉三娘跪在萧翎面前,柔柔弱弱地仰起自己脸。 “萧大人,民妇方才未有实言。那秦五强迫民妇,民妇虽尽力挣扎,但仍被他得了手,您看他在民妇身上留下的印子……” 她垂着颈子欲掀开自己的衣服,见萧翎似乎真的俯身来看,顿时心下一喜,“萧大人,您怎么摸……” “摸什么?” 她愕然抬头,震惊于这屋子里居然还有人。一看之下,她不止震惊于屋子里有一个姑娘的事实,更震惊于这姑娘的容貌。 同为女子,她自知自己长相不错,以前在花楼里除了比不上花魁娘子,她也是叫数一数二的美人。 但她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的美人,娇花一样的好看,长着一张让男人痴迷的脸蛋,还有着一副令男人欲罢不能的玲珑身子,偏偏又透着几分冷淡与贵气。 一时之间,她回不过神来。 谢姝拉着萧翎的手,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擦拭着。擦了左手擦右手,两只手轮着来。如水的眸子泛着恼意,余光嗔睨着萧翎。 “萧大人这手若是摸了不该摸的东西,那就脏了。” 【你是不是傻啊?别告诉我,你没看出这女人的不怀好意,明知是个套子你还往里面钻,我看你是不活得不耐烦了!】 “小殿下教训的是,臣一定谨记,万不敢去摸不该摸的东西。” 小殿下三字,惊得玉三娘倒吸凉气。 难道这位姑娘就是月城公主? 方才她还以为…… 当谢姝朝她看来时,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一般。面色不由得发白,下意识揪紧自己的衣服。 “你刚才说萧大人摸什么?” “民妇没……” “你记住,萧大人是我的人,他能摸什么不能摸什么我说了算。” 萧翎听到这话,眼底顿时一片火光。 他压着眉,声音又低又沉,“那小殿下说说看,臣能摸什么?” 【摸我!】 “……” 【满意了吧,你个大骚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到吃醋的样子。这下好了,如你所愿了吧,哼!】 确实是如愿了。 萧翎眼底的火光更甚,势如毁天灭地之态。 谢姝不看他,却能感觉到这份炙热。 【别看了,赶紧审案子吧。这玉三娘的路数如此的恶心人,不用想也知道背后捣鬼的人是谁,除了李相仲没有别人。】 他的右手还被谢姝拉着,动手指的同时难免划过谢姝的掌心。 谢姝:“……” 这男人简直是得寸进尺! 她手一松,道:“萧大人已知这位苦主的遭遇,还不赶紧审理。” “臣这就审。” 萧翎双手交握着,似是想将刚刚被触碰过的感觉牢牢留住。 半晌,他吩咐外面的人,去把章也请来。 与此同时,那些差役们终于看到谢姝,皆是大吃一惊。得知谢姝的身份之后,又连忙齐齐行礼。 章也很快赶到,只见萧翎把他叫到一边,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他频频点头之时,不停地看向玉三娘和秦五。 最后道:“我都知道了,这案子你不用管。” 经过白萋萋一事,他的怜香惜玉之心已死。 萧翎拍拍他的肩,然后和谢姝一起离开。 清风院没什么景致,青砖砌成的高墙四四方方,一砖一瓦都有分明的棱角,与那随处可见的獬豸图腾一样,张扬着正义的个性。 两人一出清风院,谢姝眼睛四下那么一看,不意外在街角的一辆马车内,看到了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马车瞧着很不起眼,车夫亦是寻常,但是马车里的人可不寻常。 【萧翎,看到那辆马车没有,李相仲就在那马车上。他正透过帘子缝朝我们这边看来,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李相仲怎能不失望。 这计划如此的出人意料,他还想着借此恶心恶心萧翎,好出一出心头的恶气。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跟过来,没想到却看到萧翎和谢姝一起出来。 他一拳捶在车壁上,脸都有些扭曲。 忽然马车外响起萧翎的声音,惊得他一阵心慌。 “不知大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还望大殿下莫怪。” 李相仲惊疑不定着,扭曲的脸一时僵住。 这个萧翎真是太可怕了! 他面色几变,掀开车帘,“我路过。” “原来大殿下是路过,既然都路过我们清风院了,臣真应该请大殿下进去喝杯茶。” 谢姝:“……” 【这个李相仲,确实应该去你们清风院喝茶!】 萧翎心想,这个喝茶应该不是他说的喝茶吧。 “可惜臣还有事,不能亲自招呼大殿下。大殿下若有兴致,也可自行去清风院。恰好有一桩案子极有意思,应是很合大殿下的心意。” 李相仲一听这话,便知自己的算计已被看破。 他眼睛抬了抬,望向没有跟过来的谢姝。 那样的绝色,又那样的可恨。 哪怕是再见,他依然有着浓浓的不甘。 “萧翎,你是不是很得意?” “得偿所愿,难道臣不应该得意吗?” “好一个得偿所愿,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经过上次的事,李相仲的脸面已碎得彻底,如今想装都装不下去。更何况他这次学聪明了,一应安排皆未插手,所以他笃定玉三娘的事牵扯不到自己。 “萧大人,我可是皇孙,你再是厉害,也不过是个臣子。” “大殿下说的极是,然陛下的孙子不少,大殿下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萧翎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安王膝下也不止大殿下一个儿子。” 正是最后这句话,让李相仲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便成真。 几日后,他的庶弟因剿匪之时揪出两名蛮丘的细作,从而立下大功,受到陛下的夸奖与赏赐,一时风光无二。 一夜之间,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说是安王有意废了嫡子的世子之位,欲改立自己庶子为世子。 谢姝听到这消息时,已经几日没出门。 因着待嫁之身,哪怕是备嫁之事不用她亲历亲为,但总有一些事情是需要她参与的,比如说试嫁衣。 及地的琉璃镜映出她完整的样子,花容月貌,瑰姿艳逸,便是她本人所见,都忍不住惊艳惊叹,更何况是旁人。 “小殿下,您真好看。” 这话多乐一连说了好多遍,词穷却真诚。 “小殿下,聘礼单子您看过了吗?”她替自家主子整理着衣摆之时,瞥见桌上的聘礼单子像是未被动过的一样,这才有此一问。 镇南王府一早就送了聘礼过来,单子折起来极厚。谢姝不用看也知道萧家必定下了血本,绝对不会亏待她。 原本王妃还要另给她备一份嫁妆,被祖母婉拒。 祖母说了,两家皆只有一根独苗,东西都是她和萧翎的,其实不用分什么聘礼嫁妆,左不过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的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起来。 这就要嫁人了吗? 风吹着纱帘,一阵又一阵的飘扬。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7节 鱼缸里的老六不知人间愁滋味,依然睡得昏天暗地。偶尔伸出脑袋探一探,很快又缩回自己的龟壳之中。 若是人也能如此,倒是自在。 “多乐,你有没有发现老六最近越来越懒了?” 多乐一听,忙凑过来一看。 “世子爷不是给了一本书吗?奴婢找来看一看。”她说着,便去找那本《养龟要术》。 “小殿下,这里怎么有二百两银票?” 看到书里夹着的那两张银票,谢姝怔了一下,尔后失笑。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萧翎到了府门外。 “让他进来便是。” ……殿下,世子……想让小殿下您出去见他。”禀报之人支吾着,心里也很是纳闷,不明白那位世子爷为何骑马过来,且还不下马入府,偏要小殿下去见他。 谢姝亦是疑惑,暗道那人在搞什么名堂。 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看一看。 嫁衣繁复,穿脱皆是不易。她便没换,直接穿着出门去。等看到府门外的一人一马时,眼前瞬间一亮。 那马通体雪白眼睛明亮,毛皮油泽光滑,体态健美神骏,一看就是马中极品,优雅而气宇轩昂。 那人一身白衣面若冠玉,眉眼似皎月星辰,俊美如天上谪仙,无疑是人中仙品,矜贵而温文尔雅。 这是活生生的白马王子! 第83章 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 萧翎狭长的眸中,唯有那一抹红。 龙凤金绣的嫁衣曳地数尺,华美绝伦。赤金凤冠之上点缀着宝石珍珠, 流光溢彩。金绣与宝石珍珠将那张绝色的小脸衬得越发的光华耀眼,一如耀世明珠般璀璨。 心之所愿近在咫尺, 一身嫁衣艳丽如火, 一双美目如水潋滟, 这般装扮这般姿态正是嫁给他的模样。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上前。 纵然侍卫无数, 下人众多,他眼里仿佛只有一人。 谢姝身形未动, 心却是激荡得厉害。她看着那白衣胜雪的男子走近, 到了自己面前后拿出了一枚戒指。 确切的说是指环。 羊脂白玉的指环, 雕刻着缠枝叶纹, 正中是一朵精美的牡丹花。无论玉质还是雕工, 皆是不可多得。 她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 动了动自己的无名指。 萧翎心领神会, 立马将玉指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肌肤相触之时, 似冰火相融,不断地碰撞拉扯,迸发出绚丽的火花。 风动, 云动,心动, 情也在动。 “白马圆梦, 不知小殿下可喜欢?” “还不错。” 虽然不太一样, 但心意和仪式感都有了。 “小殿下喜欢,臣亦喜欢。愿来日悠悠, 小殿下也能替臣圆梦。” “……” 他的梦可是春梦! 所以他此举是有图的,图的就是日后那天天活春宫,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梦成真。 “小殿下,你可愿意?” 谢姝不看他,心肝都在颤。 食色性也,她也不能免俗。 所以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不过是早晚而已。 “且等着吧。” 这是她的回答。 公主府威严雄伟的门庭之下,那一红一白的两人离得极近,仿佛是冰与火完成了融合,幻化出奇丽的风景。 所有人看着他们,皆是一脸莫名其妙。 不远处,长公主扶着向嬷嬷的手,亦是一副看不懂的样子。她眉头一紧聚拢一时舒展,皱眉是因为看不懂萧翎的操作,欣慰是因为那一对金童玉女实在是好看。 一红一白,红的如火,白的胜雪,一热一冷原本最是不相宜,但混在一起仿佛是雪上火在烧,浓烈而艳丽,竟是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这两孩子,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 她感慨着,忽然想起一事。 “当初芷娘在万福寺见到娇娇,一是喜爱娇娇的小模样,二是喜欢娇娇的命格,这才邀请娇娇去王府小住。那签文是怎么说的?命中有时终须有,富贵荣华自由天,千里姻缘一线牵,葫芦石榴俱双全,如今前三句都成了,就差这最后一句了。” “殿下放心,小殿下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向嬷嬷道。 这话长公主爱听,闻言开怀一笑。 她反复呢喃着那签文,“好一个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根红线从京城到月城,又将我的娇娇带回了京城,这都是天意啊!” 谢姝和萧翎一过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二人对视一眼,似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 那是一道雷! 【如果说真有什么把你我连在了一起,一定是九年前的那道雷。如果不是那道雷,你如何会读心术,又如何会因为我的透视眼而注意到我。】 所以那道雷电就是他们之间的姻缘线。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表示认同她的说法。 离得近了,长公主看着眼前这对璧人,自然是越看越满意。 “翎儿今儿这一出倒是新鲜,这白衣白马的不知有什么讲究?” “回殿下的话,这没什么讲究,不过是小殿下喜欢而已。” 谢姝:“……” 这人居然就这么把她给卖了! 长公主闻言,哈哈大笑。 一边笑一边打趣自己的孙女,“这白衣白马一相配,确实是与众不同,我家娇娇儿眼光极好。” 她笑着笑着,忽然打了一个哈欠,神情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困倦起来。向嬷嬷赶紧催她回去歇一歇,她强打着精神让谢姝自己招呼萧翎,扶着向嬷嬷的手往回走。 谢姝望着她的背影,渐渐皱起眉来。 “娇娇,刚才你祖母很是内疚,她不愿你看到她这个样子。” “我知道。” “她好像是还有些后悔,后悔没吃什么东西就来见你。” 谢姝心一惊。 “你有没有听出是什么东西?” 萧翎摇头。 谢姝心沉了沉,看了他一眼。 “萧翎,我就不留你喝茶了,你快回去吧。” 萧翎岂能不知她有多担心长公主,便是再想和她多待一会,此时也只能走人。她送也不送,不等人离开,提着嫁衣的裙摆往自己的院子走。 一番折腾之后换上常服,迫不及待地去看祖母。 原本她想着祖母应是睡了,她正好找向嬷嬷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祖母不仅没睡,反而一副精神气十足的样子,一扫之前的倦乏之态。 见此情景,她不仅不喜,反而心下一个“咯噔”。 “祖母,您方才不是泛了吗?怎么不歇着?” 长公主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心,眉眼之间全是慈爱,“祖母没事,坐了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祖母。” 她岂能不担心。 尤其是在祖母的袖子里看到一包东西时,心情瞬间无比沉重。 “祖母现在瞧着,气色确实好了一些,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或是喝了什么东西?” 长公主一怔,暗道不会吧。 娇娇儿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刚刚确实是吃了一点东西,为怕等会又精神不济,她还故意带了一点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你这孩子,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向嬷嬷惊呼起来,“殿下,您吃什么了,奴婢怎么不知道!” “岂能让你看出来。”长公主说着,将袖子里的那小包东西取出,“诺,就是这个,安神花。你最近一直念叨说这东西不好,还把枕头里面的全换了,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谢姝急问,“那祖母是用这花泡了水喝吗?” 长公主摇了摇头,面有羞赧之色。“我那日在床上捡了一朵落下的,也不知怎么想的放在嘴里嚼了嚼。这一嚼瞬间神清气爽,人也不困了,身体哪哪都舒服。” 向嬷嬷一听这话,急得不行,不停自责,“小殿下,是老奴失职,老奴竟一点也没有察觉,老奴真是该死。” “这安神花有宁神静气之用,你们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 “祖母,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谢姝递了一个眼色给向嬷嬷,向嬷嬷赶紧把颜老夫人的事说了一遍。 长公主听完,神情渐渐凝重。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8节 “你的意思是,当年颜老夫人之死或许和安神花有关?” “老奴也不清楚,但万一呢?殿下您是千金之躯,万不敢有一点闪失。”向嬷嬷越说越自责,后悔自己一时大意,居然没发现主子的异常。 若不是小殿下察觉不妥,一旦酿成大错,这可如何是好? “向嬷嬷,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祖母说。”谢姝道。 她想,有些事已不能再瞒着祖母了。 长公主从未见过她这样,莫名一阵心慌。心慌之时浑身也跟着难受起来,下意识就想去吃安神花。 “祖母!”她扑过去,制止长公主的动作,“你是不是觉得不吃这花就浑身不舒服?” “娇娇,这……母吃过,并无不妥之处,反而颇有效果……” “正是因为如此,这花才有问题!” 谢姝也是刚想明白这一点。 这花有药效,但更有瘾! 先不说这花,她要说也要从更早说起。深吸一口气后,她说起当年听到的那个声音,以及对温华所有的怀疑,只除了那幅画。 “祖母,温华很可疑,他的母亲颜知雪亦如此。” 长公主震惊不已,尔后叹息,“娇娇,这些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自己想多了,我怕自己冤枉了好人,我更怕祖母伤心难过。”谢姝靠过去,依偎着她,“祖母,我知道您念着旧日的情意,对颜知雪印象极好,我不忍心破坏祖母心中的这份美好,便想着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告诉祖母。” “你这孩子……”长公主因为她的靠近而心头一软,“祖母什么风浪没见过,无论什么事,祖母都受得住。” 丧夫丧子这样的事自己都能挺住,又有什么事是承受不住的。 “我知道祖母厉害,但人生若梦,骨肉亲情和知己情谊最是难得。所以我希望祖母心有所依,有亲情亦有知己之情,纵然岁月无情亦隽永不散。” 谢姝的这番话,似雨露洒在长公主心间。 宫闱之深,人心之杂,长公主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经历过。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那些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她从未惧怕过。 她一生荣华,半生孤苦,世人羡慕她的尊贵荣耀,也怜悯她的亲缘浅薄,所有的尊贵与孤苦将她托举在高处。尽管高处遍地霜寒,她也没有软弱过。 而今她的孙女啊,竟然想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替她遮风挡雨,如何不让她动容感恩。 颜知雪…… 如果真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她绝对不会姑息! 但是她用这花的事,全是她自己做主,并非是被人算计。 “娇娇,祖母的事与她无关。” “真的无关吗?”谢姝反问,“当年祖母想用这花充枕头,不是问过范太医吗?据我所知,范太医与颜知雪的外祖父曾有过师徒之情。” 长公主一怔,然后想起了这茬。 半晌,她喃喃着:“祖母真的是老了。” …… 一夜斗转星移。 翌日一早,祖孙二人便出了门。 公主府的马车直奔鲁国公府,听到她们登门,温家上下顿时忙碌起来。 鲁国公为首,其后是温夫人,一家人浩浩荡荡出来迎接。这等情形落在外人眼中,无一不认为是长公主与谢姝祖孙二人对温家的看重。 进到国公府,长公主开门见山要见颜知雪。颜知雪如以往一样,还是借口自己卑贱之人不能污了贵人的眼,拒绝来见长公主。 温夫人陪着小心,道:“两位殿下莫怪,姨娘就是那样的性子。她不是有意怠慢,而是真的不愿见人。” 长公主站起来,淡淡地说:“也罢,既然她不肯来见本宫,那本宫就去见她。” 说完,也不等鲁国公说什么,直接命温夫人带路。 温夫人自然不敢再推辞,领着她们前往颜知雪的住处。 远远看到那院子匾额上不知二字,长公主脸上划过一抹怅然之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不多时,有人从院子出来。 那人素面朝天,身上无任何的首饰,清瘦的脸庞之上,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正朝她们望过来,隐隐可见一丝水光。 她遥遥地行着礼,一直到她们到了跟前还没直起身体。 “妾给殿下请安。” “知雪。”长公主唤着她的名字。 她半抬着头,含着泪望着长公主,“妾卑贱之身,恐污了殿下的眼。” “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的多礼。” “殿下也还是这么的平易近人。” 进了院子,花香扑面而来。那些菊花有的开败了,有的正盛开着,红的白的黄的绿的,依旧争奇斗妍着。 长公主左右环顾一番,然后随颜知雪进到屋子里。 檀香幽幽,窗明几净。 颜知雪半跪着,娴熟地沏茶,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是紫笋。”长公主闻了闻茶香,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本宫的喜好。” “妾如今居于这后宅之中,成日无所事事,除了养茶读书之外,便是回顾过去的种种。这一日一日,年复一年,又如何能忘。” 无论是言语,还是语气,字字动人心,亦安人心。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去揣测。 长公主恍惚了一下,然后似不经意地提及,“本宫记得你提到过一种花,那花名为安神花,用那花泡茶喝也是极好的……” 颜知雪瞬间色变,“殿下,万万不可!” “为何?”长公主装作疑惑的样子。 “因为……那花不妥。”颜知雪看了一眼温夫人母女和谢姝,欲言又止。 温夫人立马会意,说是前些日子庄子上送了一对孔雀过来,邀请谢姝去观赏一二。 谢姝想了想,点头同意。 赏孔雀虽是借口,但国公府确实有一对白孔雀。她们去的时候,那公孔雀正追着母孔雀跑,一边跑一边抖着自己的尾羽,然后开了屏。 温绮欢喜不已,“这孔雀倒是个机灵的,前几日无论臣女如何逗它,它都不为所动。今日公主殿下来看它,它立马开了屏。” 谢姝看着那开着屏神气活现的公孔雀,不知为何想到了萧翎。 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身在温家,岂能真的放松自在。 赏了孔雀,温绮邀她去自己的院子坐一坐。 一路上,温绮说起一些京中的趣事,她一边听着,一边眼观八方。穿过假山园子,一座好像没人住的院子空空荡荡地坐落着。 “那是哪里?” “……是沈祖母的院子。” 鲁国公有两任妻子,发妻郭氏,继室沈氏,为了区别二位已故的老夫人,府里的孙辈称她们为郭祖母和沈祖母。 这沈祖母,指的就是沈氏。 谢姝对沈氏所有的印象,就是一个崇拜脑。 “我从未见过外祖母,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祖母去的时候,臣女年纪还小,许多事也不记得了。听母亲说,沈祖母不爱出门,成日里最喜欢的事就是吟诗作对。” 若不是痴迷诗词,也不会因为崇拜一个人而不管不顾。牺牲自己的终身不说,还让自己的女儿由一个妾室教养。 母亲的院子找不到任何破绽和痕迹,那沈氏那里呢? 谢姝如是想着,向温绮表示自己想去沈氏的院子看一看。温绮不疑有她,只说那院子多年未住人,怕是有些残破。 说是残破,其实也只是旧了一些。 推开门,积年的灰气扑面而来。 这院子显然不常有人打扫,比不得母亲的院子。 一应家具全落了灰,门窗房梁之上结满蜘蛛网。桌上摆放的梅瓶之中,干枯的枝条已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绕过四面折屏,进到内室。内室布置简单,最为显眼的就是一排书架。书架满满当当,同样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温绮怕她生气,小声道:“沈祖母生前不喜欢人打扰,所以这院子不常有人来打扫……” “死后万事空,这些事都不打紧。” 人都死了,生前所有的痕迹迟早都会消失。 何况沈氏身为当家主母,不住在正院,反而居于这等偏僻之地,想来对身外之物并不怎么看重。 她一寸寸地看去,不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蓦地,她目光一凝,看向床头的一个小布偶。 那是一只布老虎,拍干净之后才可见精湛的绣工。这样的布偶一看就是孩童之物,而沈氏只有一女,所以这布老虎应是温容小时候的玩具。 “这东西会不会是我母亲的?” “……应该是的,殿下你要不要拿去留个念想?” 温绮的话,正中她下怀。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布老虎揣进袖子。 垂眸之际,眼底一片晦暗。 第84章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29节 出了沈氏的院子, 两人返回颜知雪的住处。 还未近前,便看到颜知雪恭送长公主出来。也不知她和长公主说了什么,只见长公主一脸的怅然与怀念, 然后虚扶了她一把。 远远看去她更加清瘦,宽大的素衣被风一吹, 越发显得风骨犹在, 且颇有几分世外之人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人, 实在是很难与恶这个字联系在一起。 谢姝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布老虎,望了望无边无际的天。 天有些阴沉, 凝重而沉闷,厚厚的云层笼罩着, 如同重重的阴谋诡计。明知或有风雨欲来, 却什么也看不透。 祖孙二人汇合之后, 离开鲁国公府。 上了马车, 长公主说起颜知雪。 “她说安神花或有不妥之处, 当年她的祖母可能正是喝了安神花泡的水, 所以才死在了流放途中, 她为此很是后悔自责。这些年她不愿见人, 日日研佛不敢懈怠,一是想为自己年少轻狂赎罪,二是已绝了红尘之心。” “那她为何不告诉世人?”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 “安神花不易得,寻常人难得一见, 她想着应该不会有人像她一样突发奇想, 用那花泡茶饮水。” 她皱起眉来, 因为颜知雪的神态举止和说的话毫无破绽,真诚坦然一如从前, 实在是很难让人怀疑。在她提到范太医时,颜知雪更是自责不已,怪自己曾与范太医提起过安神花,险些害了人而不自知。 “娇娇,当年你听到的声音或许是温华的,他的姨娘会不会并不知情?” 谢姝没说话。 她从袖子里将那个布老虎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翻看着。 长公主问她,“这东西从哪来的?” “我在我外祖母的屋子里找到的,想着应该是我母亲小时候的东西,便要了过来。”她捏了捏布老虎,随后“咦”了一声,“祖母,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早在看到这布老虎的时候,她就发现里面有东西。那东西看着是一个小纸团,被揉巴着塞在正中间。 拆开之后,果然如此。 小纸团应该有些年头,纸张已变得脆弱。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当上面的字迹露出来时,那暗红的颜色让人心头一紧。 字是血字,写的是颜知雪三个字。 而这三个字,又被用血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长公主愕然,“……是谁写的?” “应该是我外祖母。” “你外祖母生前最是崇拜知雪,为了知雪她费尽心机嫁进鲁国公府,就是为了护住知雪不受人磋磨。” 是啊。 沈氏之所以嫁进温家,就是为了颜知雪。 谢姝想,或许沈氏和自己一样,察觉到颜知雪的问题,却苦无半点证据,更无法对任何人诉说,只能将暗中发泄悲愤的情绪。 这纸条不能证明任何东西,但至少说明了沈氏生前对颜知雪是痛恨的。当年那个为了自己的偶像不顾一切的人,临死之前该是多么的悔恨。 “祖母,你说我外祖母有没有后悔过?” “当年你外祖母十分执着,哪怕是郭氏嫁入国公府之后,她依然不肯嫁给别人。所以……后来郭氏去世,有人便说是你外祖母的算计。” “我外祖母那时不过是别府未出阁的姑娘,且不说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便是能伸过去也是鞭长莫及,如何能算计一个国公夫人。若说郭氏之死是颜知雪做的,反而更合理一些。” 长公主喃喃,“如果她真是个坏的,那该是何等的心机深沉。” 这个她,当然是说颜知雪。 谢姝点头,“她的心机,应该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若不然萧翎也不会什么都听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长公主反复回忆着之前两人的种种,竟是半点可疑之处都找不到,“我居然没有看出来,难道当年她就是装的?娇娇,这事祖母一定会派人去查,若她真是个包藏祸心的,祖母绝对不会姑息!” 然而不等她派出去的人查出些什么,翌日一早便收到颜知雪自尽而亡的消息。 收到这个消息时,祖孙二人正在用早膳。她自是不信,反复问那报信之人,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谢姝也不信,所以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她到鲁国公府的时候,颜知雪的尸身还未收殓。 颜知雪是自刺而亡,利器是一根金簪。簪子刺破她喉咙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完全贯穿。这种死法触目惊心,表明了死者强烈的赴死之心。哪怕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也能感受到死者临死之前的那种异于常人的坚决。 温华也在,瞧着比前些日子清减了许多。他默默地跪在自己姨娘的尸体旁,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 温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他,“世子爷,你别这样。姨娘已经去了,你就让她早些入土为安吧。” 他还是不动。 鲁国公神情悲恸,也跟着劝道:“华儿,你姨娘被困红尘多年,如今终于解脱了。你就让她走吧,让她随佛祖西去。”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首诗。字迹娟秀,与屋子里随处可见的佛经字画字迹一致。 诗中表达的全是禅意,大意是在人间已无挂念之事,还不如早登极乐,早些去追随佛祖,所以这是颜知雪的遗言。 温华听到他的话,艰难地往旁边挪了挪,温夫人立马吩咐人上前收殓颜知雪的尸身。 谢姝不露痕迹地给身边的婆子递了一个眼色,那婆子立马上前去帮忙,等尸身收殓好之后朝她点了一下头。 她垂着眸,这才彻底相信。 颜知雪是真的死了! 温绮年纪小,不太敢看这样的场面,低头小声啜泣着,“昨晚我来看她时,她和我说了很多话。还说她已见过故人,心中再无牵挂。我还当她是一时感慨,没想到她居然存了死志……” “节哀。”谢姝说。 “我只是替她感到惋惜,原本她也是高门大户的嫡长女,若颜家没有出事,她便能风风光光地嫁进我们温家。而不是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来,半辈子都活得不愿见人。” 谢姝想。 如果她是颜知雪,她一定会有怨。怨天怨地怨老天不公,怨当权者不仁怨自己命运不济,而不是心如止水无怨无尤,活得像个苦行僧。 所以颜知雪真的不怨吗? 下人们正要把颜知雪的尸身抬走时,温华上前按住,低低地唤着,“姨娘。” “姨娘!” 一道悲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有人说着“王妃回来了”的话,很快便看到宁王妃的身影。 宁王妃应是走得很急,气息都有些喘。她一看到已经盖住的尸身,身体晃了一晃,被左右两边的嬷嬷一把扶住。 缓了一会后,她迟疑上前,慢慢揭开尸身上的白布,仅看了一眼便受不住。 “怎么会这样?我上回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还说会好好保重身体,要亲眼看到我……心想事成的那一天。” 所谓的心想事成,是指她入主后宫,成为后宫之主。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对外说的,因为她若想成为皇后,那么前提条件是宁王是皇帝。 “发生了什么事?姨娘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 她四下一看,一眼看到谢姝。 “月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替我祖母来送故人最后一程。” 温华也看到了谢姝,似乎愣了一下,尔后目光渐渐黯淡感伤。“殿下,你大婚在即,此地不宜久留,莫要沾了晦气。” 宁王妃道:“至亲去世,这有什么晦气的。容娘可是姨娘养大的,月城本就应该过来。何况若说晦气,谁也比不过萧世子。” 她这话有些尖锐,又夹杂着一丝私人恩怨。 温夫人连忙打圆场,“王妃和公主殿下都念着姨娘的情,齐齐来送她最后一程。她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欢喜。” 谢姝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就是来亲眼验证颜知雪是不是真的死了,剩下的事她并不合适参与,于是便向众人告辞。 鲁国公依旧不冷不热,温夫人想让温绮送她,被她拒绝。 她还未出国公府,宁王妃追了上来。 “月城,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不这么走了,难道还要留下来吃席吗? 谢姝反问:“不知姨母有何高见?” “你这个孩子……”宁王妃到了跟前,一脸不虞。“你娘是姨娘养大的,你身为你娘的女儿,便是叫姨娘一声外祖母都不为过。” “这话真是好笑。”谢姝望向沈氏院子的方向,“我娘是温家的嫡女,吃的用的都是温家所出,与一个姨娘有何关系?” “你外祖母不管事,你娘从小就跟着姨娘,无论是识字作诗,还是养花怡情,皆是姨娘一手所教,难道这也叫无关吗?” “她是温家的妾室,吃的用的全是温家的,为温家做点事难道不是应当?听说姨母年幼时曾养在颜姨娘膝下,若说认外祖母这样的,姨母的孩子们更合适一些。” 宁王妃一噎,“他们姓李,如何能乱认亲戚?” 姓李是了不起,但不姓李也不想乱认亲戚。 “姨母,我姓霍。我们霍家世代忠良,我祖父一生戎马立下赫赫战功。我父亲为国尽忠战死沙场,我们霍家人铁骨铮铮,岂能认一个妾室为至亲,你委实是太过为难我了。” “你想想你母亲……” “我母亲有亲娘,我也有亲外祖母。” “若你外祖母在,想来也会同意你叫姨娘一声外祖母。”宁王妃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当年你外祖母可是说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姨娘。她费尽心机嫁进温家,也说是为了姨娘。姨娘担了这么大的名头,难道不值得你叫一声外祖母吗?” 须臾间,谢姝明白了对方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随手摘下一片桂花树的叶子,遮住自己的左眼。“一叶障目,不见山。姨母不会真以为我外祖母为了嫁进温家不择手段,害死了你母亲吧?” 宁王妃闻言,大惊。 “你……” “你以为我外祖母害死了你母亲,而我母亲又抢走了颜姨娘的关爱,所以你恨我外祖母,也恨我母亲。” 这么直白的话,听得宁王妃心惊肉跳。 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也因此恨意难解,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当着她的面前戳穿。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 “姨母不必否认,我有没有说对,你心知肚明。不仅如此,你甚至还以为是我外祖母容不下你兄长,而害死了他。” 宁王妃的脸色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姝。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0节 谢姝口中的人,正是郭氏所出的嫡子温晋。温晋是温家嫡长子,温华是庶次子,若不是温晋死了,鲁国公府的世子之位落不到温华头上。 而温晋的死因是一场风寒,且正是死在沈氏嫁进来的那一年。 “有人曾经说过,凡事莫过原由,但看结果。结果是你母亲死了,你兄长也死了,我外祖母无子,她和我母亲都死了。那你说谁赢了?是你母亲还是我外祖母?” 宁王妃惊愕着,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是啊。 谁赢了呢? 不是她母亲,也不是沈氏,而是…… 可是姨娘也死了啊!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姨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待人以真,她与世无争……” “有时候不争就是争,你且看她给自己争来的自在日子,给她儿子争来的世子之位,难道这也叫不争吗?” “但她也死了!” “那是因为她目的都达到了!” 谢姝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脑海中蓦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不再与宁王妃纠缠,转身快速离开温家。 未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去往清风院。 萧翎不在清风院,出来的是章也。章也告诉她,萧翎昨日出京查案,至今未归。她便留了口信给章也,让萧翎回来之后去找自己。 一天过去,她没有等来萧翎,等来的又是章也。 章也说萧翎人在西山大营,需要清风院派人过去协助。 “小殿下,长情说了,让臣务必带小殿下过去。” “……” 所以萧翎应该是遇到棘手的事,希望得到她的帮助。她若要跟去,自然不能以自己原本的面目与身份,必须要乔装成清风院的差役。 再好的乔装,其实也是破绽百出。好在领头人是章也,随行的另外三个差役应该都是章也的人,一路上没有人好奇她的身份,也没有人乱打听。 西山大营是盛京城的第一道屏障,也是守卫皇家的主力军。 进了军营的范围,远远看到路边的一人一马,章也惊呼起来,“是长情,是长情!” 那马上的人正是萧翎,他的身后是连绵的山林。这个时节还可以看见山中的红叶,虽已过了盛景之期,但依然有着凋零又艳丽的美感。 红叶映衬着他,俊美之中又有几分肃穆。 不知为何,谢姝的心突然乱跳了一下。 到了萧翎跟前之后,章也极有眼色地带着另外几人先行。 谢姝和萧翎在后,萧翎问她有什么事找自己,她说暂时不急,反问萧翎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 萧翎点头,将事情细细道来。 玉三娘已经认罪,承认是自己受人指使杀死了张掌柜,又嫁祸给那秦五。据她招认,指使她的人是百花苑一位叫妩娘的女子。 而那妩娘,也死了。 妩娘死的那天晚上,接过一位客人。 “那客人是军营里的人?” “是,他叫吕晁,已投案自认。” 都投案自首了,还查什么? 谢姝下意识皱眉,粗长的假眉毛顿时滑稽起来。 “他是替人顶罪?” 萧翎压了压嘴角,“是,且也已承认。” “他碰到了你,不认也得认。”谢姝哼了一声,眉眼间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得意,这样的表情让她装扮成糙汉子的脸越发滑稽。 偏偏她一时忘了自己此时的模样,举止一如从前。 “他顶罪的人是谁?” “郭旭,宁王妃的表弟。” “难怪!”她两掌一拍,“我就说宁王妃怎么无缘无故说你晦气,原来如此。” “那你觉得我晦气吗?” “晦气什么?”她哼哼着。“我岂是怕晦气的人。”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论晦气谁能比得过我,我可是死过一次,阴曹地府走过一遭的人。】 “那倒是。” 萧翎的话,换来她一个白眼。 正是这个动作,古怪好笑到让萧翎破功。 她被笑得莫名其妙,还当自己脸上沾到了什么东西,一摸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的样子确实很好笑。 装扮好的时候,她自己照镜子都差点笑出了声。 “好你个萧翎,我是为了谁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我,是我。”萧翎欺近。 她是为了自己而来! 眼前的人,有着抹黑了的脸,又丑又粗的眉毛,还有两撇胡茬,这样的伪装让她面目全非,但一双清透的眸子依旧,胜过世间万千风景。 而这风景,正是自己最为眷恋之处。 山风徐徐,凉意渐深,红叶被吹得瑟瑟作响,不时有几片红叶凋落,被风卷在半空中飞舞着,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归于尘土。 一如谢姝此时的心。 飘忽着,挣扎着,又不愿意尘埃落定。 她没有避开,任由萧翎的脸在自己的瞳仁中放大。 前面的章也忍不住回头,看到的就是萧翎替谢姝整理眉毛的情景,当下桃花眼闪了闪,然后抬头看了看山中的红叶。 长情和小殿下应该是两情相悦的吧? 萧翎听到他的心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们当然是两情相悦! 第85章 …… 自温华闭门思过后, 西山大营由潘将军暂代主帅一职。潘将军是宁王的心腹,其母是淑妃的妹妹。 观其长相与身量,妥妥的武将模样, 坐姿狂放大马金刀,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一皱眉一瞪眼足以吓哭胆小之人。 “郭旭那个不争气的混账, 亏我平日里那么器重他, 没想到他居然狎妓!” 他一拍桌子,气得吹胡子又瞪眼。 “他自断前程, 还犯下命案,我岂能姑息。萧大人, 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若不能严惩, 如何能正军心!” “潘将军大义。” 萧翎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半点不急的样子, 让潘将军摸不着头脑。“萧大人难道还没有找到东西?” 这个东西是指杀害妩娘的凶器。 其实早在吕晁去顶罪时, 凶器已随身带去, 所谓的找凶器不过是萧翎的借口, 他真正的目的是帐册。 吕晁是郭旭的亲信,深知郭旭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据他交待,郭旭杀妩娘的原因并不是男女私情, 而是妩娘知道郭旭的秘密。 郭旭在军中任司仓都尉一职,掌管粮草与军需。这个职位称得上是大营第一肥差, 军中所有的供给都经他的手, 他有足够的权利偷梁换柱。比方说将一部分军粮换成陈米霉米, 然后再将军粮通过粮铺高价卖出。 那张掌柜所在的粮铺就是其中的渠道,其背后的东家正是他的夫人。 张掌柜是粮铺的管事, 多少知道一些内情。若是还有用时,他自然不会起杀心,一旦没了用处,他岂能容着这个隐患存在。 所以他使了一招借刀杀人,经由妩娘这条线怂恿玉三娘杀了张掌柜,却不想被妩娘以此威胁,逼他为自己赎身,并索要一大笔银子离京。 当日他饮了酒,一怒之下失手杀了妩娘。 事后他清醒过来,连忙安排人打点,谁知萧翎动作太快,他无计可施之下对吕晁恩威并施,让吕晁替自己顶罪。 如今他已被吕晁供出来,人也下了清风院的大牢。 据吕晁招供,郭旭多年来偷换粮草与军需,并非真的能一手遮天瞒天过海,而是上头有人。而这个人,并非是宁王,而是潘将军。 他们如今所处的地方就是潘将军的营帐,萧翎与其喝茶闲聊时,同其他差役们站在一起的谢姝已将营帐的角角落落扫视了几遍。 【萧翎,他床铺底下有一个暗格,暗格里有几本账册模样的东西,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账册。】 应该就是的,否则也不用藏得那么严密。 章也就坐在萧翎旁边,见萧翎一直与潘将军闲聊,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低声提醒萧翎,“长情,东西我都带来了,什么时候动手?” 他说的东西是搜查文书。 潘将军这个级别的官员,不是说搜就能搜的,得有陛下的旨意才可。所以萧翎先行一步稳住潘将军,搜查文书的事由方大人暗中去办。 而他此行,表面上是来帮助萧翎,实则就是来送文书的。 至于…… 他看了一眼站在差役之中的谢姝,有些不得其解。 长情为何让小殿下一同前来? 难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长情思念太过,假公济私与小殿下在军营相会? 但这不对啊! 谁家姑娘与情郎相会打扮成这样,这哪里相会啊,这分明相残,残害对方的眼睛,看一眼就想吐的那种。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1节 他哪里知道,谢姝的作用就是事半功倍。同样是搜查,若是有了谢姝的帮忙,那就是手到擒来。 谢姝低着头,因为在一众差役中个子最低而不显眼。 【萧翎,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萧翎听到这话,朝章也伸手。 章也心领神会,将搜查文书取出来。 一见这文书,潘将军大惊。 “萧大人,你想做什么?” “对不住了,潘将军。搜查文书在此,还请潘将军行个方便。” “萧大人,你不是处理郭旭杀妓的案子,怎能搜查我的营帐?” “潘将军还不明白吗?郭旭倒卖粮草和军需,你是他的同伙。陛下听闻此事,极为震怒,令我等务必彻查清楚。” 萧翎说完后一声令下,差役们便齐齐开始翻箱倒柜。 谢姝:“……” 她去还是不去呢? 此情此景,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了。 他们刚认识之初,她便被这人支使着干过同样的活。哪知兜兜转转,她都是公主了,还要做这样的事。 她睨了萧翎一眼,装作东找西找的样子。似是不经意地提醒其中一个差役,然后几人合力将床板打开。 暗格露了出来,有人惊呼出声。 “萧大人,找到了!” 萧翎这才过来,将暗格中的账册取出。 从开始搜查到找到东西,前后不过半刻钟,快得让潘将军自己都反应不过来。人人都说这位萧世子是破案奇才,当真是名不虚传。但这样的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自然是没有敬佩,只有恼恨。 章也“啧啧”两声,“还得是我们萧大人出马,兵贵神速所向披靡,你们说是不是?” 他话是对所有的差役说的,桃花眼却是看着谢姝。 谢姝:“……” 不愧是死党,逮着机会就夸,是怕她嫌弃萧翎吗? 萧翎一挥手,示意差役们将潘将军带走。 潘将军咬牙切齿,此时才算是回过神来,明白萧翎从昨日到今日一直找自己聊天的原因,一是为了麻痹自己,二是想探自己的口风和底细。 他瞪着萧翎,“萧翎,你这个黄口小儿,你居然算计老夫!” 萧翎一把掀开营帐的帘子,高声道:“潘将军身为军中主帅,居然与郭旭合谋倒卖军中的粮草与军需,如此德不配位,实乃我大胤军中第一害群之马!” 外面的士兵们一听,一片哗然。 有人说难怪最近的饭越来越难吃,又有人说刚发的冬衣比往年薄了许多,还有人说前两个月的军饷都没发。 一时间,怨声载道。 群情激愤之时,不少人开始念起温华的好。 谢姝听着他们说温华如何的体恤士兵,如何的平易近人,又如何的以身作则,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从账册来看,郭旭和潘将军勾结在一起也不止一年两年,不过是温华离开之后变本加厉了而已。 这一次温华什么都没有做,却平白无故涨了声望。从某个角度来说,竟是谢姝和萧翎成全了他。 何其可笑! 【萧翎,我想我大概知道颜知雪和温华母子俩的目的是什么。】 萧翎闻言,朝她走来。 “你跟着我。” “是。” 他看着她,示意她往下说。 【颜知雪原本是世家嫡长女,若无意外她会成为鲁国公的正室,但后来颜家受到牵连,她成了罪臣之女,被迫当了鲁国公的妾室。一个是正室,一个是妾,这样的天差地别,她难道真的没有怨吗?】 【她有怨,但她不能说。因为圣意难违,因为君王大于天!所以她恨,她恨整个李氏皇族,她与温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李氏一族不得安宁。他们的目的太大太空,以至于世人根本看不清,反而以为他们无欲无求。】 他们看似不贪慕权贵,那是因为他们恨权贵,恨不得掀翻李氏王朝的天。他们看似不结党营私,哪怕人人都以为他们是宁王一派,他们却不争权夺利,全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意宁王是否成事。 这样的人,在世俗眼里就是无欲无求! 萧翎若有所思,递了一个眼神给章也。 章也一挥手,命人押着潘将军走。 而萧翎和谢姝走在最后面,期间萧翎不断放缓脚步,始终与谢姝离着不到两步距离。 “你跟上。”他对谢姝说。 谢姝又称是。 在所有人看来,萧翎对她的态度明显不一样。尤其是当她快走两步差点撞上萧翎,萧翎下扶了她一把时,那些士兵的目光已变得古怪起来。 很快,有人交头接耳。 “萧大人,不会真喜欢男人吧?” “不会吧,那人长得又矮又奇怪,脸黑腰又粗,萧大人怎么吃得下去?” 谢姝:“……” 她哪里脸黑腰又粗了! 忿忿不平之时,又想着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传来传去都是萧翎的风评被害,与她有什么干系。 正想着,萧翎停了下来。 他微低着头,狭长的眼睛牢牢地锁定谢姝。 “娇娇,夫妻本是一体。” 谢姝:“……” 她又大意了。 “知道了。” 什么夫妻一体,他们还没成亲呢! 【赶紧走吧,正事要紧。我刚才说到哪了,……说到颜知雪和温华的目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若想骗人先骗己。他们以正直良善的外表示与人前,忘记自己所做过的恶,完完全全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 他们作诗作画,诗画之中都全是伪装,可谓是伪装到了极致。连同他们自己的心,也都彻彻底底地被自己欺骗。 【所以无论是他们身边的人,还是他们的至亲,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好的。就算你有读心术,我是透视眼,也敌不过这样恐怖的人心。】 “人心之诡,比妖魔更甚。” 这话谢姝认同。 比起妖魔,人心更可怕。 两人齐齐沉默,任凉风穿过,一下子冷到心里。 出了大营,渐入山林,道路渐窄。 突然她眼神一变,与此同时萧翎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一眨眼的工夫,两边山林窜出来不少黑衣人。 章也大喊,“有埋伏!” 那被押解的潘将军哈哈大笑,“老夫活不成,萧翎你这个黄口小儿也活不成!今日你们都得给老夫陪葬!” “你给我闭嘴!”章也喝道,刚想让萧翎带着谢姝先走,却发现来路和去路也被堵住了。 四面被围,唯有一战。 因要护住谢姝,萧翎自是无法放开,他带着谢姝想冲出去,无奈黑衣人实在是太多,一批倒下又来一批,仿佛无穷无尽。 双方厮杀之时,潘将军一直叫嚣着,但没有人理他。这些围攻之人显然不是来救他的,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他们的目的是所有人。 刀光血影的混乱中,他被乱剑砍死,没几下就咽了气。 暗中保护谢姝的人全现了身,纵然一个个身手了得,但无奈黑衣人实在太多,很快就损失过半。 章也一边打一边骂,“他娘的,这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就为了杀我们几个,居然派出了上千人!” 没错。 上千人,或许还不止。 照这样下去,哪怕是身手再好的人,也会力竭而亡。 【萧翎,你别管我了。你一人突围出去,去找人……】 谢姝在心里大喊,却被倒在自己脚边的尸体打断。 这人举着剑,原本是偷袭杀她的,她一无所觉之时,人已经被萧翎斩杀。萧翎拉着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她看着萧翎拉着自己的手臂上有一道剑伤,伤口正流着血。 “萧翎,你走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那就一起死。” 一起死啊。 谢姝眼眶一热,忽然觉得心也跟着热起来。 围攻的渐渐逼近,他们被包围在中间。萧翎浑身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章也亦是如此。 “娘的,想不到老子要死在这里!”许是生死关头,章也是脏话频出,“长情,干他们就完了,多拉一个垫背是一个,这帮孙子也太狠了,黄泉路上咱们还可以让他们抬着咱们走!就是可惜了……” 他看向谢姝,意思不言而喻。 谢姝道:“没什么可惜的,又不是没死过,这种事我有经验。” “……小殿下,……说什么?”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2节 这时围攻者们的后面传来一阵骚乱,然后便是刀剑相搏的声音。来人更多,说是数倍之多亦不为过。 赤黄兵服,皮甲护身,皆是皇族护卫的打扮。 他们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势如破竹,很快胜负便见了分晓。黑衣人倒了一大半,另一小半被俘虏。 护卫们齐刷刷形成两列,然后便见一人一马缓缓前来。那人一身白袍银甲,凤翅缨盔,其缨为明黄色。 “三殿下,是三殿下!”章也认出来人,高喊起来。 一听三殿下这几个字,谢姝下意识朝那边看去。 只见那人已下了马,朝他们走来。 剑眉星目,气宇不凡,他的怀中有一块玉佩。那玉佩与李相仲和李相如,以及自己的那块都极为相似,正是当年景元帝所赐。 这就是重元太子之子李相尧! 李相尧到了跟前,认真地看着萧翎。 章也过来,问:“三殿下,你怎么回京了?” “长情大婚,我岂能不来讨一杯喜酒喝。” 他虽皇孙,却是所有皇孙中唯一一个有封地之人。他的父亲重元太子死后被封为永定王,封地为永州和定州,而他则顺理成章继承所有。 六年前,安王和宁王一致对外,几次三番进言,使得景元帝不得不让他就藩。他既然是藩王,进京一则要有诏,二则可带一万私兵。 今日若不是他的这些私兵,萧翎谢姝和章也几人恐怕凶多吉少。 【萧翎,你和李相尧的关系很好吗?】 谢姝问完,便看到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殿下能来喝臣的喜酒,臣荣幸之至。” “也不是光为了喝喜酒,我还想见一见那被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霍家表妹。你来信说她是人间独一色,堪比天上月,我心想着是什么样的天仙,能让你萧长情动了凡心,无论如何都要来看一看。” 谢姝闻言,以手掩面。 姓萧的牛皮吹得这么大,什么人间独一色,什么天上月,她听了都觉得臊得慌,说什么也得帮着遮掩一二。总不能这个时候和李相尧相见,然后让对方被她这个鬼样子吓一大跳吧。 她想得好,无奈有人砸场子。 章也见她挡着脸,还以为她受伤了,急问:“小殿下,你怎么了?” 她:“……” 防火防盗防不住章三! 章也这一喊,成功吸引了李相尧的目光。 他眯着眼睛往萧翎身后看,“这位是……” 【萧翎你丫的,谁让你把我夸成那样,这下被打脸了吧。】 谢姝无奈地放下手,从萧翎身后出来。 经过之前那场混乱,她已是一身的狼狈。眉毛歪了不说,胡须还掉了一半,脸上本就涂得黑,还溅到了血,要多滑稽多滑稽,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章也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小殿下这个样子…… 自己不会闯祸了吧? “那个长情,小殿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萧翎狭长的眼睛里隐有笑意,旁若无人地将谢姝脸上的血迹擦掉,然后再整理了一下她的胡须和眉毛。 谢姝:“……” 【萧翎,你真是够了!这个时候你秀什么恩爱,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别人只会觉得你奇怪,你重口味。】 “你口味才重,你连有毒的点心都吃。” “……” 两人窃窃私语,举止亲昵。 李相尧用眼神问章也:这人到底是谁? 章也捂嘴摇头,示意他问萧翎。 萧翎牵起谢姝的手,对李相尧道:“三殿下,臣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臣未过门的妻子,月城公主殿下。” 李相尧明显愣了一下。 半晌,他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 “长情的眼光,还真是与众不同。” 第86章 谢姝硬起头皮, 与他见礼。 表兄妹俩一个称呼对方为三表兄,一个则称月城妹妹。 章也还捂着嘴,一时看看谢姝, 一时又看看李相尧,一时再看看萧翎, 桃花眼左右飘移着, 表情越来越古怪。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闯祸了! 长情不会怪他吧? 小殿下不会怪他吧? 才这么想着, 便感觉萧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尽管这一眼似乎不辨喜怒,他却心下突地一凉, 直呼自己要完。 为了弥补自己闯下的祸,他干干地道:“三殿下你有所不知, 小殿下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 她原本好看至极。是不是啊, 长情?” 谢姝:“……” 萧翎如果不是觉得她好, 怎么会和李相尧吹牛。 问题是她现在这个鬼样子, 别人再说她是天仙, 李相尧也不信哪。何况她好不好看, 并不是重点。 她看了萧翎一眼, 那粗眉胡茬分外的醒目。 【萧世子,自己吹的牛,还不赶紧收一收?】 萧翎压着嘴角, 对李相尧道:“她是什么模样,臣最是知道。” 这回答还真是模棱两可。 山风来时, 裹挟着浓浓的血腥气。 李相尧的人清理完尸体后, 护送几人回京。 谢姝原本想着赶紧回公主府, 卸去自己这一身的乱七八糟,好好地洗个澡休息一下。哪知他们还未到城门口, 便有急召让所有人进宫。 无法,所有人只能顶着一身的血污与狼狈去面圣。 依照大胤祖制,藩王进京可带一万人,入城则最多两千人随行,李相尧却只点了两百精兵随行。 一行人长驱直入,直奔皇宫。 长公主并几位亲王也在,长公主站着,几位亲王都跪在地上,殿内气氛十分之凝重,很显然在他们来之前景元帝已经发了好大一通火。 甫一见他们的样子,景元帝和长公主瞬间变脸。 “你们这是怎么了?”长公主急问,她自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孙女,见孙女这副样子满眼都是担心。 谢姝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萧翎上前,将他们遇袭之一一道来。 李相尧随后,补充说明。 “上千人?”景元帝厉目一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儿子。忽然他一拍龙椅,扶着太监的手走下台阶。 先是踢了最前面的安王一脚,然后每个儿子都没落下。 “你们当真是朕的好儿子!”他指着安王,又指着宁王,“军中将领私换军粮军需,竟然还想杀人灭口!” “父皇,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完全不知情啊。”宁王拼命为自己辩解,怒视着安王。“事情已经出了,儿臣没有必要这么做,一定是有些人借机陷害儿臣!” 安王低着头,“父皇明鉴,西山大营那边儿臣半点手都没有沾过,无论出了什么事也祸及不到儿臣,儿臣岂会做这样的蠢事。” “够了!”景元帝大怒,指着他们的手都在发抖,尔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年岁已高,这一咳嗽看着身体也跟着佝偻了几分。帝王的威仪仍在,如山一般,但却已有了重重暮色。 长公主连忙出声,“皇兄,保重龙体!” “他们……是不是都盼着朕早死!” 这话实在是太重,不说是几位亲王吓得伏在地上,萧翎和谢姝等人也一并跪了下来,一时之间殿中的气氛更加沉重。 君王迟暮,底下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安分,景元帝刚才那话并非是气话,而是他不得不承认的实话。 他看着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了谢姝。 “……是谁?” 谢姝回道:“陛下,臣女是月城。” “月城?”景元帝又眯起了眼,多看了两眼,“你怎地这般模样?” “回陛下,是臣让月城公主前去襄助。”萧翎主动解释。“先前月城公主在臣家中小住时,臣便发现月城公主极为擅长找东西,所以臣便想着有她帮忙,或许能事半功倍。” 这个解释,同时解了章也和李相尧的疑惑。 景元帝似是信了,尔后怒火又起,指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喝斥着:“今日若是月城有个好歹,你们怎么和你们的姑母交交待!” 长公主神情肃穆,心中亦是后怕。 若是娇娇有个万一,她该怎么办? “你们可真是好啊,一个个的都等不及了吗?”景元帝还在骂,“朕还没死呢!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这江山还是朕的!” 四位亲王越发伏低身体,诚惶诚恐。 “滚!”景元帝大吼,“你们几个给朕滚出去!”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3节 几位亲王出了殿后,却是谁也不敢走,皆是守在外面。 长公主上前,将景元帝扶回龙椅。 景元帝又连咳几声,然后以手扶着额头。 “阿央,朕……” “皇兄,是时候做决定了。” 这个决定,指的是立储君。 景元帝闻言,下意识看向李相尧。 【萧翎,你快听听,陛下到底属意谁?】 谢姝虽低着头,眼尾的余光却是看着萧翎。 萧翎闻言,袖子里的手指向李相尧。 【太好了,与我们的目标一致。】 这是一个好消息。 谢姝想。 反正不能是安王,也不能是宁王,至于顺王和平王,也不是好人选。 这时景元帝朝她看了过来,说了一句毫不相及的话。“这孩子和你年轻时真像,朕记得你那时就是如此胆大妄为。” 这话是对长公主说的,指的是长公主年轻时为见霍濂扮成士兵混进军营的事 长公主肃穆的脸色缓了缓,紧着又现出几分怅然。 景元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退下。 所有人一起出去,李相尧正欲送长公主等人出宫时,殿内传来景元帝的声音。 “尧儿进来!” 李相尧听到这话,在几王的注目中转身回去。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这才细细打量谢姝。 谢姝小声道:“祖母,我没受伤,萧翎护着我呢。” “那就好,那就好。”长公主连说几遍,注意到萧翎和章也身上的伤后,连声让他们赶紧回去治伤休息。 几人刚走去没多久,梅妃匆匆而来。 眼看着梅妃让人通传之后被请进殿,长公主皱了皱眉。 “娇娇,你觉得这位梅妃娘娘如何?” “宫里人的都说她虽得宠,却一直安安分分,但我不这么认为。” “哦?你怎么看?” “祖母可还记得那日,她底下的人行事张扬,丢了东西就要搜别人的身,可见是仗着自己主子的势。若她真是一个安分的,必定会约束自己的下人。” 长公主欣慰点头,“你能这么想,祖母就放心了。这宫里啊,怎么可能会有安分的人,宫墙从来不动,但宫墙里面的人心如风,永不会停歇。” 是啊。 这宫里的风怎么会停呢。 所以哪怕没有颜知雪和温华母子,李氏皇族内的争斗也永远不会停。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这种灰暗压着的不仅是世间万物,还压着人心,莫名让人感到恐慌与不寒而栗。 谢姝喃喃,“要变天了。” …… 皇家是天下最要脸面的人家,所有的丑闻与秘辛恨不得烂在那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是以围杀一事未公之于众,最后景元帝处置的结果是安王去守太庙,宁王则被派去修皇陵。 当然,两王守太庙与修皇陵之事,皆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相尧的归京难免让世人揣测不断。 东风压西风,又有回旋风。如同不平静的朝堂。身在这波诡云谲中,当局之人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西山大营的事也跟着落下帷幕,官方对外的说法是潘将军畏罪自杀,营中上下齐齐整治,温华官复原职。 所以这一番折腾,反倒成全了他。 谢姝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情极为复杂。 对此,萧翎又让信鸽给她送了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别急,快了。 这个别急是指什么,她知道。这个快指的又是什么,她也知道。曾几何时,他们已然有了只言片语就妙懂的默契。 思及初识的种种,恍若隔世。 眼看着他们的婚期将近,原想着可能要等成亲那一日才能相见,没想到景元帝在宫中设宴,他们又见了面。 此次宫宴的主题,是为了给李相尧接风。 李相尧看到她时,明显又是一愣。 怔愣过后,对身边的萧翎道:“长情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 前后两个与众不同,代表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她浅浅笑着,作羞涩状。 宫宴之上,她终于见到了后宫真正的掌权者:淑妃。 淑妃已是高龄,头发却是极乌。从保养得宜的面庞上看,自然是看不出真实的年纪。与景元帝坐在一起,看着就像是老夫老妻。 当她上前请安时,淑妃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末了,赞道:“早就听说你这孩子长相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又对长公主说:“长公主好福气。” 从表情和言语来看,淑妃可谓是滴水不漏。 一个能在宫中多年,且稳居高位的人,定然不可能是简单的人,但谢姝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高皇后嘴里的老妾二字。 若是高皇后在…… 正思忖着,殿外的太监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这怎么想什么来什么! 然而相比她的惊喜,有些人的表情颇为耐人寻味。 以往这样的场合,高皇后从来不会参与,是以淑妃便心安理得地坐在景元帝的身边,凌驾在所有的后妃之上。 但今天,高皇后来了! 高皇后今日倒不是一身雪衣,而是凤袍加身,华贵大方。她一来,气氛一瞬间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 有人窃窃私语,惊讶她的到来。 她目不斜视,直接到了淑妃和景元帝面前。 先是给景元帝请了安,然后睨着淑妃。 淑妃不得不起身,不等她给自己安排一个位置,高皇后就开了口,“淑姨娘就站在这吧,等会本宫若是想喝个茶吃个点心,由你来侍候。”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讶色。 淑姨娘三个字已是不留半点情面,还让淑妃像个宫女似的侍候,无疑是把淑妃的脸面摁在地上踩。 高皇后不以为意,淡淡扫了一圈所有人之后,问景元帝,“臣妾以为姨娘侍候正室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景元帝头疼起来。 这个高氏啊。 还真是和她父亲一样,又冷又硬。 “皇后高兴就好。” “这是规矩,臣妾谈不上高兴。” “……” 淑妃无法,只能像个宫女似的站在高皇后身边。她倒是想装病或是装年纪大了受不住,但当她刚露出些许端倪时,就听到高皇后更加扎心的话。 高皇后说:“淑姨娘确实年事已高,看着像是站都站不住。这么大的年纪,委实不宜太过操劳。依本宫看,这后宫的事务……” “皇后娘娘,臣妾受得住。”淑妃连忙打断。 前些日子,庄妃就生了夺权之心,若不是她尚有手段和威信,只怕不止是庄妃,便是看着不争不抢的梅妃也想上来咬一口。 “淑姨娘受得住就好,若是受不住,尽管告诉本宫,本宫可不是不体恤人的正室。” “……” 眼瞅着淑妃一大把年纪还要受这样的羞辱,有人看不下去。 莱芜郡主上前,道:“皇后娘娘,臣女近日听说南边有一物,名为仙掌。此物长满针刺,人畜不能近。一旦落在哪里便成片漫延,令人不堪其扰。臣女以为此等无用又乱占之物,应当见之除之,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高皇后冷哼一声,眉眼全是凉意。 不等她开口,谢姝也上前,“皇后娘娘,臣女以为莱芜郡主此言不妥。”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包括景元帝。 景元帝挑了挑眉,示意谢姝有什么说什么。 谢姝道:“莱芜郡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仙掌之针刺,原本是它的叶子。因着环境险恶,渐渐变成针刺的模样。它之所以如此,并非是故意,而为了活下去。至于它百无一用,更是无稽之谈,敢问莱芜郡主可知它会开花结果,花可观赏,果可食用?” “没错。”李相尧也站出来,“定州以南,也有此物。正如月城公主所言,它会开花结果,且花极美,果极甜。” 莱芜郡主原本是想讽刺高皇后是仙掌,浑身是刺一无是处,还占了不应该占的位置。没想到被谢姝和李相尧前后一挤兑,被问得哑口无言。 高皇后冷笑出声,“这姑娘家,若不能出门走走,多见见世面,那就该多读点书,切莫一知半解就出来卖弄,丢人现眼还贻笑大方。顺王妃,这一点你这个当母妃的失职了。” 顺王妃连忙称是,面红耳赤。 莱芜郡主忿忿然,退下去的时候瞪了谢姝一眼。 谢姝退回自己的位置上,下意识看了萧翎一眼。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4节 宫宴开始,先是舞乐。 琴声悠扬,舞姬翩翩。 群臣与君同乐,一派祥和之相。 宫宴过半,一个太监不知和李相尧说了什么,然后李相尧离席。 谢姝见之,心下一惊。 【萧翎,那个太监不对劲,他袖子里有一把匕首,你快跟上去看看!】 萧翎遥遥朝她轻轻一点头,起身离席。 一刻钟后,两人都没回来。 她有些坐不动,思虑再三决定出去看一看。 出去之后四下环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她又往前走了走,远远看到假山后的凉亭似乎有人。 等走近一些,这才看清楚那人是谁。 李相仲! 李相仲似是喝醉了,满面潮红。 这时又有人过来了,是温绮。 温绮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看到谢姝之后,又惊又喜,“殿下,你怎么也出来了?” 谢姝笑了笑,“出来透个气。” 温绮看到了那边的凉亭,道:“孟灵还在亭子里等臣女,臣女失赔了。” “等一等。”谢姝想了想,说:“我出来有一会,都没有看到孟大姑娘,想来她已经回去了。若不然你先回去看看?” “……不打紧的,臣女先去亭子里看一看,她若不在,臣女再回去。”温绮不明所以,还要往亭子去。 “温绮,这里不是鲁国公府,若是冲撞了什么人,终归不好。” 温绮闻言,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这就回去。” 走了几步,温绮又回头,“殿下,她们都说你性子古怪不好相处,臣女却觉得你是面冷心热。” 这个她们,是指京中的贵女们。 谢姝垂眸,眼底一片复杂。 她不是面冷心热,她只是…… 她瞳孔一缩,因为她看到有人进了凉亭。 突然熟悉的气息靠近,紧接着她被人拉到了假山后。 【李相尧怎么样了?】 “他没事。”萧翎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我刚才如果不拦着,温绮就会落到李相仲手上。她是温华的女儿,温华是我的仇人,原本我不仅不应该拦她,且还应该推她一把,可是我却心软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娇娇……” 谢姝叹了一口气,微噘着嘴。 【萧翎,我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不欺弱,不助纣为虐,你做得对。” 萧翎看着眼前的少女,如诗如画一般。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唇如春花,应是诗中最美的风景。远山带笑,秋水送波,春花含情,一垂首一低眉皆是妙笔丹青。勾得人不断地沉醉,意欲去沾染那春花的颜色。 当少女的贝齿咬着自己的唇时,那泛起的粉白如落英一般惹人怜惜。他喉结滚了滚,目光紧紧盯着那抹潋滟的色泽。 一阵嘈杂声传来,几个看上去品阶较高的宫女朝这边走来。 【李相仲这个恶心的渣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谢姝正腹诽着,突然被捂住了嘴。 “?” 她又没说话。 这个男人捂她的嘴干什么! 第87章 …… 几个宫女从他们的藏身之地经过, 不多会就到了亭子那边。 “啊!” “啊!”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传来,很快惊动了参加宫宴的人。一群人来得极快,呼啦啦地朝亭子涌去, 像是有人造势引领一般。 谢姝嘴被捂着,一双美目满是情绪。 【萧翎你丫的, 你搞什么名堂?我说话了吗?你就捂我的嘴!】 尽管她没有说话, 但气息还是溢了出来, 如火般灼烫着别人的掌心。 萧翎眸色极暗,喉结又滚了滚。 方寸之间, 呼吸之时,全都是忍耐与克制。近在咫尺的渴望, 可望而不可亵渎的人, 如火烧心般折磨着他。 半晌, 他终于将手放开。 得到喘息后, 谢姝嗔了他一眼。 这一眼, 将刚刚捺下去的火又燎了起来。 “娇娇, 你别这样看我。” 谢姝心尖一颤。 她听出了他的言之下意。 意思是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知道了, 那么多人过去了, 显然是早有预谋,我们等会也过去。】 萧翎回了一个好字。 逮着机会,他们不露痕迹地混在人群之后。 前面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 “大殿下,你……你这是……?” 一阵女子的哭声传来, 有人惊呼, “你又是谁?” 谢姝心下复杂又起, 下意识看向萧翎。 她救了温绮,是不是害了另一个人? 【萧翎, 我刚才看到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进了亭子,她……】 萧翎微俯首过来,压着声音,“她有所图,明知而故意。” 不是害了无辜之人就好。 谢姝想。 所以李相仲费尽心机设计这一出,原本以为自己的陷阱能网住一条大鱼,没想到却来了一只别有用心的虾米。 他还不得怄死! 李相仲确实快要怄死,他虽酒气上头,但在那一通尖叫声后清明了一些。他面色潮红,费力睁大眼睛看着哭泣的女子,在看清对方那一身的宫装时顿时酒醒了不少。 这个女人是谁? 那宫女抽泣着,“奴婢方才从这里路过,听到亭子里有动静。进来一看大殿下一人在此,本着问大殿下是否要奴婢去叫人,没想到大殿下他……他……” 她衣衫被撕破,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归根结底一句话,这事很严重,可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秽乱宫闱。 这事惊动了如此多的人,自然瞒不过景元帝。景元帝匆匆而来,高皇后也陪着一起,其后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李相尧也在其中。 他朝萧翎和谢姝这边看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亭子里传来李相仲带着醉意的辩解,“皇祖父,孙儿喝多了,出来透个气。谁知这宫女闯了过来,还说要服侍孙儿。孙儿还当是在自己府中,便也就没有推拒……” 为了计划看上去是巧合,他确实把自己喝醉了,方才一时脑子不太清醒时,眼见着一个姑娘撞了进来,便以为是计谋得逞。 “大殿下,您误会奴婢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那宫女的哭声大了些。 景元帝气得面色铁青,怒视着李相仲。 这个长孙真是不成了! 他一指那宫女,“这是哪个宫里的?” 有人小声回道:“是梅妃宫里的。” 梅妃似是愣了一下,“陛下,这奴才臣妾瞧着眼生的紧,许是前几日被派到臣妾宫里的新人。” 宫里上下事务皆由淑妃掌管,这事问到最后自然是落在淑妃头上。淑妃心知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暗恨不已。 她在后宫当权多年,岂能不知被多少人觊觎,这一个个表面上对她恭维巴结的妃嫔们,背地底不知多少人骂她算计她。 而梅妃,嫌疑最大。 “回陛下的话,前几日宫里新进了一批人,臣妾便各宫分了分。想着这些人跟了主子,自有主子教他们规矩。” 言之下意,是梅妃没有教好规矩。 梅妃向来不争不抢,闻言红了眼眶。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5节 “陛下,您最是知道臣妾的心,臣妾哪里有心思在这些事情上……但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臣妾难辞其咎,请陛下责罚。” 她的意思是她一门心思都扑在景元帝身上,因而疏忽了其它事。 论说话的艺术,后宫的这些妃子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强。 她们相互推诿着,唇枪舌战。 高皇后道:“陛下,不管是谁的错,大殿下酒后胡来是事实,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那宫女听到这话,哭声又大。 “求皇后娘娘给奴婢做主!” “本宫不管事多年,你求错人了,你应该求淑姨娘。淑姨娘,后宫事务皆是你掌管,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淑妃今日被当成宫女使唤,正一肚子憋屈,“皇后娘娘在此,臣妾岂敢僭越。” “你现在知道自己僭越了?”高皇后根本不给她面子,看向景元帝,“妾室掌家本就是乱家之源,陛下您说是不是?” 谢姝闻言,心下一动。 【萧翎,听高皇后这意思,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果然。 这宫墙之内,树欲静而风不止,谁也无法真的自在。 景元帝根本没有办法回答高皇后的话,因为早年让德淑二妃分掌后宫事务的人是他,哪怕是在高皇后进宫之后,他也没有撤回这个旨意。 帝王心术,所做的一切皆是平衡,平衡朝堂,平衡后宫,让底下的相互存在,又相互制约。如今被高皇后贴着脸问,他的尊严和老脸都有些挂不住。 “你!”他指着李相仲,“你自己犯的糊涂,这人你带回去。” 李相仲无法,只能遵旨。 他以为事情这样就完了,谁知景元帝接下来的话才是致使一击。 “传朕的旨意,从今日起,撤去李相仲的安王世子之位!” “皇祖父!” “陛下!”庄妃求情,“仲儿是安王府唯一的嫡子,请您三思!” 嫡子尚在,万没有改立庶子的道理。 对于这点,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 诡异的沉默中,有人提了建议。 “这有何难,让安王妃从庶子中挑一个记为嫡子便是。” 这话是高皇后说的,瞬间解决了安王府只有一个嫡子的难题。 如此一来,庄妃便没有理由再求情。 李相仲的酒是彻底醒了,他不明白自己谋算得如此周密,不仅失败了不说,且还丢了他最为在意的世子之位。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皇祖父,皇祖父,求您再给孙儿一个机会,孙儿知道错了,孙儿真的知道错了!” 景元帝指着他,“你……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天子一怒,金口玉言。 众人私下议论此事,难免有人提到孟离与白萋萋。那二女还未过门,李相仲的后院又新添一人,可见这位被夺了世子之位的安王府大公子行事之荒唐。 温绮也赶了过来,一脸震惊。 若不是公主殿下提醒她,那么冲撞大殿下的人就是自己。大殿下喝醉了酒,若是真对自己做了什么,那她…… 思及后果,她面色渐白。 孟离和李相仲的事,她知道的颇为详细。她不仅知道孟离与李相仲的私情,更知道李相仲的那些手段。所以她立马想到了今日这一出可能并非是巧合,而是李相仲在算计她。 她慢慢朝谢姝靠拢,低着声再次道谢。 “殿下,大恩大德,臣女没齿难忘。” 谢姝道:“我并非未卜先知,只是之前好像瞧着大殿下去了那边,所以才提醒你。” 这个解释,温绮半点也不怀疑。 “殿下,日后你想让臣女做什么,尽管吩咐。” 有那么一瞬间,谢姝脑海中闪过一个卑鄙的念头,但旋即就被她压了下去。她可以恨,可以报仇,却绝对不能泯灭自己的良知。 若不然,她与颜知雪和温华何异。 “举手之劳而已,换成旁人我也会提醒。” “殿下,果然是面冷心热。” 谢姝别过脸去,一时之间竟无法面对温绮全然信任自己的眼神。 温绮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越发觉得她这个人可交。 “殿下,您大婚之前,臣女能去给您添妆吗?” 大胤女子出嫁前,皆有添妆之礼,一是亲戚,二是知交好友,无需邀请,愿者自来。但皇家规矩不同,添妆之人必须得到允许,方才能参与此礼。 面对温绮真诚的目光,谢姝思量一下后点头同意。 温绮开心至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到了添妆之日,她第一个到公主府。 谢姝请的人极少,未出阁的姑娘除了她之外,就是谢韫。 谢韫添的东西极多,尤以色彩鲜亮的衣裙为最。她左一件右一件地比划着,恨不得谢姝将这些衣裙齐齐换个遍,好让她过足瘾。 谢姝给多乐递了一个眼色,多乐很快取来一物。 那是一个小巧的美人布偶,描画着精致的眉眼,有着如云的假发与玲珑的身段,还穿着夸张艳丽的华服。 温绮发出一声惊叹,“……也是布偶吗?怎地如此好看?” 谢姝将东西递给谢韫,“韫姐姐,这布偶的衣裙可换。你若是嫌她这一身不好,你可以换上你喜欢的样式。” 这东西就是古代片的芭比,正好符合谢韫的小爱好。 谢韫凤眼一亮,接了过来,一时爱不释手。“殿下,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难怪姑祖母说你聪慧,我怎么就没想到!” 若是她早知有这个法子,可以一解自己的手痒,她又何至于一直忍着。 “只要有心,法子总比困难多。” 只要有心! 谢韫笑起来,“殿下这个妹妹,我可真是没白认。” 温绮看着她们,心生羡慕。 离开之时,她小声对谢姝道:“殿下,真希望有一天,臣女也能成为你的好友。” 谢姝没有回答她,她有些失望。 她对自己说,只要她有心,一定会有那一天。 但是她没有看到,谢姝眼底的复杂。 …… 大婚这一日,谢家人全到。 谢姝盛装完毕,来见亲人。 叶氏痴痴地看着她,几度红了眼眶。尤其是当她跪在自己和丈夫面前时,更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谢十道亦是动容,虽眼睛微红却没有失态。 夫妻俩赶紧上前,将她扶起。 叶氏拉着她的手,像是怎么也看不够。“我的娇……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回想这孩子被他们捡到时,仿佛就在昨日。 谁能想到,这孩子居然有如此尊贵的身份。 女儿出嫁,当父母的自有一番交待。 谢十道显然有所准备,对谢姝的交待并非寻常人家的那种“今后汝为妇,勤俭切莫忘”“恭孝遵妇道,言行皆有度”之类的话,而是“乾坤天地广,愿汝心自在”这样并不是很合时宜,却又寄予着祝福的叮嘱。 拜了父母,谢姝再拜长公主。 长公主没什么交待,只有一句话。 “愿我的娇娇儿往后皆顺遂。” 谢姝辞别他们,出了公主府。 府门外,萧翎已在嫁辇前等候。 红色蟒服,玉带金冠,端地是人间富贵树。那狭长的眸中盛满深情与欢喜,眼尾都透着得偿所愿的春风得意。 二人一起上了公主嫁辇,仪仗开路,锣鼓喧天,绕盛京城一圈后,彰显皇家威仪之后,他们再回到公主府。 观礼者众多,王公贵族世家大户,热闹非凡。当景元帝和高皇后一同前来时,将公主府的热闹与荣宠推向了最高峰。 繁复的仪式过后,谢姝终于给坐下来歇一歇。 她是公主之尊,自然不需要等新郎来揭盖头。自行将凤冠取了,靠在贵妃榻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休息。 礼已成,府中的喜宴随之开始。 刚吃了半块点心,外面的下人通报,说是驸马爷到了。 不多时,萧翎进来。 一眼就看到她慵懒自在的样子,眸色暗了暗。 屏退所有的下人,房间里只剩他们俩。 此时此刻,谢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从此以后,在世俗之中他们就是夫妻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6节 好半天,竟是谁也没说话。 她看着萧翎越走越近,然后挨着她坐下。贵妃榻虽宽,但原本她就是靠着的,萧翎一坐下之后瞬间显得姿势暧、昧。 萧翎将她手中的半块点心拿走,无比自然地放进自己的口中。明明只是一个吃点心的动作,她看着却觉得脸上发热。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是前面有人闹事。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温三老爷一口气喝了两壶酒,一下子把自己给灌醉了,如今人正在宴席之上发着酒疯。 谢姝心念一动,看向萧翎 【萧翎,你是不是打算今日……】 萧翎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 “你是否觉得晦气吗?” “当然不!” 就让他们的喜气,冲散所有的晦气! 第88章 …… 此时的温三爷一脸醉态, 被带到了帝后面前。 他满面酡红,一看就是喝了不少。猫着眼左看右看,不耐烦地甩开押着他的两个侍卫, 一嘴的胡话。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可是鲁国公府的三爷,我哥是温华……温世子你们知不知道, 我哥最是厉害, 你们谁也比不了, 比不了!” “温三爷,你刚才说温世子是你见过厉害的人,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脱身,哪怕是叛国这样的大罪, 他都能全身而退, 可有此事?” 温三爷明显还在醉意中, 闻言拍着自己的胸脯, “那是当然, 王岳知道吗?王岳不就是乱臣贼子……他的儿子一直是我哥养着的, 又被我哥一手弄进了千林卫。后来王岳的事败露, 我哥屁事没有, 是不是很厉害!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别看不起……们若是敢动我,我哥可饶不了你们!” “老三, 你说什么胡话?”温夫人一过来,听到的就是温三这些话, 吓得脸色都白了。 今日萧霍大喜, 鲁国公和温华父子未能前来。鲁国公说自己身体抱恙, 而温华则说自己虽官复原职,但一年闭门思过之期未到, 不宜做客吃席。 “嫂子……说嫂子啊嫂子,你嫁给我哥这么多年,竟是一点也不了解……成日活得小心翼翼的,孰不知有我哥在,你谁也不用怕!” 温夫人的脸更白了,“老三!” 她想堵住温三爷的嘴,也想把温三爷拉走,可是帝后面前她不敢造次。何况刚才问温三爷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章相,她再是内宅妇人也知是陛下的意思。 但温三爷说的话太过耸人听闻,吓得她跪在帝后面前,“陛下,娘娘,臣妇的小叔子一喝多了就说胡话,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求陛下娘娘宽宥,臣妇这就带他走。” 温三爷听到陛下娘娘几个字,酒意像是醒了一些。 他晃晃悠悠的,也跟着跪下。 “……说的都是胡话,胡话……臣喝多了,喝多了。” 章相上前,禀报景元帝。 “陛下,据温三爷所说,温世子与王岳是好友,那当年姜尚义杀了王岳之后,又要杀他,是否另有隐情?”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众人皆惊。 姜瑜也在宾客之中,不由得双手握成了拳。当他看到萧翎和谢姝过来之后,紧握的拳头这才慢慢松开。 萧翎朝他轻颔首,他便退到了一边。 几人未急着近前,而是在外围静观。 温夫人惊慌的声音响起来,“陛下,娘娘,我夫君与王岳是旧识不假,但他绝对不可能和王岳同流合污。” 温三爷的酒看着已醒了不少,眼神慌乱而又有一丝迷茫。 章相忽地一喝,“本相刚才听得分明,你不仅说温世子能从叛国这样的事中全身而退,还说就算是他谋害了自己的嫡母,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可有此事?” 这下众人更是震惊。 温三爷的酒也全醒了。 “……都是胡说的,胡说的!” “陛下面前,你敢胡言乱语!”章相的声音更厉,“这两件事你若不说清楚,那就是欺君之罪,你可要想清楚!” 欺君之罪四个字一出,温三爷看上去整个人都傻了。 “我,……下,臣没有乱说。臣的兄长确实和王岳有交情,养大了王岳的儿子也是事实,这事众人皆知,臣说的句句属实。” 这事是明面上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奇怪的是王岳被扒出来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之后,竟无一人将其与温华扯上关系。 章相皱着眉,又问:“那你说的害死嫡母一事,又作何解释?” ……母之事,我也是打个比方。我那嫡母是因为丧女之痛无法承受,这才重病而亡。她生前挂念着我那远在月城的嫡妹,平日里日日去嫡妹的院子里采摘鲜花泡茶喝。她死后……无意间看到兄长作了一幅画,画中那院子里的花全死了……我一时脑子糊涂,便胡思乱想起来……” 说完,他像是怕众人不信,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若是不信,去我兄长的屋子里找,必定能找到那幅……真是喝多了,胡言乱…… 气氛烘托到这里,谢姝知道萧翎该上场了。 两人一对视,一同上前。 喜宴之上,有人闹事,新郎新娘闻讯前来,在所有人看来他们必定觉得晦气无比,却无人能知他们此时的心情。 萧翎道:“陛下,温三爷所说,未必是胡言乱语。” 他如今是提刑官,说出来的话绝对不可能是无凭无据。所以他拿出了一样证据,那是一封信,是王甲申的遗言。 王甲申在遗言中先是忏悔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且表达了自己身为人子甘愿代为受过的意愿,又回忆了自己离开父亲拜师学武的种种。 “这信是他留给臣的,臣一直不得其解,不知他是何意,如今看来他那时或许已经对温世子有所怀疑。” 因为信中王甲申说自己离开父亲后,父子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所有的书物往来皆要经由温华之手。这些话的深意,表明的是他受温华所控,而他的父亲王岳或许也受温华所制。 景元帝捏着信,脸色极沉。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室的喜庆之色,气氛却是极其的凝重。 “陛下,刚才温三爷说温国公夫人最喜用花泡水喝,那为何她死之后,温世子会作一幅那样的画?若此事为真,是否意味着那些花有问题?” 这一点很多人都想到了。 温夫人也记得这事,当时她也是吓了一跳,打扫那院子的下人说是万物有灵,那些花之所以死了,是在为主子们送行。但世子爷让她勒令下人们不许传这样的话,更不要议论此事,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与麻烦。 如今想来,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她听到萧翎问温三爷,“温三爷,你说的那画可确有其事?” “……,有!” 萧翎闻言,向景元帝请示,“陛下,不论是姜尚义蒙冤十几载,还是假郡主一事都和温世子脱不了干系。若想还温世子清白,还得查个水落石出才是。臣请旨,先从温三爷提到的那幅画查起!” “臣附议!”方大人站出来,“请陛下恩准,臣这就去鲁国公府将温世子与那画带来。” 温夫人大急,却也无法。 景元帝沉思一会,看向长公主。 “皇妹,今日是你府上的大喜之日,你意下如何?” 长公主脸上的喜色全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严肃。 “陛下,臣妹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如此一来,景元帝便准了方大人的请求。 方大人立马带了人手前往鲁国公府,他们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温华带来,但那画却不见踪影。 温三爷不敢看温华,慌乱地喃喃着:“我明明记得有的,怎么会没有呢?” “确实没找到你说的那幅画,不过我把温世子屋子里的花草画全带来了。” 一堆画卷被抬上来,呈到景元帝面前。 景元帝看着温华,一言不发。 这么一个无心权势的臣子,怎么可能会有不臣之心…… 面对景元帝的质问,温华的回答恭敬又从容。 他说他早年与王岳有些交情,抚养的栽培王甲申一事也从不避人。若他真怕王岳的事会连累自己,他便不会这么做。 至于温三爷提到的画,他也大方承认。他说当年沈氏死后,温容院子里的花一夜之间全败,他甚觉蹊跷,便画了下来。至于那幅画,他说年头久了,自己也忘了放在哪里。 这样的回答,这样的解释,配着他的态度,似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谢姝已将那些画看透,也找到了温三爷说的那幅画。 【萧翎,温三爷说的画就在这堆画里,和我说的那幅画一样,它们都被其它的画给盖住了。你过去找,我告诉你是哪一幅。】 萧翎将那些画一一展开,等他拿到第六幅时,谢姝告诉他就是这一幅。 他装作有些疑惑的样子,将这幅园景图反复观看,然后对景元帝道:“陛下,这幅画之下,好像还有另一幅画。” 温华听到这话,眼神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很快又恢复平静。 “陛下,臣记起来了,臣觉得那画不太吉利,便又画了另一幅画将它盖起来,想来就是这一幅。” 园景图被拆开,下面果然还有一幅画,正是温三爷说的那幅。温三爷抹着额头上的汗,仿佛是逃过一劫般,一脸的心有余悸。 反观温华,平静至极。 事情到这里,看上去像是已经完结。 萧翎请示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既然温世子有画中藏画的习惯,不知道这些画里是不是还藏着别的东西?” 帝王多疑,景元帝也不例外,他再是觉得温华不可能叛国通敌,但种种疑点叠加在一起,他自然是要查个清楚。 他应允了萧翎的请求,令萧翎仔细检查所有的画。 这个时候,谢姝终于在温华身上感觉到了情绪波动,因为对方的手微微曲了一下。 萧翎翻看着那些画,看似认真,实则在等谢姝的提醒。 “就是那幅!”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7节 当他打开一幅春花图时,谢姝说。 他将春花图拆解,果然露出了里面的画。 画中的小院宁静美好,院子里的花草栩栩如生,在场众人不识画中之处,皆是想不通这样的一幅画为何要被隐藏。 姜瑜看着这画,觉得隐约有些眼熟。等他终于忆起画中之地是何处时,就听到谢姝颤抖而不敢置信的声音。 谢姝指着画,看上去像是因为情绪十分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娇娇,娇娇,你怎么了?”长公主关切地急问。 “祖母,祖母,这……是我和我娘住过的院子!” 话音一落,她就看到温华袖子里的手曲成了拳。 温华必定想不到,四岁的她还能记得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她给多乐递了一个眼色,多乐很快领命而去。不到一刻钟,多乐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也拿着一幅画。 “前些日子,我记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某天夜里做梦,我清楚梦到了小时候和娘住过的院子……醒来后我便将它画了下来……祖母,你看!” 她画中的院子和温华的那幅画极像,不过视角完全不一样,一个视角是院外望去,一个视角是从院内往外看。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两幅画的是同一个院子。 众人议论起来,有人说温华去过月城,能画出这样一幅画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舅父,你说你到月城的时候,我母亲已经遇害……你告诉我,这画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你舅父思念你母亲,这才画了你母亲生前住过的院子。他怕自己赌物思人,又将画藏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谢姝突然大声,指着画中的那几盆含苞未开的花,“早在我和我母亲准备离开月城时,就将这几盆花送给了姜夫人。他若是在我母亲遇害之后才到月城,又怎么会画得出来!” 所有人哗然。 所以温世子是一早到了月城,却没让定远侯夫人知道吗? 长公主压着悲痛,质问温华,“本宫记得你一接到擎儿的信就离京,按理说你应该早就到了月城,你却说你到月城时为时已晚,难道这全是你的谎言吗?” 哪怕是这个时候,温华的表现依然毫无破绽,面上只有悲痛自责,没有一丝恐慌。 “殿下,这是臣之过,臣路上病了几日,回京之后也向陛下禀明过此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殿下想怎么处置臣,臣都半句怨言。至于这画上的花,臣曾听容妹来信提起过,没想到竟然全对上了。” 狡辩! 谢姝知道这人的心理素质简直强到可怕,对于这样一个人,若想抓住他害人的证据和把柄难于登天。原来人心之诡,纵然有金手指都无可奈何。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再难,也不能轻言放弃。 “又是巧合?为何如此之多的巧合?” 是啊。 为什么这么多的巧合呢? 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在场的人皆持怀疑态度。 谢姝缓缓垂眸,任由眼泪落下来。 “小时候我娘常和我说起京中的事,她提到最多的人不是外祖母,也不是外祖父,而是舅父。她说舅父是世间最好的兄长……她说她心里没有在家从父,只有长兄如父。” 【萧翎,你快听听,温华的心里有没有波动?】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那就好,证明这个路子是对的。】 “我娘说她小时候生病,都是舅父陪着她。舅父为了哄她喝药,都会自己先……里若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舅父总会给她买。她说这辈子能和舅父当兄妹,是她最大的福气。若有来生,她想当舅父的长姐,换她来照顾舅……父,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前面的话,让温华心绪的波动渐大。 尤其是那句“如果有来生,她想当舅父的长姐”的话,让温华完美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所以当谢姝最后质问时,那道缝一个猝不及防隙骤然变大。 仅是一个瞬间的事,足够让多疑的帝王看清楚。 “好一个温华,当真是瞒得朕好苦,给朕查!” 一个查字,那可不是简单的问话。 而是查封鲁国公府,务必求一个水落石出。 谢姝被长公主扶着,脸上的泪还在流,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 好好的喜宴出了这样一桩事,来喝喜酒的人谁不说一句晦气。然而这样的晦气啊,应该到此为止了。 帝后摆驾回宫,温家人也全被方大人押回清风院。 一场喜事落幕,多年前的种种却会随之一一揭开,直到真相大白。 宴终人散,唯有宫灯照影。喧嚣过后,留下来的都是自己人。有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婆媳,有谢家人,还有姜瑜和叶兰。 长公主看了看自己的孙女,又看向萧翎。 这两个孩子啊,一个比一个主意正。 真好。 她也该放心了。 “娇娇,翎儿,你们早点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谢恩呢。” 且不说是赐婚,单是谢姝如今的身份,大婚后的第一天必须进宫。这一天折腾下来说不累是假的,她也不矫情,当下和萧翎一起告退。 屏退所有人后,喜房内只剩她和萧翎。 龙凤烛烧了一截,火苗跳跃。 “温华不会轻易认罪。”她说。 因为没有凿实的证据。 萧翎回道:“无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倒也是。 谢姝打了一个哈欠,摆了摆手。 “不想了,我们都早点休息吧。” 她倒没那么别扭,脱了衣服就躺进被窝中。 很快,萧翎也上了床。 锦帐将他们圈于一方天地之中,呼吸之间皆是彼此的气息。若非理智尚存,若非还能压住心底翻涌的巨兽,只怕他已化身为龙,不管不顾地上天入地翻云覆雨。 他躺着一动不动,反倒让谢姝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太安静了! 如果一点动静也没有,岂不让人怀疑? “萧翎,我要不要叫两声?” 萧翎:“……” 还叫两声,是不是想要他的命? 他喉结滚了滚,道:“睡吧。” 第89章 …… 翌日。 谢姝迷迷糊糊地被叫醒, 闭着眼睛习惯性地伸着懒。这一伸,碰到了床上的另一个人。当下睁开了眼,对上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睛。 萧翎一身红色中衣, 墨发散着,瞧着艳丽似妖, 但一张玉面却清新出尘, 矛盾而俊美至极, 仿佛是寒玉浸了血。 他眸色极幽极沉,深邃如渊。 谢姝呆了一会儿,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成亲了! 所以以后似乎要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且不分白天黑夜。 半晌, 她举起了手。 “早。” 她此时的样子映在萧翎的眸中, 如极渊之地盛开的花, 娇嫩而美好。明明纯白如玉, 却让人无端地生出摧残之心。这个念头一起, 不多时便如野火漫延。 只要自己稍稍一动手指, 就能将她一口吞下, 然后为所欲为…… 心起了火, 眼神亦是。 她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抱住自己。 【萧翎,我事先和你声明过的。我们还要多接触, 多培养感情,不能一上来就天天活春……听到没有?】 多乐已经进来, 后面还跟着两个捧着衣裳的丫环。 当着下人的面, 很多话不宜说。 萧翎垂了垂眸, 眼下的青影便浓了几分。 很显然,他没有睡好。 一番收拾过后, 新婚的小夫妻去给长辈们敬茶。 昨夜里,老太妃镇南王妃婆媳就住在公主府。除了她们,还有谢家一家人。谢家人起得最早,其次是老太妃。 所有人坐在一起说着话,说的都是小夫妻俩年幼时的趣事。像是约好的一样,没有人提起昨日发生的事。 正说着话时,向嬷嬷在长公主耳边耳语着什么。 很快,谢姝和萧翎就到了。 他们一进来,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长公主慈爱地看着他们,在看到萧翎眼下的青影时表情有些微妙。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两孩子肯定没有心情圆房,怕是一宿都没有怎么睡好。 只是当她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孙女时,疑惑了一下。 她的娇娇儿,好似睡得还不错。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8节 这一个睡得好,一个没睡好…… 须臾,她便明白了,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萧翎已知她在想什么,颇有些无奈地看了身边的谢姝一眼。 这小没良心说睡就睡,完全不管他的死活。可怜他美味的点心就在嘴边,馋得他都快发疯,却要硬生生忍着不吃。 敬了茶后,小夫妻俩准备进宫。 进宫之后先去给景元帝请安,出乎谢姝的意料,高皇后也在。 请完安,景元帝留萧翎下来说话,谢姝则陪高皇后前往独孤宫。 宫墙依旧,那些琉璃翠瓦也如故。凉风吹来时,高皇后关切地问她冷不冷。她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不冷。 两人行至御花园,隐隐听到有人在哭。 离得近了,方才看清那是一个宫女。那宫女见到她们,忙擦干眼泪上前请安。高皇后看也不看,一句也不问,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那宫女咬了咬牙,追上来。 “皇后娘娘,求您给奴婢做主!” “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本宫的吧?” 心思被戳破,宫女的神色慌了一下。 “皇后娘娘,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她又哭起来。 高皇后冷笑一声,“你脚下就是路,怎么就没路了?”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奴婢,您若是不救奴婢的话,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死路也是路。” 宫女彻底傻眼。 高皇后还是一个眼神也不给她,反倒又问谢姝冷不冷。 谢姝何等聪慧,回道:“方才不觉得,这往后宫里走,臣妇觉得确实是越发的冷了。” 从臣女到臣妇,她发现自己改口的倒是自然。 “是啊,这后宫人心太杂,污糟的事多了,阴气是一年比一年重。哪怕是盛夏酷暑,本宫亦是觉得透骨的冷。” 高皇后感慨完,这才看了那宫女一眼。 “说吧,怎么就无路可走了?” 那宫女见高皇后终于问了,表情明显一松。“回娘娘的话,奴婢叫初晓,是淑妃宫里的。前些日子,梅妃宫里的采薇姑娘耳环掉了一只,非说是奴婢捡了。她搜了奴婢的身,没有找到东西依然不信,这事月城公主应该还记得。” 谢姝当然记得。 这初晓就是当日那将耳环踩在脚底的人。 她将那日的事情说一遍,听得高皇后冷笑连连。 “奴婢原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埋下了祸根。近几日采薇姑娘四处散播谣言,说奴婢与张公公有染……奴婢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后宫之中,什么龌龊事都有。 若有那主子不受宠的,为了给自己的主子争取机会,多半是要借助外力,最好是能与皇帝身边的人搭上线。 而初晓说的张公公是吴应的义子,吴应是景元帝跟前最得用的太监总管。若她只是一个寻常妃嫔身边的人,倒还能说得过去,但她可是淑妃宫里的人。淑妃掌管后宫多年,地位十分稳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上位而让自己身边的人去讨好一个太监。 这事往小了说是私人恩怨,往大了说是后宫风气。 宫宴之后,淑妃被训斥,梅妃也没落下好。景元帝一怒之下,夺了淑妃的后宫理事之权,交到了高皇后手中。 很快,那个叫采薇的宫女被带过来,一同被请来的还有梅妃。淑妃之所以没来,是因为抱病在床。 面对初晓的质问,采薇自然是极力否认。还说这话自己早就听人说过,宫里传了也不止一天两天。 梅妃一脸受辱的表情,“宫里早有的传言,怎么就是臣妾宫里的人传出去的?” “奴婢亲耳听到的,采薇姐姐和人说,说张公公与奴……冷宫幽会,张公公还亲自给奴婢戴上了合符,让奴婢日夜不离身。” 合符所求,一为盟约,二为情。 男女用来,一般皆是为情。当这宫女一说出合符二字时,谢姝便明白今日这一出是冲着谁来的。 采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裳。 ……婢,奴婢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这是血口喷人!” “你说过,你明明说过!你红口白牙污蔑我,我已没脸见人了!”初晓哭喊着,朝高皇后不停磕头,“皇后娘娘,奴婢和张公公真的没有苟且。如果采薇说的是真事,那和张公公幽会的必然另有其人!” 梅妃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 “皇后娘娘,这事既然事关臣妾宫里的人,臣妾难辞其咎。臣妾愿为娘娘分忧,自请查清此事。” “皇后娘娘。”初晓不停磕头,“求您给奴婢做主!” 她见高皇后似在思量,把心一横。 “奴婢命贱,若不能保全名声,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两方僵持不下,将难题抛给了高皇后。 若是以前,高皇后大可以置之不理,但如今高皇后既然接手了后宫主权,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不管。 谢姝心下一动,似是受不住般捂住肚子。 “皇后娘娘,臣妇身子有些不适。” 高皇后一听,立马扶住她。 她趁机抓住高皇后的手,递给对方一个隐晦的眼神。 高皇后瞬间明白她的用意,命人将初晓和采薇先带下去,说自己过后再审,然后又让人赶紧去请太医。 一回到独孤宫,她便恢复成没事人的样子。 “你个小机灵。”高皇后莞尔。 这孩子知道自己为难,方才是故意给自己解围。 谢姝羞赧一笑,“臣妇也是没有法子,谣言这种事最是难查,那两人各执一词,恐怕一时很难分出黑白。” 高皇后叹了一口气,“原先本宫一直闭居在此,图的就是清静自在。一旦走了出去,往后这些龌龊事怕是不会断。” “娘娘可是后悔了?” “没有。” 高皇后看着她,目光平和,“你上回送给本宫的游记中夹着一纸书签,书签上写着:孤独是我,繁华是我。尊贵荣耀是我,甘于平淡亦是我。本宫身处这世间最为荣耀之地,拥有世间女子最向往的尊贵身份,却早已心冷。但你说的对,本宫可以孤独,也能繁华似锦!” 那书签本来就是她故意夹在书中,正是为了让高皇后看到。 若高皇后继续图清静自在,偏居在这独孤宫中,一旦安宁两王任何一派上位,必将困死于此,再无出路可言。 所以她劝高皇后,一是不忍对方没有好下场,二是在帮自己和萧翎。 “臣妇无聊时乱写的话,若能让娘娘有所感触,那便是再好不过。” 有心还是无心,高皇后心知肚明。 这孩子与她脾气相投,且还十分聪慧机灵。 “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原本她若是不问,谢姝有些话也是要说的。 “娘娘应该也看出来了,此事不简单。初晓明着是为自己的名声叫屈,实则另有所图。而那个叫采薇的似是有些心虚,频频去看梅妃的脸色。” “你的意思是,谣言确实是采薇让人传的?” “不是。”谢姝摇头,“相反,臣妇觉得这一切都是初晓的阴谋,或者说是她背后之人的算计。” 高皇后闻言,神情严肃起来。 初晓背后的人,那就是淑妃。 但淑妃为难一个宫女,是何意? 这个答案谢姝知道,因为淑妃第一个目标根本不是采薇,而是梅妃。梅妃的身上,有初晓提到的合符。 而淑妃的第二个目标,是高皇后。 若高皇后一直往下查,必定能查出梅妃的问题。一旦陛下震怒,一是会处置梅妃,二是对高皇后也会迁怒,到时候淑妃便能除去梅妃这个宠妃,又能从高皇后手中夺回后宫之权。 所以绝对不能让淑妃赢! “娘娘,臣妇听说梅妃在未承宠之前,一直在冷宫当差。您说她有没有可能那时候就认识张公公?” 高皇后听到这话,先是脸色一变,然后渐冷。 良久,她紧紧抓住谢姝的手。 “你这孩子,真是本宫的福星。” …… 清风院的地字牢。 阴暗潮湿,泥腐味浓重。 最里面的那间,关着温华。他背手而立,面向后墙。哪怕是身在地牢之中,他的姿态都是那么的从容。 他听到牢门外传来的动静,也听到有人朝他这边走来,他依然一动不动,似是在欣赏墙上的斑驳与前人留下的痕迹。 来人是谢姝和萧翎,他们从宫里出来后,就直奔此地。 快近时,谢姝让萧翎不用再跟着。 萧翎小声嘱咐,“有事叫我。” 他自然是不会走的,目光紧随着谢姝,务必让人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谢姝继续上前,到了那间牢房外。 隔着牢槛,她打量着温华。 如他们预料的一样,温华被关进来之后一言不发。 “温华。”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39节 听到她的声音,温华慢慢转身。 两人一个在牢内,一个在牢外,谁也没再说话。 温华以为她会哭会质问,但却没想到她如此的平静。这种平静太过不符合她的年纪,让温华心惊起来。 “臣如今说什么,殿下是不是都不会信?” “那是自然。” 便是语气,也极其的平静。 温华背在身后的手交握着,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那殿下为何要来?” “因为我想亲耳听到你认罪。” “臣何罪之有?” 谢姝走近一些,平静的眼底全是冰冷。“你的生母颜知雪是不是从小就教你,若想骗人先骗自己?” 温华眯了眯眼。 “她是不是还说道过,无论自己做过什么,永远要记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是一个好人,那别人也会跟着相信。” 这下温华更是心惊。 地牢光线晦暗,一如他的眼神。 “臣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你知道,这些年你就是这么做的。当年你早早就到了月城,却一直躲着不露面。你偷偷去看过我们,甚至还亲眼看到我母亲是如何被害的。她倒在你面前的时候,是不是还没有闭上眼睛?” 温华表情未变,呼吸却是乱了一下。 他拼命让自己不要去想,努力克制着自己。 但谢姝岂能如他所愿,继续往下说:“她死不瞑目,你是不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你仓皇而去,甚至都不敢将她的眼睛合上!” 是! 这个字从温华的心里闪过,他立马又否认了。 他什么也没有做! 谢姝朝萧翎那边看去,萧翎朝她轻轻点头。 温华也看到了萧翎,眼神越发晦暗。 这两个人…… 为何让他觉得如此的不舒服? “殿下,这都是你的猜测,臣没有做过。” 谢姝目光更冷,带着几分讥诮。 “你错了。” “臣何错之有?” “我不是猜测,因为我母亲遇害之时,我也在。” “!” 第90章 温华望着她, 眼神一点点地变化着。仿佛是平静的海水在慢慢地退去,渐渐露出底下的嶙峋与凶险。 她不躲不避,反而更近前一些。 隔着牢槛, 光影忽明忽暗。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她又说:“当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你。当我知道你错认别人是我之后, 我对你便起了疑。” “你早就知道!” “是。” 温华从来没有这么心惊过,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聪明, 长大后更知道如何利用人心。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四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城府。 流落在外, 被人收养,进京近十年, 始终未露出一丝端倪。哪怕是揭穿顶替自己之人时, 亦表现得滴水不漏。 这是何等的心机! “这次的事, 也是你的算计?” “可以这么说。” 至少那幅画就是。 温华的目光又变了, 诡异而奇怪。 他在打量谢姝, 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震惊的、惊叹的、甚至是佩服的, 完完全全地像在看一个怪物。 “姨娘说的对, 人心之深, 天外有天。” “若说人心之深,颜知雪才是天外天。” 如果不是她和萧翎有金手指,又怎么能看出颜知雪的不对。 温华古怪的眼神中有一丝疑惑, “你如何知我姨娘心深如天外天?” 姨娘的城府,他都看不破, 旁人是如何看穿的? 谢姝当然不会告诉他, 自己和萧翎有过人之外。 “我见过她, 表面上看确实毫无破绽,无论言谈举止还是习性, 让人挑不出一星半点的不对。但世间万物从无完美,物如此,人亦如此。” 温华皱起眉来,似是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半晌,道:“原来表现得太过完美也是一种破绽。” “正是。” 温华的目光又开始发生变化,退去的海水慢慢上涨,渐渐没过了嶙峋的礁石,重归于一望无际的平静。 他看着谢姝的眼神也随之从古怪变成从容,面部的肌肉放松而自然,呈现出一种虽将赴死却无惧无怕的淡定。 “纵你知道我是个坏人又如何?你一人之言不足为信,你们既没有亲眼看到我作恶,也没有手握我害人的证据,光凭你们的猜测,不可能定我的罪。” 确实。 他们没有证据。 但…… “不合上意,君王疑之,焉有活路?” “纵然君王,亦不能无罪而斩臣子。” 谢姝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心机城府与心理素质皆是常人难及。对付这样一个人,唯有强攻其心。 “温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温华交握在身后的双手滞了一下,似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飘过去,他好像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那时姨娘告诉他,国公府欠他,温家欠他,李家人欠他。他这辈子要做的就是夺回温家,让李家人不得安生。 他做到了。 但这是姨娘让他做的,他自己呢? 须臾间,多年的习惯让他屏蔽了心底异样的感觉,重归一片虚无。 “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他问谢姝。 谢姝反问他,“你不觉得自己可怜吗?” 不等他反驳,谢姝又道:“你这辈子骗尽世人,包括你自己。你扮演着世人眼中不争权势,无欲无求之人。你的夫人仰慕你,你的孩子敬重你,而你却骗了他们。他们因为你,不仅对人性失望,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 夫人,绮儿? “你们定不了我的罪,陛下也定不了我的罪,她们……们……” “你真以为只要心机深,人人都耐何不了你吗?你当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孰不知自己种下的恶如这地牢,困住了你自己的一生。哪怕你还活着,却已经死了。” “我就算是死了,也绝非罪臣!” 谢姝认真地看着他,然后笑了。 “温华,当年的事定不了你的罪,那其它事呢?远的不说,就说西山大营倒卖军粮军需一事,这么多年你全然不知,难道不是失职吗?” 温华听到这话,神情一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死有何惧呢? “你少吓唬我,我根本不畏死。何况失职而已,最多不过被罢官。” “温华,你觉得我们真的拿你没有办法吗?无论数月还是几年,我们一定有办法将你绳之以法,不死不休!何况证据而已,事在人为。所以不管你如何狡辩,你最终难逃抄家之罪。依大胤律法,抄家抄产之后,当事者斩首示众,家眷没入官奴,女眷则沦为官妓。 你的夫人何错之人,你的女儿又何错之有?她们爱慕你,敬重你,难道有错吗?你可以一死百了,但她们呢?为何她们对你的罪一无所知,却要因为你的恶而余生无望?” 她的眼神无比的坚定,让人对她说的话坚信不疑。 哪怕温华不愿意去信,但却知道她绝非虚言。 何况…… 温华的目光朝不远处看去,萧翎还在那里。如地底深处冒出来的上古寒剑,屹立在这罪恶之地,势必要涤清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这两个人…… 哪怕仅是看着,竟是如此的让人不舒服,仿佛自己的所有都被看透,包括他隐藏起来的那个自己,都在他们的面前无所遁形。 【他动摇了吗?】 谢姝问萧翎。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0节 萧翎慢慢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温华,你应当知道我的手段。清风院的几百种刑罚,每一样都令人生不如死。不过是迟认早认而已,你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变。你若早些认了,一则少受皮肉之苦,二则我们或许还能向陛下求情,让你的妻女不至于沦为官妓。” “你们……” 温华终于明白了,或许从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可笑他还以为自己一生算尽人心,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 到头来他不仅没有骗过所有人,也没有骗过自己。 如果姨娘还在…… 不。 姨娘也没有办法了。 若不然,姨娘就不会选择自尽。 这两个人,明明年纪不大,却比他以为的还要可怕! 【他是不是已经动摇了?】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谢姝心下有数,再加一把火。 “温华,你反正是难逃一死,认与不认你都得死。你仔细想想,是拉着你的妻女和你一起死,还是给她们一条活路?” 如果温华已彻底没有心,那必定是不在意温夫人和温绮的死活。但谢姝觉得他既然能作出那些画,说明他或许还有所惧。 温华看着他们,在挣扎。 “我如何信你们?” 不信拉倒。 谢姝淡淡一笑,对萧翎道:“我们走吧。” 他们还没走出地牢,温华叫住了他们。 “但愿你们说话算数。” 谢姝和萧翎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当他们快要走出地牢时,温华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曾经很想当一个好兄长……” 谢姝闻言,脚步迟滞一下。 出了地牢,萧翎问她,“你信吗?” “信与不信,不重要。鳄鱼的眼泪,不值得相信。” “鳄鱼?” “南边人称之为土龙。” 土龙萧翎知道,便没再追问。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妻子不愧是异世之人,知道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臣能伴小殿下左右,实在是受益匪浅,还望小殿下日后多多指教。” 谢姝抬了抬下巴,“这个好说。” 萧翎:“……” …… 两日后。 城门外。 温华认罪,温家被抄。鲁国公和温华父子被斩,温三爷一支幸免于难,已迁回祖籍,其余人被判流放, 从世家贵夫人到罪臣之妻,温夫人深受打击。哪怕是温华已经认罪,她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丈夫是那样一个人。 她神情恍惚着,不时喃喃自语,看上去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温绮扶着她,一步步地往前走。 这时一辆马车追出城,停在她们面前。 一看那马车的制式与马匹的佩戴的当卢,便知来人是谁。 谢姝下了马车,到了母女俩面前。 温绮羞愧难当,不敢看她。她什么也没说,示意多乐将一个包裹交给温绮,温绮愣了一下,然后不肯收。 “殿下……不起。” 如果不是父亲…… “你没有对不起我。” “可是臣女的父……女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些事都是他做的。……到底怎么想的啊?就为了他的生母委屈,他居然害了那么多人……” 不说是温绮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 但谢姝明白,温华是颜知雪的儿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承载颜知雪给予他的一切。 “山高水长,这些东西你拿着。” “殿下,臣女有愧……” “你看看你母亲,你们需要这些东西。”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臣女知道若非你和萧大人向陛下求情,我们……是要充为官妓,便是流放,去的也是若寒之地,又怎么能去庆州。” 庆州虽是流放之地,但不仅气候相宜,且流放之人不必服苦役。尽管无诏不能出,无赦不能免,却可以和寻常百姓一样谋生过日子。 温家这样的大罪,能流放去庆州已是恩典。 谢姝绝非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这个消息也是她故意透露给温绮的。她要的不是温绮对她的感激,而是不希望自己被人怀恨。 有时候人心之诡,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她从多乐手中拿过那包东西,塞到温绮手上。 “相识一场,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此后天南地北,便是再有相见之日,你我注定殊途陌路。” 至此,她们之间再无瓜葛。 温绮捧着东西,落下泪来。 她泪眼朦胧地目送谢姝上了马车,然后看着那马车消失在城门之后。 就在几日前,她还想着能和殿下成为好朋友。 而今,再无可能了。 高耸的城墙沉默如山,迎人进城,送人远去。 那马车入城之后,直接回公主府。 一下马车,谢姝就看到等在门外的萧翎。 萧翎一身官服,显然刚从清风院过来。那官服之上的獬豸张牙舞爪着,虽可怖却让人安心,一如他这个人。 他看着谢姝走近,小声问:“娇娇,你没事吧?” 谢姝摇了摇头,突然环住了他的腰。 【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不知为……突然觉得很难过。哪怕是大仇得报,我的父母也不会回来……】 他先是身体一僵,然后将怀中人的紧紧抱住。 “他们若是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话虽如此,但死去的人真的能泉下有知吗?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活人说了算,无论真相还是对错,只有活人才有机会去分个清楚明白。萧……庆幸我还活着。】 “我也庆幸。” 庆幸你活着,庆幸你能跨越异世而来。 萧翎如是想着,将她拥得更紧。 所有的侍卫和下人都转过脸去,不敢看他们。 众人心里皆是想着,新婚燕尔嘛,自然是如胶似漆。 唯有萧翎自己知道,他们确实是新婚,但根本不可能如胶似漆。这个拥抱是他们迄今为止最亲密的举止,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风吹着他们的衣袂,如一对神仙眷侣。 长公主和老太妃远远看着,相视一笑,然后悄悄避开。 “或许明年咱们都要当曾祖母了!”老太妃笑着说。 “应是快了。”长公主点头。 她们嘴上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悉数入了萧翎的耳。 萧翎心下叹息,恐怕要让她们失望了。 莫说是孩子,便是圆房都遥遥无期。 当天夜里,两人还是同床而眠,也还是如前几日一样无事发生。 谢姝一觉睡到天亮,压根不知道身边的人一夜辗转。 她醒来时再看到眼前放大的俊美面庞,已经有些适应了。不得不说,纯天然的美男真是赏心悦目,单是这么看着就觉得人生美好。 【真帅啊,世上怎么有这么帅的男人!】 帅这个字,萧翎自然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他眼底一片幽深,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正当他以为谢姝还要欣赏自己的美色时,谢姝似想起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 “我差点忘了,我们该圆房了。” 圆房二字,如干柴烈火。 “娇娇……” “不是你以为的圆房。”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1节 谢姝嗔了一眼,从床底下取出几样东西,一样是雪白的白绸,一样是两个小瓷瓶。 “你不是说我懂得多,让我多多指教你吗?那我现在就教你怎么圆房。” 说罢,她把瓷瓶里的东西倒在白绸上,白绸上瞬间开出一朵艳丽的红花来。 她吹了吹,然后将白绸放在一旁晾着。 “这样就圆房了。” 萧翎:“……” 第91章 …… 当他们夫妻二人净面更衣时, 那方白绸已被人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长公主那里。 长公主见到东西后,将消息传给了老太妃和镇南王妃。 老太妃双手合十, 连说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等到谢姝和萧翎去给她们请安时,立马感知到她们眼神的微妙。有欣慰有期盼, 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不自然。 【看她们的样子, 应该是都信了。】 谢姝心说着, 立马收到来自萧翎的幽怨眼神。 【你别用这表情看我,我又不是以后不让你活春……别急嘛。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让她们先安心。】 萧翎眸色一暗,又有几分无奈。 两人的眉眼官司落在长辈们眼里, 自是以为他们夫妻感情好到蜜里调油。 长公主和老太妃对视一眼, 齐齐在心里想着, 看这小两口甜蜜的样子, 来年她们很有可能升级为曾祖母了。 萧翎:“……” 他什么都没做, 明年哪里来的孩子! 老太妃慈爱地朝他看来, 不意外又看到他底下的青影, 下意识皱了皱眉, 暗道这小子不会是没有节制吧? 他:“……” 真是好冤! 他哪里是没有节制,分明生生忍着,忍得好生辛苦。 老太妃的目光已从他身上移开, 看向谢姝。想着娇娇这丫头年纪还小,长得又嫩生生的, 可别被自己家的臭小子给折腾坏了。这一看去发现谢姝的气色还不错, 诧异的同时也放心了一些, 心想着这小子还算是知道分寸。 谢姝半低着头,作害羞状。她的表现很合理, 也很完美,没有人怀疑她和萧翎根本就是假圆房。 而所有的锅,全被萧翎给背了。 更甚的是,老太妃还借口送他出门,当面提点他。 “翎儿啊,有些事食髓知味,但不宜贪心。祖母的意思,你可明白?” 萧翎:“……” 他什么也没吃啊。 甫一到清风院,正好和章也遇上。 章也一见他,那双桃花眼立马活泛起来,不停地在他脸上看来看去,慢慢地表情揶揄起来,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睨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 两人相交已久,别人怕他的冷脸,章也可不怕。不管他理与不理,粘着巴着就追上了他,还靠得特别近。 “我说长情,你这个样子真该让世人好好瞧瞧,是不是力不从心?” “……” “这种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可都是男人。”章也压着声,“我知道有一个药方子,补阳气最是厉害,你要不要?” “不要。” 他哪里是要补阳气,他是被阳气顶得无处可去。 章也以为他不好意思,又凑上来,“咱俩谁跟谁,你放心,我保证不说出去。你也不能死要面子,让小殿下跟着你受罪。” 他停了下来,看着章也。 章也以为他动心了,“小殿下现在年幼无知,尚且不知事,若她以后知道的多了,懂得多了,你说她会不会嫌弃你?” 他无语望天。 那个小没良心的就是懂得太多了! 他才是活受罪的那个人。 这时方大人过来,笑着对两人道:“今日我家夫人会送饭来,你们一起用吧。” 章也摆手,“多谢大人,我家表妹最近研习厨艺,说是会送些过来让我品鉴一二。” 说罢,他看向萧翎。 萧翎道:“我答应了我家小殿下,今日要陪她一起用饭。” 方大人听他们一个是表妹亲自做的饭菜,一个是陪妻子一起用饭,而他的夫人难得给他送一次饭,他有心在下属面前显摆一二,没想到反给自己找了不痛快。 良久,感慨一句,“还是年轻好啊。” 他却是不知道,萧翎根本就是胡诌。 时辰一到,萧翎便回了公主府。 一路疾行,直奔还巢院。 下人们见他回来,禀报说小殿下还在睡。他脚步放轻,慢慢进到内室。流光般的纱帐内,隐约可见熟睡的人儿。 将纱帐轻轻掀开,一眼就看到那绣金锦枕之上的玉色小脸。小脸红扑扑的,小嘴也红彤彤的,怎么看怎么喜欢,一时让他入痴。 自他走后没多久,谢姝就被几位长辈催着回来歇着。 自从温华死后,谢姝算得上是心事全无,这一睡直接入梦。 她睡得迷瞪瞪时,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眯眯地一睁眼,就对上萧翎深邃可怕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当即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来了?” 萧翎的声音极低,却带着几分幽怨。 “小殿下怕是不知,清风院里那些成了亲的人,中午都有家人送饭。可怜为夫我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小殿下送去的热饭热菜。” 这个谢姝还真不知道,因为她爹谢十道就从未让人送过饭。 “你们清风院没饭吃吗?”她打着哈欠问。 若是她记得不错,无论哪个衙门都包吃,没道理清风院例外。 “那里的饭菜,如何能与自己夫人送的相提并论。” “……行吧,我记下了。” 不就是派人送个饭的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刚想起身,谁知萧翎突然上了床。 “……干什么啊,这大白天的!” “小殿下,臣今日受了冤枉,你可要为臣做主。” “……” 这人怎么能随时随地孔雀开屏! 两人离得极近,彼此的气息皆可闻,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而萧翎并不满足于这样的距离,眉眼渐渐低下来。 谢姝一急,双手抵住他,……是说好的,不急的嘛。” 他捉住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脸,声线沉得厉害,“小殿下,人人都觉得臣气色不好,还当臣是初尝情滋味不知节制。臣受此奇冤,实在是委屈极了。” “那也不能怪我啊,又不是我不让你晚上睡好……你自己睡不着,你自己失了眠,怎么能懒到我头上。” “扰我心者,岂能无罪?” “……” 好吧。 他也确实不容易。 谢姝如是想着,双手捧起他的脸,对着他的唇一连啄了好几下。 “行了吧。” 明明是蜻蜓点水一样的不走心,却仿佛是火星子落在了干草堆中,瞬间起了大火,一时之间火光冲天。这火在萧翎幽沉的眸底窜起,谢姝的心也跟着为之颤抖。 正当某种东西一触即发时,被人生生打断。 这时外面响起多乐的声音,问他们是否要传膳。 谢姝闻言,松了一口气,忙让他们摆膳。 长公主心疼孙女,怕孙女身体受不住,一早就交待谁也不许打搅谢姝休息,也不用去陪长辈用膳。 公主府的饭菜,自然是精致美味。 今日的菜品尤为用心,不管是花胶鸡还是人参乳鸽汤,全是补气养血的膳食。而一众色相味俱全的佳肴中,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尤为醒目。 闻之,药气扑鼻。 多乐道:“大人,这汤是太妃娘娘专为你准备的。” 谢姝不用猜也知道这汤是什么汤,差点笑出声来。 她看着萧翎,眉眼弯成了月牙。 如此看来,这人确实受了委屈。 ……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2节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如今都住在公主府,长公主有老太妃陪着,看上去精神气好了不少。两位老太太坐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从往昔说到今朝,最后的话题落在儿孙身上。 萧翎一回来,她们便收到了消息。 小两口如胶似漆,她们乐见其成。不由得畅想起萧翎和谢姝以后生几个孩子,说着说着老太妃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以前做过的梦。 “……那两个白白胖胖的大曾孙哪,就这么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喜得我梦里都笑出了声。” “若是双生子,那敢情好。”长公主欢喜起来,直说这个梦是好兆头。 而镇南王妃在听到双生子几个字后,眼神却瞬间变得黯淡。 突然她心有所感,下意识朝门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的萧翎和谢姝。她定在萧翎身上的目光渐渐恍惚,却更像是透过萧翎在看另一个人。 不用猜,谢姝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必是想起了萧缨! 萧翎从她的心声中不仅知道她在透过自己想起了萧缨,甚至还在想若是萧缨还活着,也应该是自己这般模样。 母子俩的眼神突地撞上,又骤然分开。 气氛忽然一变,老太妃和长公主也有了察觉。 老太妃先是看了看萧翎,接着又看了看镇南王妃,心下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了,儿媳妇和翎儿还是没有放下。 镇南王妃站了起来,说自己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她从谢姝和萧翎身边经过时,身体有意识地避了避。 萧翎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我去看看母妃。”谢姝说。 【萧翎,萧缨也是你母妃的儿子,无论你有多优秀,无论你有多好,你母妃都不可能忘记他,你也不可能代替他。】 萧翎看着她,“好。” 她向老太妃和长公主说了一声,然后去看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在公主府的住处也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一进屋子,幽香阵阵。里面的布置与清溪轩极像,一看就是从王府搬了好些东西过来,包括那些玉器摆件。 林嬷嬷上前,行礼过后小声道:“王妃哭了。” 隔着屏风珠帘,谢姝看到镇南王妃侧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听到她过去的动静之后,对方连忙将拨浪鼓藏进被子中。 哪怕已擦干了眼泪,但镇南王妃的眼睛已湿,一看便知是哭过。 “你怎么来了?”这语气一听就有些不自在。 谢姝坐到她身边,“我担心母妃。” 一句话,听得她眼泪又冒了出来。 “母妃没事。” 她强忍着泪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谢姝问:“母妃是不是又想起兄长了?” “缨儿若是还活着……” 应该和翎儿长得一般无二,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疼到难以承受。 “缨儿若是还活着,也该成家了。”她忽然抓谢姝的手,“你答应母妃,若你日后真的得了双生子,切记不要和母妃一样。顾了大的忘了小的,结果……” “母妃,兄长出事,不是你的错。天灾人祸,非世人能预料,你实在不必太过自责。” 她听到这话,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哽咽起来。 不是的。 如果缨儿不是为了摘荷花讨她开心,又怎么会出事! ……是为了我,为了摘荷花给我,所以才溺水而亡的!”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说了出来。随着这个秘密说出来的同时,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当她悲痛到无法自抑时,谢姝轻轻抱住了她。 “母妃,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有的孩子就是生来报恩的,兄长就是那样的孩子。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他来这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他为您摘花,不正是应了这些吗?” ……是……是很难受。娇娇,我不是一个好母妃,无论是对缨儿,还是对翎儿,我……配。我知道翎儿还怨着我。他怨我当年只顾着缨儿,而忽视了他。有时候我……是能重来一次,我要如何做才能顾及到他们俩呢?厚此便注定会薄彼,一心如何能二用,……是依然做不到……” “人非尺,更非秤,如何能做到平衡两端。” 谢姝想,应该没有人能做到吧。 如果她以后也有两个孩子,她会怎么做呢? 她的目光穿过珠帘屏风,以及门窗,看到了外面的萧翎。 萧翎站在树下,看上去那么的孤单寂寥。似是被遗忘在密林的宝剑,又似被抛弃在荒野的明珠。 这时一个下人过来,不知和他说了什么,然后他匆匆离开。 他这一走,一夜未归。 谢姝对于他连夜查案的事已经习惯,收到他传回来的口信之后也没怎么在意。 老太妃念叨了几句,大意是心疼自己的孙子。 而镇南王妃经过昨日那一哭之后,多年的心结似地散去了许多,早起时除了眼睛略肿之外,精神气还算不错,收拾一番后去了齐国公府,因为齐国公夫人病了。 一直到近午时,萧翎还没有回府。 谢姝想了想,命人备好饭菜,并亲自去清风院送饭。 她到的时候,萧翎和章也等人刚从地牢出来,两人皆是一夜未眠,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而她,不仅貌美如花,且气色红润。 章也心下惊艳,暗道这小殿下气色如此之好,怎地萧长情日日眼下乌青,莫非是小殿下有过人之处,会采阳补阴? 忽地,他感觉后背一寒,瞬间离萧翎老远。一边跑一边回头说自己还有急事,得赶紧回家一趟。 “他有什么急事?”谢姝纳闷了,她准备了多的饭菜,还想着章也会一起用饭呢。 萧翎压着声,“你可知他刚才在心里说你什么?” “什么?” “他说你有过人之处,会采阳补阴。” “……” 第92章 …… 清风院是刑审之地, 处处充斥的气息并不好。 严密、压抑,血腥与腐气。即便是官员们办理公务之地,也是肃穆森冷到没有人气, 毫无一丝人情味。 谢姝带来的饭菜十分丰盛,各式菜肴摆满曲柳木的桌子。她此次前来一是为送饭, 二是顺便与萧翎一起用膳。 两人对面而坐, 哪怕食不言亦有别样的滋味在心头。好比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比是三餐四季人不变。 饭后,谢姝提了一嘴家里的事。 萧翎听到自己的母妃一早去了齐国公府后, 好看的眉蹙起。狭长的眼睛微微垂下,显得那眼线尤长, 如一弯冷刀。 那冷刀生着寒, 仿佛在蓄势待发。 他气场一变, 谢姝立马感知。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他点头, 刚要回答, 外面有差役传话, 说是外面有人找。 来人是齐国公府的一个管事, 那管事没料到谢姝也在, 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说镇南王妃在国公府摔了一跤。 夫妻俩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神色。 萧翎肯定是要去的, 毕竟孝道为大。 而谢姝,自然也会跟着。 未怕这管事先去通风报信, 萧翎使计将人绊住。 半个时辰后, 他们到了齐国公府。 庄严雄伟的门庭上, 齐国公府四个大字已历经百年风雨。萧翎先下马车,一早等候在门口的一个婆子上前行礼, 说镇南王妃在朝花厅等他。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这才将谢姝扶了下来。 那婆子一看谢姝,明显大吃一惊。多乐摩拳擦掌带着几个人过去,当下就将婆子控制住,一是防着她前去通风报信,二是防着她给同伴递消息。 谢姝睨了她一眼,不意外从她眼中看到惊慌之色。尤其是当谢姝对她微微一笑时,她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见到本宫就这么欢喜吗?” 她拼命摇头,一脸惊恐。 这般模样自然不是欢喜,而是惊吓。 谢姝笑意越深,抬眸望去。 这偌大的齐国公府啊,看来也不是什么清静之地。 一进大门,她觉得略有几分熟悉感。只因大胤的四大国公府,都是建朝之初所建,规模和布局大同小异,是以粗粗一看和鲁国公府极为相似。 高墙翠瓦树木苍郁,一景一物都透着深厚的底蕴。哪怕是地位大不如从前,依然是世人仰望的存在。 那婆子说的朝花厅是府中的雅居,也是府中女眷用来招呼客人最好的地方。远看小桥流水,青松奇石,便是这萧条的季节,亦有几分花树成荫之感。 屋外,仅有一个丫头守着。 而那丫头瞧着眼生,并不是镇南王妃身边侍候的人。与之前的管事和婆子一样,这丫头在看到与萧翎一同前来的谢姝时,也是一脸震惊。 透过雕花的门窗,屋子里的情景清楚地映入谢姝的眼帘。小花台、博古架、半人高的珊瑚树,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尊贵与雅致。 右侧为十二扇的大屏风,屏风内是香帐软榻,以供客人小憩之用。轻纱如水的软榻之中,此时已有人卧于其中。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3节 那样的身姿曼妙,一眼便知是什么人。 谢姝浏览完毕,有些同情地看着萧翎。 萧翎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已从管事婆子丫头等人的心声中悉知一切。他目光极冷,凉凉地看向那丫头。 那丫头浑身颤抖着,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多乐带着人进屋,搬来凳子。 谢姝老神在在地坐下,在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时勾了勾嘴角。 那纱帐内的人惊慌失措地起身,左看右看又不敢出来。她看着约十六七的样子,长相算得上出色。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不是府里的丫头,瞧着像是赵家的姑娘。 赵家的姑娘中,谢姝打过交道的有赵芙和赵芸,也在大婚之日见过另外几位庶女,其中好像就有这么一个人。 似乎是叫赵萝。 赵萝慌乱不已,却始终不敢露面。 谢姝也不为难她,高声道:“你若还想做人,就不要出来。” 她闻言,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缩回纱帐内。 这时齐国公夫妇赶到,身后跟着的人是赵芙。赵芙的眼神在看到谢姝的那一刹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意外、震惊、愤怒、嫉恨,无以言表。 萧翎站在谢姝身边,势如守护者。 这样的姿态让赵芙恨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越看越难受。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怎地不事先知会一声,也好让臣等前去迎接。”齐国公说这话时,责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 他们夫妻俩皆是富态人,看上去极有夫妻相。 尤其是齐国公,模样瞧着十分有亲和力,说起来话自带三分笑意,很容易第一时间让人放下戒备之心。 齐国公夫人连连自责,“这事怪我,是我不够仔细周全。” 又对谢姝道:“殿下能来,臣妇心中高兴,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 谢姝笑了笑,“舅母这话我信,毕竟如果不是一家人,谁也不会将自己府上的姑娘拿出来待客。” 这话说得极其直白,也不好听,听得齐国公夫妇瞬间变脸。 “殿下,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臣妇还纳闷着,你和翎儿怎么到这来了……” 谢姝一摆手,打断齐国公夫人。 “舅母,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你当真不知吗?” “臣妇糊涂得紧,还请殿下明言。” 这是打算不承认吗? 谢姝朝多乐使了一个眼色,那管事和婆子很快被带了过来。 一看到他们,齐国公夫人反倒看上去更加糊涂。“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那管事和婆子也不是个傻的,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一推四五六,只说他们一个是负责报信,一个是负责领路,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那丫头,也回过神来,一个劲地哭,“夫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我家姑娘正在里面歇息,谁知世子爷和公主殿下突然来了……” 谢姝听着他们的话,再看齐国公夫妇和赵芙的表情,只觉得愤怒又可笑。她扶着多乐的手站起来,冷冷地看着所有人。 “有些事你们做得出来,我们也看得出来,所以有些话说了无用。” “殿下,你这是欲加之罪……” “舅父。”萧翎终于出声,望着齐国公,“玉竹苑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一句话,直击要害。 齐国公张了张嘴,答非所问。 “翎儿,我可是你舅父。” 所以,这是想要法外开恩的意思吗? 方才来的路上,谢姝已知玉竹苑的事。 起因是一桩陈年旧案,死者是武部掌管兵器库的库守,死因是中毒,与其一起中毒而亡的还有一位仆从。说是仆从,实则是一个被其赎身不久的小倌,而那小倌的出处就是玉竹苑。 玉竹苑这些年来向来低调,大隐隐于市,除去同道中人外,外人几乎没怎么听说过,谁也不会想到此等风月之地竟然暗藏着大量的权色交易。 当然,再是隐蔽的案子,也瞒不过萧翎。 不少官员牵扯其中,更不泛人命官司。这些官司单拎一件出来并不显然,但人数之多,关系之复杂,全拎起来涉及朝中各部。如一张网眼极大的网,撒出去似乎网不到一条鱼,收回来才能发现收获颇丰。 他一天一夜未睡,已查到关键地方。 而此举,势必惊动了撒网之人。 谢姝冷冷地看着齐国公,神情讥诮。 赵芙一直注意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的任何表情。她对齐国公的蔑视激怒了赵芙,赵芙不由得嫉恨更甚。 “月城公主,恕臣女斗胆直言,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便是今日世子表哥身边添了新人,你也不应该如此顶撞长辈。” “谁说正常的?”她玩味地看向萧翎,“萧大人,你说正常吗?” 萧翎沉声道:“不正常。” 众人:“……” 赵芙更加嫉恨,嫉妒谢姝得萧翎的维护,恨谢姝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笑话她。笑话她垂涎王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多年,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她看来,谢姝是在显摆,是在挑衅。 她恨恨地瞪着谢姝,“……不就是仗着自己现在是公主……” “非也。”谢姝的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进她心里。“即使我不是公主,我的男人也不可能三妻四妾,他只能有我一个。” 【萧翎,你说是不是?】 萧翎闻言,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所有人都以为他赞同的是谢姝那句只能有我一个的话。 赵芙嫉红了眼,妒火烧心。 如果这个小户女没有成为公主…… “世子表哥,你明明有才能,连陛下都对你赞不绝口。难道你甘心这辈子都要屈于一个女子的威迫之下,处处被世人耻笑吗?” “谁说我是被威迫,我分明是甘之如饴。” 谢姝好笑地想着,如此诡异的气氛之下,他们还秀了一波恩爱,顺便撒了一把狗粮,也是没谁了。 但言归正传,齐国公会善罢甘休吗? 答案是不。 因为齐国公已经迈出第一步,为达目的一定会有第二步,他的第二步就是自己的妹妹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被人扶着过来,看样子确实受了点伤。 “母妃,你怎么了?”谢姝问着,上前接她。 她对儿子儿媳的到来明显十分吃惊,“我没事,就是崴了脚,等歇一会儿就会回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谢姝意味深长地道:“这就要问舅父舅母了。” “兄长,嫂子,这是怎么回事?” 齐国公面色几变,突然跪到她面前,“溪儿,兄长求你了,求你救救我们一家,求你救救国公府。” 她惊愕不已,忙去扶自己的兄长。 “溪儿,你若不答应,兄长就不起来。” 与此同时,齐国公夫人和赵芙也跪了下来。 如此一来,惊得镇南王妃面色大变,六神已乱。 “……是怎么了?” 她再是不明就里,也知道事情应该不简单。于是朝萧翎和谢姝看了过来,又问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萧翎将玉竹苑的案子简略一说,听得她是倒吸凉气。 “你的意思是你舅父与此案有关?” “不仅是有关,不少的案子中,都有人指证舅父是中人。” 所谓的中人,就是牵线人。 交易双方隐在暗处,唯有这个中人暴露最多。 “兄长,这种事你怎么敢沾,你好生糊涂啊!”镇南王妃再是内宅妇人,也知此事的严重性,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到了这个时候,齐国公自然知道该如何伏低做小。 “溪儿,我也是一时糊涂,刚开始就是想帮别人一个小忙,谁能想到一旦沾上就脱不了身。” 他这话不尽实。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并是一开始只想帮人小忙,而是自己费心钻营的结果。 这些年来齐国公府日渐势微,他虽是一品国公,但因才能有限不得陛下重用。而他听人说陛下似乎有意削减世族,等国公府传到他儿子手上时势必会降爵。所以为了保重家族的荣耀,他不能坐以待毙。 “溪儿,如今我们赵家上百条人命全在你一念之间,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一个妇人,如何能救你?” 齐国公望向萧翎,“这就要看翎儿认不认你这个母亲,孝不孝顺了?” 谢姝真心觉得,这个齐国公不仅蠢,还坏。 旁人或许不知萧翎和自己母妃的关系如何,他一个当亲舅父的能不知道吗? “舅父的意思是,如果萧翎不帮你隐瞒罪证,不助纣为虐,那就是不认自己的母妃,天大的不孝吗?” 镇南王妃脸白了白,靠在她身上。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4节 “娇娇……” “母妃,你可知今日他们把萧翎引到这里,原本意欲何为?”谢姝看向屋子,“里面有人,母妃想不想知道是谁?” 镇南王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起身子,“我要知道!” 婆媳二人进屋后,听到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一掀开纱帐,赵萝正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从她露出外面的身体看,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衣着有多不堪。 “姑母,姑……儿什么都不知道,萝儿什么都不知道……” 镇南王妃不傻,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兄长分明是想让翎儿入套,然后再以此要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借他们的母子关系来逼迫翎儿。 女子这一生,无论嫁人前还是嫁人后,对娘家的倚仗都是最大。 一边是娘家,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她该怎么办? “娇娇,我该怎么办?” “母妃,他们如此为难萧翎,如此为难你,可见根本没有为你们着想过。你若真帮了他们,那萧翎该怎么办?他徇私舞弊之后,势必要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一旦东窗事发,王府又该何去何从?” 镇南王妃的脸色更白,摇摇欲坠。 她是赵家的姑娘,她不能不管赵家啊。 “那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舅父他们……” “母妃,路是他们选的。舅父不是小孩子,早在他参与此事之时,他应该能料想到后果。他执意富贵险中求,又如何能怨得了别人。” “但……” “母妃,别人说再多也无益,在您心中孰轻孰重才是真。” 如果她真选择了赵家而弃萧翎,那么她和萧翎的母子缘分也就尽了。 她挣扎着,痛苦着。 出了屋子之后,悲痛地问齐国公,“兄长,你想让翎儿怎么做?” 齐国公闻言,眼中升起希冀。 “我不会让翎儿为难的,只要翎儿找个人替了我的罪,我就能无事了。人选我都想好了,就是淮阴侯。” 谢姝都快气笑了。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齐国公居然还不忘坑萧翎。 淮阴侯是失了势,但他可是安王妃的兄长! 这还不叫为难? “齐国公可真敢想,你让萧翎把你的罪名安到淮阴侯头上。你可有想过萧翎该如何与那些人串通口供,你可有想过那些人若是阳奉阴违反咬他一口,他该如何应对?你以为淮阴侯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吗?你说栽赃就栽赃,难不成你真以你背靠之人已经能一手遮天了吗?” 她一连几问,问得齐国公府恼羞成怒。 “若非你是公主之尊,臣必是要好好问一问,谁家的妇人如此逾矩,竟然不知所谓地干涉男人的正事。” “我若不是公主,这话我也敢问,毕竟你想把我们一家拖下水,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难道我还不能多问几句吗?” “你……” “她的话,也是我想问的。”萧翎没有看镇南王妃,“我想问舅父,如果我不依你说的做,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镇南王妃听到这话,下意识去看他。 他依然不看自己的母亲,从面色上看也不见任何的悲喜。但谢姝知道,他一定很在意,在意自己母亲的态度。 齐国公虽蠢坏,小心思倒是不少,这个时候还不忘算计人心,“翎儿,难道你真的不顾念你母妃吗?难道你真想看到你母妃无家可归吗?” 镇南王妃的脸色已经白如纸,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 谢姝扶着她,此时却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必须要当事人自己做出选择。 所有人都看着她,除了萧翎。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长子体弱,次子强壮,为了更好照顾长子,她完全顾不上次子。哪怕是长子夭折之后,他们母子俩也未曾亲近过。 这些日子以来,她常思及过去的种种,反省了许多。若是她能在照顾缨儿的同时,对翎儿稍加关心一二,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娘家和她的儿子,孰轻孰重呢? 良久,她喃喃道:“兄长,翎儿是提刑官……他有他的职责所在,你既然是他的舅舅,又岂能让他为难。” 齐国公一听这话,彻底变脸。 齐国公夫人第一个发难,“好你个赵溪!你别忘了你姓什么?你身为赵家的姑娘,胳膊肘往外拐,这些年若不是你有国公府做倚靠,你当老太妃能容得下你吗?莫说你为人清高不通情达理,便是你养死了萧家的长孙,她也不会放过你!” 最后那句话,让镇南王妃情绪崩溃。 ……错,缨儿是为了摘荷花给我,才会溺水的……我害死了他,我对不住他,对不住萧家!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害了王府!” 齐国公夫人没想到自己一刺激,居然适得其反,人也跟着慌了。这一慌之下,自然是更加的口不择言。 “都怪你,你生了一个克星!他克死了自己兄长不够,还要克自己的舅家!”她爬起来,即指着萧翎,“你这个克星,当年死的怎么不是你!” 谢姝一个巴掌过去,打在她脸上。 她倒是想找谢姝拼命,但一来谢姝的身份摆在这里,二来谢姝身边可有不少人。两个嬷嬷死死按住她,差点将她的头按进土里。 “如果他是克星,那他也是世间作恶之人的克星。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说我的男人!” 萧翎原本面无表情,并不因为别人的恶言而恶语而受到半分影响,却在听到谢姝的这番话之后眼眸中瞬间洒满星光,极尽的璀璨和绚烂。 她的男人么? 这话怎地如此之动听。 而此时的镇南王妃,不知是被谢姝的气势感染了,还是真的从为难中挣扎出来,也跟着道:“缨儿是我害死的,如果说命中带克,那个人也是我。我克死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又克了你们,你们满意了吗?” 赵家人被她们婆媳俩震慑住,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镇南王妃对谢姝道:“娇娇,我们走!” 她这一动,完全忘记自己刚崴了脚,立马一个身形不稳。 谢姝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左胳膊,而她的右胳膊,则被萧翎轻轻拉住。她看了看左边的儿媳,又看了看右边的儿子,方才还有一丝摇摆的心终于落定。 什么为重呢? 自然是真正在意她的人为重! “姑母,您真的不管芙儿了吗?”赵芙哭喊着。 “芙儿。”镇南王妃目光沉痛,“姑母原本以为你不过是脾气孤傲,略有些小性子,但你的所做所为实在是让姑母寒心。” “姑母,您不能因为她现在是公主,又是您的儿媳,您就处处向着她。您忘了芙儿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忘了您之前有多希望芙儿嫁给世子表哥。这些年芙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您欢心,难道您都忘了吗?” “那一这次呢,你也是为了讨我欢心吗?” 赵芙一愣,尔后否认,……芙儿不知情的。” “你真不知情吗?”谢姝反问她,“如此下作的法子,既拉萧翎入套,又恶心了我,我想你父母一时之间恐怕还想不出来,是你提醒的吧?” “……不要血口喷人!”她哭得更大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仓皇。因为谢姝一语中的,说中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嫌我碍眼……” “你确实碍眼,你与有些人一起鬼鬼祟祟的样子更碍眼。” 赵芙大惊,不知为何竟不敢去看谢姝的眼睛。 而此时,齐国公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溪儿,翎儿,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们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想这么做的,都是她……们说这样能行!” 他说的她们,是指齐国公夫人和赵芙。 这样的内讧,只会让人更不耻。 镇南王妃自然是更难受,“兄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一直以自己身为赵氏女而骄傲,也以自己的兄长嫂子待自己的好而满足,到底是为了什么,最亲近的人会变得如此的面目全非。 谢姝想,她之所以问出这样的话,无非是她从未想过人心之恶。 但人心之恶啊,没有人比萧翎知道的更多。 萧翎对齐国公道:“安王和宁王暂时失势不假,但舅父你们也太心急了。” 他闻言,眼睛瞪大,然后瞳孔都在颤。 “……是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萧翎自然不会回答。 一家三口出了齐国公府,上马车之前镇南王妃一直在回头望。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悲切,又是那么的痛心。 她知道这个娘家以后不管还在不在,自己恐怕都回不来了。 谢姝朝萧翎望去,正巧萧翎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之时,自有默契在轻轻流淌。 【高兴吗?】 萧翎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心情很复杂吧。】 他的手动了一下。 很复杂。 他没有想到在赵家和他之间,母妃会选择他。 幼年时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母妃从来不曾维护过他。在母亲眼里,他太过顽劣,远不如萧缨懂事稳重。 母妃对萧缨那种无保留的爱护,曾经是他最为羡慕的东西。 而今日,他体会到了。 哪怕别人骂他克星,也有人毫不犹豫站出来维护他。那么的坚定,那么的不移,一如多年前的那道雷击中了他,选择了他,将他带入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尽管他心下已是一片轰轰烈烈,面上却并不显现。唯有目光在发生着变化,漆黑幽深又极尽温暖,其中的点点星光化成流萤,欢呼雀跃地直往谢姝的心里钻。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5节 谢姝也不知为何,两颊突地一热。 当他们一起扶镇南王妃上马车时,手碰到了一起。 刹那之间,似有火光四起。 谢姝觉得自己的指尖像着了火,火苗一下子窜到心里,心尖跟着颤动不止,一种说不出来悸动在摇曳着。 这种感觉…… 她感受一阵又一阵的悸动,将指尖蜷起。 但那灼人的烫,却经久不散。 第93章 …… 玉竹苑的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整个盛京城也跟着风声鹤唳。 各部官员但凡是与此案扯上关系的,皆是查了一遍,一旦扯出根带出泥, 事情便变得越来越复杂。 景元帝雷霆大怒,一连在早朝时骂了好几天。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生怕不知何时帝王的怒火就会落到自己头上。因着安王宁王不在京中, 平王又身有疾而免了朝, 唯一在朝的顺王被他当着百官的面狠狠一通训斥,训其无所事事, 斥其碌碌无为。 所有人都觉得顺王倒霉,以一人之力抵了其他三位亲王的灾。但谢姝知道, 顺王一点也不冤枉。他挨训绝非是因为无所事事碌碌无为, 相反是因为做的事太多, 才让皇帝震怒。 原因无它, 只因玉竹苑背后东家就是顺王。 顺王在世人眼中, 一直是宁王的跟班, 当他与宁王一起时, 世人的目光全在宁王身上, 没有人会在意他。 他平日里再是表现平庸,无论说话还是行事,皆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 骨子里依然有着对那个位置的觊觎。 天家的阴私,烂账太多, 他又有几分聪明, 事事都没有出头露面, 所以景元帝的怒火虽然烧到了他身上,表面上却没什么大影响。 而齐国公府, 在越来越多证据面前成了出头鸟,被景元帝一怒之下夺了爵。 听到这个结果时,镇南王妃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因为至少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仅保全了性命,祖产也能保住,日后就算没有身份地位,也能衣食无忧。 但夺爵不是降爵,从一品国公府到平民,赵家人谁也接受不了。所以一家人搬出国公府的第二天,赵芙就哭上门来。 赵芙毕竟是镇南王妃最疼爱的侄女,哪怕失望,哪怕怒其不争,却还是有怜爱。尤其是听到赵芙说父母迁怒于她,要将她逐出家门时,更是心疼不已。 “姑母,芙儿错了,您原谅芙儿好不好。芙儿以后都听您的,您就让芙儿留在您身边侍候您吧。” 这个要求,让镇南王妃为难起来。 因为这不是镇南王府,而是公主府。 “姑母,芙儿保证听话,芙儿绝不给您添麻烦。求您可怜可怜芙儿,不要赶芙儿走,否则芙儿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谢姝一来,听到的就是赵芙这番话。 赵芙在看到她之后,居然跪下来求她。 “公主殿下,以前都是民女不懂事。民女已经知错,求你可怜可怜民女,给民女一条生路吧。民女愿当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看到自己的侄女如今这样,镇南王妃自是心里不好受。 谢姝不会读心,却也知她必定已经心软。 人心最是易变,一时硬一时软,赵家人算计萧翎时,她可以硬起心肠来为了自己儿子放弃自己的娘家。如今娘家已得到该有的惩罚,她多少会生出几许愧疚之心。何况赵家如今落魄至此,身为赵家女的她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 但赵芙真的知道错了吗? 对此,谢姝持怀疑态度。 她身为儿媳,倒也愿意卖自己的婆婆一个面子,顺便想看看这个赵芙到底想做什么。若真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正好彻底一并收拾。 听到她同意赵芙留下来,镇南王妃反倒迟疑起来。 “这不妥当,若不然我搬回王府住吧。” “……姑母,您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若是因为芙儿累着您,那就是芙儿的罪过了。公主殿下是您的儿媳,她应该也不希望看到您劳累折腾吧。” 赵芙急切地说着,不停偷瞄谢姝。 谢姝不说话,目光极其平静。 见她不说话,赵芙又哭起来。 “姑母,公主殿下都答应了,您怎能拂了她的好意?” “你这孩子,怎地还是如此不知事。”镇南王妃又失望起来,她本来就是客人,哪里还能让自己的侄女留下。 这个芙儿啊…… 谢姝道:“母妃,不打紧的,就让她住下吧。” 赵芙心下一喜。 她像是怕镇南王妃会坏自己的事一般,赶紧道谢。 “多谢殿下。” “不必谢我,你应该谢谢我母妃。母妃心善,再是知道你父母不可能真的对你如何,还是想护着你。但愿你尚有良心与感恩之心,对得起她对你的这份怜爱之情。” 镇南王妃听到谢姝这些话,不无感慨。 娇娇这孩子又明理又懂事,还知道体恤别人,若是芙儿真的知道错了,日后但凡是能学到娇娇的一星半点,她也就知足了。 未怕侄女给公主府添麻烦,她自然是一番耳提面命。赵芙也表现得十分乖巧与感激,一一应下。 谢姝离开时,视线从赵芙带来的行李上划过。 很显然,赵芙是有备而来。 毕竟若真是一时之气离家,谁会提前准备好几个大箱笼,且箱笼里面衣裳首饰齐全,看着像是新置办的行装。 赵芙努力装模作样,自然没有看到谢姝眼底的那抹冷意。 至此,公主府便多了一位女客。 长公主得知后,颇有几分无奈与不解。她可没有老糊涂,自那次破鼓事件之后,便已看出赵芙的心术不正。 当着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的面,她自然什么也不会问。 毕竟赵家刚失势,身为赵家女的镇南王妃最是难过。便是身为婆婆的老太妃,这个时候也不会多说什么。 然而私下无人时,她自是要问一问自己的孙女。 “娇娇,你怎么能把人留下来呢,你是怎么想的?” 那赵家丫头来给她请安时,面上倒是装得可怜,但那眼晴里可是有掩不住的小心思,一看就是憋着什么坏,或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 谢姝正在沏茶,一套动作虽谈不上娴熟与行云流水,却有一种自然清新又别样的赏心悦目之感。 “祖母觉得这样的人,是放在外面,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好?” 一句话,让长公主恍然大悟。 她就说她的孙女岂会行事毫无章法,原来是这样。 如此一来,她便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可是公主府,一个跳梁小丑若还能掀起浪来,那她李央的一世名声岂不成了笑话。若真有娇娇收拾不了的局面,不是还有她嘛。 她品着孙女亲手泡的茶,眉眼间全是柔和之色。 半个时辰后,谢姝准备去给萧翎送饭。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照旧陪萧翎一起用过饭,然后再离开。 她却是不知道,因为她又是送饭又是陪吃饭,萧翎已然成了清风院所有新老官员羡慕嫉妒的对象。 尤其是章也,竟然大受刺激,从一个百般借口推三推四不肯成亲的人,变成了成天嚷嚷着要赶紧大婚的人。 按他的话说,连萧长情这棵铁树都开了花,没道理他这样风姿卓越又随风飘扬的柳树还光长叶子不开花。 他看着送完妻子之后快成望夫石的人,夸张地摇头叹气。 “别看了,马车都走远了。” 萧翎睨他一眼,“你不懂。” “……我说萧长情,不就是成了亲嘛,我实在是受够你了,我跟我父亲说的,务必挑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我也要娶妻!到时候我夫人也天天来给我送饭,陪我吃饭,我看你还怎么炫耀!” 两人说话时,谢姝的马车已拐弯不见。 马车一路前行,行至半路时被人拦住。 天气已凉,凉风渐有割肤之感。阳光却正好,普照之处一片温暖。凉与热在人间一重逢,阴阳互转中仿佛隔世一般。 隔着车帘,谢姝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陈颂。 陈颂一脸憔悴,下巴还有青茬,看上去状态十分不好。他拦下马车之后,鼓足勇气才说出一句话来。 “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姝想了想,命车夫将马车靠边。 她也没下马车,而是把车帘掀开。深碧色绣金的车帘,衬得她越发的玉色天成。当她清澈的眼睛淡淡地看过来时,如平湖秋月。 陈颂只看了一眼,不敢多看。 他怕。 怕忍不住贪恋,怕忍不住再生妄念。如今的他,再也没有资格叫她一声娇娇妹妹。他对她而言,低下卑贱一如这车底的轱辘。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我父亲被人诬告,说他涉嫌买官……” 原来是陈家也受到玉竹苑之案的牵连。 谢姝想着,道:“此案是萧翎在查,若你父亲真是诬告,萧翎必会还他一个清白。” 陈颂闻言,双手成拳。 以前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人人都说他是读书之才,他也曾踌躇满志,却不想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天真。 他不信萧翎,甚至怀疑是萧翎在背后使的坏! “殿下,我父亲已入仕多年,当年之事若有人诚心诬陷,他如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萧大人公务繁忙,恐怕也没有精力去追溯查实。一旦我父亲自辩无门,前程必将断送。”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6节 陈家与谢家交往多年,谢姝对于陈父的印象不差。 正如陈颂所说,陈父已入仕多年,当年之事已无从追溯。但若真是被人诬陷,她相信萧翎不可能不知道。 “陈大公子,这事你求谁都没用。如果父亲真是清白,他就一定会没事。但如果你也不知内情,那便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陈颂拼命摇头,他不信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人。父亲有才,且是真才实学,岂会干买官出仕的勾当。 “我父亲没有做过,殿下,你相信我,他真的没有做过!” “那时你多大?你怎知有还是没有?”谢姝垂着眸,心下叹息。“我还是那句话,若你父亲真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便不会被人冤枉。你请回吧!” 深碧色的帘子放下,隔绝了陈颂的视线。 陈颂满心的绝望,还有痛苦不甘。 他如今才知道,世间之事绝非黑白这么简单。势弱官微之人,在朝堂的风雨飘摇中要么是随波逐流,要么是被湮没。 马车驶离,他悲痛大喊,“十年寒窗苦,难道上天如此不公吗?” 这话是说他父亲,也是说他自己。 十年寒窗苦,多少个风霜雨雪的天,他都背负着志向往返在家与学堂之间。如今一夜之间,他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要被断送吗? 谢姝记得,有时候举人巷的雾气还没有散时,年少的陈颂穿过巷子里的石板路,去到外面的学堂上学。有时候很晚,月朗星稀之时,那个少年才从学堂归家。 一句十年寒窗苦,不由得让人叹息。她亲眼见证了对方的十年寒窗,自然是比其他人更加感慨。 所以当萧翎夜里回来时,她便提了一嘴。 “今日我碰到陈颂了,他说他父亲也被玉竹苑一案牵连。若真是被冤枉,你就顺手帮一帮,若并非蒙冤,那就算了。” “所以你答应他了?”萧翎的语气有些不太对。 他一身的肃冷,官服未除。 宫灯晕生出橘黄的光,他迎着光的那面皎皎如明月,他逆着光的那一面则是沉沉似暗夜,明月与暗夜如影随形,却莫名让人觉得心生惧意。 谢姝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摇头。 “没有,我没有答应他,我说你处事公允,一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也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她有感于陈颂的那句十年寒窗苦,是十年寒窗苦的执着与坚持让她有了恻隐之心。 因着快要就寝,她已散了发。 一身的寝衣,看着是寻常的样式,却有着一些改良,瞧着更加宽松与舒适,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的脖子,显得她整个人看去越发的乖巧娇小。就像是一块极其美味可口的点心,恨不得让人一口将其吞下。 萧翎突然觉得口干舌燥,狭长的眼慢慢垂下。 然后也不看她,突然抱起床上的绣枕,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 这是生气了! 为什么啊?难道是嫌她干涉他的工作?不应该啊,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干涉过,不是还和他一起去西山大营办过案子吗? “多乐,你说他生什么气?” 多乐比她还茫然,“奴婢不知道,世子爷会不……不是不喜欢你和陈公子见面?” 这是多乐能想出来的唯一理由。 谢姝却觉得不是。 萧翎不可能是如此气量狭小之人。 多乐倒还算有些眼色,也不用自家主子吩咐,当下跟了出去。 才出还巢院没多远,就看到萧翎在和人说话。她一眼认出对方来,气得狠狠一跺脚,然后又靠近一些。 “表哥,这么晚了你抱着枕头去哪里?” 这是赵芙的声音。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怕扰了小殿下休息,今日准备歇在书房。” “原来是这样。”赵芙的声音透着一丝兴奋,“以前在王府里,我瞧着她是个温柔小意之人,没想到当上公主之后也会摆架子。” “她是公主,难道不应该有架子吗?” “……” 因为离得近,多乐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当萧翎一走,她立马现身。 “这么晚了,赵大姑娘还四处乱窜,莫非当自己还在齐国公府呢。” 齐国公府都不在了,她这分明是在扎赵芙的心。 赵芙忍着气,“我睡不着,四处走走。” “这可是公主府!”多乐毫不客气地道:“你若冲撞了长公主殿下,或是冲撞了我家小殿下,你担待得起吗?你好歹也曾经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怎地行事如此不懂规矩?若是换成懂规矩的姑娘家,便是碰到了主家的男主子,那也应该绕着道走,而不是在这里表哥长表哥短的显摆你那新做的衣裙!” 早在王府时,赵芙就知道多乐是个嘴皮子利索的。 但那时多乐挤兑的是别人,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当是一个牙尖嘴利的下人而已。如今她自己被讽刺,其中滋味委实不算好。更憋屈的是,她再也不能用身份地位压制别人,哪怕是一个丫环。 多乐可不管她憋不憋屈,又道:“表姑娘怎么还站着不走?是不是衣裙还没显摆够,要不要奴婢去请我家小殿下出来欣赏一下?” 一听多乐要去请谢姝,她又气又急地离开。 冲着她的背影,多乐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 大晚上的还穿了一身新衣裳,头上的金步摇都能把别人的眼睛给闪瞎,怕比她的心里打的算盘珠子还要亮,真当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 但小殿下和世子爷那么聪明,没道理看不出来啊? 进屋之后,多乐将事情报给了谢姝。谢姝初时还轻蹙着秀美的眉,不多时慢慢舒展开来,最后眼中隐有笑意。 “小殿下,你还笑得出来?”多乐就纳闷了,小殿下这心得有多大啊。 谢姝唇角扬着,还在笑。 “你不懂。” 多乐:“……” 她还真不懂! 这一夜,萧翎果真歇在了书房,且一大早就离了府。 谢姝什么也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长辈们皆是担心,又不好多问。 唯有赵芙,见此情形十分痛快。 还是那人说得对,男人不可能不喜欢三妻四妾! 她有心做样子,无论何时何地都照顾着镇南王妃。镇南王妃几次让她歇一歇,她都说自己不累。 老太妃看在眼里,不仅不觉得欣慰,反而有些担忧。 “太妃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若不然芙儿弹首曲子给您听?” 谢姝:“……” 这个赵芙啊。 怎么还是老套路。 老太妃顾及儿媳的面子,没有拒绝。 不得不说,赵芙的琴艺确实还不错。哪怕是谢姝不喜欢她这个人,但也不妨碍欣赏她弹的曲子。 时辰一点点过去,赵芙的曲子弹了一首又一首,一直弹了三首才作罢。 到了近午膳时,谢姝丝毫没有去送饭的迹象。 以往这个时候,她因着要准备去给萧翎送饭,一定会亲自往厨房跑一趟。而此时她坐着不动,像是压根忘记这事。 长公主看了看老太妃,老太妃摇了摇头。 镇南王妃一脸担忧,皱着眉。 翎儿昨日睡在了书房,难道真是和娇娇闹别扭? 几人都看着谢姝,谢姝似一无所觉般拿着一块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一看就是食不吃味的模样。 “娇娇啊,是不是点心不合胃口?”长公主问道。 恰在这时,萧翎进来。 他一进来就听到长公主这声问话,下意识就朝谢姝看去。 谢姝原本打算摇头,在看到他之后忽地脑子里一个机灵,“也不知怎地,今日这点心怎么吃着有点干,还有点卡嗓子。” 他:“……” 小没良心的是在拐着弯骂他呢。 他走过去,直接将她手中的点心拿过来,送到自己的口中,神情自若地道:“臣觉得,今日的点心和以往的没什么区别。” “明明就是有点卡嗓子。” 老太妃看着他们,趁人不注意时也拿了一块,掩着袖子将将咬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咀嚼,谢姝和萧翎齐齐朝她看过来。 她赶紧嚼了几下,然后咽下去。 ……,是有点卡嗓子。” 长公主:“……” 萧翎无奈,“祖母,下不为例。” 老太妃面色讪讪,“知道了。” 她把没吃完的点心放下,一脸的不舍。 谢姝道:“刚才祖母也说了,今日这点心就是卡嗓子。” “那小殿下喝口水,不就不卡了。”萧翎说着,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垂着眼皮,将茶接过。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7节 轻抿几口,然后放下。 “是不是顺滑了?”萧翎说着,又给她递了一块点心,“小殿下再尝尝,必是不会再卡嗓子。” “……” 【萧翎你丫的,你有完没完?】 萧翎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 居然没完! 【行吧,算你狠!】 谢姝低着着,重重地咬了一口点心。 “小殿下,是否还卡嗓子?” 【如果我说还卡,你是不是一直喂给我吃?】 萧翎的手指叩了一下。 “……” 【行,姓萧的,你赢了!】 “确实不卡了。”她咬牙切齿地道。 这时她听到老太妃在小声对长公主道:“殿下,臣妇算是看出来了,根本就不是点心的事。” “……” 第94章 这当然不是点心的事。 但除了她和萧翎, 众人谁也不会知道点心二字暗指的是什么。 点心在她口中被嚼得碎得不能再碎,旁人以为她是在细嚼慢咽,却不知她是借此发泄着对某些人的不满。 萧翎压了压嘴角, 将眼底的笑意也一并敛去。 【萧大人,您满意了吗?】 这又娇又脆的声音, 字字酥媚入骨。 他手指动了一下, 接着又动了两下。 谢姝心下冷哼, 还挺难侍候。 【你这又是满意,又是不满意的是几个意思?】 “小殿下, 你还要不要再吃一块?” “……” 他修长的手指如玉,衬得那点心越发的精致美味, 一如他自己。 但还不是时候啊。 谢姝如此想着, 摇了摇头。 “暂时不吃了。” 赵芙见他们你来我往的似在争执一般, 越发的兴奋起来。她本来就是心机深沉的人, 不说是心思被萧翎看透, 便是表情露出的端倪也能被人猜出一二。 老太妃见之, 更是摇头。 镇南王妃眉心拧紧, 忍了又忍, 到底还是给自家侄女留了一点脸面。等到姑侄二人独处时,再一次耳提面命。 “芙儿,这里是公主府, 你一应言行更是要小心谨慎。如今我们赵家大不如从前,你万不能再你是以前那般任性。” 赵芙嘴上应着, 心里却是恨恨。 姑母也知道赵家大不如从前, 为何不说这是谁害的? 她原本是国公府的嫡长女, 身份何等的尊贵。若不是姑母一心想让她嫁给世子表哥,她何至于迟迟未定下亲事? 再倘若姑母早此让她嫁给世子表哥, 便是赵家出了事,她也还是王府的世子夫人,又有谁能看轻她? 一切都是姑母的错! 她低着头,生怕镇南王妃看出她眼底的恨意。 镇南王妃见她还算乖巧,以为她是真的听进去了,却压根不知她不仅没听进去,反而越发坚定自己的要做的事。 但这里是公主府,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会受阻。 比方说她想和萧翎来个偶遇,一定会有侍卫在她附近出没。比方说她在还巢院附近探头探脑时,多乐总能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然后对她一通奚落。 她恨极恼极,心里诅咒着谢姝。 就在她以为事情棘手,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时,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当她听到谢姝要去谢家时,暗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谢姝此次回谢家,带了极其丰厚的礼。 马车一进巷子,一早在巷子口望风的刘婆子赶紧去禀报主家。等马车快近谢家时,谢姝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候的家人。 谢十道和叶氏为首,其后是谢娴和杜明礼夫妇,再接着是谢则秀谢则美兄弟俩,以前被婆子抱着的澜哥儿。 一家人骨肉团聚,自是欢喜。 澜哥儿已会叫人,一口一个姨姨叫得倒是清楚,显然是有人教过。谢姝从婆子手中将他抱过来,他一点也不认生,盯着他姨姨头上的步摇,黑眼珠子眨也不眨。 谢姝走动时,步摇晃出流光溢彩的色泽。这样的色泽彻底吸引澜哥儿的注意力,他伸着小胖手一把将步摇拽住。 多乐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制止。 “无妨的。”谢姝示意多乐帮着澜哥儿将步摇取下来,“让他玩一会儿吧。” 谢娴笑道:“你呀,就惯着他吧。” “我自是要惯着他的,谁让我是他亲姨姨。”谢姝也笑,“这步摇就送给我们澜哥儿了,让他留着将来给自己的夫人添妆。” 此言一出,谢家人皆惊。 这步摇华贵无比,宝石镶嵌,绿翡滴珠,其宝石之大之罕见,绿翡之水润之通透,不说是价比万金,却也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 谢娴连说使不得,欲从澜哥儿手上将步摇拿走。谢姝抱着澜哥儿一躲,澜哥儿便以为娘亲和姨姨是在陪他玩,被逗得“咯咯”笑。 一时间,屋子里全是稚儿最纯真的笑声。 “娘,你看娇娇,怎地越发调皮了?”谢娴佯怒着,哭笑不得地向叶氏告状。 叶氏忍俊不禁,直呼谢姝是个促狭鬼。 谢姝道:“大姐好生没理,只许你什么好东西都给我,还不许我疼你儿子了?娘,你来评评理,小时候是否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大姐总是先紧着我。我记得那年澜城最兴落梅裙,娘要给我们一身做一身,大姐硬是不肯,非让娘单给我做两身。” 这事叶氏当然记得。 娴姐儿说娇娇模样好,穿落梅裙最是好看,做两身可以换着穿。娇娇自是不同意,说是如果娴儿不要,那自己也不要。 最后还是姐妹俩一人一身,但那裙子娴姐儿只穿了一次就再也没上过身。那时她还以为娴姐儿是爱惜衣裳,后来无意间问起,才知娴姐儿是想留给娇娇长大些再穿。 思及往事,她感慨连连。 “娘就盼着你们姐妹相爱,兄弟和睦,再无所求。” 姐弟四人齐齐表态,表示绝不负父母所望。 谢十道摸着短须,越看自己这几个孩子越满意。 谢娴拉着妹妹的手,嗔道:“你可别再见天的给我送东西,我那库房都快放不下了。” 自打妹妹认祖归宗被封公主以来,流水似的好东西往她那里送,那些个绫罗绸缎,那些个山珍海味,吃的用的穿的摆的应有尽有。 因着妹妹的身份,她不仅得了实质的好处,便是日常出门做客,夫君那些同僚家的女眷们见了她都会高看一眼。 她如今什么都好,只盼着她的娇娇能更好。 “听说你近日常去清风院给萧大人送饭,想来应是相处融洽。” 这事都传到宣明殿去了吗? 谢姝有些哭笑不得。 送个饭而已,至于吗? 谢娴是过来人,欣慰于他们夫妻感情不错的同时,又传授了一些夫妻相处之道。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淡。 “娇娇,听说赵家表姑娘也住进了公主府,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自己的妹妹是什么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娇娇从小就极其的聪明,很多事比别人看得更透。 “这事我心里有数。” 一听谢姝这么说,她便放了心。 姐妹俩说着悄悄话,谢则秀则被杜明礼拉到一旁考校学业。而澜哥儿已经玩腻了步摇,正和自己的小舅舅一起逗二百五玩。两个孩子趴在鱼缸边,一个是小大人般的童言童语,一个是有时能听懂有时听不懂的咿呀声。 谢十道和叶氏笑看着儿孙们齐聚一堂,相视时皆是一脸的满足之色。 谢姝在谢家从白天一直待到夜幕,直到和谢家人用过晚饭后才告辞。 天色已黑,巷子里人家大多亮起了烛火,温暖的光从家家户户的门窗透出来。灯影不时移动着,唯有脚下的青石板不动。 牌坊下,一人默立。 曾经的书生气已被世俗击散,空余茫茫。 他望着马车驶近,下意识隐在暗处。 直到马车远去,他才慢慢现身。他以为没有人看见他,他便可以在黑夜的掩护下贪婪地望着那马车。 即使他看不见马车里的人。 父亲已经归家,他想来道一声谢。 但是…… 或许对别人而言,要的不是他的感谢,而是他的不再打扰。 他痴痴地凝望着,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他以为黑夜给了他足够的掩护,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也没有人能看见他眼中的泪光。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49节 她走了几步,见萧翎没有跟上。 “怎么了?” 为什么不走啊。 萧翎长腿一抬,两步跨到她身边。 到了还巢院,她人已进了屋,萧翎还在外面。 她回头,又问:“怎么了?” 两人隔着门,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仿佛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灯火在萧翎的眼底明明灭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说:“我就不进去了。” 谢姝:“……” 这人是不是有病! “你到底怎么了?” “我会和长辈们说,近日案子太多,我怕扰到你休息,以后都歇在书房。” 谢姝就纳闷了,这人先前不是逮着机会就孔雀开屏吗?怎么突然对她避之不及,难道是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为何?”她问。 萧翎看着她,道:“春风带笑时,请君入罗帷。” 然后他近前一些,压着声,“娇娇,我等你。” …… 天气更凉时,长辈们准备出京。 高皇后在宫中设宴,为长公主送行。与长公主和谢姝祖孙一同被召见的,还有老太妃和镇南王妃。 如今的独孤宫看着似乎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又像是完全不一样。贵妃榻下不再有压着的杂记,茶盘之下也不会有随时可以拿出来玩耍的叶子牌。 几人到时,殿中已是一片花枝招展。 宫妃齐聚,高皇后雍容华贵在居于正中。 谢姝一眼看到宫妃之中年纪最长的淑妃,便知此次宫宴绝非高皇后本意。而高皇后看过来的眼神,也印证了这一点。 一众妃嫔,不见最为得宠的梅妃。 关于梅妃的事,谢姝也有所耳闻。 高皇后将那烫手的传言一事,巧妙地交给了景元帝。谁也不知景元帝最后查到了什么,处理的结果就是梅妃因御下不严被问责,夺其妃位贬为嫔。 她被贬为嫔之后,景元帝再也没有踏足她的宫殿。 听说她几次求见景元帝,景元帝都没有见她。她无计可施之下截住景元帝,想用往日宠爱换来帝王的再次垂怜,没想到迎接的是帝王的又一次怒火。 从妃到嫔,再从嫔到贵人,不过是几天的工夫。 谢姝想。 失宠如山倒,她还有下降的空间。 或许过不了多久,宫里就会查无此人,再过不了多久,她更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死在无宠无爱中。 这天下至尊荣耀之地,亦是人间极尽残酷之所。 帝王心术,最是无情。 君王对自己的后妃们如此,对臣子们也是如此。不论是圣宠正浓时,还是被猜测时,其实根本的处境并没有太多的不同,无非是利用的同时又防着。 一家祖孙婆媳被赐座之后,最先发难的是庄妃。 “长公主此次出京,听说萧太妃也会随行?” 老太妃笑着回道:“臣妇曾是殿下的伴读,年轻时殿下到哪,臣妇就到哪。如今年纪大了,若能有幸再伴殿下左右,臣妇实是荣幸之至。” “殿下与母妃年岁都不小,这出京之后身边必须得有人照料着,臣妇想着索性闲着无事也是无事,便也打算随她们一道出去走走。”镇南王妃接话道。 众妃听到她们婆媳俩果真都要离京,一个个眼神微妙。 自古以来,将在外,家眷在京,一是为保安全,让边关守将无后顾之忧,二则是世人秘而不宣的潜规则:那便是为质。 如今镇南王镇守乾门关,他的家眷理应在京中哪也不去。 “月城公主和萧世子大婚不久,这一下子家中长辈全都走了,怕是有些不妥当吧。”说这话的是妃子声音不大,但足够被人听见。 一时之间,附和者不少。 长公主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我家娇娇和翎儿都是省心的孩子,我们放心得很。” 高皇后对此很赞同,“本宫瞧着月城公主和萧世子一个比一个能干,都是不会让长辈们操心的孩子。不像有的孩子,年纪一大把了还不干人事。” 这年纪一大把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安王宁王顺王,一个都跑不掉。 安王顺王的生母皆已去,只有宁王的母妃淑妃还活着。 淑妃年老而威严,又掌管宫中之权多年,原本已经俨然是后宫隐形之主,谁知一直不问世事的高皇后突然转性,她失了管理后宫的权利,还因着妃子的身份不得不屈于高皇后这个正室之下。 高皇后这话扎的就是她的心。 她叹了一口气,似是因高皇后的话而心有所感,“谁说不是呢,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女再大,那也是母亲眼里的稚儿。” 这话是在反扎高皇后的心,讽刺高皇后无儿无女。 “本宫虽未亲自生养过,但这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全都是本宫的儿女,也都要叫本宫一声母后。淑姨娘,你说是不是?” 淑妃到底城府深,听到这样直戳心窝子的话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十分恭敬地说着“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这样的违心之语。 她看向所有的嫔妃,道:“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能有皇后娘娘这样的母后,是他们的福气。” 此言不无挑拨离间之意,但却无可挑剔。 宫闱深处,明争暗斗纷纷不休,借着言语杀人诛心之事更是不胜枚举。哪怕是大庭广众之下,亦是势不可挡。 “可惜啊,本宫遗憾哪。”高皇后也跟叹气,“本宫这些年不管后宫之事,还想着宫里必是年年要新添不少皇子公主,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也仅活了不到六个。” 不少妃嫔都变了脸色,甚至已有人小声啜泣起来。 突然一个绿衣的宫妃尖叫起来,“我的皇儿,我的皇儿……” 她癫狂着,开始抓自己的头发。 有人阻止她,被她奋力甩开。 她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喊着:“我的皇儿,谁害死了我的皇儿!皇……妃给你报仇,你等着,母妃这就给你报仇!” “快,快,快把她按住!”庄妃捂着心口,看着应是吓得不轻。 所有妃嫔也都是花容失色,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那妃子渐渐安静下来,开始大哭。 “我的皇儿,我的皇儿……为什么会被雷给劈死了?” 雷这个字一出,殿中瞬间出现诡异的安静。 皇子被雷劈死的事,自然是宫中秘辛。不说是谢姝,便是有些年轻的妃子亦是一脸震惊,显然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 “……为什么同样是被雷劈,你的儿子却能活下来!”那妃子说着,目光怪异地看向镇南王妃。 很明显,她的精神应该已经出了一点问题。许是她平日里装得还不错,甚少有人知道,而今日高皇后的那番话刺激了她,导致她当众发病。 所以之前淑妃和高皇后的言语较量,看似是高皇后赢了,实则…… 谢姝隐晦地朝淑妃看去,只见淑妃依旧老而淡定。 这是一个在宫中经营了多年的厉害角色,别人不知道那妃子精神有问题,淑妃却应该是知道的。 所以今日这一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正思忖着,她不经意间注意到淑妃身后的一个紫衣宫妃。那妃子年纪不小,看上去一脸的木然,笼在袖子里的手正在慢慢地盘着一串佛珠。 她望向高皇后,目光微动。 高皇后许是也看出了不对,吩咐宫人将之前那绿衣妃子带下去。 那绿衣妃子大喊着:“为什么你的儿子没事,为什么我的皇儿会死?为什么……我也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拼命挣脱宫人们的控制,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根尖利的簪子! “镇南王妃,……快劝劝她!”有人推了镇南王妃一把。 说时迟那时快,镇南王妃被人推出来的同时,那紫衣妃子手上的佛珠一下子断开。而那绿衣妃子因为胡乱挣扎着一脚踩到一颗珠子,瞬间举着簪子直直朝前扑去。 “啊!” “啊!” “啊!” 尖叫声四起。 有人甚至因为大受惊吓,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变故发生得太快,等众人回过神时,只看到那绿衣妃子手中的簪子已经扎进了一个人的身体里。 紫衣妃子木然地插在自己身上的簪子,脸色渐渐变成惊愕。 怎么会这样? 她下意识看向镇南王妃,却意外撞上一双清澈而冰冷的眼睛。那眼睛太过通透空灵,似是一眼将她看穿。 “啊!” 第96章 随着这一声凄厉的尖叫, 所有人皆惊。 有人反应过来,惊呼着紫衣宫妃和绿衣宫妃的名字。 “张贵嫔,方贵嫔!”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0节 紫衣宫妃是张贵嫔, 绿衣宫妃是方贵嫔,两位贵嫔娘娘的年纪都不算小, 皆是入宫多年的老人, 靠着苦挨年月才到了贵嫔的位份。 方贵嫔痴痴呆呆的, 连连往后退,一脸的茫然, 仿佛是不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方贵嫔,你的簪子……”有人提醒着。 方贵嫔像傻了一般看着那已一半没入张贵嫔的身体的簪子, 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蓦地受了刺激一样一把将那簪子拨出来。 “啊!” 张贵嫔惨叫一声,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 一切又变化得太快。 方贵嫔手里的簪子还在滴血, 那么尖那么利, 见之触目惊心。 寻常的簪子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她自言自语着:“……磨了很久, 我原本想杀了我自……原本想去陪我的皇儿……” 高皇后一边命人制住她,一边命人去请太医。 镇南王妃被谢姝扶着,下意识紧紧抓住谢姝的手臂, 面色已惨白如纸。方才若不是儿媳将她大力拉开,只怕被簪子刺中的人就是她。 她刚才虽然吓得不轻, 但却也看得明白。儿媳是硬挤过来的, 先是推了那张贵嫔一把, 然后再把她拉走。 “娇娇……” 谢姝用眼神示意她暂时什么都不要问,她又不是个傻的, 岂能不知此事的厉害与严重性,自然是不该问的一句也不会问。 然而人多眼杂,不止她一人看到谢姝推了张贵嫔。 ……后娘娘,是有人推了张贵嫔!”这是庄妃的声音。 庄妃看上去一样受了惊吓,脸色极其难看。 高皇后皱起眉来,“庄姨娘,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后娘娘,张贵嫔确实是被人推了一把,否则她如何会撞上方贵嫔的簪子,更不会受了这无妄之灾。” ……妾也看到了,……”一个从衣着打扮看着就知身份不太高的妃子小声道:“好像是月城公……城公主推了张贵嫔。” 镇南王妃闻言,心紧了紧。 长公主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孙女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所有人看向谢姝,谢姝神情不变。 “方才我确实不小心推了张贵嫔。” 听到她亲口承认,众人议论纷纷。 突然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颗佛珠,“我并非有意,而是情急之下想去阻止方贵嫔,哪成想脚下一滑,竟然阴差阳错推了张贵嫔。 她将佛珠展示给众人,“你们看,我就是因为踩了这东西,所以才会脚滑的。” “这是佛珠?”有人问。 立马又有人小声道,“这佛珠我也有……” 这时一个宫妃可能是想往前走两步,却忽然脚底一个不稳,整个人直直朝前扑去,然后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给扶住。 很快,有人发现了地上滚落的佛珠。 如此一来,原本还想借势指责谢姝的人,也被迫随着众人一起寻找佛珠的主人。 高皇后一问,戴佛珠的人还不少,大多都是一些早已无宠的妃嫔们。而送她们佛珠的人,竟然是张贵嫔。张贵嫔早已无宠,膝下又无子女,平日里便吃吃斋念念佛,久而久之吸引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宫妃。 谢姝道:“珠串皆有绳,许是那绳还在戴佛珠之人身上。” 珠子会滚落,绳子却有可能还在。 她说这话时,给高皇后递了一个眼色,然后看向晕过去的张贵嫔。 高皇后心领神会,当下命人去查看张贵嫔的手腕。 张贵嫔她早有准备,手腕上还戴着一串与其他人一样的佛珠,但她已晕过去,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处理,比如说之前那串佛珠的绳子。 至此,佛珠是谁之物不言而喻。 “张姨娘可真是心诚,佛珠都比别人多戴一串。”高皇后不冷不热地道:“可惜啊,也不知刚才在想什么,竟然把佛珠都吓断了。” 众妃听到这话,一个个都不吭声。 既然是自己的佛珠断了,而害得自己受了祸事,似乎半点也怨不得别人。所以哪怕张贵嫔被刺得不轻,这事也不好怪到别人头上。 张贵嫔被抬了下去,而方贵嫔也被带走。 高皇后沉着脸,训斥淑妃。 “淑姨娘,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这些年本宫和陛下信任你,将后宫之事全权交由你打理,你怎么连方贵嫔有疯病一事都不知!今日她发起病来敢伤人,难保他改日面圣之时也发疯。若是冲撞了陛下,你担待得起吗?” 淑妃一脸的诚惶诚恐,不停认错。 但谢姝知道,她其实有恃无恐。 原因无它,只因今日这一切是她的主意不假,却更是景元帝的意思。 君王多疑,且无情。景元帝不愿萧氏家眷离京,又不能明说。倘若镇南王妃受了重伤,此次出京之行势必要搁置。 所以堂堂天子,不仅会在朝堂之上玩权谋,还能在后宫之中耍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所谓的帝王心术,平衡之术,有时候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今日这宴会,说是给长公主送行,其实就是鸿门宴。这一点长公主已经看出来,老太妃和镇南王妃也心知肚明。 一行人告退之时,高皇后将谢姝留下。 她对长公主道:“本宫与月城投缘,想与她说会儿话。” 长公主闻言,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因着众妃的陆续离去,独孤宫又恢复以往的冷清。凉风瑟瑟中,宫槐之下的叶荚发出“沙沙”声,似是永远不会停歇。 “进宫多年,本宫记得自己只管过一件闲事。” 谢姝没有问她是什么闲事,若她愿意说,那自然会说。 过了一会儿,她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是沉得住气。” “非礼勿问,娘娘若是想说,臣妇听着便是。”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高皇后望向宫外的方向,道:“那是近十年前,你夫君萧翎还在千林卫中当差,在护送宁王世子李相如出京时遇刺,此事你应该听说过。” 谢姝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这件事,萧翎遭到了雷击,从而有了读心书。也正是在同一日,她也因为被雷劈而有了透视眼。 “他险些丧命,他的母妃为了让他脱离千林卫,求到本宫面前。本宫管了这件闲事,却也认清了很多事。” 比如说帝王心术,比如说天家无情。 将在外誓守边关,唯一的儿子却被皇子们利用算计。而陛下明明知道背后黑手是谁,依然纵容姑息。哪怕是萧翎险些丧命,刺杀一事却是不了了之。 这等无情,如何不让人寒心。 谢姝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宫外。“娘娘可知,臣妇为何喜欢读游记?” “为了解闷?” “不是。”谢姝轻轻摇头,“女子一生大多都困高墙之内,被世俗礼法所束缚,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拘束在规矩之中。而那些世俗礼法和规矩,如同无形的牢笼,终将圈住我们一生。 但臣妇以为,身体可受限,而心无限。心之所向,天地广阔。纵我一生无法亲眼所见,却足可慰我此生漫长。” 高皇后喃喃着,“说得好,好一个心无限。” 人心啊。 原来可以无限。 半晌,她笑看着谢姝,道:“你这孩子,年纪不大,说话竟是如此的老道。” 谢姝想。 自己可是活了两世的人,两世的年纪加起来,可真不小了。但这个秘密,除了萧翎,谁也不知道。 出宫的路上,她还在琢磨着独孤宫发生的事。 淑妃、庄妃、张贵嫔、方贵嫔,一张张面孔在她脑海中掠过,最后全都被另一张脸所替代。那张脸老而威严深沉,有着上位者绝对的霸气独断。 那是景元帝的脸。 不多时,这张脸就清楚出现在她眼前。 因为她在半路上被带了过来,而萧翎也在。 一进殿,她一眼就看到了隐在明黄遮幕之后的李相尧。 【萧翎,李相尧也在。】 萧翎闻言,手指动了一下。 他知道。 谢姝上前,恭敬行礼。 景元帝眯着眼,眼神中流露出长辈应有的慈爱之色。 “月城啊,你祖母此次出京,朕很是担心。” 他不放心的当然不可能是长公主,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明有侍卫随行,暗有暗卫保护,一应衣食住行上都不会受苦。 谢姝知道他真正担心的是谁,他担心的是远在乾门关拥兵镇守的镇南王,他担心提萧家在京中为质的筹码不够。 这就是帝王的疑心,哪怕镇南王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哪怕萧家从来不站队,也挡不住他的多疑和猜忌。 “长兄如父,祖母深知陛下对她的爱护之心。她是陛下的妹妹,也是臣妇父亲的母亲。若不能有生之前亲眼看一看臣妇父亲的长眠之地,终将是她一生的遗憾。” 这一番话直接点明了长公主她们出京的目的地。 既然多疑,索性说破。 景元帝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眼睛越发眯起。 “乾门关啊,那么远。” “是很远,当年臣妇一人流落在外,跟在那些逃难之人的身后,一心想着回到京城。这一条路臣妇走了十几年,最终臣妇还是回来了。心有所念,不惧路途遥远,也不惧岁月漫长,臣妇以为祖母的心情必是如臣妇那时一样,纵然山高水长,也要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话虽如此,但她年纪大了,你真的能放心吗?”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1节 “臣妇不放心,因为祖母确实年岁已高。但祖母却很是放心,因为她知道便是留臣妇在京中,陛下和萧翎也能护着臣妇。” 这话指出了一个事实,萧翎不会离京。萧翎是萧家独苗,有他京中为质分量足够。还指出另一个事实,那就是萧翎已是霍家的女婿。 他们是一家人啊。 虽然天家无亲情。 景元帝若是想做明君,想给后世留下圣贤之名,自然是不可能行昏君之举,而寒了忠君之臣的心。 但…… 【萧翎,你应该听得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赶紧说几句拍马屁的话哄一哄他。他若是被哄高兴了,肯定什么都好说。】 萧翎:“……” 幸好这话只有他能听到。 “承蒙小殿下抬爱,臣自当肝脑涂地。” “……” 【我让你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一哄他,你说这些干什么?什么肝脑涂地,那应该是向君王表白的话,你对我说有什么用?】 自然是有用的。 因为她不知道萧翎这话,正合景元帝的心意。 景元帝有着帝王的疑心,他对于臣子们张口闭嘴的忠心之言听得太多,不仅早已麻木,且压根不信。 所以萧翎这波恩爱秀得刚好,因为景元帝更相信一个恋爱脑行事的目的性。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夫妻恩爱,朕很是欣慰。” 谢姝:“……” 这也行。 【果然还是读心术牛啊,否则换成别人,再会拍马屁也拍不到点子上。】 “……” 等他们一起告辞后,李相尧从遮幕后面出来。 景元帝问他,“尧儿,你怎么看?” “皇祖父,孙儿以为萧家绝无不臣之心。” “朕也信。” 信与不信,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看着自己的嫡孙,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月城那孩子实在是不错,可惜你回京太晚……” “皇祖父,孙儿觉得一点也不可惜。月城是孙儿的表妹,等同亲妹。她越是聪慧,孙儿就越高兴。” “没错,她自是越聪慧越好。” 而出宫之后坐上马车的萧翎和谢姝,也在谈论他们祖孙。 谢姝说:“看来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嗯。” 【那你可得好好利用自己的读心术,抱住未来皇帝的金大腿。】 “金大腿?” “就是靠山的意思。” 萧翎下意识垂眸,视线落在她腿上。 “小殿下这话倒是提醒了臣,臣以后是不是应该多抱一抱小殿下的金大腿?” 谢姝拍了拍自己的腿,“那你来啊。” 谁成想萧翎真的蹲下,抱住了她的腿。 “……” 不是吧,还真抱啊。 你说你抱就抱吧,还一抱一个不吱声,也不撒手。 过了一会儿,谢姝觉得不太对。 “萧翎,萧翎,你怎么了?” 萧翎埋首在她膝上,像个撒娇的孩子,“娇娇,我想我父王了。” 她愣了一下,尔后明白过来。 透过马车,她望向逐渐远去的宫墙。 良久,她喃喃,“会的,你们肯定会有相聚的一天。” 第97章 …… 三日后。 长公主一行人离京。 谢姝和萧翎一直将她们送至京外十里亭, 回望不见京城,远看前路迢迢。 然而明明是离别之时,却丝毫没有离别的愁绪, 无论是长公主还是老太妃,皆是一脸兴奋。便是因为赵家之事而略有愁容的镇南王妃, 在出了城门之后也渐渐舒展眉头。 “你们快回去吧。”老太妃迫不及待地要赶路, 摆着手催促着孙儿孙媳。 谢姝哭笑不得, 却也能理解。 京城再是繁华,也难敌京外的山山水水, 何况远方还有想见的人。若是换成她,只怕此时也是心情飞扬, 恨不得一夜之间飞到天边。 正思忖着, 便听到萧翎在交待自己的母妃一些注意事宜, 全都是关于老太妃的饮食忌讳, 包括但不限于少吃荤甜之物, 不宜太过饱腹等等。 老太妃闻言, 假装露出苦相。 “我说你这个臭小子, 这些事记得倒是清楚。” 她虽然面上带着生气的模样, 实则因为孙儿时刻不忘以自己的身体为重,而满心的欣慰与受用。 镇南王妃一一记着,情绪些低落。 谢姝注意到这一点, 也更注意到他们母子之间尽管关系已有所缓和,但依然很是生分。 【萧翎, 母妃应该很想听到你对他的关心。】 萧翎自然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却一言不发。 她无法, 只好自己出马。 先是拜托镇南王妃照顾自己的祖母,然后道:“这一去路途遥远, 天气又一日比一日冷,母妃你切记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若是身子不太舒服,千万不要强撑着。” 镇南王妃很是熨帖,心道还是儿媳贴心。她心里好受了一些,以为也就这样了。但是当她正准备上马车时,忽然听到儿子的声音。 萧翎说:“母妃,珍重。” 简单寻常的几个字,让她险些湿了眼眶。她怕儿子看出自己的失态,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回望。 马车远去,扬起尘土。 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谢姝才对萧翎道:“我们也走吧。” 两人齐齐转身,面朝着盛京的方向。 谢姝看着身边的人,眉眼一弯,“萧大人这一局,从我们被赐婚之后就已经开始了吧。” 心眼多成筛子的男人哪,恐怕一早就开始而已。所以将长辈们全部支出京,一是为了保护她们,二是为了更好地施展计划。 萧翎默认,问她,“怕吗?” 风雨欲来,怕吗? 与我并肩作战,怕吗? 谢姝摇头,“不怕。” 天色不知何时变了,阴沉沉黑压压的,不见半点日光。风吹着路边的树木晃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朝堂逐利,王权之争,从来都是风不知何所起,只要身在风口浪尖中,便再不可能有安身之处。 越是风雨将至,越是平静。 长辈们离京之后,两府的中馈全落在谢姝身上。 各处的庄子陆续送来孝敬,山珍山货数不胜数,她便分成几份,其中有一份送到谢家,一份送到杜家,姜瑜和叶兰那里也送去一份。 送去谢家的东西,跟车的人是多乐。 多乐一去半天,回来时神情不太对。 不等她问,多乐就说了。 原来是多乐提着点心布料去看张阿嬷时,张阿嬷却不在家。一问左右的邻居,谁也不知道张阿嬷去了哪里。 张阿嬷是孤寡老人,这些年从没有亲戚往来,自然也不可能出门做客。平日里有空就坐在巷子口的牌坊下,有人时就说些闲话,无人时就发发呆。 多乐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人回来,只好将东西留下。 因着担心张阿嬷,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谢姝想也未想,直接让她多派几个人去找。她领了命,亲自带着那些人返回举人巷子。 一直到入了夜,她才回来。 一看她的表情,谢姝便知道人没有找到。 “小殿下,奴婢巷子前后都找了个遍,没人看到她出巷子。你说阿嬷能去哪里?” 谢姝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找。”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2节 她想着张阿嬷年纪大了,有没有可能摔倒在哪个旮旯里。自己有透视眼,找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小殿下,奴婢再带几个人去找。” “不妨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找东西最是厉害,找人应该也比你们快。” 多乐一想也是,因着忧心张阿嬷,便也没再说什么。 主仆二人在夜色中出了公主府,直奔举人巷。 先是去到张阿嬷的住处,前后左右都没有任何发现。然后到张阿嬷平日里可能会去的地方,也是一无所获。 走在巷子的某处时,谢姝突然朝旁边看去,那里正是苏宅。 自那一把火后,苏宅便没人再住。 门从外面锁着,她能清楚一眼看到里面被火烧之后的残垣断壁。透过那些残垣断壁,她的视线直入屋内。 屋内的地上,一人面朝下趴着。 正是张阿嬷! 她命侍卫们将门弄开,然后冲了进去。 当然找人的样子还是装一装的,她让人分头去找,自己则左右看了一圈后进屋。一推开门,多乐一眼看到地上的张阿嬷,当下失声大喊。 “阿嬷,阿嬷!” 张阿嬷被多乐翻过来,惨状让多乐和谢姝齐齐一悸。 只见张阿嬷面上血迹斑斑,整张脸红肿不堪,人已陷入昏迷。 谢姝赶紧让人去请大夫,然后命人将张阿嬷小心翼翼地抬去谢家。叶氏甫一见女儿,面上一喜。再一看抬进来的张阿嬷,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娇娇,这是怎么回事?阿嬷,阿嬷,你这是怎么了?” 大夫很快被带过来,得出的结论是张阿嬷此前被人打过,且打的全是头部,一口牙全都掉了。从脉相上看,还有中毒的迹象。 煮药,灌药,一番折腾过后张阿嬷终于醒过来。 但张阿嬷张着嘴,一声也发不出。 她哑了! 多乐哭起来,“阿嬷,阿嬷,到底是谁害了你?” 张阿嬷闻言,双目大恨。 她说不出话来,又不会写字,只能拼命比划着。但她比划了半天,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谁。 谢姝示意她别急,道:“阿嬷,你别急,我问什么,你摇头或是点头即可。我问你,害你的人我们认识吗?” 张阿嬷拼命点头,这一动作让她受伤的头疼起来,她难受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阿嬷,你别点头摇头了,你动动手。如果是你就动一下,不是你就动两下。害你的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男人你的手就动一下,如果是女人你就动两下。” 张阿嬷闻言,手动了两下。 女人? 谢姝又问:“那人是巷子里的街坊吗?是你就动一下,不是你就动两下。” 张阿嬷又动了两下。 认识的人,却不是街坊? 恰在这时,萧翎来了。 他一身的官服,很显然是回到公主府后还未来得及更衣就赶了过来。 “阿嬷,那人可是年轻女子?是的话,你就动一下。” 这次张阿嬷的手动了一下。 年轻女子? 谢姝想到了一个人,问张阿嬷,“那人是不是姓白?” 张阿嬷激动起来,双手乱舞。 叶氏听出了端倪,倒吸一口凉气,“阿嬷,害你的人难道是白大姑娘?” 张阿嬷更加激动,拼命点头的同时咬牙切齿。 ……怎么能这样呢?”叶氏虽然猜出了人,但还是有些不太敢信。“……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怎地行事如此阴狠?” “她本就是心思龌龊之人!”多乐气极怒极,“当初若不是小殿下救了她,她早就死了!如今放着好好的人不做,竟然行此等鬼祟之事,她真不应该姓白!” “幸……家退了亲。”叶氏喃喃着,“只是她为何以害阿嬷?” 这一点,谁也想不透。 谢姝隐约有些猜测,或许白蓁蓁厌恶阿嬷是其一,其二应该是迁怒。 白蓁蓁被陈家退亲之后,最恨的人应该是她。而她亲近的人,无论是谢家杜家还是姜瑜那边,全部在安排了人在暗中保护。 她万万没有想到,白蓁蓁会对一个无关之人动手。 确定了谁是作恶之人,她替张阿嬷做主报了官。 张阿嬷不能言,当着方大人的面,萧翎用谢姝的法子又审了一遍。这一次审得更细,具体到时辰和地点。 方大人当即下令,命人去白家带人。 白蓁蓁很快被带来,张阿嬷一见她恨不得扑上去咬她。 她的容貌依旧是寻常,眉宇间却多了一丝风情。在听到对自己的指认时,立马装成冤枉委屈的样子。 “两位大人,这婆子我都不认识,我为何要偷偷掳了她,还打伤了她,将她毒哑,又把她扔在那废弃的宅子里。” 张阿嬷不能言,拼命比划着。一时指天一时指地,意思是自己可以赌咒发誓。可惜她已经哑了,无法清清楚楚地描述发生的事。 “一个哑巴,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大姑娘,这里是清风院,还请慎言!”方大人黑了脸。 他为人最是正直,多年来视自己的清明高于一切,而白蓁蓁的话质疑的不仅是他的官威,还有他的人品。 “白大姑娘说自己冤枉,可有证据?” 白蓁蓁先是面色一红,然后羞涩低头。 “自然是有的,这婆子说我昨夜子里闯入她家中掳走了她。而昨夜子时我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因为我那时正与一人对饮,又岂会远在数里之外?” “你与何人对饮?”方大人问。 白蓁蓁垂眸,似是越发羞涩。 谢姝看着她袖子里那明黄的帕子,心下一声冷笑。 她装模作样了一会儿,用袖子掩面道:……大殿下。” 第98章 方大人微怔, 又问了一遍。 白蓁蓁越发羞涩,再次回答,“是安王府的大殿下。” 谢姝在看到她袖子里的明黄帕子时, 已猜到是谁。所以听到她说答案后一点也不惊讶,只觉得讽刺和恶心。 偏偏她不以为耻, 反以为荣。 “两位大人若是不信, 可请大殿下来为我作证。” 这是笃定李相仲会为她说话! 方大人皱着眉头, 看向她的目光有一丝惋惜,然后派人去请李相仲。 李相仲被撸了世子之位后, 破罐子破摔,不再掩饰自己喜色的真面目, 成日流连于烟花之地, 院子里的小妾更是纳了一个又一个。 他被请来的时候明显喝过酒, 一脸的醉意。 “方大人, 萧大人, 你们这是要请我喝酒啊?”他环顾一番, 迷离的目光落在谢姝身上, “哟, 你们还请了姑娘,这姑娘好生标致……” 他一边说着,手还朝谢姝伸了过来。 萧翎下意识拦在谢姝面前, 却被谢姝拨开。 【萧翎,你别拦我。这个渣男, 还敢借着酒疯对我动手动脚, 真当我的手脚是摆设吗?今天我就要让这个渣男知道, 我的手也是可以打人的。】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李相仲迷离的眼神瞬间清明。 “……敢打我!” “我不是打你, 我是想打醒你!”谢姝的表情,在外人看来是痛心。 其实她是手疼。 【可惜我力气太小了,手都打疼了,也没把这人渣的脸扇出印子来。】 萧翎听到这话,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她,“小殿下,可要臣代为效劳?” 她:“……” 【还是不要了,他到底是皇孙,我打也就打了,你打就有些说不清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可对得起你的父母,你可对得起陛下!” 李相仲凸着眼珠瞪着谢姝,他的世子名号不就是皇祖父给夺的。他哪里对不起皇祖父了,是皇祖父对不起他! “我都不是世子了,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虽不是世子,但你还姓李!” 这时白蓁蓁突然过来,无比心疼地看着李相仲,“大殿下,您还好吗?” 李相仲当然不好。 方大人轻咳一声,说了把他请过来的原因,然后问他,“大殿下,这位白大姑娘说昨晚子时正与你对饮,可有此事?” 他眼底明显闪过一抹恼意,“正是,难道这也犯了律法吗?”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4节 但很快, 她发现她错了。 让她恐惧的不只是萧翎,还有谢姝。 谢姝看她的目光清澈而无害, 却无端令她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害怕。这种害怕极淡, 如丝如缕地往她的骨头缝里钻, 居然很快盖过原本的恐惧。 “月城公主,你再是身份尊贵, 也没有权力定别人的生死。” “谁说本宫要定你生死了?你生或者你死,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与旁人何干。”谢姝不仅表情平静, 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本宫曾救过白大姑娘一命, 索性好事做到底, 送佛送到西, 今日正好顺路, 顺便送白大姑娘回府。” “不劳公主殿下, 臣女自己能回去。” “不劳烦, 顺路而已。” 谢姝一个示意,即有人过来左右扶住白蓁蓁。 说是扶住,其实就是挟持。 白蓁蓁恐惧更甚, 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公主殿下, 你……” “别害怕, 本宫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但白家人就不一定了。 谢姝将人送到秦国公府, 瞬间惊魂白家上下。 秦国公吃过教训,不太敢直视她。 白家人先是震惊于她送白蓁蓁回来, 还当她因为救过白蓁蓁的命,而对白蓁蓁依然另眼相看。几乎所有人都在掂量着以后是不是要改变对白蓁蓁的态度,尤其是秦国公。 秦国公不喜欢这个嫡女,一是因为白蓁蓁身体不好又长相欠佳,难觅好姻缘,无法通过联姻给白家带来助力。二是因为他不喜欢嫡妻张氏。 如今张氏被他休了,这个嫡女又废了,近日来他对于府里的妾室下人磋磨白蓁蓁一事几乎是视而不见。 “小女何德何能,劳公主殿下亲自送回。”他客气着,心里琢磨不断。 谢姝神情淡淡,道:“顺路而已。” 白蓁蓁猜不透她的用意,但却想顺水推舟借她的势。 她一看白家人各怀心思的样子,便知他们要在想什么。 “秦国公有所不知,本宫原本住在举人巷时,有一个相熟的老阿嬷。那老阿嬷昨日被人打了,还被人毒哑了,她指认是你令爱白蓁蓁下的手。” “……这不可能吧?”秦国公目光游移着,哪怕再不喜欢白蓁蓁这个女儿,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 “白大姑娘也说自己冤枉,且请来大殿下为自己作证。” 大殿下三字一出,白家人又是一惊。 秦国公瞪着眼珠子,斜看着白蓁蓁,“……更不可能!” “大殿下自己也承认了,昨晚子时他与白大姑娘确有对饮一事。” “国公爷!”一道凄婉的声音响起,正是白萋萋的生母婉娘。“萋儿已经进了安王府,大姑娘怎么能……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秦国公皱着眉,问白蓁蓁,“蓁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听他这样问,不说是婉娘,便是谢姝都明白他的打算。 在他看来,必是不以这样的事为耻。若是两个女儿能一起拴住李相仲的心,对他们白家有所帮助的话,他一点也不会介意。 白蓁蓁显然也明白他的心思,回道:“父亲,女儿与大殿下确实相熟。大殿下心情不佳,约女儿对饮,女儿无法拒绝。” 他搓了搓手,“……是人之常情。”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货色。 婉娘也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更知此时再哭再作态已无济于事。须臾之间,婉娘便权衡出利弊,也琢磨出谢姝此番送白蓁蓁回来的用意。 “公主殿下,妾斗胆,敢问那老阿嬷伤得可重?妾虽是奴婢之身,却有同情之心,实在是不忍无辜之人被害。若有用得着妾的地方,还请公主殿下尽管开口。” 这是一个聪明人。 谢姝想。 一个能在秦国公身边受宠多年的女人,又岂是仅会以色侍人的泛泛之辈。 “老阿嬷伤得极重,怕是要将养好些日子,本宫瞧实是心疼。” “那可如何是好啊?害她的人实在是太狠心了!” “作恶之人,自有天收。” “殿下所言极是。” 两人一来一回,所有人都震惊于谢姝会搭理一个妾室。 秦国公好色不假,但并非傻子,此时也咂摸出一丝不对来。他下意识看向婉娘,婉娘趁机给他递了一个他们彼此才懂的眼色。 他心一惊,后背发凉。 自己真是糊涂啊。 那老阿嬷的事,保不齐就是蓁儿干的。这位月城公主哪里是看重蓁儿,分明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殿下,老阿嬷的……不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白蓁蓁终于明白谢姝的用意。 “父亲,公主殿下贵人事忙,能送女儿回来已是劳烦。那老阿嬷的事,想来殿下自有安排,又何需旁人帮忙。” “你闭嘴!”秦国公喝斥她,半点情面也不留。 她暗恨,掐紧自己的掌心。 父亲总是这样! 便是女儿在其心中,也只分有用和无用。 她想着,谢姝最多不过是摆摆自己身为公主的威风,让父亲教训她一番,或许是让府里的姨娘们再磋磨于她。 所以听到谢姝说确有一事时,她虽恨,却还能保持姿态。 然而她又错了。 谢姝接下来的话,才最为致命。 “本宫曾救过白大姑娘一命,原本不求回报,却不想徒增怨恨。方才清风院的公堂之上,白大姑娘质问本宫,怨本宫当初救了她,害得她留在人间受苦。本宫深感愧疚,倘若再来一次,必是不会再多管闲事,任她再是垂死挣扎也不会出手。” 这话一出,有人惊有人喜。 惊的是秦国公,喜的是婉娘。 而白蓁蓁自己,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所笼罩。 “公主殿下,臣女不过是一时气话……” “无心之言,才是真话,本宫属实悔不当初。” 婉娘心下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眼底隐有一丝疯狂之色。 她死死抓着白蓁蓁,“大姑娘,你怎么能伤公主殿下的心。你听姨娘的话,去泡杯茶好好向公主殿下请罪。” 白蓁蓁确实有些站不住,一时来不及多想。被她用力一拉,也就顺势就跟着退了下去。 秦国公有心讨好谢姝,谢姝却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一刻钟后,谢姝起身。众人跟着她,只见她走了一段路,便停在府中的园子旁,然后不再往前走。 她的目光穿过重重障碍,看到了花池边的婉娘和白蓁蓁。 白蓁蓁在一步步往后退,眼看就要退到花池边。 而婉娘,再也不是人前那柔弱的模样,神情甚是咄咄逼人。 “你和你娘一样,全都是会投胎的蠢货!一个正室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同我们妾室姨娘争风吃醋,实在是愚蠢的紧。还有你,一个嫡女成日里病歪歪的期望别人同情你可怜你,更是愚不可及。” “你一个妾室……” “我一个妾室怎么了?”婉娘冷笑连连,“你若是还有命活着,那也当妾的命的,到时候你便知道妾有多难当,若想当宠妾更是难上加难。” “你是何意?”白蓁蓁被那句若是还有命活着给惊到,已面无人色。她听出了婉娘话里的意思,自然已明白婉娘的打算。“你……怎么敢!我可白家的嫡长……如今得大殿下看重,大殿下若是知道你想害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若是不提李相仲还好,一提李相仲反倒加剧婉娘置她于死地的心。婉娘为了自己的女儿白萋萋,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说你蠢。我若是你,当哪怕那时月城公主不过是个小官之女,我也不会恩将仇报,定会与其好好相处。等到了今时今日,也能凭着这层关系攀上贵人,而不是蠢到算计自己的恩人,干些损人不利己之事,落到将恩人变成仇人的地步。”婉娘的声音透着几分狠厉。 “我怎么做,不劳你操心。”白蓁蓁说着,欲推开婉娘。 婉娘反手一用力,白蓁蓁身体晃了几下后落入池水中。 白蓁蓁自小病弱,是真正的柔弱者,这一落水除了拼命挣扎呼救外,根本无法自助。她连呛几口水之后,重演上一次溺水时的绝望。 她惊恐着,呼喊着,慢慢筋疲力尽。 当她力竭之后沉入水底之时,她恍惚觉得那岸上的婉娘变成了另一个人,淡然地欣赏着垂死挣扎的模样。 她不知道的是,谢姝确实在看她。 等人已完全沉入水底后,谢姝这才平静转身。 “公主殿下,若不然你再等一等,臣这就去催一催……”秦国公小声道。 “不必了。” 谁也不知道,她已经亲眼见证了白蓁蓁的结局。 秦国公府的门外,历经百年的石狮依旧怒目圆睁威风凛凛,仰头望天脚踩石莲,永远不会回头看一眼自己护守的府邸之中正在上演着什么。 她也没有回头,直接奔向等候在马车旁边的男人。 萧翎一身的官服,卓然而立。哪怕神冷而面寒,却挡不住那与生俱来的矜贵,峭立如雪山之松,俊美如天边明月。 凉风不知何时起,吹动衣袂猎猎作响。 她越走越快,一头扑进男人的怀中。 萧翎双臂一收,将她拥紧。 “解决了?” “是。” 【白蓁蓁死了,但我心里并不开心。】 当初她救白蓁蓁之时,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5节 “恶人天收,只证公道,无关悲喜。” “我知道。” 【但我还是觉得悲哀,我曾救了她的命,又推波助澜要了她的命。你曾说人心之诡,堪比妖魔,那你觉得我现在是妖还是魔?】 萧翎大掌摸着她的发,“《南丰太公游记后传》有云……在此间多年,遂与此间人举止相通。梦女慕我,欲同我结为夫妻。我思之如妖如魅,乃不敢从……她嬉笑天真,极擅惑人之术,凡女子所美,她皆有之。得此一妻,实属一大幸事……” 她嘟哝着:“那南丰太公为何写这后传,莫非是做了一个春梦有感?” “游记也好,春梦也罢,他之所想,我感同身受。”萧翎声线低沉,如古琴幽幽。“娇娇,无论是妖还是魔,都是吾妻。” 这人一本正经地说甜言蜜语,还真是有些让人顶不住。 她微微松开,不经意看到侍卫们的样子。 所有人皆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走吧。”她捏了一把萧翎的腰。 萧翎眸色一沉,身体有着瞬间的僵硬。 良久,他说了一个好字。 临上马车之际,谢姝想到一事,问道:“这后传,我怎么没有看过?” 而且若是她记得不错,那本书应该问世已久,为何突然冒出一个后传来?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压了压眉眼,“你可知南丰太公是何人?” “何人?”她来了兴致,“莫非你认识?” 说话时,两人已上了马车。 马车压着石板路,沉闷而稳重地向前。 谢姝半天没等到回答,忽地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 “那南丰太公……你!” 她惊讶的样子实是太过可爱,眼睛又大又水,如两汪清泉。 萧翎没忍住,在她微张的小嘴轻啄一下。“吾妻实在聪慧,吾心甚悦之。” “!” 第100章 …… 天空轰隆作响, 一道口子被撕开。 原本白衣染血双眸紧闭的少年似是受到什么感应般,艰难的掀开一条眼缝。乍然间一道白光直冲而下,击中了他。 他瞬间晕死过去, 灵魂仿佛出窍一般。 如梦如幻他感觉自己到了一个方外之地,高楼林立似入云霄, 往来百姓衣不蔽体, 或是露胳膊露腿, 甚至还有人袒胸自若。他们从他身边经过,对他视若无睹。他听着他们谈笑而过, 说着他不曾听过的古怪言语。 醒来后他莫名恍惚,仿佛并非梦境, 而是身临其境。加之他突然有了能识人心的异能, 越发觉得此梦非同一般, 是以便写下那篇《南丰太公游记》。 如今思来, 那梦确实不寻常, 应是一个预兆。预示着他将来注定与异世之人的纠缠, 陷于情深而无法自拔。 萧翎这般想着, 顷刻间情思如涌, 再难自禁地压了过去。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轻啄,而是不知餍足的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分开。 马车晃晃悠悠, 一如谢姝此时的心。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似是有个光脚踩在心尖上跳舞的小人, 不停地摆弄着迷人的舞姿, 让她也跟着心神荡漾。 “所……什么后传真是你做的春梦?” 春梦二字, 让萧翎本就黑雾沉沉的眸,越发多了几分危险。 “我之梦境, 自然不止那些。” 谢姝瞬间秒懂。 她真是多余问了。 这男人可是想要天天活春宫的话都能说得出口的,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恐怕她不太能够下得了马车。 “娇娇,我说过,我可以等。” “……” 好吧。 她又大意了,或许说她已经不在意了。不在意自己的心思会被这人悉数知道,也或许是彻底放弃挣扎。 “我想把张阿嬷接到公主府,以后给她养老送终。” 说来说去,张阿嬷还是受了她的连累。若非是为她不平,言语间刺激了白蓁蓁,也不会遭那样的罪。 她故意转移话题,萧翎岂能不知。 罢了。 风雨将至,眼下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 “你做主便是。” …… 张阿嬷脸上的伤不难治,但是嗓子无法治好,哪怕是谢姝破例从宫里请了太医为其诊治也无能为力。 对于谢姝的决定,张阿嬷不肯答应。 她不能言语,只能靠手比划着。 谢姝大概判断她一是不想麻烦别人,二是舍不得离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阿嬷,你若是舍不得这里,那我就派人过来照顾你。” 张阿嬷闻言,拼命摆手,然后作揖。 萧翎看了谢姝一眼,谢姝立马心领神会。 两人出了张阿嬷的屋子,站在院里的枣树下。 枣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完,空余弯曲带刺的树干枝条。树梢上挂着的零星枣果,又干又瘪早已失了水分与鲜活。 一如人之苍老暮年。 “萧翎,你是不是听出了什么?”谢姝小声问着,视线却没有看他,反而看向屋内。 屋内,张阿嬷紧紧拉着多乐的手。 须臾之间,谢姝似是明白了什么。 而萧翎的回答,肯定了她的猜测。 “阿嬷觉得养老送终是儿孙之事,不愿承受旁人的恩情。” “她是不是还想着,如果多乐是她的孙女那该多好?” “是。” 谢姝听到萧翎的回答,目光还望向屋内,这时不知多乐说了什么,张阿嬷红肿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多乐是被后娘卖掉的,来谢家的时候七岁,也是谢家搬到京中的那一年,那时谢姝八岁。主仆二人表面上年纪相当,然而在谢姝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孩子。 两人明为主仆,但这些年她几乎是谢姝教养大的。谢姝教她识字,教她做人的道理,她对谢姝而言不是一个下人,而是一个亲人。 张阿嬷无儿无女,平日里虽然泼辣,却对孩童们极尽耐心与容忍。当然相比起巷子里的其他孩子,张阿嬷最喜欢就是多乐。多乐也说过,等自己以后攒多些银子,一定会多顾着张阿嬷,不会让张阿嬷晚年凄凉。 屋子里的一老一少,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瞧着就像是一对祖孙。 良久,谢姝让人将多乐叫出来。 多乐一边记挂着屋子里的张阿嬷,一边说:“小殿下,奴婢会劝阿嬷的。若是她真不愿意走,奴婢以后会常来看她。奴婢现在攒了不少银子,足可以给她养老送终,小殿下你不用担心。” 这话谢姝信。 因为光是她自己就不知给了多乐多少好东西,以多乐如今的财力,赡养一个张阿嬷当然不成问题。 “多乐,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我?” 多乐闻言,脸色大变。 “小殿下,……不要奴婢了吗?” “我没有不要你……” “那你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想离开你。” “我也不想离开,可是你也长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就想一直侍候你。”多乐可怜巴巴地扯着她的衣袖,“小殿下,奴婢哪也不想去。” 她叹了一口气,“多乐,我想给你脱籍,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我会给你买一座宅子,再给你置办一些田产铺子,你若是愿意也可以接阿嬷和你一起住。将来你如果想成亲,可嫁人也可招婿,你若是不想成亲,这些产业也能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小殿……婢就是一个下人……” “你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下人。”谢姝拍拍她的手,“多乐,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对我而言不是下人,而是亲人。其实这个想法并非一时,我早年就是这么打算的。待你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就认你当妹妹,然后替你寻个好归家。如今我是公主,能为你打算的自然也就更多一些。” 多乐眼眶已红,一脸的泪。 “小殿下,奴婢想一直侍候你……”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想阿嬷晚年无人管。而今阿嬷受了伤,嗓子也哑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有今日之祸,也有我的原因,你脱籍出来照顾她,也是在帮我,你可愿意?” 一听自己既能照顾张阿嬷,还帮了自己主子的忙,多乐自是愿意的。 “小殿下,奴婢愿意的,但其它的奴婢不能要。” “我给你的,你就拿着。” “小殿下……” “我是你姐姐,你得听我的。” 姐姐两个字,让多乐哭出了声。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6节 “小殿……婢这辈子能侍候你,本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当不起的……” 谢姝取出一方锦帕,帮她擦眼泪。 “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人生在世若有良机一定要抓住。先立身立命,再谈回报别人或是上苍。” “……” “还不快叫姐姐?” 她脸上还挂着泪,却在谢姝的眼神鼓励下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小声地唤着,……,姐姐。” 谢姝应着,抱了抱她。 屋内的张阿嬷其实也在注意她们的动静,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只因为萧翎就已进了屋,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对于这位大人,她既惊叹其俊美,又惧其气场。 其实她年纪大了,何尝不想有人照顾,但她无儿无女,一个孤寡之人如何当得起公主殿下的养老送终。 那个孩子啊,打小她就瞧着不一般。不仅长得好看,心地也极正极好,人家好意又心善,她却不能不知轻重。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道:“阿嬷,佛说渡人亦是渡己,望你莫要拒绝我家小殿下的好意。你若受之有愧,尽管感恩于她,为她祈福即可。” 这时谢姝和多乐一前一后进来。 多乐哽咽地对张阿嬷道:“阿嬷,我认你当祖母,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张阿嬷大感震惊,望向谢姝。 谢姝以为她又要拒绝,没想到她却含着泪点头。 【你刚和阿嬷说什么了,是不是已经说服她了?】 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关键时候还得是你,真是谢谢萧大人了。萧大人精通读心术,给别人做起思想工作来,自然是事半功倍。我现在觉得,你这金手指一点也不可怕,以后少不得要多多借来用用。】 谢姝在心里说话的同时,眼神不由自觉看向萧翎。 萧翎眸底隐有笑意,修长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张阿嬷注意到萧翎的手指动了两下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当下不由得皱了皱眉。 “阿嬷,小殿下认我当妹妹了……” 多乐的这句话,成功打断张阿嬷的思绪,她再次震惊地看看谢姝,又看看多乐,手不停地比划着。 “阿嬷,……答应了。” 一听多乐已经答应了,张阿嬷怔了一下。再听到多乐又说起宅子铺子的事,她苍老红肿的脸上露出似哭还笑的表情。 “阿嬷,若不是因为我,那白蓁蓁也不会害你。你因而遭了祸事,若是不让我做些什么,岂不是置我于不仁不义。” 张阿嬷张了张嘴,发不出声来。 她忽然朝萧翎看去,只见萧翎对她轻轻一颔首。 半晌,她点了点头。 渡人渡己啊,她老婆子苦了这么多年,眼看着黄土都埋到脖子,竟然还能有这等富贵,不是老天开眼,而是这两个孩子的心善。日后她必是要天天为这两个孩子祈福,保佑这两个孩子事事顺心早生贵子。 多乐欢喜起来,抱着她又哭又笑。 萧翎和谢姝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出去。 谢姝还在感慨着,就感觉萧翎的头往自己这边偏了偏,接着用极低的声线问:“方才阿嬷在心里祝我们早生贵子。” “?” 所以呢。 “娇娇,我不急的。” 谢姝:“……” 我信你个鬼! 第101章 …… 夫妻俩刚回到公主府, 宫里就来了人。 来人是景元帝身边的一个太监,这太监看上去神色间有些惶惶,说是奉陛下口谕召萧翎入宫。 谢姝心下一紧, 忙在心里问。 【萧翎,是不是陛下出什么事了?】 然后她就看到萧翎的手指动了一下。 【萧翎, 你老实告诉我, 是不是要开始了?】 萧翎的手又动了一下。 她瞬间了然。 王权之争, 终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萧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小殿下, 陛下急召,必是有要紧之事。你一人在府中, 万事多加小心。” “你放心去吧, 我自己会注意的。” “等我回来。” 这是萧翎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夜已深, 还巢院灯火通明。 她自是睡不着, 索性歪在床头一边看书, 一边等消息。 直到天明, 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但帝王的一举一动, 皆是众人目之所向, 所有人都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世人猜测不断时,宁王妃登了公主府的门。 自温家出事之后,她还是头一回露面。相比从前的明艳动人, 如今的她仿佛是蔫巴的花,不仅神情间没了光彩, 眼尾更是添了一些皱纹。 她一开口, 就是叹气。 “我们姨甥俩怎么这么命苦, 你一早死了爹娘,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我从小就没有亲娘, 还将贼子当成好人。得亏老天有眼,让世人知道那对母子的真面目,否则我娘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 “姨母真的觉得是老天有眼吗?”谢姝反问她。 她面色微讪,“自是老天有眼,也多亏了你记起了以前的事,若不然也揭穿不了他们的阴谋。” 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假装抿了一口茶水。 “老天再是有眼,也看不透人心。”谢姝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姨母真的觉得揭穿他们的阴谋是好事吗?” 当然不是。 她是温家女,温家倒了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哪怕颜如雪和温华母子害死了她的亲娘,她也不愿意鲁国公府出事。 因为对于一个出嫁女而言,最大的底气不是来自夫家,而是娘家。鲁国公府是她的娘家,曾经也是她最大的倚靠。而今这倚靠化成云烟,她再无所依无靠靠,岂会觉得是好事。 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府里的侧妃频频生事,就连姨娘妾室也像是一夜之间被人壮了胆,一个个的居然敢和她顶嘴。 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娘家已倒,身份地位已不配为王府主母。还有人妄言,说日后王爷若是荣登大保,母仪天下的位置也轮不到她。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心里其实是埋怨谢姝的。 她嫁给宁王多年,自是比别人更知宁王的心性。宁王一心帝位,若是她能助一臂之力,再加上她有嫡子傍身,将来的皇后之位必然还是她的。所以宫中一有风吹草动,她便到谢姝这里来探口风。 “你这孩子。”她语气带着几分亲热,“恶人自有报应,他们的阴谋被揭穿当然是好事。你替你父母报了仇,也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姨母一想到你吃的那些苦,心里就难受得紧。看到你如今不仅认祖归宗,还得嫁良人,又为你感到高兴。萧大人是个能干的,陛下对他是赞不绝口。他深受陛下的器重,将来前程不可估量。” 谢姝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 “姨母过誉了。” “姨母说的都是实话,听说昨日宫中出了一件大事,陛下却只召了他一人进宫商议,可见对他有多器重。只是……” 宁王妃话锋一转,眉宇间多了一抹担忧之色。 她等啊等,也没等到谢姝追问,心里泛起恼意。 “月城,我是你亲姨母,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萧大人如今有圣眷不假,但他到底还是太年轻,就怕一朝行差踏错成千古恨。”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想着谢姝总该要坐不住了,没想到谢姝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一个刑官,办好案子才是正理,能做错什么事。姨母这话听着真是吓人得紧,幸亏我胆子大,否则还真被姨母给吓住了。” “你这孩子,万不能如此松懈大意。”宁王妃苦口婆心起来,“若真出了事,长公主也保不住你们。你好好想想,萧大人进宫之前和你说了什么,姨母替你参谋一二,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谢姝闻言,作思考状。 “……说让我别着急。” 宁王妃:“……” 这怕不是蠢的! 她压着火,耐着性子再问,“你好好想想,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有。” “他说什么了?” 谢姝清澈的眸中闪烁着波光,害羞道:“他让我等他回来。” “……” 宁王妃彻底无语,在心里连骂了好几声蠢货,懊恼自己怕是白跑一趟。才这般想着,忽然觉得一股凉意袭来,一抬头就看到萧翎进来。 “萧大人回来了!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瞧着脸色这么难看?” 萧翎回道:“淑妃薨了。” 一听这话,她大惊失色。 “怎么会?” 淑妃在宫中屹立多年,说是她和宁王的主心骨亦不为过。昨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7节 她心惊不已,面色发白,“萧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无可奉告,宁王妃请回吧。” 说罢,直接命人送客。 这样强硬的态度,更是让宁王妃惊愕。 “萧大人,我可是月城的亲姨母……”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不认我这个外甥女。反正温家都不在了,你我之间也没有再攀亲的必要。” 谢姝的话似一把冷箭,直中她心口。 她目光惊疑不定,来来回回地在萧翎和谢姝之间打着转。几乎是电光火舌的刹那,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一对年轻人是如此的可怕。 蠢的人是她! “宁王妃,请吧。”萧翎再次赶人。 她心慌不已,不得不离开。 谢姝等她走远,问萧翎:“怎么回事,淑妃怎么就死了?” 萧翎什么也没说,拉起谢姝的手。 男人的手指如点火的刀,一笔一划地在少女的掌心刻下火一般的印记。这印记表面上的意思已让人难以承受,其蕴含的亲昵更是灼热难耐。 弑君! 谢姝蓦地瞪大眼,然后抽回自己的手。 须臾间她就明白过来,也只有弑君这样顶了天的罪名,才能将一个盘踞后宫多年的人一举扳倒。 “陛下病了。” “……毒了?” 萧翎点头。 谢姝握着拳,将掌心那抹烫包裹住。 后宫之权被夺,淑妃迫不及待地想夺回来。若想光明正大重掌凤印,还有什么比当太后更能名正言顺。 而景元帝这一病瞒不住,一连几日没桌上朝,朝堂内外暗流涌动。 不少臣子日日上折,折子上的内容几乎一致,那就是江山社稷的安稳为重,当务之急必须要立储君。 立储君一事是群臣所向,景元帝也有自己的考量。当折子快要堆满案头时,他终于下了诏,下旨将安王宁王紧急召回京中, 太庙和皇陵离京都不远,算路程两位亲王不到一天便能赶回。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回到京中的只有安王。 谢姝听到这个消息时,直觉不太对劲。 论距离,两王离京的路差不多,没道理安王能赶回来,而宁王赶不回来的道理。更何况两王多年为争太子之位头破血流,宁王不可能甘于安王之后。 风吹起纱帘,如一浪接着一浪。萧翎背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致。那些松柏依旧如翠,在寒风中越发有着冷冽傲然之姿。 这时一只信鸽扑棱着落在窗台上,他熟练地将信鸽脚下的纸条取下,然后慢慢展开。 谢姝已到他身后,也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 上面只有六个字:宁王遇刺,身亡。 所以宁王之所以没有如期归京,并非是有事耽搁或受阻,而是遇刺身亡! 王权之争,从来都没有仁慈和手软可言。无论是棋子还是下棋之人,皆有沦为他人脚下之石的可能。 天边云层堆聚,风雨欲来。 谢姝抬头,喃喃,“这天怕是要变了。” 萧翎转身,拥着她。 云层越聚越多,天也变得黑沉。风更大了些,将纱帘吹得飘舞飞扬,唯有那松柏处惊不变,虽随风动却卓然傲立。 两人就这样定定地相拥着,直到宫里又有陛下的口谕传来。 “陛下找你,必是已经收到了宁王遇刺身亡的消息。” 她没说的是,无论是淑妃的案子,还是宁王的案子,景元帝找的都是萧翎,无疑是把萧翎当成了一把极好用的刀。 这刀握在君王的手中,若是刀尖向着后宫和皇族,那便断了其左右逢源的可能,注定走上一条纯臣孤臣之路。 纯臣孤臣不易当,要么生而为刀,要么死于刀锋太利。一旦君王觉得这刀用得太过顺手,反倒会将其毁之。 伴君如伴虎,福祸如影随形。 但这样的话又何需她说口,她所想尽数被萧翎悉获。 萧翎的大掌抚着她的发,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娇娇,等我回来。” “好。” 我等你。 第102章 …… 宫灯照影, 殿内不时传来咳嗽声。 明黄的锦帐之内,一脸病败之色的景元帝靠在床头,看着已是垂垂老矣。纵然帝王之气仍在, 却俨然是一个暮色沉沉的将死之人。 吴应手里端着一碗药,劝他再喝几口。 他摆着手, “不喝了, 喝了也无用。” 身为帝王, 但凡是入口之物皆有人试毒,淑妃想害他, 用的仅是食物相克生毒之法,毒性并不强。只是他年事已高, 龙体一旦受损便很难恢复。 吴应还想再劝, 下意识看向守在一旁的李相尧。 李相尧道:“皇祖父, 龙体要紧, 您还是喝了吧。” 孙子一劝, 景元帝有所松动。经过淑妃一事, 他明显有些杯弓蛇影。身为他身边最得用的人, 吴应如今包揽了所有的试毒事宜。 所有他吃的喝的, 吴应都亲身试毒。 对于吴应,他是越发的信任。不仅因为吴应如今的行为,还因为淑妃下毒一事之所以败露, 也是经由吴应的提醒。 近些日子以来,他常感身子不宜, 极易头晕目眩。天气转凉之后染了些许的风寒, 咳嗽之症迟迟不见好。 太医都诊不出什么原因, 若非吴应嘀咕了一声“陛下莫不是中了毒”,恐怕他还不会怀疑是有人想害自己。 一旦起疑, 他立马召萧翎进宫。 萧翎没费什么力就揪出了淑妃,他震怒之余,对萧翎的破案能力更是信服。是以宁王遇刺的消息一传来,他又急召萧翎入宫。 将将喝了半碗药,殿外传来哭喊声。 “皇祖父,皇祖父……” 这是李相如的声音。 景元帝骤然觉得头晕,猛烈的咳嗽起来。 好容易止了咳,摆手让李相如进来。 宁王的尸体刚刚入城,李相如自是换上一身的缟素。白衣白孝哭丧着脸,直接跪了景元帝的龙榻之下。 “皇祖父,我父王死得好冤哪!” 李相如取出一物,呈到景元帝面前。 此物是一块令牌,一面祥云一面字,字是楷书,乃是安字。 “皇祖父,这是在刺杀之人身上搜到的,求皇祖父替我父王做主!” 景元帝又剧烈咳嗽起来,李相尧上前,恭敬小心地替他顺着气。 李相如这才看到李相尧,瞳孔缩了缩。 这时太监通传,安顺平三位亲王觐见。 安王一进来,一只药碗就摔在了他面前,他吓得立马跪在地上,顺平两位王爷也跟着一齐跪下。 “你说,老三的死与你是否有关?” 景元帝口中的老三,就是宁王。 安王大呼冤枉,说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且惊闻皇弟之死时,还当是听岔了。 “那这块令牌你怎么解释?”李相如怒目而视。 “父皇,儿臣的令牌从未离身!”安王说着,从怀中将令牌取,竟与李相如手中的那块一模一样。 两块令牌,其中必有一假。 顺王小声嘟哝,“二皇兄,谁知道你手里的是真是假?” 他一向是宁王的跟班,当然是站在李相如这一边。 李相如悲愤道:“皇祖父,我父王已遇害。他是亲王之尊,随行皆有暗卫保护。若非刺杀之人众多,又个个是身手不凡的死士,他怎么会……” 若想成功刺杀一个亲王,定然是势均力敌之人,否则如何能成事? 这一点所有人心知肚明,包括景元帝。 帝王心术,多疑又薄情。 他愤怒的不止是儿子们兄弟相残,而是害怕有人今日敢对手足痛下杀手,他日极有可能做出弑父之事。 “萧翎呢,萧翎来了吗?” 一听他提到萧翎,几王并李相如皆是一惊。 吴应小声道:“陛下,萧大人已经到了,正在殿外等着您召见。” “快,快让他进来。” 很快,萧翎进殿。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8节 一身官服,却芝兰玉树。 李相如目光惊疑,看着他。 他行过礼后,恭敬地等在一旁。 景元帝抬了抬手指,示意他上前。 “宁王遇刺身亡,这案子交给你。” “臣遵旨。” 李相如暗道要糟,谁不知道安王与镇南王交情匪浅。即便是萧翎和李相仲之间有些龃龉,但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萧翎必是会站安王。 而安王也是这么想的,他以为光凭他和萧恪的交情,以及这些年他做的那些表面功夫,萧翎一定会帮自己。 但他们都错了。 萧翎听着他们的心声,分别验了两块令牌。 “陛下,这两块令牌其质皆为金,乍一看一般无二,细看之下略有区别。二殿下手中的这块哑红而艳,应是年头更久。” 吴应将两块令牌呈上,摆在景元帝面前。 景元帝眯着眼盯了老半天,突然一掀托盘。檀木托盘之内的两块令牌掉落在地,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响声。 “父皇,儿臣实在是冤枉!” 安王是真的冤枉,宁王之死确实不是他干的。 萧翎隐晦地和李相尧对视一眼,李相尧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皇祖父。”他突然出声,跪在景元帝榻前。“孙儿恳请皇祖父,重查父王当年的死因!” “尧儿,……说什么?” 重元太子是景元帝最疼爱的儿子,多年来一直为嫡子之死耿耿于怀。只因那时所有的太医都说过,若是将养得当,重元太子绝非短命之相。 一朝惊闻爱子是被人害死,他险些承受不住。 李相尧又道:“皇祖父,孙儿一直怀疑当年父王之死另有蹊跷。” 说完,他呈上一泛黄旧纸。纸上有四行字:仁以治天下,贤以安社稷,本是圣人言,何来字相残。 仁是重元太子的名,贤是安王的名。而这纸上的字迹,正是重元太子的字迹。这样的证据本说明不了什么,但在此时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景元帝原本病重,大怒之下连吐鲜血。 天子一怒伏尸万里,哪怕安王是他的儿子。 一夜之间,安王府不复存在。 安王府一脉被玉牒除名,统统被贬为庶人。安王罪大恶极,虽因着大胤皇室不能相残的祖训而保全性命,却落得了一个幽禁终生的下场。 至此,安宁两王皆败。 …… 这一夜,宫里宫外有太多人睡不着。 谢姝就是其中之一。 她走出还巢院,不知不觉走到萧翎暂时安置的书房。 一推开书房的门,书卷的气味与墨香扑面而来。一应用具齐全,布置却稍显简单,书桌之下有一个梨木箱子。 箱子不大,雕花精美,里面装的全是书。说是书,也不尽然。因为此书非读书人读的圣贤书,也不是闲来无事时可读的闲书游记,而是一水的春宫册。 她挑了两本画工精妙的,歪在萧翎的床榻上看起来。 说实在的,这样的册子对她而言真没什么看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起了哈欠。困意袭来之时,她也不矫情,更不扭捏,直接就歇在了这里。 斗转星移,晨光熹微。 萧翎终于回府,因着知道谢姝自来起来晚,便想着晚些时候再去还巢院。不想刚一到书房,一眼就看到守在书房外的丫头婆子。 他悄无声息地进屋,轻轻地掀开纱帐。 锦被之中,那莹玉般的小脸无邪而绝艳。墨色的发散落在枕上,发丝零乱无章,遮盖着枕下的一物。 那物露出一半,被他小心翼翼取出。一见册子封皮上的字,他眸色骤深。修长的手指将册子翻开,靡艳的图画映入眼帘。 他原本最是定心定性之人,然而此时却是血气翻涌。心爱的女子近在咫尺,犹如求而不得的美味唾手可得。 良久,他压着眉眼,慢慢俯身。 谢姝迷迷糊糊之中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点心,正被人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人将她嚼来嚼去,她呼吸越来越困难。 终于,她憋醒了。 还不等她喘上气,便清楚感觉到有人在对自己做什么。 她发出呜呜的声音抗议着,“……萧,萧……了!” 萧翎闻言,这才将她放开。 空气中氤氲着情的味道,令人面红心跳。 “宁王的事,结果如何?”她问。 这个问题如一把冷箭,瞬间将现有的气氛破开。 萧翎将宫里发生的一一道来,末了,将那本册子拿起,问:“这册子我还没有看过,你看完了吗?” “……” “你觉得这样如何?”他翻开册子,指着一页说。 “……” 他又指着另一页,问道:“那这样的呢?” “萧翎,你这么骚,别人知道吗?” “小殿下希望还有谁知道?” “章三啊。”谢姝哼哼着,“他是明骚,你是暗骚,难怪你们是好友。” 萧翎将册子合上,撑着手看她,“臣与他不同,他骚给世人看,而臣只骚给小殿下一人看。” 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睡觉!” 再说下去就要擦枪走火了! 他的大掌覆上她的手,然后握住。 两人离得极近,她看着他眉间的倦色,不由得喉咙发干。 再是有读心之术,面对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争,和那些复杂多变的人心,他也会很累吧。 “萧翎,你累吗?” “累。”萧翎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你再陪我睡一会儿。” “好。” 那就再陪他睡一会儿。 第103章 …… 正午时分, 最是影短。 公主府的待客厅中,章也已经续了好几次茶水。他伸了伸腿,然后站起来走动。许是因着喝了太多的茶水, 他似乎能听到肚子里的水声。 思索一番后,他几步走出厅外, 问府中的一个小侍卫, “我说, 你家大人还没起吗?” 小侍卫回道:“请章大人稍安勿躁。” 章也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日头, 喃喃,“不应该啊。” 哪怕是一天一夜未睡, 萧长情也不可能贪睡至此时。难道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让开了花的铁树失了分寸? 这般想着, 他朝小侍卫挤眉弄眼, “你家世子爷成亲以后, 这性子也变了许多, 莫非是公主府的床榻更为松和些?” 小侍卫原本是王府的人, 平日里极为崇拜萧翎, 一听章也这话便知是在调侃自家世子爷一入温柔乡就忘了正事。 遂解释道:“章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世子爷因公务繁忙,最近都在书房歇息。” 章也闻言, 桃花花一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然后说:“早知你家世子爷独自歇在书房, 我何需一直在这干等。你赶紧带路, 我亲自去叫他起床。” 说罢,拉着小侍卫带路。 小侍卫有心替自家世子爷证明什么, 比章也都得都快。 公主府景致幽深,章也无心欣赏,一心想等会如何揶揄萧翎。 未近书房,两人皆看到守在书房外的丫头婆子。一看那些丫头婆子的装扮,便知是谢姝身边的人。 章也“咦”了一声,用眼神询问小侍卫。小侍卫也是一头雾水,纳闷不已。他们齐齐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靠近。 “你不是说你家世子爷独守空闺吗?” “……属下也不知。”小侍卫到底年纪不大,此时满脸通红,“章大人,属下带您回去吧。” “不用了。”章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扇子,风流倜傥地摇了起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自己回去吧。” 这哪里能行啊! 小侍卫焦急起来,“章大人,属下觉……还是去前面等着比较好。” “你放心,本官最是守礼,绝对不对去坏你家世子爷的好事。我就在这里等着,绝对不会再靠近半步。” 章也嘴上这么说着,却是找了一个极好的位置盯着书房。 他一时抬头看天,一时抿嘴偷笑。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冷情如萧长情也不例外。这青霄白日朗朗乾坤,正值公务繁忙之时,他萧长情居然与美同眠贪欢不起,此等盛景他必须要亲眼见证。 小侍卫无法,情急之下拽他。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59节 “章大人,您不能待在这里……” “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你别管我。” “不行的,章大人,非礼勿视。” “我在这里等你家世子爷……” 两人正拉扯着,书房的门开了。 章也一见出来的人,当下甩开小侍卫的手。 萧翎动作极轻地将书房的门关上,又小声的吩咐了外面的丫头婆子几句,然后朝他们这边走来。 神情平静,面色如常,冷淡如霜,半点也看不出刚从温柔乡里爬起来的人。等他走得更近一些,甚至还能看见他眸底化不开的幽沉。 这……这是欲求不满! 章也心想着,难道萧长情和小殿下在床笫之间并不愉悦? 正这般思忖着,即感觉萧翎用极冷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瞬间似凉风灌进骨缝中,又贯穿四肢百骸。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长情,你和小殿下吵架了?”他小声问萧翎。 萧翎睨他一眼,“没有。” “那你们……”他桃花眼闪了闪,“你有没有看我送给你的那些东西,我跟你说啊,这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合,你若是照着那册子上的做,保管小殿下对你柔情蜜意……” “你是在教我如何白日宣淫?” “什么白日宣淫,那叫夫妻恩爱难舍难分!”章也压着声,“不过最近你可得克制些,毕竟陛下才死了儿子。” 宁王是陛下亲子,不管淑妃做过什么,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天子正值丧子之痛,但凡是有些眼色的官员都知道在此时如何的低调,一应喜庆之事皆停,更忌闹出什么寻欢风月之事。 这一点不用章也提醒,萧翎岂能不知。 他面无表情,心下已是星火燎原。 哪怕是一天一夜未睡,他依旧难以入眠。而那个小没良心的竟然丝毫不管他的死活,在他怀中睡得恣意香甜。明明是为了一解相思苦,却更添三分火,他也是自讨苦吃。 忽然,他心有所感朝书房望去。 纵然他没有透视眼,但他知道书房里的人在看他。 雕花的门窗阻隔着一切,却挡不住谢姝的视线。 谢姝已醒,正拥着锦被靠坐在床头,惺忪的美目穿过几重的遮挡物,一眼就看到书房外的萧翎和章也。 所以当萧翎望过来时,她眉眼弯了弯。 【萧翎,你替我问问章三,他那里还有没有更好的春宫册子?这几本册子画工不够精细,人物也不够栩栩如生,看起来没劲得紧。】 哪怕是这个距离,她还是看到萧翎连动了两下的手。 【不愿意啊?那就算了。原本我还想着好好学一学,免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萧翎闻言,眸色一沉。 “那种册子,你还有没有更好的?” 章三:“……” 他没听错吧! 萧长情居然在向他讨要春宫册子。 “我上回送那些册子给你时,你不是还不愿意收吗?” 萧翎面不红,但心在跳。 “我闲来时看了看,那些不太行。” “那些还不行?”这话章也就不爱听了,“那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姿势花招保管够用,哪里不行了?” “画工不够精细,人物不够栩栩如生。】 章也瞪着桃花眼,好半天喃喃,“合着你是想看活的啊!” 萧翎:“……” 他不是想看活的,他是想要活的! 谢姝听不见他们说话,却也能从他们的表情上猜出一二来。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 萧翎眸色越深,望过来的目光带着谢姝才能看出的幽怨。 谢姝嘴角扬起,清澈的眼中满是笑意。 章也见萧翎频频回望,再次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翎睨他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安王府那边情况如何?” 他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如你所料,乱成一团。闹得最厉害的就是两个侧妃和几个庶子,哭着喊着要进宫面圣,请陛下收回圣命。” 相比侧妃庶子,安王妃和李相仲母子俩的反应倒不大。 “听说李相仲那厮甚至大笑了一刻钟,旁人还当他是疯了。” “他不是疯了,而是高兴。” “高兴的可不止他一个,还有顺王。” 树倒草冒头,安王宁王两败俱伤,原本默默无闻的顺王便显了出来。 景元帝本就年事已高,这一病倒人心浮动,朝中请立储君的折子一道道地递上去,全都是上折支持立顺王为太子。 所有人都以为除了顺王,再无更好的选择。 一时之间,朝中的风向几乎齐齐倒向了他,他的风头无人能及。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放在哪里都是如此。当谢姝再次见到莱芜郡主时,莱芜郡主的境遇已不能同日而语。 哪怕是在宁王府,哪怕宁王府处处白幡,亦拦不住旁人对她的讨好奉承,以及她那一脸的春风得意。 今日宁王府设白席,谢姝是来吊唁加吃席的。 既然是席,无论红席还是白席对于宾客而言都是热闹。 一众女客围着莱芜郡主,莱芜郡主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在看到谢姝之时,面上的得意越发的明显。 她可记得很清楚,这位月城公主之前还曾嘲讽过她痴心妄想。 如今她的父王就要被立为太子,等父王登基之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之尊,比这个外姓女的公主身份不知要尊贵多少。 “月城公主好生疏远,便是见着我们这些表姐妹亦是这般冷淡。旁人若是见了,还当月城公主是不屑与我等说话。” 谢姝被点到名,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我这人性子确实有些孤僻,还请诸位见谅。” “原来月城公主是性子孤僻啊。”莱芜郡主捂着嘴笑,然后朝谢姝走来。“我还以为月城公主是端着公主的身份,不愿纡尊降贵呢。” “莱芜郡主若要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 谢姝看着莱芜郡主,表情仿佛在说:我就是端着公主身份,不愿与你说话,你能耐我何? 莱芜郡主被激怒,“一个公主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莱芜郡主慎言,若是此言传将出去,便是大逆不道。”谢姝这话的声音不小,足够那些人听到。“郡主不会以为死了人,自己就能捞个公主当一当吧?” “你……拂衣,你少得意,你给我等着!” “郡主放心,我这个人最是有耐心,我会好好等着的。”谢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但愿郡主你能心想事成,千万莫让我失望。” 莱芜郡主抬着下颌,“我会让你看到的!” 谢姝闻言,笑意更深。 “那我拭目以待。” 第104章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 各怀心思。 景元帝的一众孙辈姑娘中,唯有谢姝的身份最高。但倘若最后被立储的是顺王,那么莱芜郡主的身份必定在她之上。 众人既不想得罪谢姝, 也不愿错失巴结莱芜郡主的机会。 有人意欲替莱芜郡主找台阶,道:“郡主心诚, 发上簪的白绢梅花都是自己亲手所做。” 一时之间, 恭维声不断, 不少人又将她围在中间,有夸那白绸梅花做得极好的, 有夸她心灵手巧的。 一水的缟白素衣,应着宁王府办丧事的景。 然而姑娘家爱俏, 岂能真的素衣素面。或是在首饰上动些小心思, 或是在素衣暗绣上花了不少功夫。哪怕是一朵应景的白绸梅花, 也能变幻出无数的雅致精巧。 如她头上簪的这朵所用的白绸便是进贡的宫锦, 其色虽白, 却有玉色流光之感。梅花之中以细小金珠为蕊, 越发显得精美华贵。 “三皇伯父不幸遇害, 本郡主心中难过, 一应守孝之物,本郡主都想做到最好,以求告慰他的亡灵。” 她这番话, 又引来无数夸赞之声。 谢姝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然后转身。 这一笑, 极淡, 极轻,又极具讽刺。 她顿时一恼, 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油然而生。 “月城公主,三皇伯父去世,你我皆在丧期,你为何没有佩戴白花以示守孝?” 按血缘辈份,谢姝应称呼宁王为表叔。 依照习俗,她确实应该头簪白花示孝,但她发间除去一支白玉簪外,再无其它东西。若她仅是来吃白席的宾客,这般装扮倒是极为合适。 但她是李氏宗亲,此举便有些不太妥当。 莱芜郡主以为拿住她的短处,越发揪着不放。 “月城公主,你是不知礼数,还是忘了?”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61节 丧席过后, 宾客们陆续告辞。 宁王妃拉着谢姝的手,几度哽咽。 谢姝客套地安慰着她,她却像是找到倾诉的对象, 一股脑说了许多话。“……王爷这一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往后还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她哭得悲恸, 实在是伤心。 一旁的顺王妃道:“三皇嫂你说的是哪里话, 你可是李家的儿媳,儿女皆是天家血脉, 何人敢欺你们。我知你难过,你娘家没了, 三皇兄也没了, 但这样的话你以后万不可再说, 若是被旁人听了去, 还当我们皇族无能。” 这话听着不像是安慰人, 反倒像是在扎别人的心。如果是以往, 这样的话她哪里敢说。而今主从调转, 她是笃定宁王妃不敢再压自己一头。 宁王妃也确实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对她, 若不然定会揪着莱芜郡主的事不放,根本不可能让顺王含糊过去。 此一时彼一时,宁王府往后怕是再也无法与顺王府相提并论。 她们妯娌之间的龃龉, 谢姝半点也不想掺和。 但顺王妃话锋一转,问她:“月城公主, 你说是不是? “顺王妃所言不无道理, 宁王妃这话若是传了出去,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二殿下不孝顺,未能好好照顾你。” 李相如就在不远处, 瞧着神情阴郁了许多,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宁王这一去,他便失了倚仗,更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无缘。他此时的处境,一如他的母妃,自然而然地与自己从前的跟班顺王世子颠倒过来。 而那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为他命是从的人,正被世家公子们围着,享受着他以前才有的待遇。 宁王妃看着眉间全是落魄之色的儿子,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如儿最是孝顺,这两日来他里里外外地操着心,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他。” “三皇嫂,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一说你了。”顺王妃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你可是一府主母,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你吩咐下去便是,哪能可着如儿一人张罗。你不心疼他,我这个当婶母的还心疼他呢。” 这话听着是在心疼李相如,其实是在暗指宁王妃御下无能,偌大的王府连可用的下人都没有,事事还要主子亲历亲为。 “四弟妹有所不知,你三皇兄在世时最是节俭,最不喜欢铺张浪费,府里也从不养闲人。如儿与他父王一样,也是一个节俭之人,宁愿自己累些,也不愿意多买几个下人侍候。我便是有心想找个帮手,无论府里除了吴侧妃外,就只有一个钱姨娘。 吴侧妃身子弱,钱姨娘又病了……欸,不像四弟妹的府上,年年都有新人,前些日子还添了一个。四弟妹若是想找帮手,自然是不费什么神。” 顺王妃听到这话,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谢姝趁机抽出被宁王妃拉着的手,再次告辞。 宁王府的门外,一排排马车在等候。 为首的一辆马车很是精美,雕纹刻蟒锦顶华盖,正是顺王的驾辇。顺王上了驾辇,而顺王妃和莱芜郡主则上了后面的马车。 所有人顺王妃没有与顺王同乘一辇,无非是想陪自己的女儿莱芜郡主,却不知事实是那驾辇之中已有人。 透过雕纹刻蟒的马车,谢姝一眼就看到那里面的人。 赵芙。 所以赵芙就是宁王妃口中的那个新人。 看来赵家这是打算彻底一条道走到黑,恐怕此时正在暗自庆幸。庆幸他们选择及时,赶在顺王冒头之前以女示好。 马车内,赵芙正温柔小意地侍候着顺王,又是给顺王擦脸擦手,又是泡茶倒茶,眉梢眼尾都透着几分柔媚之色。而顺王也一改过去懦弱平庸的模样,神色间全是踌躇满志。 仅是看了几眼,谢姝就收回视线。 【顺王这人,以前瞧着平庸又软弱,没想到一朝得势,比安宁两王丝毫不逊色。】 萧翎也朝顺王驾辇看去,道:“他也姓李。” 谢姝点头,“也是。” 天家的子孙啊,又有几人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哪怕是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恐怕都足以让人以尸铺路。 【陛……有几日可活?】 萧翎看了她一眼,比划了一个手势。 她了然的同时,心也提了起来。 【这么短的时间,来得及吗?】 此时他们已到了马车旁,正准备上马车。 她有个习惯,心里想着事时,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去摸身边的东西,逮着什么摸什么,所以这会儿她的手已不受控制地去摸车前的马。 那马似是颇为享受,头朝着她的方向喷着气。 萧翎见状,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按在自己脸上。 “别摸它,摸我。” “……” 【大庭广众之下,你发什么骚啊!】 不少人朝他们看来,尽是震惊之色。 有人喃喃着:“真想不到萧大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章也摇着扇子遮住半边脸,对那人道:“情到深处如入无人之境,萧大人也是性情中人,龚大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被称为龚大人的人下意识点头,然后又摇头。 “他可是萧大人哪!” “他也是人哪。”章也摇着扇子,道:“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亦不例外。” 两人说话时,萧翎和谢姝已上了马车。 谢姝捏着掌心,掌心之处仿佛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 “娇娇,说好了的,以后你只能摸我。” “……” 什么时候说好了! 谢姝无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孰不她这般模样落在萧翎眼底,似嗔还恼,一如春风入骨。 男人的大掌贴在她脸上,拇指轻抚着她的唇。 马车内的气温骤然升高,比那鎏金铜炉中的炭火还要热上几分。她被这热气一熏,只觉得口干舌燥。更要命的是,唇被人抚摸着,让她想舔却不能舔。 “你……要多久才能成事?” 她故意岔开话题,问的是天下谁主沉浮一事。 而萧翎的回答一语双关,他说:“娇娇,我等不及了。” …… 事关江山社稷,心急之人不知多少。 景元帝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请立太子的奏折也越多越多。正当世人都以为顺王最为可能被立为太子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句话:立嫡立长,立庶立贤。 顺王是庶子,然而景元帝膝下活着的庶子可不止他一人。平王虽有腿疾,无缘皇储之争,但李家还有几位未封王的庶皇子。 纵然皇子之中无人为翘楚,那也可以矮子里挑出个子最高之人。何况嫡系一脉尚有人在,史上也有越过皇子而立皇孙为储的先例。 一夜之间,呈到景元帝面前的除了有请立顺王为太子的奏折之外,还有倡议嫡孙李明尧为皇太孙的奏折。 很快,两股势力渐渐相当。 顺王一派见势不妙,纷纷上折斥责李相尧身为蕃王,进京之后迟迟不回封地,分明是不顾李氏祖训。 李相尧无法,只能领兵归永州。 那一万兵士从京外撤离之后,顺王立马主动进宫侍疾。 顺王此举,其心昭然若揭。 自那立嫡立长,立庶立贤的话一传开,底下的皇子们动作不少,他这是想占得先机,以图近水楼台先得月。 京城上下风云汇聚,暗流涌动。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阴雨连绵了几日。哪怕是屋子四角与正中皆摆着火盆,似乎也驱散不了那透骨的寒气。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谢姝披着白狐毛的斗篷出了屋子。 “大人那里还没有消息吗?”她问萧翎书房里侍候的那个小侍卫。 小侍卫小声回道:“回小殿下的话,大人未有消息传来。”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拢进暖袖中。 昨天夜里,萧翎又被急召入宫。临走之前吩咐她,在他回来之前紧闭门户,无论是谁都不要见。 几乎不用多说一个字,她心知王权之争,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她送他出门,对他的交待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万事小心。 而他对她的叮嘱,则是:等我。 很简单的交待与叮嘱,却包含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深意。 雪还在下,入目所及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皆染了一层霜白。她远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担忧。 既已卷入王权之争,谁也不能预知输赢。哪怕是有读心之术,却也不能算尽人心。所以在最后结果未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时辰一点点过去,入冬之后的暮色来得更早了些,随着府中各处的宫灯亮起,映得地上的积雪也多了几分暖色。 独自用过晚膳,她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门房匆匆来报,说是莱芜郡主来访。 谢姝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琉璃沙漏。 戌时了。 莫说是这个时辰,便是白天的任何一个时辰,莱芜郡主来找她都不正常。她们无一丝交情,有的只有交恶。 “不见。” 门房领命,又匆匆而去。 与此同时,她传令下去命府中上下严阵以待。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62节 一刻钟后,门房又来禀报,并呈上一物。 熟悉的鱼缸,里面趴着一只大乌龟。 赫然是二百五! 第106章 二百五缩着脑袋, 仅是一个龟壳模样。 它出现在这里,说明她派去保护谢家的那些人全数牺牲,也证明顺王或已掌控京中局势, 所以莱芜郡主才会迫不及待地对她发难。 她将二百五交给下人,出了还巢院。 未近府门外, 外面的情形映入眼帘。 莱芜郡主一袭金绣红衣, 极其的艳丽张扬地坐于轿辇之上, 手里正把玩着那朵白绸梅花,一脸的痛快。 门一开, 两人正面对上。 “月城公主好大的架子,你我好歹是表姐妹, 我亲自登门来访, 你居然避而不见, 难道是怕了不成?” “郡主行事不同常人, 这夜黑风高的来做客, 似是白天见不得人一般, 难免让人多想。” “怪我。将将得了一罐好茶, 便想着请你去品鉴一二, 一时也没顾及时辰已晚,巴巴地上门来请,月城公主不会不赏脸吧?” “我公主府亦有好茶, 郡主既然来了,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 谢姝神色如常, 心间却是翻涌得厉害。只因其后的一辆马车上, 坐着被捆绑并堵了嘴的叶氏和谢则秀谢则美母子三人。 这是来者不善! “公主府的茶, 本郡主可不敢喝。”莱芜郡主放肆地笑起来,语气中有着暗藏不住的兴奋。“托你的福, 如今世人皆以为我犯了疯病,我一个疯了的人,犯起病来打杀几了个人也是正常。” 确实。 一个疯病足以掩盖一切。 谢姝想。 这可能就是因果。 但这因果是她的,不应该牵连亲人。 “郡主诚心相邀,我自是不能驳了郡主的好意,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互通往来,理应与旁人无关,还请郡主莫要为难他人。” “霍拂衣,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就凭我是陛下亲封的月城公主!” 公主府里精锐尽出,护在谢姝左右。 她就站在公主府宏伟的门庭之下,飞舞的雪花在宫灯的暖色中扬扬洒洒地将她包围,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自她被封为公主以来,京中贵女对她诸多议论。 有褒有贬。 褒的是她的容貌,贬的是她的性情。 她未认祖归宗前,莱芜郡主因着身份俨然是贵女中的魁首。她成为公主之后,一些原本看不惯莱芜郡主的人便没少提起她,故意借着她的存在刺激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本就不满她一个外姓女越过自己被封为公主,心心念念要把她压下去,这才等不及尘埃落定,非要在今夜出这口气。 而今听到她还用自己的身份说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霍拂衣,你少得意,我很快也是了!” 一旦父王成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岂是这个外姓女可比! 谢姝眉眼间一片冷色,“但你现在还不是!” 莱芜郡主越发恼怒,命人将叶氏母子三人带过来。 那些人推着他们,带到了跟前。 谢姝强忍着悲愤,质问:“挟持臣子家眷,此事你父王知道吗?” 莱芜郡主表情僵了僵,“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这般反应,说明此举并不是顺王授意。 既然并非顺王授意,便与夺位一事无关,仅是她们之间的私人恩怨。 如此一来,事情倒不是太糟。 谢姝抬头遥望皇宫的方向,“宫里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若是我猜得没错,你父王所图之事尚未成功。你这么急不可耐,难道不怕坏了他的好事吗?” “……少在这里虚张声势,我父王必定能成事,你此时该担心的是他们的命。” 母妃说了,过了今晚便会不同,所以她才敢这么做。 “我觉得我会怕吗?” 她今日带的人不少,但她的品阶比谢姝低,明卫暗卫的数量本就比不上谢姝,更何况谢姝身边还有长公主留下的人。光看两边的架势,她明显处于下风。 但她有底气,她此时根本不惧谢姝。 谢姝也不再废话,直接一声令下,瞬间一团混战。 很快,谢家母子三人被解救。 但莱芜郡主并没有气急败坏,而是露出诡异的笑。 忽然,谢姝目光一凝。 然后她就看到莱芜郡主将手中的白绸梅花一扔,接过身边婆子递过来的一物。宝石镶嵌,绿翡滴珠,正是她送给澜哥儿的那支步摇。 “我一早便知道你不想与我往来,所以多请了几人作陪,不知月城公主可还满意?” 叶氏得了自由,急道:“娇娇,你不能答应她!” 一个时辰前,本该归家的丈夫未回。 她以为是宣明殿事务繁忙,也没怎么多想。等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时,还当时丈夫归家,却不想来人竟是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不由分说,命人绑了他们母子。 一路上,她因为压根不知莱芜郡主要做什么而心中忐忑。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是想用他们来威胁娇娇。 “郡主,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郡主没想做什么,不过是想请月城公主喝茶而已。” 这话莫说是叶氏,便是五岁的谢则美都不信。 “你骗人!”谢则美小脸气鼓鼓,“二姐,你别信她,她是坏人!” 莱芜郡主把玩着那步摇,“霍拂衣,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的命。倘若真有人为你送命,你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娇娇,别听她的,你不能去!”叶氏生怕谢姝过去,紧紧拉住她,“你大姐是朝廷官员之妻,她纵然贵为郡主,也不敢无故残害臣子的妻儿。” 她知道娘不想让她冒险,却更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莱芜郡主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娘……” “娇娇,别去。” “谢夫人好生心善,竟然为了一个养女,而不顾自己亲女的死活,真是让人开了眼界。”莱芜郡主阴阳怪气地讽刺着。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们都是我的亲女儿!” “养女就是养女,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亲女相提并论,谢夫人,你可真是糊涂啊。你们收养了她,对她有救命之恩,理应让她以命相报,如何能为了她而置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于不顾。” “不是的,她能来我家,能当我的女儿,已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这话激怒了莱芜郡主,她再次没了耐心,将那步摇扔在地上,“霍拂衣,我的耐心有限,这茶你喝还是不喝,也该给个准话了!” 叶氏闻言,更是死死拽住谢姝的袖子。 谢姝看着她,低声安抚道:“娘,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掰开叶氏的手。 然后对莱芜郡主道:“这茶,我喝。” …… 半个时辰后,她被带到一处查封之地。 小桥流水雅阁香榭,正是玉竹苑。 玉竹苑这样的地方,自然会有关押反抗不从之人的密室。密室设在一间雅舍内,四壁满是不堪入目的男女合欢图,随处摆放着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淫具。 但这里却不是最终目的地。 密室之下,还有地下暗室。 所以即使她有透视眼,也毫无用处。 “霍拂衣,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莱芜郡主得意地问她。 她四肢被缚,又被蒙住眼。对方以为她身体受制,又目不能视,却不知她有透视眼,区区一层黑布根本挡不住她的视线。 “不知。” 莱芜郡主放声大笑,“霍拂衣,你怕了吗?” “怕啊。” “那你求我啊,说不定我一时心软就将你放了。”莱芜郡主兴奋无比,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鞭子。 “我若是你,必不会如此心急。等你真成了公主,再出这口气岂不是更痛快。” “你还敢教我如何行事,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若是死了,便不能看到你当上公主时的威风。” “你半死不活,也能看到。” “倒也是,只是我若受了伤,怕是看不清你身着公主礼服时的样子,岂不是可惜。左右我现在已经落在你手里,你实在是不必急于一时。” “你不必激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不是激你,而是觉得你我之间的恩怨有些可笑。到了这个地步,我突然能体会到你的委屈。你是李家的嫡长皇孙女,本该是阖京上下最为尊贵的姑娘。若没有我,谁也不能在身份上越过你。”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63节 “你……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我没有假惺惺。你是知道的,我曾流落在外,吃过不少苦头,又被人冒名顶替身份多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还得了一个公主的封号,我以为这是皇舅爷对我的补偿,从而忽略了自己并非李家女的事实。” ……你有自知之明。” “你说的对,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若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不顾你的感受。若我有自知之明,我当初就应该拒绝陛下的封赏。”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姝苦笑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你不用管我了,就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这里应该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我被人找到。若你父王事成,你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若事情未成,我正好给你陪葬。” 莱芜郡主本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被她这么一通自嘲又服软,反倒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一时之间半信半疑。 左右一思量,深以为她说的没错。 若是父王事成,自己想如何便如可。若是父……么谁也不知道这个外姓女被关在哪里,正好给自己陪葬。 但到底还是不放心,走之前命人将她的嘴给堵上。 暗室的入口一合,瞬间一片漆黑。 若非她还有夜视功能,只怕什么也看不见。 暗室不大,空无一物。静且压抑,四周无声亦无风。五感渐渐变得怪异起来,充斥着无法形容的“嗡嗡”声。 她慢慢挪到墙边,靠着放松身体。 压抑的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若有似乎的甜香。 这甜香初时极淡,像是四壁的涂料之中渗出来的香气。闻得久了之后,香气仿佛化成无数细小的虫蚁,一点点地蛰食着人骨。 比起上面的密室,这间暗室才是更为恐怖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骨头缝里的痒意越来越强烈,那些虫蚁们也越发的贪婪,一寸寸地侵蚀着,似是要将人的理智一并吞食。 她无法去挠,更无法阻止,只能将身体缩成一团。 【萧翎,萧翎……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 第107章 …… 近卯时, 至暗时刻。 这一夜,多少人睡不着。 顺王府,灯火如昼。 宫里一直没有动静, 半点消息也没送出来,成与不成连个风响都听不着。但在顺王妃看来, 俨然是十拿九稳。 她一宿未睡, 却精神亢奋。一时到门口张望, 一时又问下人可有什么消息,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成败在此一夜, 如何能让人不心焦心急。 “世子呢,郡主呢。” 一个婆子回道:“世子一直未归, 郡主……” 这时莱芜郡主来了, 华服在身珠翠满。她一进来就屏退下人, 对顺王妃道:“母妃, 父王大业将成, 你怎能什么都不做?” 顺王妃一愣, “母妃能做什么?” 大业是男人的事, 自己一个内宅妇人守好门户即可, 还能做什么? 莱芜目露狠色,“父王将来的身份贵不可言,身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有些人能容,有些人不能容, 母妃要心里有数。若真等有些人成了气候, 巩会危及母妃的地位。” 母女二人自来亲近, 有些话一点就透。顺王妃当即明白女儿的意思,深以为此言有理的同时, 仍然犹豫不决。 “那人再是得宠,也不过是妾室,纵然将来身份有变,也不可能越得过我。我若是此时处置了,你父王回来之后问起,我如何交待?” “母妃糊涂啊。”莱芜郡主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目光更狠,“变天之夜,总有变数。父王以大业为重,功成之后诸事繁忙,必定无暇顾及后院,此时动手最为合适。等到日后父王回过神来,也早已尘埃落定。” 听到女儿这么一说,顺王妃越发动摇。 这些年来,因为顺王原本就不打眼,是以巴结他的人也不多,除去两个侧妃身份还过得去外,姨娘妾室的来路都不显。 她并不以为惧,除了那个新宠。 赵家势倒,但赵家可算得上是王爷的心腹。一旦王爷事成,赵家势必会受到重用,到时候有些人恐怕真能成气候。 “你说的对,多事之夜,后院个把姨娘一时失足摔死了也是难免。”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风风火火地出门。 她们领着一众下人,前往府里的一处院子。 那院子布局雅致,也是一片通明之色。守在门外的婆子一看到她,神情先是一变,接着就是一慌,然后赶紧跑着进屋去禀报自己的主子。 她们身后的婆子们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冲进屋内。很快她们押着一名女子出来,正是顺王最近新纳的宠妾赵芙。 赵芙被婆子们押着推搡着,脚步踉跄。 “王妃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顺王妃冷笑一声,“做什么?赵姨娘忧心王爷,心神不宁彻夜不安,这走路也不看着,竟然把自己给摔着了。” “你……这么做,就不怕王爷责怪吗?”赵芙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又惊又惧。 莱芜郡主上前,就是一巴掌。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父王为此责怪我母妃!” 赵家未出事之前,赵芙的身份地位在京中一众贵女中已是卓然。赵芙本就是骄傲的性子,向来喜欢端着,哪怕是面对贵为郡主的莱芜,也不怎么巴结讨好。 其一是因为自己是一品国公府的嫡长女,其二是因为莱芜郡主虽是郡主之尊,但顺王的地位远不及安王宁王。其三是因为赵家为顺王办事一事,并不为世人悉知,赵芙也不知道。 所以以莱芜郡主事事想出风头的性子,一早就看不惯同类的赵芙,也因着赵芙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暗生怨恨。 赵芙入顺王府以来,极得顺王的宠爱,她们母女根本无从下手。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莱芜郡主岂会错过。 “来人哪,好好教一教赵姨娘怎么走路!” 所谓的教走路,就是不停地推倒赵芙。赵芙倒在地上,又很快被人拉起,然后重新被人推倒在坚硬的石板上。 这样的摔杀直接又残忍,属于虐杀的一种。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姑母是镇南王妃,还有我姑父,我的世子表哥,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芙喊着,她知道赵家已经落败,唯有抬出萧家才有用。 顺王妃有些迟疑,看向自己的女儿。 莱芜郡主也有点怕,但转念一想自己以后可是天子之女,岂会怕一介臣子。何况父王对萧家并不重视,日后定然不会重用。 “母妃,区区一个萧家,何足惧之!” 这时有仆人匆匆来报,说是清风院来人了。 一听清风院三个字,赵芙绝望的目光中燃起希冀。 ……子表哥,一定是世子表哥,他是来救我的!” 顺王妃一惊,也是这般以为。 只有莱芜郡主不这么想,却比其他人更为害怕。 “……拦住他们……” 话音未落,夜色中一行人疾步而来。 为首之人冷面霜颜,极冷极肃。 正是萧翎。 赵芙朝前爬去,……哥,世子表哥……” 萧翎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到了莱芜郡主面前。 顺王妃心下一惊,“萧大人……” 陛下病重,一众重臣皆在宫中,听说这位萧大人也已奉旨入宫,怎地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宫中一直未有消息传出,难道是有什么变数不成? “你……地出宫了?陛下的病情如何?” 萧翎不答,目光如寒刀一般睨着莱芜郡主。 “月城公主在哪里?” 他的语气没有温度,让人无法辨别喜怒。 “……不知道萧大人在说什么……!” “萧大人,你怎么敢……”顺王妃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你快住手!” “我再问一遍,月城公主在哪里?” 萧翎的态度,让顺王妃的心跌进了谷底。 一个臣子如此做派,分明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难道是王爷……” 莱芜郡主双脚离地,拼命地挣扎着,很快一张脸就因为窒息而胀成了紫红色。她再是不怎么聪明,也从萧翎的举动中看出一些端倪。 那个外姓女说了,若父王事败,便甘愿给她陪葬。反正玉竹苑那间暗室没几个人知道,只要她不说谁也找不到。 突地,她感觉脖子一松,然后拼命喘息。 “……咳,咳……” “萧大人,萧大人在!”顺王妃眼见着萧翎如风一样离去,心中越恐慌起来。 而比她更恐慌的是赵芙,已经是魂不附体。 原来世子表哥不是来救自己的…… 远处,传来一句冰冷的话。 “顺王谋逆,封府!” 顺王妃闻言,瞬间瘫倒在地。 惶惶之时,莱芜郡主癫狂大笑,“他找不到的!他找不到的!若是我活不成了,霍拂衣也别想活!”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64节 …… 夜色漆黑如墨,曙光在暗中等待。 静到令人发疯的暗室中,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谢姝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在油锅里煎烤的虾米。蚀骨的痒意密密麻麻往骨头缝里钻,身体也跟着越来越热。 那种又热又痒的酷刑,折磨着她的理智与尊严。若不是身体被缚,说不定她此时已是丑态尽出。 【萧翎,萧……怎么还不来?】 她心里呐喊着,如细碎的哭泣。 而此时的萧翎,已在密室中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搜查了好几遍,骤然听到她的声音,如渊的眸底迸发出强烈的火光。 “娇娇,娇娇!” 萧翎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一边急切地拍打着密室的地面。 她听到动静,快要被啃食灼烧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分。 【萧翎,萧翎,我在密室的底……关在那张欢喜床的下面……】 所谓的欢喜床,其实并不能称之为床,而是躺椅的模样。其中细节皆为人交合之用,设计极尽淫思。 萧翎很快找到机关,独自一人下了暗室。 “娇娇,娇娇!” 【……在这里!】 谢姝动了动身体,却像是扯动了什么机关一样,那汹涌的□□险些将残余的理智吞没。 萧翎解开她的缚制,刚脱下外衣准备将她包裹,却不想她已贴了上来。 “……她一开口,声音又软又酥。……痒好…… 被绑了这么久,四肢已麻。 “萧翎,萧翎……”她急切地磨蹭着萧翎,似哭似吟。 萧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再一细闻暗室之中的那淡淡的甜香,寒潭般的眼底似有喷涌的岩浆冲出来。 那些人该死! “娇娇,我这就给你找解药。” “不……要解药……”她煎熬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哪怕这里又黑又静,她却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有人一定会找到自己。 漫长而折磨人的等待中,她正是笃定这一点,所以才无所畏惧。这人的读心术啊,哪里还有半分恐怖可言,而是最为让她安心的存在。 “萧翎,我不要解……我要你……” 萧翎已用外衣将她包裹住,紧紧抱在怀中。 “娇娇,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要你……要不要我?” 萧翎压着眉眼,眼底翻涌着滚烫的火光。 他喉结滑动着,天人交战。 良久,他吐出一字。 “要!” 第108章 …… 日出日又落, 一天过去。 谢姝醒来时,屋内灯烛摇曳。 她恍惚着,好半天记忆才回笼。枕侧已空无一人, 伸手过去一摸,触手之下是锦被微凉的丝滑感。 这一动, 四肢百骸的酸痛感瞬间漫延。 “嘶” 她吸着气, 再次躺平。 初睁的双眸一片雾气, 涌动着如水一般潋滟的光泽。贪欢过后的脸颊泛着桃粉的颜色,一如那三月盛放的花。 昨晚的一切似潮水袭来, 又将她淹没。 她吸了那些香气,原本就理智不在, 一心只想着怎么快活怎么来, 是以放得极开。她又哭又叫的, 也不知别人有没有听到?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 一个嬷嬷隔着帘子小声询问, “小殿下可醒了?” 这嬷嬷是还巢院的管事嬷嬷, 姓孙。 孙嬷嬷听到自家主子“嗯”了一声, 又问:“小殿下可要起了?” 谢姝的身子酸痛得难受, 半点也不想动。她想说自己再睡一会儿,腹中便传来“咕咕”的声响。 遂道:“可有吃食?” 孙嬷嬷连说有,很快端来一碗红糖阿胶粥。 主子们的事, 下人们不敢窥探,但萧翎抱着谢姝回府时, 那急不可耐地进到内室的样子, 傻子都知道他想做什么。 当时的谢姝被他用衣衫包裹着, 旁人不知情形,只当是他们夫妻劫后重逢, 一时情动难以自控所致。所以当内室传出那等动静时,所有人都不意外。 “小殿下是下床吃,还是在床上吃?” “在床上吃吧。” 孙嬷嬷闻言,先是将纱帐分别用帐钩挂好,然后扶她坐起,接着塞了一块枕头垫在她腰间。 她脸颊又热了热,略有羞赧之色。 粥的颜色极深,已煮至稠烂,且温度刚好,应是一直温着的缘故。糯沙般的口感,绵密而香甜,正好抚慰久未进食的胃。 “亲家夫人和杜二夫人派人来问了几次,小殿下可要见她们?” 昨晚叶氏和谢家兄弟被换回后,自是被安置在公主府,而谢娴和澜哥儿是被萧翎的人解救后送回公主府的。 这一天一夜,发生太多的事。 没见到谢姝时,叶氏和谢娴一直担着心,想象着她必是受了一些苦头,若不然萧翎也不会用衣衫将她包着抱回府。 她身上有伤,这才睡了整整一天。 她们做足了心理准备,以为她必是伤痕重重且一脸虚弱,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齐齐愣了神。 只见谢姝靠在床头,散着发。灯光如暖阳,青丝如黑瀑,衬得她的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娇艳欲滴。仿佛被雨露滋润过一般,美得舒展而初具风情。 叶氏和谢娴你看我,我看你,同样红肿的眼睛闪烁着。她们都是过来人,自是看出她为何这般模样。 “娘,大姐。” 她招呼着,身体才一动,酸痛感又起,不由得受痛皱眉。 这一皱眉,叶氏和谢姝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叶氏眼眶一湿,“娇娇,你伤哪了?” 谢娴摸着她的发,“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们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你让大姐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 这要如何解释呢? 她不说话,叶氏又急又心疼。 “你这孩子,到底伤了哪里?” 说着,叶氏便撸起她的袖子。 她的手臂光滑,肤白如玉,但手腕处有绳子勒过的痕迹。 “娘,我没事。”她抽回自己的手时,因为扯动了身体,又吃痛地“嘶”了一声。 叶氏大急。 这孩子必是怕她们担心,受了重伤都不肯说。母女之间本就没有太多的避讳,叶氏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去扒她的衣襟。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阻止叶氏,原本松散的寝衣就滑下了肩。细瓷般的肌肤之上,满是欢爱过后的印记。 尤其是胸前,更是惨不忍睹。 叶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慌忙将她衣服掩好。 谢娴关心则乱,也未阻止自己的母亲,甚至在母亲去扒妹妹的衣服时,焦急地伸着脖子去看,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不该看到的印记。 母女三人齐齐红脸,一时无言。 气氛变得怪异起来,如叶氏此时的模样。分明着红肿着一双眼的担忧之态,却硬生生染上尴尬之色。 “真的没受伤吗?” “娘,我真的没受伤。”谢姝靠在她身上,声音轻软,“我就是知道那个莱芜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也相信萧翎能救我出来,所以才敢跟她走。” 这话当然是安慰她的。 她确定了女儿无事,心里松快了许多,“你这孩子越大主意越正,幸好世子及时救你出来,否则你让娘怎么活啊……” “娘,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谢姝抱着她的手臂,如小时候那般撒着娇。但是这一动,又扯到了身体的酸痛,面上再次让露出痛苦之色。 这般模样,似饱受过蹂躏。 谢娴眉头皱起,心疼道:“娇娇,世子爷血气方刚,自是不知节制,你万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谢姝点头,又摇头。 “大姐,我没由着他的性子,仅是一次而已。” 她话一出口,叶氏和谢娴又闹了一个大红脸。 叶氏一点她的额头,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说?”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65节 “在娘和大姐跟前,我自是什么都敢说的。” 这样的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若非怕吓着娘和大姐,她还想说自己和萧翎虽然只做了一次,但之所以太过激烈并非是萧翎血气方刚,还因为她中了药,所以战斗力十足。 她越发偎着叶氏,引得叶氏又是欢喜又是满足。“娘,你们放心,我和萧翎以后会注意的。” 叶氏忽地想到了什么,爱怜地抚着她头发的同时,轻声问:“娇娇,那点……是不是先前一直没吃?” 谢姝眉眼一弯,乖巧点头。 原来是这样。 初尝人事,难免酸痛。 这下叶氏终于放心了。 谢娴云里雾里,一脸莫名,“娘,什么点心?” 叶氏清了清嗓子,……是娇……想吃点心了。” “……” 是这样吗? 谢娴表示怀疑。 不等她追问,王嬷嬷进来禀报,说是萧翎回来了。 叶氏和谢娴朝他看去,皆是惊艳。 再是肃穆的官服,却压不住他皎如明月的容貌。眉眼清润无双,气质矜贵雅致,行走间似玉树临风。 这般如画公子,仿佛不似尘世凡人。 但是…… 她们也不知怎地,居然同时想到了谢姝身上的那些印记,几乎是一起低下头去,莫名不敢直视他的长相。 谢娴心想着这世子妹夫生得一副神子模样,先前还有传言他不近女色,没想到床笫之间那般粗鲁。才一次而已,就将娇娇弄成遍体印记,真是半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眸如暗夜般朝谢姝看了一眼。 仅一眼,心火又起。 “岳母,大姐,你们受惊了。” 叶氏连说没有,“我们没……是娇娇吃了一些苦头。” ……也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谢娴道。 说罢,她又叮嘱了谢姝几句,然后和叶氏离开。 直到出了屋子,她脸上的热气才散了一些。心想着到底是新婚夫妇,世子妹夫看妹妹的目光可真是羞人的紧。也难怪才一次,便能弄出那些骇人的印子。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数被萧翎听去。 萧翎已经坐到床边,“你告诉你娘和你大姐,我才一次?” “……” 谢姝无语,躺回锦被中。 萧翎身体压了下来,狭长的眼睛里已是一片火光。 四目凝望,先败下阵来的是谢姝。 “我实话实说,难道不是一次吗?” “不是才一次,而是……” 谢姝的心狂跳不止,赶紧换了话题。“方才我没问她们,事情如何了?” “顺王谋逆失败,陛下已经下旨,立三殿下为皇太孙。” 她吁出一口气,“终于成了,我以后能天天睡安稳觉了。” 萧翎修长的手指替她拂开零乱的发,指尖不时划过她的脸颊,如蜻蜓点水,又如星火燎原,隐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如此这般,我们也能日日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 她错了。 或许从此以后她很难再有安稳觉了! …… 储君已立,朝野上下立马消停。 顺王与安王的下场一样,也是终身幽禁。与他一同幽禁的,还有他的女儿莱芜郡主。莱芜郡主之所以也被幽禁,自然是萧翎的推波助澜,为的就是给谢姝出气。 萧翎递的奏折,诉其疯病伤人,若与顺王府其他人一样仅是被贬为庶人,或许日后还会为非作歹。 如今景元帝病重,已由皇太孙李相尧监国,李相尧当着文武群臣的面,二话不说便允了他的奏折。 先前安王宁王出事,现顺王一倒,朝堂势力重新洗牌。该清算的清算,该提拔的提拔,清算的大多是安王顺王的人,提拔的都是李相尧日后想要用的人。 比如说谢家。 不止是谢十道,还有谢氏嫡系一派。 很快,谢韫的婚事就成了京中不少人议论的话题。 谢韫不堪其扰,向谢姝抱怨,……些人真当我谢韫是想超度他人,什么人都敢来污我的眼。我再是要招婿上门,也轮不到那等徒有其表的纨绔庶子。” 她年岁不小,在外的风评也不太好。世人皆以为她是好色之人,说亲的都是一些长相出众能力平平的庶子,甚至不乏一些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之徒。 谢姝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原本还想着去谢家看她。但是家里的那头狼刚刚开荤,正是缠人的时候,近些日子怕是都脱不开身。 “你别急,慢慢挑,总能挑到合适的。” “倒也不是没有合适的……”谢韫喃喃着,明艳的凤眸渐渐黯淡。 她说的合适之人,谢姝一下子就想到了是谁。 只是姜瑜说过,日后想回月城。 如此一来,他们注定无缘。 “不说这个了,我今日来是有正事与你相商。”谢韫不是纠结之人,有些事她想得比谁都要明白。 她取出一物,在谢姝眼前晃了晃。 谢姝之前就看到了,还想着她确实极其爱好,所以才会在出门做客之时,也不忘带着装扮好的布偶。 “我开了一家铺子,生意还不错。” “卖这种布偶?” 谢韫笑起来,“正是,我竟不知,原来有我这等喜爱者居然不少。” 谢姝心说,这是当然。 因为在后世,喜欢装扮洋娃娃的人也很多。 “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所以那铺子你也有一半。” “铺子是你开的,与我何干?” “法子是你的,我说有你一半,就有你一半。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姐姐,你收着便是。” 谢姝几番推脱,实在是推不过,险些惹得谢韫生气之后,这才勉强应下来。心想着也不能白占人家的一半红利,少不得要多想些点子才是。 比如说这布偶们的衣裳,可以融合一些后世的元素。 她想到就做,等谢韫走后就开始画衣裳的样式。 一气画了好几张,正全神贯注时发现身后的气息不太对。然后就感觉一只男人的大掌将画好的稿子拿起,仔仔细细地看着。 “这是后世的衣服?” “这些衣服太过古风古韵,样式又略显夸张,并非后世之人的常服。” “也是。”萧翎将稿子放下,“后世之人喜欢衣不蔽体。” 谢姝搁了笔,转头看他。 “你是不是极其鄙视?” “非也。” 不是吗? 谢姝哼哼着,“那你为何老拿衣不蔽体说事?” 萧翎身体压下来,双臂将她环住。 然后压着眉眼,声线暗沉:“娇娇,你不是说后世还有一种衣裳,仅能遮住几处,我能否穿给我看?” “……” 这人真是越发的骚了! 第109章 …… 没过多久, 换装布偶便在盛京城中流行开来。 不说是世家贵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们,也对它趋之若鹜。举凡是有新款的装扮推出, 必能引得不少人争相购买。 谢韫极会举一反三,在布偶铺子旁边又开了一家成衣铺子, 卖的就是布偶衣服的同款女装, 生意也是极好。 大街小巷之中, 时不时还能看到有的姑娘一边闲逛着,怀里还抱着一个与自己衣着一样的精致布偶娃娃。 这样的流行趋势, 以极快的速度风靡。 半个月后,谢姝才得闲出府。 隔着马车的车壁, 她将闹市中的繁华尽收眼底。每每看到抱着布偶娃娃的姑娘们, 她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了扬。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66节 而她的身边, 也有一个抱着布偶娃娃的人。 这一路上, 多乐已给自己手里的布偶娃娃换了好几身衣裳。 “姐姐, 我如今终于知道当初谢大姑娘为何那般, 原来这给人换装的感觉实在是不错。可惜世人以前不知她仅是爱好而已, 竟然有人传她是好色之人, 且不拘男女,真是太过分了。” 好在近些日子以来,那些传闻有减少的趋势。但谢韫的婚事依旧艰难, 上门说亲的人还是徒有其表者居多。 原因无它,毕竟谢家是招婿。古往今来赘婿的地位都低, 举凡是有才情有风骨的男子都不屑为之。 未近布偶铺子, 远远便能看到进出的客人不少。 多乐掀开帘子, 欢喜不已,“姐姐你看, 瞧着生意极好的样子。” 她是知道这铺子有谢姝的份,打心眼底替谢姝高兴。 谢姝但笑不语,目光随意往旁边一瞄,突然看到一抹绿色的身影,眼中的笑意瞬间敛去。 马车很快停在铺子前,多乐先下去。她如从前一般,在马车下扶着谢姝。谢姝也由着她,扶着她的手下来。 那身着绿色的姑娘看到她们,挤了过来。 “殿下,殿下!” 谢姝慢慢转身,眼神平静。 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芙到了跟前,“扑通”跪地。 “求殿下看在我姑母的份上,再帮我们一回吧。” 这会儿的功夫,已有不少路人围上来。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谢姝和赵芙的身份。 放眼整个盛京城中,能被称之为殿下的年轻姑娘也只有谢姝一人,所以谢姝的身份并不难猜,也很快传开。 “殿下,我赵家好歹也是你婆婆的娘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一个赵家,赵芙点明了自己的身份。 有人感慨道:“月城公主再是身份尊贵,那也是当儿媳的人。如今镇南王妃不在京中,赵家又出了这么大的事,确实不好不管。”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若不是月城公主和萧大人,赵家哪里还能安然无恙。还有这位赵大姑娘,她先前可是那人的妾室。如果不是月城公主和萧大人出面,她哪里能无事人一般地归了赵家。” 顺王事败之后,一众妻妾儿女全贬为庶人,然后被遣送出京。虽说还有富贵与自由,却只能局限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一言一行皆被人监视。 赵芙能摘出来,还能回到赵家,确实是萧翎出的力。 “殿下,你说过我可以借你们的势,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哭喊着,悔得肠子已青。 原本以为依附顺王之后,还能再有重回荣耀的一天,却不知哪怕是顺王真的成事,她也活不到那一天。 如果她一早知道,哪里会委身做妾。而今她虽已归家,但父亲母亲对她已不同往日,甚至还谋划着再将她送给权贵。 “殿下,你说过……不能食言……”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我说这话有前提。”谢姝神情极淡。“我的原话是,若你能安分守己踏实做人,我们便不会不管你。你扪心自问,你安分踏实吗?” “我以后一定安分……” “赵芙,人或许都有糊涂时,知错能改也确实善莫大焉。倘若是一错再错执迷不悟,又岂配得到宽宥?” “可是我姑母……” “母亲是明理之人,必会理解我与萧翎的难处。何况我们并非没有帮你,若不然你又怎会平安无事。只是我们已对你失望至极,对你的仁慈也仅限于此。” 不。 不够的。 赵芙往前爬着,想抓住谢姝的衣服,却被多乐给挡住。 多乐双手叉腰,“赵大姑娘,你怎地如何强人所难?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做过的事,要不要我一一提醒?” “你一个下人……” “我叫你一声赵大姑娘,那是看在我家大人和小殿下的面子上。赵大姑娘果真是爱忘事,竟然忘了自己前些日子还是别人府上的姨娘妾室。我若是记得不错,姨娘最多算是半个主子,说难听些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你……” “而今我蒙我家小殿下抬举,已经脱了奴籍,也绝非你口中的下人。” 赵芙又羞又气,若非走投无路,她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殿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再帮帮我。” “赵家虽没了爵位,但衣食无忧,你还想要什么?” 当然是想要重回尊贵,再当人上人。 赵芙嘴上不说,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殿下,你想想我姑母,你也不希望她被世人看轻吧。” 谢姝一听这话,便知有些人恐怕永远不会改变。 “赵芙啊赵芙,你还是这么的蠢。先前你受人指点,意欲挑拨我与萧翎的夫妻感情。后来那人死了,你依然不知悔改,可见是蠢到了极点,也坏到了极点。” 赵芙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自己此前和白蓁蓁来往的事,一直都十分之小心,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 “我如今是公主,只要我想,这京里的事我都能知道。” 赵芙咬了咬唇,她心里的不甘和嫉妒如火在烧。 为什么? 明明那时候她还是出身显赫的世家女,而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小户女。如今她成了平民女,而这人却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身为公主,自然是有想知道什么事都有人替自己打探。枉她还以为自己做得瞒天过海,没想到事事早已被人看破。 “……错了,我不该听白蓁蓁的话。你既然知道是她唆使的我,便知那些事绝非出事我的本意。你原谅我吧,我以后一定改……” 谢姝目光极冷,说也的话也更冷。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殿下,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帮我?” “你落魄了,我就该帮你吗?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谢姝目光睥睨着,说出来的话更加冰冷,“你眼高手低,贪心不足,死性不改,实是无可救药!” 说罢,她直接越过赵芙,进了布偶铺子。 赵芙欲再纠缠她,却被侍卫们拦住。 “赵大姑娘,你若是再敢惊扰小殿下,休怪他们的剑不长眼!” 多乐丢下这句话,鄙夷地冷哼了一声后跟上谢姝。 布偶铺子外,站着两位容貌出众的姑娘。一位红衣似火,一位紫衣贵气。红衣的是谢韫,紫衣的是孟灵。 孟灵与李相尧的亲事已定,若无意外应是将来的皇后娘娘。 四大国公府,齐鲁两府不复存在,秦国公府名存实亡,唯有梁国公府得以保全,且俨然一派崛起之势。 谢韫望着赵芙被人拖下去的样子,摇头感慨道:“真想不到赵芙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实在是令人失望。” “人各有志,怨不得旁人。”孟灵叹了一口气,“我那庶妹也是这样的人,她们所求都是因,一应结果皆是咎由自取。” 孟离已随李相仲一同被贬,且已遣送出京。 她出京之时悔恨不已,哭着求梁国公将她接回家。无奈她和李相仲的婚事是陛下金口玉言,梁国公可以为了她到陛下跟前求名分,却不可能为了她违背圣旨。 但她和赵芙不一样,她纯粹是傻,而赵芙是蠢坏。 “殿下还是太心善了。” 孟灵想,若是孟离如赵芙这般,母亲必是不会劝父亲去为她争取名分的,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由着她作妖。 谢姝笑了笑,“我只求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孟灵眼中有着明显的赞赏。“我先前不知殿下是怎样的人,也当殿下性子冷淡不好接近。如今我却是知道了,殿下最是面冷心热。” 这样的夸奖,从未来的皇后娘娘口中说出,分量自是不一般。 “孟大姑娘过誉了。” “我并非无缘由的说这话。”孟灵笑了笑,神情间瞧着亲近了些。“温家与你有仇,你还能那般顾全温绮她们母女。不仅一路打点,还在流放之地安排了人护着她们。” 此事倒是真,谢姝也不否认。 孟灵又道:“仅凭这一点,我便知殿下是一个值得深交之人。” 她此言点明了自己想与谢姝结交之意,谢姝岂有拒绝的道理。一个有意,另一个也有意,相交之事水到渠成。 谢韫将她们请到铺子二楼,任她们挑选最新布偶与衣裳。 “孟大姑娘有所不知,这些新款的衣裳皆是殿下的主意。” 孟灵眼睛一亮,道:“殿下真是心灵手巧。” 谢姝汗颜,作羞赧状。 她看着这些布偶的新衣,想到的却是自己最近水深火热的日子。 那位人前人模狗样衣冠楚楚的萧大人,人后简直不是人,不知餍足地拉着她天天活春宫,什么三点式情趣内衣,她最近都穿了个遍。 “原来殿下竟是这般害羞之人。” 孟灵打趣道,还当她是经不住夸。 她只好装到底,一副不胜夸奖的模样。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行人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三人齐齐神色一变,从窗外看去。 一人一骑疾行而过,嘶哑的声音呼啸而过。 “边关急报,乾门关被围,镇南王伤重!” …… 暮色已至,寒风刺骨。 被读心后嫁给了心机男 第167节 景元帝的寝殿外,是一众臣子。 殿内,药味浓郁,咳嗽声不断。 “……蛮丘贼子,乾门关,乾门关!” 乾门关哪,那可是大胤的一块心病,也是景元帝一生未曾诉之于口的执念。他心心念念想要灭了蛮丘,却不想他大限将至时此事依旧未成。 他咳得厉害,险些喘不上气来。 李相尧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小声道:“皇祖父,孙儿以为应当准了萧大人的请求。” “萧……家皆不在京中……” 帝王用人,无非是平衡之术与牵制之术。景元帝并非不信萧翎的能力,而是不敢赌萧家的忠心。 “乾门关正是危急关头,孙儿觉得此时无论是谁,都比不上萧翎救人心切,毕竟受重伤的是他父亲,他的家人也被困在了那里。” “……咳,咳,咳,他不止一人去,月城那丫头也要跟去,朕怕他们……” 帝王多疑,哪怕是边关急报也不会尽信。 “皇祖父,皇姑祖母也在乾门关,你不信萧家人,难道还不信她吧?” 景元帝又咳起来。 咳嗽声不断地传出殿外,殿外一众臣子皆是忧心忡忡。 群臣之前,是跪着请命的萧翎。 萧翎的身边,是谢姝。 【陛下必是不放心的,他怕父王伤重之事是假,他怕你们父子生了异心。如今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李相尧,但愿他能帮我们说服陛下。】 “求陛下准臣领兵增援!” “求陛下准臣妇随行!” 有人摇头,“萧大人,月城公主,你们这是在为难陛下。” “是啊。”有人附和。“萧大人身为提刑官,从未领过兵,这请旨带兵已是不妥当。月城公主一介女眷,不思量着在京中操持府中事务,竟然也要跟去,这不是添乱吗?”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萧翎救父心切可以理解,但谢姝要跟去就是添乱。 谢姝回头,看向那说话之人,道:“本宫幼年时在乾门关长大,你怎知本宫跟去不是帮忙,而是添乱呢?” 那人小声反驳,“殿下那时才多大?怕是都不记事了吧,又如何能帮得上忙……” “你不是本宫,怎知本宫不记得?”谢姝冷笑一声,“这位大人你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为官多年连进宫的忌讳都忘了,竟然敢夹带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官,下官……”那人下意识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暗道这位月城公主是怎么知道的。他自己都是进宫了之后才想起来,怀里还有一本新得的春宫册子。 当下他再不敢多言,低头装死。 不知过了多久,吴应出来。 “萧大人,小殿下,陛下要见你们。” 夫妻俩闻言,相视一眼。 【听这意思,应是陛下有所松动了。】 萧翎轻轻点头。 他这一点头,谢姝便知他应是从吴应的心声中知道了什么。 一段日子未见,景元帝状态令人心惊。 老如朽木,一眼便能看出离大限已不远。 “陛下,臣知此事不妥,但臣求父心切,一时也顾不许多。” “行军在外,绝非儿……你从未领过兵,朕确实不放心……” “陛下的担心,臣都知道。然而臣不敢将此事让给别……年乾门关破,月城被屠,正是因为臣的父王行军路上被有人心阻挠耽搁。……怕有人故技重施,恐再一次重蹈覆辙。若是臣前去,必不管如何艰难险阻,哪怕拼尽性命也会如期抵达!” 当年的事,是景元帝心里化不开的结。 他犹豫着,又咳嗽起来。 好半天止了咳,看向谢姝。 谢姝道:“陛下,臣妇绝非胡闹,臣妇想去接祖母归京。一别多年,也不知父亲坟头的草长了多高。臣妇不孝,这些年来未曾去祭拜过。恳求陛下念在臣妇一片孝心上,准臣妇随夫一起出京。” 【他还是不放心,想让我留在京中为质。】 哪怕他们是至亲,亦不能消除帝王疑心。 萧翎的手指动了动。 “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我萧家上下以命起誓,不除蛮丘誓不归!请陛下恩准!” “请陛下恩准!” 最后一句,夫妻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景元帝因为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蛮丘啊,是大胤的一根刺,若他在位之时未能除去,他怕是死也不能瞑目。萧家一向忠心不二,他应该相信。只是储君刚立,朝堂尚且还未平稳,一旦再有什么变故,恐会生出不少的事端。 思及此,他看向李相尧。 李相尧道:“皇祖父,孙儿以为此事萧翎确实最合适的人选。至于月城,孙儿觉得她孝心可嘉,实在是难得。”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相尧明显是要重用萧翎,景元帝岂能看不出来。 良久,他终是允了。 圣旨一下,群臣哗然。 萧翎和谢姝夫妇一同出京,京中再无掣肘萧家的人。不少人对着他们的背影指指点点,或是猜测或是探究。 “萧翎,你和李相尧到底是什么交情?” “过命的交情,我曾救过他的性命,且不止一次。” 李相尧还未去封地的那几年,萧翎已有读心术,借着这个异能,识破了安宁两王对李相尧的谋害,几次三番出手相救。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相尧最是信任他。哪怕人前两人装着不熟的样子,哪怕李相尧离京几年,这层关系一直未曾动摇和改变。 “原来如此。” 谢姝想。 若非这样的交情,李相尧怕是不会如此信任他们。 宫灯照着他们,仿佛沐浴在神光之中。一个是芝兰玉树,一个是娇花映月,宛如画卷中的一对金童玉女。 他们的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他们的前方,是无尽的茫茫夜色。走着走着,两人越靠越近。 萧翎的手碰了碰,与谢姝的手十指相扣。 谢姝左右一看,来往的宫女太监们在看到他们的举止之后立马低头。 “想不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不想!” 指定没什么好话。 谢姝别过脸去,却并不挣开他的手。 “你不想听,我却不能不说。” “……” “他们说我们是郎才女貌,还说我们夫妻恩爱情难自禁,我听着实在是欢喜。合该让世人皆知,你我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这人如今是越发的放得开了,竟是不分场合地孔雀开屏。 “娇娇,你欢喜吗?” “萧翎,有没有可能世人很快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不要脸的人?” “我这张脸,要不得吗?” “……” 真是太不要脸了! 出了宫,谢姝停下来回望。 昏黄的灯火中,雪花不知何时飘起,纷纷扬扬又细细密密。那如灰如尘的样子,似是乾门关外扬起的黄沙。 她视线一转,远眺着京外的方向。 “萧翎,我们去接他们回家。” 萧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好,我们去接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