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节 ?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作者:解凡尘 文案: 夏夕月为了给男主送金手指,穿进一个修仙小世界。开局她就不幸遇到了“师徒相杀”的狗血戏码——人渣仙尊把徒弟关押在崖底,想榨骨吸髓,取走少年的灵根。 而夏夕月没能穿成师尊、没能穿成徒弟……她只是一个不巧摔进了第一现场的无辜美强惨。 夏夕月:“……”急,在线等,现在假装自己是个瞎子,能逃过灭口吗。 1 初入小世界,夏夕月站在遍体鳞伤的男主面前,低头看看脚边镣铐加身、气息虚弱的少年。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个不知围观了多久的人渣师尊。 一秒后,夏夕月颤颤巍巍地掉转剑刃,对准了后者:“师兄,收手吧。修行当精进自身,觊觎他人机缘,天道难容。” 恶毒师尊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一剑刺出,把她戳穿扛走。只留下男主双目通红地看着他们远去,十指在地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督促男主修行的一百种方法# #救命,一不小心穿成了人渣仙尊的“心上人”# 2 夏夕月:关于我那诡异的人际关系…… 反派仙尊伸出手,冰凉指腹摩挲着她的脸:“你撞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不杀你,总要有个理由吧。” 男主地底悲愤待机ing:“峰主她为了我,被迫屈从于那个人渣……” 来卧底的魔教少宗主路过数次,每次都看到夏夕月刚从地底出来,就被人渣师尊按在树上壁咚。 撕破伪装时再次遇到夏夕月,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道宗门藏污纳垢,你不如来跟我修魔。” 当事人夏夕月:“……”实不相瞒,恶毒师尊他好像是我上司。 真·上司。 3 别人眼中的夏夕月:高嶺之花,为了保护同门而被“恶毒师尊”无情迫害,天才美强惨。 实际上的夏夕月:男主今天升级了吗?男主今天飞升了吗?……我到底什么时候能下班? “人渣”师尊:男主今天升级了吗?男主今天飞升了吗?……我手底下这个小实习生到底什么时候能转正?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穿书?东方玄幻?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夕月┃配角:南弦,凌尘,原之卿┃其它: 一句话简介:每天都在当人质 立意:兢兢业业打工人 第1章 一个时辰前。夏夕月被大妖掐着脖子按在砧板上,命悬一线。 妖爪逼近她心口的瞬间,白衣青年卷着厉风杀进妖穴,两把飞剑绕身,神兵天降般将她救了出来。夏夕月阖眸倒在这位大侠怀里,低声跟他说谢谢。 一个时辰后,夏夕月斜倚在榻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追着白衣青年的身影。在对方转身找药的一瞬间,她忽然起身,鬼魅般贴近。 “嗤”的一声闷响,夏夕月一刀刺进白衣青年腰后。她握着刀柄,目不忍视地闭了闭眼睛。 她从后轻轻靠在男主肩头,挤出一点反派专属的戏谑笑声:“任少主侠义心肠,光风霁月。只可惜平日里见的污浊太少,缺了些识人的眼光。” 血顺着刀刃,一滴滴溅落在地上。任宿的身体僵住,他腰侧的飞剑阵阵嗡鸣,颤动着想要暴起护主。 夏夕月目光悄悄一动,期待地落在那一把剑上,等着它脱鞘而出,贯穿自己的心口。 …… 夏夕月不是什么好人,但当然也算不上丧心病狂的反派。 非要说的话,她只是一个新入行不久的勤恳打工人。 ——上界的仙君们一旦受伤,神魂往往有损。届时,那一缕残缺的神魂,便会被轮回司放入小世界温养。 几百几千年温养下来,仙君们得到了完整的魂,小世界也会因仙君的灵气受益……唯一的问题就是,养好了,再想出来,还需费上一番周折。 ——仙君们的转世残魂,要先将修为攀到小世界的巅峰。破界之后,方可回归。 对没了记忆的残魂来说,这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轮回司里,渐渐又多了夏夕月这样的小仙。他们会通过预留的接口,下界帮那些神魂所化的“主角”顺利归来。 …… 现在的这个小世界中,夏夕月就是一只化形期的千年大妖,专门负责……来给男主送新鲜妖丹。 夏夕月:“……”只可惜面前的这一位仙君,似乎不爱杀生,更不喜欢剖尸捡漏。她前前后后变着花样送了无数次,始终没能成功。 若是不合逻辑地硬送,可能会被小世界的天道,识破她的外来的身份,降雷来劈。 最后夏夕月只好一拍脑门,出此下策:被刚救下的人这般背刺,哪怕是仙君残魂,也一定忍无可忍、定会反手给她一刀。 届时她就假装反抗,把妖丹打进男主体内,然后…… 然后就下班啦! …… 理想很美好。 然而实际上,夏夕月闭眼等了半晌。那送她下班的穿心一剑,却始终没有刺来。 ——任宿腰侧的长剑,居然在本能地震颤了一阵之后,又无声平息了下去。 …… 任宿抬眸望着屋里的铜镜,镜中模糊倒映出夏夕月纤弱的身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少女那张看似淡漠的脸,此时正暗含着痛苦和解脱。 这两种怎么看怎么像是写着“我有隐情!”的情绪,像是藏在柔软绒毛下的倒刺,令人难以忽视。 难道……是被刚才的妖怪下了蛊? 任宿注视她的倒影半晌,忽然轻声开口:“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告诉我。” 正在等死的夏夕月:“?”……没有!快点反杀,然后把我的妖丹拿走。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她心里暗自祈祷。想法刚落,一道雪亮剑光忽的惊起,自门外射入,直奔夏夕月颈间,一闪即逝。 “嗤”一声洞穿血肉的轻响。 夏夕月大睁着眼,看到了从自己身上溅出的大片血光。她终于再也握不住那把刺穿了任宿的短刀,松开颤抖的手,缓缓倒向地上。 任宿一惊,长剑嗡鸣出鞘。他单手揽住夏夕月,握着剑倏地回过身。看清门外的人,他隐带怒意的目光却忽然僵住:“……师尊?” 凌尘轻轻颔首。 他立在门外,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夏夕月,归剑入鞘,声音冰寒如腊月里的霜雪:“何必与妖人多言。” 这一剑又快又狠,不留一丝余地。 “妖人”颓然跌坐在地,纱衣缓缓被鲜血染红。夏夕月视线逐渐模糊,很快安详地闭上眼,没了气息。 …… 一段时间之后。 上界,轮回殿。 夏夕月的意识脱离了那具轮回司定制的躯壳,慢慢回归,很快,她在一只冰棺似的法器里,睁开了眼睛。 正有些发懵,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只巴掌大的雪白小鸟。 羽毛蓬松的小团子踩着冰棺边缘,无聊地蹦来蹦去,不时低头看看夏夕月。此时两边一对视,它一怔,旋即拍拍翅膀叫了起来:“你醒啦!欢迎回来。” 夏夕月应了一声,硬撑着坐起身,咸鱼似的挂在冰棺沿上,目光忐忑地落向旁边。 她本体所在的地方,是一间静谧的石室。这里四四方方,四周满是复杂的阵纹,室内灵气如海潮般涌动。 而石室里,正摆着两只冰棺。一只是她的,另一只则立放在正中间,周围搅动着磅礴的能量。 夏夕月的小冰棺,陪在大冰棺旁边,像个忠实的小跟班。 实际上,夏夕月也确实在干着和跟班差不多的事。 ——负责引渡小世界残魂的,主要是大冰棺里的那一位仙君。而夏夕月,还只是一个“见习”阶段的渡魂人。 …… 毕竟是得了道的仙体,夏夕月很快恢复活力,从冰棺里爬了出来。 她拎着裙摆,犹豫片刻,小步踱到隔壁的大冰棺旁边,隔着剔透的冰面,偷偷瞄了一眼里面。 躺在棺中的上仙柳眉薄唇,皮肤素白如雪,一头乌发随意枕在身下,双眸紧闭,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 这正是刚才夏夕月“死”前,见过的最后一张脸。 ——那个利落给了她一剑的“主角师父”,凌尘上仙。 凌尘是轮回司中的正经渡魂人,夏夕月的上司。最近负责在见习期带她。 …… 夏夕月在冰棺周围徘徊了一下,小心观察着凌尘的神色,有些心虚。 ——进小世界疗养的仙君们,心性早已历经千锤百炼。虽不至于各个都是圣人,但也都和“邪恶”相去甚远。 于是他们的残魂,也一个个都不爱占便宜,金手指送起来无比艰难,刚才的那位任宿仙君尤甚。 夏夕月回想起小世界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幽幽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凌尘上仙果断出关给了我一剑,我还不知道究竟要失败多少次。” “下次注意就是了。”小灵鸟听出她有点自责,贴心地蹭蹭她,“去休息吧,虽说有轮回司的阵法保护,但像你这种刚化形的小灵兽,神魂下界那么久,应该很不好受吧。” 夏夕月默默瞅着它:一团巴掌大的毛茸茸,喊她“小灵兽”,听上去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那位上神抖抖羽毛掉出来的分灵,四舍五入年龄是她的几百倍,顿时又觉得,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节 小灵鸟说得没错。下界一趟,消耗不小。 夏夕月起初还没注意,后来感觉头顶不太对劲,抬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连毛茸茸的耳朵都冒了出来。 她没再多留,去了轮回司后山。靠在满是安神香气的花藤底下,充裕的灵力从全身灌入,在经脉中泉水般涤荡循环。夏夕月一不留神倚着树干,睡了过去。 …… 昏睡了不知多久,再醒来时,眼前模糊立着两道人影。 “……嗯?” 夏夕月揉揉眼睛,抬起了头。看到上司那张熟悉的脸,她匆忙起身:“凌尘上仙。” 凌尘点了点头,顶着一张不沾凡尘的仙人脸,吐出了年终总结一样枯燥的话:“该做反派的时候,就要认真去做——你总对他们下不了狠手,长此以往,如何独立渡魂。” 夏夕月想起上一个小世界的事,惭愧地低下了头,头顶那对毛茸茸的雪白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她认真反思:“下次我一定狠一点!” 有人轻笑一声,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不是凌尘,而是他旁边的那个人。 夏夕月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去,看到一张和刚才小世界里的“男主”神似的脸。 陌生仙君温和地朝她笑了笑:“多谢两位。看到你们无恙,我心里也松快了很多。” “没、没什么。”夏夕月小脸一红,低下了头:难得有客户当面给好评,只是,想想自己的工作进度,她总觉得受之有愧。 任宿仙君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没再多留,很快离开。 临走前,他塞给夏夕月一堆满溢着灵力的符篆丹药,还说欢迎她有空去府上玩。 等这位爱好毛茸茸的温和仙君离开。凌尘轻拂袖摆,转头望向夏夕月:“准你休息几日,尽快回来。” 他自己则转过身,走回了传送阵所在的地方。 身为轮回司的首席劳模,他没空休息。他还有魂没有渡完。 …… 夏夕月在轮回司的安神树下躺了一阵尸,眩晕感退去了许多。 她想起即将到来的短假,随手抖落一身不沾衣物的花瓣,离开轮回司。沿着云雾弥漫的仙境,一路往南边行去,打算回家。 第2章 踩着小块祥云走了许久,渐渐的,面前出现一栋占地广阔的府邸。 府邸大门紧闭,了无人迹。 夏夕月蔫哒哒地看向关着的大门,又耸着鼻尖嗅了嗅,忍不住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她心里的小本子上,也仿佛多出了几行幽怨的小字:第九次从轮回司放假回家,依旧没能嗅到南弦仙君的气息,只隐约闻到一股猫味,差评。 循着气息抬起头,果然见一只小花猫扒在墙头,正探出脑袋偷瞄她。 南弦仙君似乎很喜欢小灵兽。他府邸的结界,也因此不对这些毛绒绒设限——除非它们心怀恶意,否则随时都能自由出入。 小花猫也算是这里的常客,很清楚夏夕月在想些什么。 它猫嘴一张,口吐人言:“仙君没回来过。”顿了顿,又失望道,“小黑也没来串过门。” 说完,看到夏夕月头顶耷拉下去的耳朵,小花猫挥了挥爪子,安慰道:“仙君们都是这样的,走一趟就是几十上百年,千年未归的也有不少。你家仙君之前那样常年在家,反而罕见……喵,不当议论仙君,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总之你再耐下心等等,没准他哪一天就忽然回来了。” “嗯。”夏夕月叹了一口气,穿过结界,进到府邸当中。 她走过空无一人的宽广庭院,裙裾拂过地上的云雾,一路来到了空荡荡的卧房。 房间里,一张床,和一个金丝草绕成的窝紧紧挨着。 夏夕月变回本体,寂寞地钻进窝里,却怎么趴都不自在。 片刻后,她干脆爬起来抖了抖毛,熟练地跳到了大床上。 她四爪拥住那一只气息淡薄的玉枕,凑近贴了贴,又生气地踹了两脚,最终打了个呵欠,慢慢靠了上去。 …… 夏夕月其实不太喜欢轮回司的工作。 但她要在那里找人。 前一阵,她机缘到了,闭关化形。 这本该是一件快乐的事,谁知等化形成功,夏夕月一睁眼——家里的仙君不见了。 夏夕月茫然地问了一圈,毫无结果,最后她只好独自一只狐,顺着南弦留下的气息一路追踪,嗅来嗅去,就追到了轮回司。 这地方保密措施绝佳,夏夕月什么都问不出来。好在她天赋不错,竟然阴差阳错地满足了那刁钻的入职条件。 无处可去的夏夕月便留了下来,一边在轮回司做事、打发时间,一边试图找到家里走失的仙君。 想着想着夏夕月就有些伤心,伤心了就想停止思考,没一阵,她就寂寞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或许三四天,或许半月之久。她手腕上的玉牌,忽的震动起来,将她从梦中惊醒。 ——有人找她。 …… 夏夕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指尖在玉牌上一碰。 灵力灌入,玉牌中传来了凌尘的声音,清清冷冷,像一道闪电劈穿了梦境:“速来。” 夏夕月:“!” 从养尊处优的小灵狐,一夕沦落为打工狐的夏夕月,抬手抹了一把脸,默默爬起身。 ——再难过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好好上班。 ……好在上界时光漫长。她就不信在轮回司待个几百上千年,还找不到南弦仙君究竟躺在哪个床位。 …… 半柱香之后。 轮回司分殿当中。 夏夕月捧着一枚金光闪闪的任务牌,低头看了半晌,不太确定地问:“考核?” “没错。”雪白的小灵鸟拍拍翅膀,落在了居于主位的大冰棺上,“第十次任务,决定你能否转正的时机到啦!——这一次的渡魂,以你为主导。” 当然,为了保证成功率,凌尘也会一同下界。 只不过和以往相比,这一次他取用的身份,会居于次位,同‘男主’之间的联系,不如夏夕月多。 夏夕月有点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来打工不是她的本意,但既然承了这份职位,她自然会尽量做好。 …… 夏夕月跟着凌尘进到石室,躺入冰棺。 冰棺正上方的天花板上,静静悬着一团流光溢彩的能量——这便是此次要修复的残魂。 类似的东西,夏夕月已经见过九次。 可这一次,她盯着这一团被层层封印的魂,莫名觉得熟悉。 没来得及细想,小灵鸟扑腾着翅膀,落到她所在的冰棺上,鸟喙一张,落下一块指尖大小的银色碎片。 夏夕月抬手接住,碎片被她握在掌心,触感微凉。 她脑中又一次浮现出最早做任务时,凌尘教导的景象—— “轮回司向小世界投放残魂的时候,为了方便将来渡魂人进入,会留下一到两具由轮回司炼制的空白躯壳。” 凌尘捻着那块细小的银色碎片:“在渡魂人进入躯壳之前,躯壳会循着简单设定过的性格,像背景板那样活动,传回必要的消息。 “这块碎片当中,就存着我们应当了解的资料……只不过,为了防止遭到异界排斥,最佳的接收时间,是在穿过小世界的屏障以后。” …… 阵法开启,夏夕月的神识脱离躯体,沉向小世界等越过屏障,进到小世界的范围后,她用神识包裹住银色碎片,无声将它化开。 一段长河般的信息,瞬间涌入她的识海。 这一次的小世界,也是一处修仙世界。 男主天生魔根,但他自己并不知情,懵懂之下拜入隐仙宗。然后倒霉地遇到了一个人渣师尊。 师尊看中了男主的独特体质,收徒不久,便翻脸无情地将人锁入地下,想用男主来当净化器,去净化那带有剧毒的“三伏火”,最终将天地灵火收归己用。 从视角来看,夏夕月这一次的身份,便是这个“人渣师尊”。 她进入小世界的时间点,也正是男主被关入地底的时候。 …… 看到这,夏夕月已经准备收回神识。按照她的经验,到这里,躯壳能给出的信息,就已经结束了。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识海中的信息,竟然还在继续。 时间继续往后走:男主被人渣师尊关入地底、废去了经脉。但他却因此悟出了魔修功法,和自身魔根相合,修为一日千里;在净化剧毒火焰的同时,男主对三伏火的掌控也越来越纯属,这团火根本不认那个“人渣师尊”,而是悄无声息地成了男主的东西。 再往后,人渣师尊一着不慎,被男主逃出了地底。男主很快和魔族搭上线,再也不是那个被师尊迫害的小可怜。 夏夕月:“……” 越看,她就越有一种诡异的既视感。 ——这个“人渣师尊”的行为,竟然十分像是一个渡魂人。而且风格莫名眼熟。 看到男主逃出人渣师尊的掌控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的样子,夏夕月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是不是轮回司发错了碎片,把已经完成的小世界资料,丢到我这里来了?” 然而很快,男主的处境,急转直下。 三伏火当中的火毒,远比他预料得剧烈,甚至不知何时,悄然侵蚀了他的神志。在男主打算融合魔族的混沌魔源时,火毒隐患轰然爆发,他跳进那片断崖,然后再也没能出来。 之后,一股磅礴的力量笼罩了这一方世界,夏夕月从中察觉到了上界神君的可怕气息。在她震惊的注视下,时间轰然逆流,一切景物倒转,眨眼间又回到了最初,男主被关入山底的时候。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节 看呆了的夏夕月:“……”等、等等! ……所以这根本不是一段成功记录,而是一个失败过后、重置过一次的小世界?! 第3章 没等生出太多想法,她脑中“轰隆”一阵雷鸣似的炸响。 原本平稳浮动着的神魂,像被天雷重重劈到,夏夕月眼前炸开一片金花,脑中剧烈刺痛。她闷哼一声,猝然失去了意识。 …… 意识再度复苏时,夏夕月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地底洞穴当中。 地穴温度极高,鼻尖萦绕着呛人的火气,周围空气被高温烤得扭曲。四周光线昏暗,不见日月,唯一的照明,是岩石裂隙当中,那些缓缓流淌着的血红岩浆。 灼眼的火红裂隙沿着地面、墙壁甚至壁顶蔓延,包围了四面八方,如同一张瑰丽交织的蛛网。 夏夕月的视线沿着它们滑动,最后缓缓停在了正中央。 ——“火焰蛛网”最密集的中心,无数锁链交错,将一个人死死压跪在地上。 那人手足皆被镣铐束缚,祭品般被扣在地面。周围的岩浆都在随着他的呼吸律动。 …… 夏夕月看着这一幕,慢慢回过了神。 虽然中间似乎出了些差错,但现在看来,她已经顺利进到了小世界当中。 而面前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被师尊欺骗了的小可怜男主。 夏夕月:“……”既然这样,那么自己也是时候按住良心,当一个冷面无情的“恶毒师尊”了。 她定了定神,走向男主。 随着距离拉近,借着火光,夏夕月逐渐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少年。他长睫垂着,双目紧闭,额角眉间全是疼出来的冷汗,乌发散开,垂落在身后,呼吸都仿佛带着吃痛的轻颤。 夏夕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怔之后,心脏忽然“咚”、“咚”剧烈跳动起来。 隔着被火光扭曲的空气,她竟然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眼前这个“男主”的长相,完全就是南弦仙君少年时的模样!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如今,真的在小世界中找到了南弦,夏夕月还是不由一阵心疼。 同时忍不住拳头硬了。 她咬了咬牙,重新往前走,决定继续当好她的“恶毒师尊”。 虽然她从未见过“重置小世界”的先例。可不管怎么想,这对身在其中的仙君残魂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先前已经失败了一次,她绝不能再失败第二次。 …… 夏夕月想起化形之前,南弦仙君扳开她的嘴、按着她灌药时,说过的“良药苦口利于病”、“长痛不如短痛”之类的话,眸光无声变得坚定起来。 素白长靴踏过地面,她一步步走向被捆在镣铐中央的少年。察觉自己腰侧有一把长剑,夏夕月心念微转。“铮”一声鸣响,灵剑跃动出鞘,被她倒转过来,握在手里。 寒光沿着锋锐的剑锋滑动,最终和剑尖相汇,隔着几步对准了地上的人。持着剑柄的手细白如玉,有过片刻僵硬,但又很快稳住。 ——刚才,夏夕月认真看过了那一次“渡魂”。 虽然最终结果失败了,但前人的经验并非无用。 至少那位渡魂人的第一步,并没有走错。这个小世界中的“南弦”天生魔根,他只有背负着生死压力修魔,才能将修为攀升到这一方小世界的巅峰,破界回归。 夏夕月:“……”总之,眼下第一步——用“方便看押”当做幌子,废去那几条能够运转仙法的经脉。这之后,南弦为了自救,残余的通路才会本能打开,渐渐掌握最适合他的魔修功法。 一边想,夏夕月一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道貌岸然的人渣师尊”该有的淡漠表情,准备挥剑。 …… 同一时间,锁链中间。 听到逼近的脚步声,南弦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点。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茫然片刻,他费力抬起被汗水沾湿的眼睫,模糊看见了一道立在身前的白衣人影,以及……周围这阴暗却布满火光的地底环境。 意识到自己正被锁在隐仙宗地底,南弦忽的怔住,猛地清醒了一些。 他费力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如今尚还稚嫩的身体,又看到地底的岩浆裂隙,眼底不禁划过一抹异色。 片刻后,他竟然低低笑了一声,语气复杂地低喃:“隐仙宗……” 轻不可闻的嗓音,带着一丝同他的年纪格格不入的冷静和嘲讽。 ——南弦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没错,“回到”。 对现在的南弦来说,在他的记忆当中,被那个人渣师尊关在隐仙宗地底,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明明已经经历了很多:收服三伏火、从地底逃离、手刃仇人、被火毒侵蚀神志、坠入魔渊身亡…… 可没想到,再一睁开眼,修为没了,体内的三伏火和火毒也没了。 ……他又回到了这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起点。 …… 前世的记忆有些模糊,但确实存在。 此时的地底洞穴中。南弦听着逼近的脚步声,本能地想要直起身。才刚一动,龙骨镣铐发出“哗啦”一阵响动,又狠狠将他拉扯回原位。 他对面,来人似乎被这声音惊扰,步伐略微一顿。片刻后,才又继续提剑往前,离他越来越近。 “……师尊。” 南弦薄唇微动,品鉴似的念出了这个称呼。 他低垂着眼,藏下了眸底暗藏的嘲讽:根本无需抬头去看。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除了他的那位好师尊,谁还能有如此的权限和心情,来这处弥漫着高温和火毒的地底四处闲逛? 正想着,视野一暗。那一抹走近的人影,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南弦看着视野中逐渐停止晃动的裙裾,和裙裾边缘露出的素白靴尖,忽然怔住。 南弦:“……”……裙裾? 他终于慢半拍地发现,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南弦倏地抬起头,视野因剧痛和虚弱而阵阵模糊。好在两人距离很近,他还是看清了面前的人。 ——就见来到地底的,根本不是什么隐雷峰的峰主“凌尘真人”,而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少女。 少女白衣白裙,外罩薄纱,五官线条柔和,身形也更小巧纤弱。 她手中提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剑已出鞘,剑尖正对着他的心口,一副马上就要动手捅人的模样。可她望下来的目光,却并不像她的剑那么锋利,反而像是犹豫中带着一丝…… 怜惜? 南弦迎着这个陌生少女的目光,心里罕见地生出几分茫然。 ……很显然,从性别,到态度,这都绝对不会是他的那个人渣师尊。 所以…… 这是谁?? …… 几乎同时。 南弦对面,夏夕月也停下了动作。 她秋水般清亮的目光,从南弦身上移开,微带迟疑地落在了自己的剑上。 夏夕月记得,按照糊弄小世界天道的逻辑,人渣师尊把南弦捆在这,是要用他净化“三伏火”,好收归己用。 ——这意味着,“师尊”的躯壳当中,理应存在火灵根。 可现在,她手中的长剑湛然如水,剑柄处又缠绕着一丝深沉厚重的气息,可见她是水土双灵根。 夏夕月:“……”所以火呢? 火灵根去哪了?? 她望着手中这柄不太对劲的剑,又看了看被锁链镣铐压跪在她脚下的南弦,一时呆住。 两个迷茫的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南弦眼神微动,隐约想起了什么。 他望着夏夕月,失血的薄唇微动,不太确定地唤她:“……小师妹?” 夏夕月:“……?” 小师妹? 什么小师妹? 刚才你明明还在喊师尊的!怎么就忽然改口了?! 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夏夕月耳尖微动,脑中模糊响起了小灵鸟的声音:“出了一点岔子。没想到这一次放出来的,竟然会是这个重启过一次的小世界。” 小灵鸟听上去颇为犯愁,隔着神识,夏夕月仿佛已经看到了它懊恼到用翅膀拍脑袋的样子:“这个小世界,不巧是凌尘上仙经手过的。他用过那具‘师尊’的躯壳——而预留的躯壳一旦启用,若再换人,会引起小世界前所未有的警觉。 “因此这一次,你被紧急投放到了另外一个备用的躯壳当里。你现在的身份,不是师尊,而是‘凌尘真人’的小徒弟。” “……” 夏夕月握着手中已然出鞘的利刃,看着脚边神志清醒的男主,渐渐感觉事情不太妙,忍不住小小地退了半步。 她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顺着神识问:“等等,既然这个小世界是重置过的,那‘男主’上一世的记忆……” 小灵鸟听懂了夏夕月想问什么:“重置小世界的时候,仙君们的神魂往往就在此界当中,因此也会跟着受到影响——据我所知,以往的先例里,没有人记得重置前发生过什么。” 夏夕月无声松了一口气:那还好。稚嫩的男主比较好糊弄。否则自己手中这剑,还真是…… 可能是发现了她的尴尬处境,小白鸟讪讪道:“你降入小世界的时候,这具躯壳正好在附近游荡,一不小心就掉进了那里……那个,我已经把情况告诉了凌尘上仙,他说会尽快处理,让你先随机应变。”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节 第4章 “另外,这一次的恶人,还是先交由‘凌尘真人’来当。你站在男主…那一边,负责…平衡送到他…那里的资源……” 小灵鸟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两界之间的屏障,并不稳定,小白鸟的传讯功能,也只能时断时续。而现在,很不巧——在夏夕月最尴尬的时候,通讯忽然断了。 “……”夏夕月想起小灵鸟给出的“站稳男主立场”的建议,又看着自己已经指向南弦的剑尖,陷入沉思。 一秒后,她忽然灵光一闪。 …… 流淌着岩浆的地窟中,忽然“铛”一声剧烈的震响。 ——夏夕月一剑劈在了捆缚南弦的镣铐上。 她压下心虚,一脸平静地试图蒙混过关:“忍一忍,我这便救你出来。” 说完她不再去看南弦,只专心凝视着锁链,长剑挥舞,叮叮当当一阵乱砍。 话说得好听,但夏夕月心里其实清楚。 凌尘弄来的这种锁链,是深海龙鲸的脊骨混合银铁树淬炼而成,上面刻印了不知多少符阵,它足以把南弦一直从少年时期,锁到羽翼渐丰的成年。 上一世,以南弦惊人的成长速度,都拿这些镣铐没什么办法,后来还是其他魔教中人从中作祟,他才抓到了脱出的机会。 夏夕月一边砍,一边回忆着重置前发生过的事,心里暗暗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夏夕月vs龙骨镣铐。 然后安心地发现,“夏夕月”这种水土属性的家伙,本身不擅长攻击。就连灵气和剑,也向来不以锋锐著称。 ——也就是说,就算她认认真真地窝在这里砍个几十年,也不可能磨得断凌尘精心弄来的锁链。 想到这,夏夕月精神一振,砍得更卖力了:就这么砍上一阵,然后“不幸失败”,应该能解释自己突然拔剑的事吧。这、这不是要捅南弦,只是单纯地想要帮他砍断锁链…… 剑光接连不断地斩在锁链上,小心避开了南弦的身体。 南弦身上被震得一阵阵发麻。他忍耐着抬起头,目光在那把湛蓝长剑上停了许久,视线微偏,落向眼前的人。 上一世,他不记得这位“小师妹”来过地底。 ——隐仙宗的掌门从前发过重誓,不肯再收弟子。然而誓言发完没两年,他就遇到了夏夕月这个天赋异禀的惊人之材,忍不住抱回宗门,亲自教导。 两人并无师徒之名。直到前一阵,夏夕月继任药峰峰主,需要先登上直系弟子的亲传玉牒,掌门这才让她拜凌尘为师——凌尘真人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这么一来,夏夕月自然也成了直系。 南弦:“……”换句话说,若是不论辈分,单从事实上来说,夏夕月这位“小师妹”,其实应该算是他的“小师叔”。 在南弦的印象中,夏夕月不爱与人接触,常年闷在药峰闭关,存在感极淡。 就算偶尔出山,她也更喜欢往没人的犄角旮旯里钻,去挖各种珍贵的药草,抱回她的山峰悉心培养。 总之,南弦和她的交集,只限于“听过她的传闻”。 思索半晌,他才模糊记起更多: 听说上一世,魔宗攻山,魔宗的少宗主想找到地脉的入口,却在中途被夏夕月拦下,两个人理所当然地打了起来。 少宗主修为虽比夏夕月高出一线,但却因此被拖延了时间,误了魔宗的大事。他于是迁怒把人抓了回去。后来…… 后来的事,南弦没有亲眼见到。 不过之后他叛山离开,和魔宗混成一路时,曾听少宗主说过:夏夕月是正道中少有的几个“不知变通的硬骨头”。和柔弱的外表不同,性情刚烈耿直,到死也不肯做出卖仙门的事。 “……”南弦想到这些,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凌尘和夏夕月同门所出,同拜一师,性情却竟然如此天差地别……真不知道老掌门的眼光,究竟是好是坏。 …… 南弦从尚还有些混乱的记忆中,找出这些往事。再次看向夏夕月时,神情之中多了一丝复杂。 想想这位小师妹的习性,不难猜到,她会神奇地出现在这,恐怕是因为她今天又临时起意,去了某个犄角旮旯寻找矿石草药。 药峰峰主水土双修,夏夕月在地面找不到喜欢的东西,就喜欢往地底下跑。或许是她钻着钻着,不巧掉进了地脉,然后察觉到地底竟然有人,于是顺着气息一路找了过来。 至于“夏夕月也重生了,然后跑来救他”这种事,南弦根本没有去想——上一世,夏夕月一直到死,也不知道山底下还关了一个人。她没理由过来。 此外,说起今天的“误入”…… 南弦想起什么,轻轻蹙起了眉: 凌尘觊觎三伏火已久,但这火一直被隐仙宗封印,不可能给他。而如今,夏夕月看到了这里的景象,就等于窥见了凌尘的企图。 南弦:“……”对比一下凌尘和小师妹的心性手段。对夏夕月来说,这恐怕只意味着四个字。 ——惨遭灭口。 …… “铛——” 湛蓝灵剑点刺在镣铐上,气势惊人。可实际上的效果,却只是像猫挠了一爪,连一点白痕都没留下。 反倒是附着在镣铐上的细微火尘飞溅起来,逐渐弥漫。 夏夕月一个不留神,迎面吸了一口。她眼角微跳,别过头,掩袖呛咳起来。 南弦不算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前世他功法有成,三伏火也已经驯服大半,想挣开这些锁链,尚还费了不少功夫,何况是眼前这个不擅攻击的小师妹。 虽然因为凌尘的事,南弦对隐仙宗这群正道全无好感。但有人如此费心救他,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低声说:“……不必如此。” 夏夕月动作一僵。 片刻后,她执拗地摇了摇头:“我说过,定会救你离开。” 然后继续叮叮当当,卖力地砍了起来。 …… 嘈杂的声响当中,南弦沉默地望着夏夕月,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思索着开口:“能在隐仙宗的地底火脉上,布置下这等天罗地网,暗中关押凌尘真人座下‘已经罹难’的直系弟子,这显然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事。” 南弦声音虚弱,说起话来却很有条理,他轻声道:“刚才你看到我被关在地底,却竟然什么都没问,也没出去找人,只一心想要劈开锁链,独自挽回这场错误……是因为你已经猜到了做下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对吗。” 夏夕月呼吸一滞:“!” 她陡然有了一种以前闯祸时打碎了东西,辛辛苦苦刨坑掩埋罪证,好不容易埋好了、拿爪子拍平浮土,一回头却发现主人就站在不远处,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时那样的头皮发麻感。 南弦直视着夏夕月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那双清澈星眸中的动摇:“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情谊,但现在,你砍不开锁链,也救不了我。若是不忍心向宗门揭穿他,就请回吧,往后也不必再提起这件事,否则你只会有一种结果——” 他顿了顿,冷静清晰地继续道:“下来陪我,甚至下到地府,去陪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无辜亡魂。” 夏夕月:“我……” 话音才起,南弦忽然目光微动,看向远处的石壁。 他低声说:“有人来了。” 第5章 夏夕月:“?!” 她丝毫不怀疑南弦的判断——毕竟是仙君的残魂,他的感知能力,本就要比这里的所有人都强。 然而问题是,夏夕月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会来地底的,恐怕就只有变成了“师尊”的凌尘上仙。 夏夕月:“……”所以……凌尘怎么直接过来了?! 按照计划,她现在应该站在男主这边,和凌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也就是说,如果凌尘“发现”了她在这,那么两个人势必要“死”掉一个。 要么是凌尘把她灭口。 要么就是凌尘拒不动手,然后被天雷劈出小世界。 “……” 复杂的念头在脑中一闪即逝,夏夕月本能想躲。 但这里是一处单出口的洞穴,往外面走,必然会遇到正在赶来的凌尘。躲在别处,也一眼就能看到……对了,有个地方说不定能藏! …… 南弦提醒完,就见面前的小师妹一怔之后,强撑着的平静咔擦破碎,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愿面对”的复杂。 她有些为难似的左右转了转,片刻后,这位仙气飘飘的峰主忽然眼睛一亮,半跪下身,一只手按住地面,整个人倏地沉进了土里。 破开的地表在她头顶重新合拢,那片地面瞬间恢复原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南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夏夕月的动作太过流畅,等他回过神,她已经彻底藏进了土里,像一只精于此道的警觉小地鼠。 南弦只好又沉默下去,垂眸看着眼前的地面:土灵根想要躲藏,还真是方便。只是…… 烫不烫啊。 …… 隐仙宗下方的地脉里,封印着“三伏火”这种可怖的东西。整座山的最底层,几乎已经被火化开,满是交错流动的火浆。而他们此时所在的地底洞穴,离最中心并不算远。 夏夕月不可能穿破那一片火浆层逃走。不过,若只是躲上一躲,或许还真的有些希望。 想到这,南弦望向地面,神识略微一扫,很快模糊“看”到了地下的那一道人形。 可能是土里确实很烫,夏夕月不自在地小幅挪动着。过了几秒,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悄悄往靠近南弦的方向挪了一点——这一带的火气,被他的体质吸走了不少,热度略低。 南弦“看着”那团小心蜷缩着的人影,犹豫片刻,指尖微动。 凝滞的灵气无声激荡。微风扫过地面,将夏夕月进入地底时溅起的灰尘土星重新抚匀,也吹动了南弦的衣摆。 沾了尘埃的墨色衣襟飘起,又徐徐落地,覆在了那片地面的上方。衣摆上溅了一些南弦先前挣扎时流出的血,多少能遮掩一点气息。 下意识地帮躲藏的小师妹收完了尾。南弦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略微一怔。 因着那位“师尊”的缘故,他对隐仙宗的人,根本没什么好感——被锁在地下磋磨百年的仇,不是眨一眨眼便能一笔勾销的。 南弦:“……”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帮了忙……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良心未泯”? 南弦默默审视着自己的内心,又想起前世入魔渐深的自己,眼底染上一丝微不可查的疑惑。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5节 这时,走道里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南弦停下思绪,抬眸看向洞口。 尽管早就猜到了来人是谁,但真正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他的呼吸还是本能地停滞了一下,眼底泛起难以掩饰的冷意,幽幽倒映着那一道刻在骨髓里的身影。 …… 上一世,南弦早已报过了仇——虽没想过要凌虐仇人,但凌尘似乎忍受不了自己被徒弟打败,交战的时候忽然自爆、神魂俱毁,死得极惨。他的力量也被悉数打入南弦体内,或许是想拼死给南弦一些苦头吃,但后来反而助长了他的修为。 原本南弦以为,此次再见,自己会很平静。 然而实际上,真正看到这个把他关在地底百年、变着花样迫害的人渣,他还是没能控制好情绪。 南弦也没有刻意压制这种排斥。 ——刚拜入师门没多久的天才少年,忽然被敬重的师尊宣布“死亡”,打伤关到这种地方……若是他一直平平静静,反而奇怪。 南弦:“……”而且,把凌尘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他才更容易忽略躲藏在地下的夏夕月。 ……倒不是为了帮那个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师妹遮掩。只是多一个知道凌尘秘密的人、给凌尘添一些堵,他自己心里也高兴。 想到这,南弦心灰意冷似的低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上一世,他问过一次的问题。 白衣飘飘的仙人停下了脚步。凌尘淡漠的眼眸看向他,也如上一世那样平静道:“你不需要知道。” 话音落地,“铮”一声掺杂着细碎雷声的嗡鸣,利刃出鞘。 南弦看着那柄寒光凛凛的剑,心里却忽的轻松了几分。 这个回答至少说明,凌尘也没有“重生”——这位人渣师尊的举动,和上一世几乎一样,态度也全无异常。 确认过这一点,南弦沉默地垂下眼眸,等着这人像前世那样,挑断他的经脉。 下一刻,凌尘长剑挥落,却并未扎在他身上,反而“嗤”一声破土的声响。 “?!” 南弦一下意识到什么,他倏地睁开眼,想要伸手阻拦,却被缠绕全身的锁链拽住。 几寸开外,极细的雷火长剑贴着他的衣摆,扎入地下,转瞬间化作一条锋锐的钢铁长鞭。 地底传来一声按捺不住的痛哼,岩土缓缓被沁出的鲜血染红。 凌尘神情淡漠,微一扬手。碎土飞溅,夏夕月被硬生生从地底拖拽出来。她左肩被钢鞭洞穿,大片血迹沿着白衣沁开。 抓到了人,那柄雷火长鞭,又重新变回了泛着雷光的剑。 凌尘轻轻一甩,归剑入鞘,洒出的血迹溅了南弦一身。 南弦无暇去管这些,他蹙眉看向夏夕月,就见小师妹抬手按着肩膀,血从她葱白的指缝间不断流出,她咬牙倒伏在地上,全身都被细密的雷光笼罩,动弹不了。 凌尘低下头,看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小徒弟、实际上的小师妹。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颈间,缓缓收紧。 他看着夏夕月在他手下痛苦挣扎,冰冷的眸底似乎没有太多情绪,只慢条斯理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夏夕月:“……xxx”明知故问,还不是因为轮回司那个坑人的投放法阵…… 当然,这话不能说。 否则恐怕话刚出口,他们这两个外来者,就会被小世界疯狂雷劈,打包送走。 夏夕月抬起微颤的手,攥着凌尘的手腕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原本她以为自己能留在这个世界做任务,可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上司不放心她,非要把她提前踢走?明明刚才他只要装作没有发现地底的人,就能…… 思索间,夏夕月忽然发现,上司的手,好像悄悄松开了一点。 她脑中顿时一清,慢慢恢复了思考能力:或许先前,凌尘是怕她一时慌张、说错了话。而现在,有了一定的缓冲,所以敢让她开口了? …… 毕竟曾经合作过许多次。 冷静下来之后,夏夕月渐渐猜到了上司的用意。 她想起现在这副躯壳的性格,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挣扎着试探开口:“师兄,修行当…精进自身,如此算计他人…因果循环,天道难容……” 凌尘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很淡地笑了一下:“说得好。” “那么,这天道难容的‘因果’……”他忽然起身,顺手揽起夏夕月,将脱力的人拨转过来扣在怀里,然后从后贴着她的耳侧,缓缓补全了剩下的话,“便由你来替师兄承担吧。” 话音刚落,灵力激荡嗡鸣,夏夕月腰侧的长剑被迫出鞘。 凌尘从后握着她的手,不容拒绝地将剑交到她手中,五指收紧,牢牢扣住,像是手把手教人舞剑,剑尖划过一道刺眼的弧光,稳稳下垂,对准了地上的南弦。 南弦抬起头,直视着湛然如水的剑尖。 他目光扫过夏夕月腰侧的玉牌,忽然明白了凌尘刚才为何忽然收手,没有当场把夏夕月灭口——小师妹如果死在这,她身上的命牌,会暴露她死亡的位置,引来别人探查。 ……所以凌尘不会在这里杀她。 只是……之后呢? …… 夏夕月刚才在地底烤了半天。没等回过神,又茫然地被扎穿抓出地面、掐了半天脖子,最后,手中还被塞了一把剑。 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太快,她有点头晕。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发现自己的剑尖正对着南弦,夏夕月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凌尘似乎早有预料,抬手往她命门一点。 指尖的灵力如同利剑,重重刺进她经脉。夏夕月浑身一颤,本能地运转起灵力,剑上激起一层淡淡的清光。 就在这一瞬间,凌尘带着她握剑的手,出手如电,连刺数十剑。 相较于孱弱的人身,那把剑实在太过锋利。 剑锋离身,过了半秒,血才突然从南弦身上溅射出来。 南弦闭着眼一声不吭,只有哗啦的镣铐声能让人听出他被废经脉的剧痛。血珠沿着衣物和皮肤无声滑落,南弦被束住的双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挣动,最后牢牢抓住锁链,眼前一片猩红。 凌尘没再多看,收剑回鞘。 他抬指在夏夕月眉心一点,还懵着的徒弟顿时失去意识,在他怀中瘫软下去。 凌尘顺手抱起她,转向来路。 走出两步,他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南弦,像在戏耍蝼蚁似的,随口丢出骗人的许诺:“不要乱跑。等净化完三伏火,我自会全力助你修行,给你寻一个好归宿。” 然后不再多言,不急不缓地离开。 第6章 两人身后。 南弦几乎没能听清凌尘的话,他正被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刚刚那几剑又准又狠,不仅砍断了他所有主要经脉,那种毁灭性的灵力,更是像细小锋刃般向周围侵蚀,将周遭的一切尽数破坏。 以往精心锤炼的灵气失去控制,在体内嘶吼碰撞。南弦身上不断沁出冷汗,视野因剧痛而变得斑驳。 他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看到夏夕月被凌尘带着,越走越远。 …… 两日后。 隐仙宗的另外一处地方。 夏夕月踏踏实实地睡了许久,逐渐被肩头的刺痛唤醒。 她蹙眉睁开眼,微带疑惑地打量着四周。就见自己正躺在一间形制古朴的房屋当中,周围没有其他人。 屋子不大,屋里的摆设也很简单,显得有些空荡。但仔细看去,每一样摆件都是难得的精品,材料和纹理彰显着贵重。 夏夕月看了一会儿,发现有些东西上带着一种专属的符印——这似乎是凌尘的住处。 夏夕月:“……”自己怎么会在这? 上司人呢? 她避开会牵动伤势的动作,撑着床榻起身,想出去看看。 这么一坐起来,夏夕月忽的怔住。 ——不知为何,脖颈上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环状的东西正紧贴着皮肤,套在上面。 “……?”夏夕月低了低头,发现从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见,于是转而抬手一挥,想凝聚一面水镜出来,看看情况。 对这具修为已至灵寂期的躯壳来说,这本该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 然而此时,抬手挥下,空气中的水汽居然安安静静,无事发生——她的灵气简直像是被封堵住了一般,异常滞涩。 夏夕月愈发觉得奇怪。 她忍痛下床,快步走向角落的木架,借着摆放在上面的银镜一照,就见自己颈上,此时竟然正扣着一枚雪白的…… 颈环一样的东西。 它看起来像是玉石材质,上面刻有令人目眩的阵纹。夏夕月细一感受,发现原本沿着全身循环的灵气,一经过那里,就像被扼住了一般,难以越过。 夏夕月:“?”这是一个什么东西? 她疑惑地抬起手,沿着玉环摸索了一圈,没能找到接合之处。整个颈环浑然一体,让人难以想象这究竟是怎么套到她脖子上去的。 她又试着屈指敲了敲,甚至拿剑尖去撬。但除了不慎给自己划出一道血痕,毫无作用。 夏夕月:“……”算了,遇到麻烦事不要慌。 总之先找找上司在哪。 …… 正想着,神识忽然一动,像被什么轻轻啄了一下。 夏夕月一怔,紧跟着惊喜起来——此时又到了两界之中壁障正薄的时候,小灵鸟重新跟她取得了联系。 “情况怎么样?”识海中,小灵鸟熟悉的叽喳声传来,“凌尘上仙的那个‘师尊’身份,在重置前曾经启用过一次,小世界的天道似乎觉出了不对,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格外得多……我也不好离他太近,只好先来找你问一问情况。” 夏夕月:“现在的情况啊……” 她想起了晕倒之前,在地底发生过的事,抬手按了按额角,隐约有些头大—— 落地的第一步,就和计划当中完全不同:她明明已经彻底抛弃了良心,打算当一个完美的“恶毒师尊”。却不想立刻就被真正的“恶毒师尊”捅了一剑,然后又被恶毒师尊抓着,捅了男主不知多少剑。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6节 嗯?等等,说起‘恶毒师尊’…… “我脖子上的这个东西。”夏夕月摸了摸那枚奇怪的颈环,心里跟小灵鸟嘀嘀咕咕,“难道是凌尘上仙擅自扣上的?” 一提起凌尘,想起小灵鸟刚才的话,夏夕月更忧心了:“我醒来以后,一直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被雷劈成几分熟了……” 她叹了一口气,抓起放在枕边的灵剑,推门而出。 …… 峰顶,掺杂着浓郁灵力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外是一处清雅小院,沿边种着几棵低矮的果树。地上被淡银色的植被覆盖。 夏夕月低头看了两眼,认出这是一种稀有的雷系药草:它能大幅汇聚空中的雷属性灵气,一小盆就能在修真集市上卖出天价,在这里却居然被凌尘拿来当草皮种。 “……”夏夕月看了两眼,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这些价值连城的草。 之后她才站起身,继续往周围看。 小院由一些结实的篱笆围着。而越过那些枯枝,再往外…… 夏夕月目光看着远处,忽然一呆。 篱笆再往外,居然是澄澈的天空。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情况——这处院子,简直像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孤岛。 夏夕月:“……” 她走到最边缘,小心探出头,往外瞄了一眼。 就见下方是层层叠叠的云雾。这里的位置果然极高,不像凡人应该踏足的地方——总之,想从这里出入,首先要能御剑。 夏夕月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自己的剑,敲门似的屈指在剑鞘上敲了敲:“出来试试?” 灵剑收到主人的指令,在鞘中不断嗡鸣,却因为供给的灵力不足,怎么也无法弹出。 夏夕月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重新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小院,在躯壳携带的记忆中翻找片刻,顺利找到了相关的消息。 ——“凌尘真人”居住的地方,是隐雷峰峰顶,整个隐仙宗最高的地点。凌尘雷火双修,这种避雷针一样高耸入云的府邸,大概很适合他修炼。 “能把我带到这的,应该只有凌尘上仙。” 夏夕月抱着剑,茫然地在小院里来回踱着步:“离开地底之后,他没有杀死‘撞破秘密的小师妹’,这显然和他该有的‘阴毒谨慎’的性情并不相符。该不会……” 小灵鸟猜出了她想说什么:“该不会是凌尘上仙把你放到这里以后,忽然发现天雷追了过来,所以迅速将雷引走,独自找天道挨劈去了?” 夏夕月点了点头:二存一的死局,凌尘上仙竟然选择自己送死,让她留下来。这份信任可真是…… 她忧愁地叹了一口气:“糊涂啊!” 小灵鸟:“……” 它看了看夏夕月身上的颈环,又想起夏夕月刚才说过的地底前情…… 毛茸茸的小白鸟拍了拍翅膀:“可是我觉得,事情或许和你想象中并不一样——凌尘上仙在这个小世界的身份,应该还活着。” ……虽然确实可能挨过劈就是了。 “还活着?”夏夕月将信将疑,“你能联系上他?” 识海中的小毛团略微一僵,讷讷道:“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将神识偷渡进来。稍有不慎,立刻会被劈走,不可能跑去找他……” “所以你其实也是猜的?”夏夕月不由再次变得悲观,“我看过小世界重置前的发展。按照‘凌尘真人’的性格,他被我撞破了秘密,却没杀我,这实在不合逻辑,定会引来天道的猜疑。” 小白鸟沉默了一下。 它望着夏夕月,上下打量着这个刚化形没多久就直接去了轮回司打工、听上去没有多少娱乐生活的小灵兽,试探道:“你看过凡间的那些爱情话本吗?” “爱情话本?”夏夕月不知道它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看过一些,里面总说我们爱勾搭书生,或者勾引凡间的富豪、县老爷……我不喜欢这些人,就没继续看。” 小白鸟:……果然如此。 它来回蹦跶了两下,欲言又止,努力措辞,思索着该如何对这只感情经历空白的小灵狐,描述现在的状况。 ——按照“凌尘真人”的性格,他确实会灭口那些撞破了他秘密的人。 但他和“夏夕月”毕竟早年相识,交情和常人不同。“夏夕月”本身又是一个优秀的修仙者,气质空灵澄澈,人美天分还高……总之,“凌尘真人”若是对这个实际上的小师妹、名义上的小徒弟动心,也并非没有可能。 正好两人修为境界差了一层,再加上一个狠毒狡诈,一个心性单纯。凌尘不难找到控制夏夕月的办法。这样,他自然就不用再去灭口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渡魂人都顺利留在了这一方小世界,而且还能很自然地把夏夕月这个“难兄难弟”,推到男主的阵营。最后两个人里应外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督促男主早日飞升,回归上界。 小白鸟忍不住拍了拍翅膀:妙!总之就是非常妙——凌尘上仙不愧是凌尘上仙,那个成功率最高的劳模仙人。再困难的处境,他也一定能踏出一条路来,尽管这条路听上去……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 仔细理顺了凌尘的计划、措完了辞。 小灵鸟正要开口细说,却忽然发现夏夕月不在原位了。 它一怔,仔细一看,就见夏夕月不知何时又越过篱笆,来到了悬圃边沿。此时她正以一个颇为危险的姿势,从崖边探出头,努力往下方张望。 小白鸟震惊:“你要干什么?!” 第7章 夏夕月挂在悬崖边沿,观察片刻,很快明白了这里的地形。 和印象中一样,这处小院其实并不是真的“悬浮”在半空中,而是类似蘑菇一样的构造——小院就是蘑菇宽大的伞盖,下方则有极细的石笋支撑。 夏夕月:“……”被雷劈走的上司,恐怕是指望不上了。要想离开这,不如自己努力一点,抓着凸起的岩石爬到“蘑菇杆”,没准能顺利滑到下面。 想到这,夏夕月很有干劲地挽了挽袖口:虽说这具躯壳体能一般,但她的本体却是灵兽,动手能力极强。过几天等伤口没那么疼了,想下去一定不难。 正想着,后领忽然一紧。 一只手冷不丁从后伸来,一把将她从悬崖边缘拎起,放回到了平整的院子里。 夏夕月一惊,挣扎着回过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凌尘正蹙眉看着她,眸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但眼底却仿佛藏着一丝浅淡的疑惑,像是想不明白夏夕月刚才究竟是在干什么。 两边一对视,夏夕月一时呆住。 紧跟着惊喜起来:“你还活……唔唔!” 凌尘一抬手按在她嘴上,把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然后他转过身,拉着这个不省心的部下,快步走向小院中间的小屋。 夏夕月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走,一不留神撕扯到肩上的伤口,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天边的阴云像是察觉了什么,忽然无声扩散,缓缓逼近。 凌尘余光瞥见那些变化,眼角微不可查地一跳,豁然停步回身。他停得太快,跟在他后面的人没刹住车,一头撞到了他胸前,然后有些发懵地抬起了头。 没等夏夕月问出“怎么了?”,视野突然调转。 凌尘忽然打横抱起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向中间的小屋。 “……?”夏夕月更懵了。 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以前还是灵兽形态的时候,她没少被各路喜欢毛茸茸的仙人们抱。 此时忽然遇到熟悉的处境,夏夕月本能地伸出手,搭在凌尘肩上,让自己躺得更稳一些。 这个动作让她稍微坐直,随着视野变动,夏夕月忽然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直勾勾落向天际。 ——天边那些刚刚还十分平静、如同一圈黑色镶边的阴云,不知何时轻微翻滚了起来,像是有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从中探头,暗暗观察。 “……”夏夕月无声地往回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有些忌惮那些雷云,可在这之前,她明明不怕阴天,也不怕打雷。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夏夕月心中,忽的对那些“云”的真身,有了猜想。 但还没来得及想上更多,面前哐当一声响动。凌尘用灵气撞开门,带着她进到了屋里。 …… 凌尘径直走到榻边,把夏夕月往上面一丢。同时他身上灵力涌出,悉数灌入了刻在床头的复杂阵法中。 灵力顺着阵纹流淌,床顶的纱帐忽然垂落,朦朦胧胧地罩住床榻,隔出一方空间。 夏夕月坐在床上,新奇地打量着这种看上去很贵的轻纱,这时,凌尘忽然俯身而入,清冽气息一下贴近,床帐在他身后徐徐合拢。 “……”夏夕月下意识地抱住了手边的玉枕,总感觉这个发展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很快,另外一件事,拉走了她的注意力。 她轻耸鼻尖,小心嗅了嗅。 片刻后,夏夕月看向眉目间隐约透着一丝疲惫的凌尘,疑惑地小声说:“你身上好像有一股糊……” “噤声。” “……味。” 夏夕月:“……”看来她刚才的猜测,有一部分其实没错。 在她安稳补觉的时候,上司真的被天雷追着劈过? …… 离得近了,两个人先前无法联通的神识,此时终于慢吞吞地对接上了。 虽然动作依旧处在天道的监视之下,但至少他们想说的话,能绕开小世界的天道,不被听见。 夏夕月心里装了一箩筐的问题,她顺着神识问:“之前是怎么回事?你没被天道劈出去?” 凌尘像是被勾起了某种不悦的回忆。他弹了弹已经看不出痕迹的衣袖,垂下眼帘:“你很想看我挨劈?” “没有没有。”夏夕月匆匆澄清立场,“我只是有点疑惑。你没把我灭口,这种违背逻辑的行为如此严重,天道居然只是追着你小劈了几下……” 话音未落,下颌忽然一凉。 凌尘用剑柄抵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对视。 夏夕月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不太对劲的上司,一瞬间感觉凌尘变成了话本里那种强抢民狐的霸气县老爷……难道这就是这个小世界里,凌尘找到的“最佳任务完成方式”? 想法刚落,就见上司竟然真的薄唇轻勾,素来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伪君子专属的阴沉笑容。 他注视着夏夕月,宣判似的缓声说:“所以你要被我威胁,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7节 “可是……”夏夕月偷偷往后退了一点,躲开冰凉的剑柄,“像‘凌尘真人’这样狡…嗯,这样机敏的性格,还有‘我’现在的正义性格。即使我刺了南弦几剑,‘你’也不该觉得,这种威胁能限制到‘我’吧。” “只是这样当然不行。”凌尘放下长剑,目光缓缓在夏夕月脸上移动,“所以我加了一个设定。” 夏夕月:“……嗯?” 凌尘抬起了手。 他指间忽然凭空显现出一段玉色锁链。锁链很长,约有一指粗细。一端被他抓在手上,而另一端则延伸出去…… 连接在了夏夕月的颈环上。 夏夕月:“!” 没等她仔细研究这个奇怪的东西,对面的人忽一用力。夏夕月平衡顿失,被扯得向前栽去,正好被凌尘接在怀里。 凌尘松开锁链,抬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捏着夏夕月的下巴,扳着她的脸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忧愁似的冷声道:“……我讨厌犬科,年幼时被不知从哪跑来的灵兽追着咬,逃了半个天界都没能躲过。” 夏夕月:“?” 她心里虽然懵,但一听这话,还是下意识地反驳:“那一定不是我,我没咬过人。” 顿了顿,又严谨地补充:“而且我现在不是犬科了——我们化形以后不分科。” “……”凌尘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下定了决心似的,伸手在夏夕月头顶摸了摸。看似温柔,实则暗中用力,像是接近不妙的东西之前,先做消毒。 然后他在夏夕月眼角微跳的注视中,飞快凑近,隔着衣袖,薄唇在她头顶略微一顿——从纱帐外面来看,如同情不自禁地亲了一口。 下一秒,那种笼罩着两人周身、无孔不入般的压力和窥视感,骤然一松。 凌尘抬起头,余光瞥向窗外。 就见外面蔓延开的阴云,像是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判断,慢吞吞地蠕动退去。 ……成了。 凌尘眸光微动:看来“人渣师尊只在乎唯一的师妹,即使被师妹窥破秘密也不想灭口,所以破罐子破摔地把人控制起来,再用被他关在地底的倒霉同门当做威胁”这种解释,竟然真的能蒙混过去。 ——同事仙子们给他推荐的话本,虽然读起来古怪了些,但某些时候,却诡异得非常管用。 “……”凌尘想起那些被他忍无可忍丢掉的书单,决定等这一次回去,先休几天假,把书单上的书补全,在自己庞大的知识库里,再度添加一些有用的知识。 …… 他旁边,夏夕月同样察觉到了的外面天色的变化。 再加上小灵鸟此时终于回过了神,在她神识里叽叽喳喳一顿解说,夏夕月终于不算很理解、但总之先记住了状况地明白过来。 她默默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顺着神识小声问:“这算工伤吗?” “算。”凌尘用完就丢,松手把被禁锢在怀里的夏夕月放到一旁,也在神识中说,“连我的精神损失费一起上报,你回去记得填表。” 夏夕月:“……”可恶,白狐多可爱!以前还没化形的时候,总有小仙童开心地抱她亲她,怎么能算是精神损失! 凌尘没有理会部下心里的嘀咕,很快说起了正事:“我曾在此方世界中失败过一次,天道对我的异常极其敏感,尤其是我在南弦身边出现的时候——所以接下来,你去当那个‘好人’,和南弦接触。” 说完,凌尘低头看了看夏夕月,想起她刚才搞不清状况的模样,又补充道:“‘夏夕月’不想坐视南弦被杀,却又被师门情谊所困,再加上实力比我弱上一线,因此被迫与我同流合污——为了弥补救不出他的愧疚,你会把所有该送的资源送去给他。 “破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南弦的状况又颇为复杂。此次务必要成功。” 夏夕月想起南弦被锁在地底的凄惨模样,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 虽然这一场任务的开头,颇为不顺。 但如今,在各自付出了一些节操之后,两个渡魂人总算是解决了“必须被劈走一个”的可怕选择题,顺利留在了这里。 第8章 交代完事情,凌尘抬指在夏夕月颈间一点。 那枚显眼的白玉锁灵环,颜色飞速淡去,很快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 但夏夕月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却依旧摸到了那种玉石般的触感——它其实还在,只是变得“透明”了起来。 夏夕月屈指敲了敲它,迟疑道:“这个,不解开?” 凌尘从思绪中回过神,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戴它。” 夏夕月:“难道不是怕我醒来以后四处乱跑,你没法及时用我刷低天道的怀疑度,所以想用它限制一下我的行动,好保证我在你回来之前,一直留在这里?” 凌尘无言地注视着她。 夏夕月:“……”好吧,看来不是。 凌尘望着她讪讪的神色,平静开口:“如你所说,像我这样‘阴毒狡诈’的人,突然被你撞破了秘密,即便心里再待你不同,又怎会不多对你加一些限制。” 夏夕月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这个让她有些别扭的“限制”。 “它能在必要时压制你的修为,此外,上面刻印的法阵当中,还封存了一些我的灵力。”凌尘抬起手,掌间湛蓝雷电涌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看得夏夕月眼角一跳。 他继续道:“总之,它能让你随时丧失反抗能力。这样一来,我们相处的时候,便能免去不必要的‘敌对’情节,节省一些力气。” 说完,他抬手在夏夕月颈侧抚过,暂时抹去了对佩戴者灵力的限制。 …… 凝滞的灵力重新运转,夏夕月浑身一轻。只是脖子上依旧冰冰凉凉,不太舒服。 她默默适应着这个大概要陪她很久的新法器,沉默了一下,小声要求:“它就没有一点我爱听的功能?” “能定位你。”凌尘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有一定的范围限制,不过至少能覆盖隐仙宗全境。” 夏夕月:好吧,非要把这个算作优点的话,听起来她倒是多了一个在隐仙宗范围内,能随时召唤过来的顶级打手。 可是仔细一想,这有什么用?隐仙宗中,除了凌尘的境界高出她一层,其他顶尖强者全在灵虚境,弟子们就更不用说了——这个打手不要也罢。 夏夕月:不对,等等。 ……差点忘了,凌尘座下的其他弟子当中,还正混着一个魔宗卧底。 那位魔教现任尊主的修为,同样不比她低。而且日后若是遇到魔宗袭山,这个环,或许也能救她狗命。 凌尘看到夏夕月脸上忽喜忽忧的诡异神色,微带疑惑地琢磨了一下部下此时正在想些什么。 短暂没想明白,他干脆不再去管:“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你回峰休养几日,好好‘痛思’一番将来的出路。然后再去地底,做你该做的事。” “嗯。”夏夕月点了点头,准备干活。 不过带上剑出门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看向凌尘:“那你呢?” “我闭关。”凌尘走到窗边,仰头望着窗外的天空。 风从窗棂间吹入,拂动他的衣摆。隐雷峰的峰主一袭白衣,飘然若仙,眉宇间却有一丝淡淡的忧愁,他顺着神识飘过来的声音,听上去也有几分沉重:“这一次天道对我的限制,比想象中还强。越是在外走动、接触他人,就越容易出错。唯有尽量‘闭关’,才能让它移开一些注意力,也能在必要时趁它不备,插手局势。 “今后若是联系不上我,你便自己去拿主意——你应该已经看过了重置前的失败景象。除去火毒太烈,其他步骤并无问题,照着那个方案修补即可。” “好。”夏夕月望着他的侧影,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上司小时候被狗咬了一口,居然能记仇这么多年。可见他看上去虽然什么都不在乎,但实际上恐怕是个超级怕疼的人…的仙。 而如今,天雷追着劈,不论是气势还是疼痛度,可比被狗追着咬要狠多了。 夏夕月于是体贴地没再多说,免得唤起上司的伤心事。她简单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出门,准备回峰。 …… 事先投放的躯壳中,携带着重置前的一些记忆。 夏夕月仔细在那些“记忆”中翻找,很快找到了“夏夕月”平时住在什么地方。 颈间的玉环不再束缚她的灵力,随身的灵剑又能用了。 她走到崖边,微倾剑身,染着灵力的长剑顺畅地滑出剑鞘,贴地悬浮在她面前。夏夕月踏上飞剑,从隐雷峰离开,迎着拂面的风一路下行,来到了相邻的另一座山峰上。 这里是药峰。 而“夏夕月”,正是药峰的峰主。 …… 和隔壁怪石嶙峋的隐雷峰相比,夏夕月这边草木馥郁,灵气盎然。 她的居所和其他峰主一样,皆在峰顶。 弟子们多在山下,很少上来,峰顶的院落颇为清净。夏夕月踩着飞剑靠近山峰,绕着峰顶转了两圈,打量了一下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新居所,越看越满意。 她下压剑身,俯冲至地面,轻盈落下。然后归剑入鞘,走入这处仙圃小苑,略感沉重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 夏夕月在药峰的院子里养了几天伤。有灵药辅助,伤口很快痊愈。 这段空闲时间,表面上,她一直在专心思索“凌尘真人”和南弦相关的事,以便今后以一个不惹天道起疑的姿势,向人渣师兄“敢说出去我就杀了那个小弟子”的威胁屈服,然后再因为救不出南弦而感到愧疚,顺理成章地跑去帮他修炼。 不过实际上,夏夕月只是借着“痛苦沉思”的时间,认真看了看躯壳里携带着的记忆——先前轮回司给她的那一枚银色碎片当中,虽然也有着简要的记载,但时间紧迫,很多细节并没有呈现出来。 …… 几日过去,读完记忆后。夏夕月对周围的状况,多了不少了解。 新的一天,日头正好。 夏夕月给惨遭穿孔的肩膀,换过最后一次药,然后惬意靠在仙圃小苑的藤架旁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院边有一片种植了仙药的灵圃,草木气息清凉四溢。夏夕月手中握着一只素色银瓢,随意引动灵气,瓢里很快聚起一汪清水。 她将水泼洒出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浇灌着灵植,眼睛看着晶莹水滴顺着植株滴落,心里却在暗暗想着南弦的事,以及轮回司玉简当中的提醒—— “神魂碎片长时间滞留在小世界,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仙君们来说,神魂不全的坏处自不必说。而对小世界来讲,这种高位的破碎神魂,起初能为它带来益处。但温养久了,却如同大补过度,反倒会破坏原本的平衡,引起动荡。 “尽快让他们突破飞升,对谁都好。” …… 夏夕月总结了一下上一世“凌尘师尊”的经验教训,发现想让南弦达成“飞升”的目标,目前来看,还需要几样东西:功法,三伏火,洗练血脉的龙血树,以及最后那个棘手的混沌魔源。 后面两样,时机未到,提前着急也没有用。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8节 夏夕月于是很快把它们丢进记忆角落。 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功法和三伏火上——这都是一些近在咫尺,而且必须尽快处理的东西。 第9章 在夏夕月的印象当中,功法的来源,是南弦经脉被废后,他自己循着本能,慢慢领悟出来的。 而三伏火则会被南弦的体质吸引,自然沁入他体内,渐渐与他相合。 获得两样至宝的过程,看上去如白捡般水到渠成,但实际上却暗藏凶险。 “万一他没能像上一世那样,摸索出最适合的功法,导致实力大减,那岂不就麻烦了?破界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最微小的差错,也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夏夕月忍不住在心里跟小灵鸟嘀咕:“还有那个‘三伏火’,虽说是个不错的金手指,但它蕴含的火毒太烈,重置前就是因为火毒坏了事。” 思索了一会儿,她自己理清了思绪: 也就是说,既要把南弦关在地底,关到他驯服三伏火为止,又不能让他染上太多火毒? …… 思路倒是理顺了,但是…… 夏夕月忧愁叹气:“想要三伏火,又不想要它自带的火毒。这简直像是喝粥不要汤,吃辣子鸡不要辣一样。” 神识中,小白鸟啾了两声,得意地挺起了它毛茸茸的小胸脯:“你还记得你是什么灵根嘛?” “我的灵根?”夏夕月摸了摸腰侧那一柄特征明显的长剑,“水灵根和土灵根。” “没错。”小灵鸟贴了贴她,“水灵力和土灵力,不管哪个,粘附性都不弱,搅一搅就更强了。它们混合在一起,便能在火毒尚未扎根之前,将毒从南弦体内引渡过来——只不过,那些火毒进到你的经脉当中后,恐怕没有东西比你更能吸引它挪位。” 夏夕月眼睛亮了,原来还有这种妙招? 虽说这个方案,听上去对她不太友好,但夏夕月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反正这也不是她真正的躯壳,神识在下界时,又有轮回司的阵法防护。最糟糕的结果,也就是火毒发作的时候难受一阵。 届时若是忍受不了那种剧痛,大不了缩起神识睡上一觉,等发作完了再回身体,接着做她该做的事。 …… 对火毒和南弦的经脉的处理,宜早不宜迟。 夏夕月一想到越早完成,就能越早把南弦从这一方小世界里捞出去,顿时坐不住了——算算日子,几日过去,她如今已经可以跟“凌尘真人”妥协。 这样一来,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去地底探监。然后再因为“目睹师兄作恶却无力阻止”的愧疚,把沁入南弦体内的火毒,悉数引渡出来。 “对了,引渡火毒的时候,我再顺便给他扩一扩经脉。”夏夕月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摸索出对的功法,至关重要——既然这样,就趁他刚被挑断经脉、尚还迷糊着,我先带他沿着正确的路径运转几圈。” 小灵鸟一怔:“这样确实更加稳妥,可日后,南弦会跟魔修混在一起,他察觉到你竟然会魔族功法,该怎么解释?” 夏夕月:“‘夏夕月’这个药峰峰主手上有不少天材地宝,时常和各界交易,又很好骗……嗯,我是说天性单纯。若是哪天我一不留神和魔族打了交道、换到了一些绝密功法,然后因为担心小师侄在凶险的地底撑不过去,于是咬牙帮他修魔续命,岂不是也非常合理?” 小白鸟:“……”好像…确实有些道理? 夏夕月见它也跟着心动了,又说:“而且截断主经脉以后,剩下的经脉总共也没几条,运行轨迹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范围——十几选一的几率,‘夏夕月’天赋并不差,上一世南弦能摸索出来的功法,理论上来说,我为什么不行?” “唔……” 小灵鸟被她说服了。 …… 夏夕月的行动力一贯不弱,说走就走,准备去地底探望一下南弦。 从前她还没化形的时候,都是南弦一边撸狐狸,一边顺手引动灵气,帮她熟悉经脉。 如今教的人和学的人调转,不知道为什么,夏夕月想想竟还觉得有点小期待。 她露出一点浅淡的迷之微笑,正要召出飞剑启程。 但在这之前,却又一下想起什么,忽的顿住。 小灵鸟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夏夕月有点尴尬:“……仔细想想,我好像不知道通往地底的路该怎么走。” 小白鸟:“……” 这个问题很真实。 上一次“夏夕月”的躯壳能进到地底,是在追着土系灵兽跑的时候,稀里糊涂跌进去的,其中还有上界神识落地时带来的扰乱。 而离开的时候,夏夕月又已经被凌尘无情戳晕。如今再让她自己找路,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往哪边去。 夏夕月犹豫了一下:“我去凌尘上仙闭关的地方,敲醒他问一问路吧——理论上来说,知道通往地穴位置的人,只有隐仙宗的掌门和下一任掌门。如果不去找凌尘,总不能跑去找掌门问。” ……没想到才刚告辞没多久,就又要跑去找他。 也还好上司不是真的在闭关,只是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装一装样子。否则按照这个被敲出关的频率,凌尘的修为恐怕不仅没有长进,还得往后倒退。 …… 想好了目的地,夏夕月微倾剑身。 灵剑脱鞘而出,转出一道晶亮的弧线,悬停在她面前。 夏夕月踏上飞剑,把手中浇水的银瓢随意挂到旁边。灵剑破空而起的瞬间,她想起什么,抬袖随意一挥。 几十米外,屋后那一汪澄澈泉水忽的颤动起来,哗然升空,顷刻间凝聚成一条晶莹剔透的水龙。 水龙吟啸飞出,直扑那片夏夕月只浇灌了一个小角的灵圃。接近地面之时,龙形水柱轰然粉碎,化作一层层薄纱,连绵落向等待浇灌的院落,眨眼浇好了这一片广阔的院子。 最后一滴水聚在莲叶上时,药峰上方空空荡荡,小院主人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 夏夕月脚踏飞剑,在宗门苍翠的山峰间穿行。 她一边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猜测凌尘这会儿,究竟会在哪里闭关。 上次分开的时候,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当中。凌尘大概是被雷劈懵了,一时居然忘了在这个重置过的小世界当中,他们无法像以前那样靠着神识来远程沟通。 因此当时,除了大致方向和最初的困局,两个人的谈话,竟然几乎没有任何细节上的交代。 夏夕月:“……”好在闭关地点不算难猜。 “凌尘真人”雷火双灵根,若是要闭关,即使是假闭,他也一定会选择对应的地方,好糊弄这里的天道。 夏夕月翻看着躯壳的记忆,发现上一世,凌尘似乎很喜欢在他那个避雷针一样的悬空小院中起居。 于是夏夕月也先去了那里。 然而到了一看,人去院空——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这里的天雷,连带着连“雷”字都不想沾染。这一次,凌尘没有继续留在这。 夏夕月对着空荡荡的小院叹了一口气,只好又调转剑身,飞向另一处地方。 …… 隐仙宗地势广阔,涵盖了几大片山脉。一个普通弟子踩着飞剑从东飞到西,甚至要一两日才能飞完。 由于地势落极大,整个宗门的环境差异也不算小,几乎所有灵根,都能从中找到最合适的修炼场所。 最利好雷灵根的,无疑就是凌尘的那座小院。 但那里没人,于是夏夕月没再继续去雷多的地方找,而是转头去了火气浓郁的方向。 越过草木灵田,植被逐渐变得稀疏。 渐渐的,前方出现了一片赤色荒地,地面土壤龟裂,石柱嶙峋。尖锐的火生荆棘沿着石缝疯狂生长,暗色藤蔓上点缀着巴掌大的艳丽鲜花,整片区域的空气都在因升腾的热气而扭曲。 夏夕月远远看了两眼,下压剑柄,落向这片灼热的土地。 …… 近百米外,她下方的荆棘丛当中。 一只毛尖泛红的兔子抬头嗅了嗅空气,不安地耸耸鼻子,忽然俯身奔向一旁的洞穴。 即将撞进洞穴的前一刻,它的冲势戛然而止——一道黑影贴地掠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它咬进嘴里。 土褐色的火荆蛇喉咙耸动,将刚刚到口的猎物吞入腹中,强健肌肉挤压着兔子的骨骼,发出一阵渗人的嘎吱闷响。 吞完野兔,灰蛇丝毫没有沉睡消化的打算。它嘶嘶吐着艳红的信子,继续饥饿的寻找猎物。 忽然察觉到有活物从天而降。火荆蛇无声游近,对准了那条穿着素白长靴的小腿。 在人类踏上地面的一瞬间,蛇头弹簧般前探,大嘴重重合拢。咔哒一声,它精准咬住了…… 一截突然钻出地面的土块。 下一秒,无数弯曲的土柱贴着它身侧轰然钻出,随着一阵“咔”、“咔”的扣合响动,镣铐般倒压在蛇的身上,牢牢钳制住了它的动作。 夏夕月低下头,看了一眼脚边那条偷袭未遂,此时正摇头摆尾、奋力挣扎着的灰溜溜的蛇。 犹豫片刻,她俯下身,捏住合不拢的蛇嘴,用力掰开,看了看牙口。 在“夏夕月”的印象当中,这种蛇的毒液,似乎也是一种宝贵的药材。只可惜…… 她屈指敲了敲那两根尚有些稚嫩的毒牙,又揪着蛇尾,数了数上面寥寥几枚火环,叹了一口气——这只火荆蛇的年份,差得还远了些。 夏夕月顿时对它失去了兴趣。 她擦擦手,站起了身,同时随意一挥袖,松掉了施加在土柱上的灵力。 脚边很快传来土块崩裂的声音。逃过一劫的蛇飞速消失,不知悄悄躲到了哪里。 第10章 这片荆棘地的植物,种类不多,却大多带刺。 夏夕月虽是尽量落在了自己的目标旁边,一转身的功夫,还是被突出的尖刺勾住了衣摆。 她只得停下动作,小心将衣裙从那一枝荆棘上抢救下来。之后她用手挡了挡日光,往前方望去,目光很快落在了火荆地中间,一块数人高的巨大岩石上。 ——比起“岩石”,这其实更像是一处凸出地面的山洞。 只是此时,洞口被一块门一样的石板封住了,“门”上绘刻着繁杂的阵纹。 夏夕月左看右看,发现除了这块岩石,周围没有其他更像“府邸”的地方,于是猜测凌尘所说的闭关地点,八成就在这块石头里。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9节 没想到火灵根的修行者,连闭关场所都如此独特……夏夕月仰头看着那块不断散发出巨大热量的岩石,脑中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一个喷香的词——叫花鸡。 夏夕月:“……” 她若无其事地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 然后假装自己刚才完全没在脑中以下犯上,走到石洞前,抬指在石门上礼貌地敲了敲,试探喊道:“师兄?” 这个小世界的夏夕月,和凌尘一样,由隐仙宗的掌门一手带大,一身本领也悉数由掌门所教。 只不过掌门在遇到夏夕月之前,曾发下过“不再收徒”的重誓。因此前一阵,为了让她登上亲传弟子的玉牒、继任峰主,夏夕月被记到了凌尘门下。 除了开宗立派时起流传下来的玉牒,其他时候,隐仙宗对长幼之序没那么在意。夏夕月下界之后,于是也循着“夏夕月”先前的称呼,习惯性地喊凌尘师兄。 …… 面前的石门异常厚重,敲上去声音闷沉,让夏夕月不禁怀疑人在里面,究竟能不能听到外界的呼喊。 夏夕月敲了好久,根本无人应声。 她一边试着用神识联系凌尘,一边嗅了嗅周围焦土的气息。 片刻后,忽然灵光一闪:要不故技重施,从地底钻进去看看?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夏夕月的目光,顿时本能下移,望向地面。 谁知这么一看,正好瞥见脚边多出了一道影子——附近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她倏地回过头,望向斜上方的空中。 就见本该缩在石头里当叫花鸡的凌尘,此时竟然正踏着飞剑,悬停在半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也正低头打量着她。 凌尘看到夏夕月敲门时被烫红了一点的手指,又扫了一眼前方那扇刻着复杂阵法的石门,原本毫无波澜的眼底,多了一丝复杂:“你在做什么?” “在找你。”夏夕月看了看凌尘,又扭头看向石门,诧异道,“你没闭关啊。” 凌尘压低飞剑,落在她身边。 他目光面前的山洞上一扫,淡淡道:“这里是墓穴,你刚才在敲别人的碑。” 夏夕月手指一僵:“……” ……墓穴就好好埋起来啊,为什么要做成这副方便出入的样子! 她耳尖略微一红,歉意地望了一眼“石门”,但又为了面子,小声嘀咕:“我、我不是在敲,只是没见过上面的阵纹,找你时无意间看到,忍不住凑近细观……” 话到一半,夏夕月自己也不太信。 最后她只好视线一飘,岔开话题:“周围这花开得真好。” “当然好。”凌尘望着荆棘中层层盛放的鲜花,隐约感觉自己的这个部下,审美有些独特,“每当此处有人渡劫失败,被天雷劈碎,他们的灵气便会逸散开来,滋养这片土地——山上的‘宝地’多是这么形成的,这是前人留给后辈的……”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铮——”一声拔剑的响动。 凌尘一怔,转头望去。 就见夏夕月抱着裙摆,动作飞快地爬上了飞剑。她小心飘起来一点,让自己悬空,同时暗暗合掌,望向下方:“……逝者安息,无意冒犯。” “……” 凌尘一甩袖把人拍了下去,自己也收起飞剑,落到地上。 然后对刚才的情况,做出了简短有力的总结:“就你事多。” …… 凌尘路过在荆棘堆里扑腾的部下,走到那块凸出地面的“墓穴”前,抬手轻抚刻在上面的阵纹。 磅礴灵力从他身上涌出,顺着玉雕似的指尖,悉数灌入到了阵法之中。 夏夕月一边摘掉挂在衣衫上的小刺,一边无声凑近,双眼盯着凌尘移动的手——看得出来,她对“上司为什么要开别人的墓”一事颇为好奇,但又怕打扰到大事,没敢开口。 石门上的阵纹,很快沿着某种特定的顺序,被依次激发。阵纹交错处,逐渐浮现出星星点点的亮斑,随着灵力波动,像一片盖在洞口的薄纱。 “这便是通往‘关押地点’的入口。”凌尘想起什么,顺着神识提醒她道,“记住开启顺序,我并非每次都能碰巧‘出关’。” “好。”夏夕月应了一声。 虽然上司提醒她“记好顺序”的时候,早就已经无比顺畅地把阵纹画完了……但好在夏夕月也不是第一次跟凌尘出任务,对此早有经验。凌尘开口之前,她就已经在认真记忆,顺便还暗暗在脑中复盘一遍。 旁边,凌尘伸手在石门上轻轻一推。 原本牢固如同一体的门,悄然从中间分开,露出了后面一条蜿蜒向下的通路。 凌尘收回手,走了进去。 夏夕月探头看了一眼幽邃的洞穴,短暂犹豫之后,快步跟上,紧紧追在他后面。 起初她还有点紧张。 但走了一阵,渐渐又觉得奇怪。 片刻后,夏夕月忍不住追上凌尘,拽了拽上司宽大的衣袖,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小声道:“这里怎么没有尸骨啊。” ……不是说这是“墓穴”吗。 “你大概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凌尘显然对隐仙宗的火灵根前辈们,有着更深的了解,他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渡劫失败被劈碎’,并非指尸骨碎块,而是身躯悉数化作粉尘——所以这里的荆棘才会生得那样好。” “……”夏夕月目光扫过洞壁上的一道道焦痕,默默打了个寒颤,“人类修炼都这么残酷的吗。” 凌尘听到这句话,略微一怔,忽然想起来旁边这是一只狐狸。 ……犬科。 年幼时被追着咬的惨痛记忆浮现出来,他顿时又不想跟夏夕月闲聊了,扯回自己的衣袖,无言走在前面。 …… 夏夕月对上司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还以为他心情忽然变得沉重,是在悼念那些飞升失败的同类。 于是她也没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处阴森森的洞穴当中。 他们经过无数岔道,记下无数或攻击、或幻境、或是混淆视线的阵法……在夏夕月渐渐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到了极限、想摸一只玉简出来记笔记的时候,凌尘步伐一顿。 ——他们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扇石门前。 从这下去,再行上数里,就真正进到了隐仙宗底部的地脉当中。 那里正是关押着南弦的地方。 …… 这一次,凌尘画完开门的阵法,却没有把门推开。 他停下动作,回过身看向夏夕月:“都记下了?” 夏夕月点了点头。还好到此为止,再多她就真记不住了。 凌尘贴近她一些,换成了神识传音: “进门之后,每当遇到岔路,就往气息最不显眼的那一条走。若是遇到用于阻拦的机关,说明你走错了方向。这么下去,便能抵达他所在之处。 “离开时,切记不要从原路返回。出了这扇门之后,要走对应的另外一侧。途中的阵法和路线,和刚才你记下的那些恰好相反。” 顿了顿,凌尘又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南弦面前——越是贴近他,天道的窥视感就越强。 “你刚来没多久,上一世也毫无异状,不容易被那东西盯上。南弦对‘夏夕月’的了解也并不多。接下来的这段路,我不会过去,你自己走。” 夏夕月也从神识里回了他一声。 然后她转向面前高大的石门,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很快一用力,推开了门。 石门缓缓滑开。夏夕月步入其中,感受着沉重的大门在她身后闭合,她没有回头,一路往下方的最深处前行。 …… 地底,无数交错的镣铐中间。 南弦咬牙无视了那些缓缓沁入体内、给他带来噬髓剧痛的火毒,一刻不停地推动着灵力,让它顺着几条尚还滞涩的经脉,不断运转。 数日前还清冽纯粹的灵力,此时已经彻底变得污浊,如同一片肮脏的泥沼。但蕴含在其中的力量,却也不再像先前那般虚浮,而是多了几分厚重的质感。 ——两日前,南弦其实就已经醒了。 同夏夕月和小灵鸟预估的不同。他并不是那个干净如一张白纸的“少年南弦”。而是有着重置前的记忆。 简单估量了一下身体状况,发现并不比上一世的同一时期差。南弦于是很快清醒过来,开始强行纳入周围漂浮的灵力,修炼起来。 第11章 上一世,南弦对魔族功法一无所知。他的主干经脉被废之后,在昏暗的地底挣扎许久,才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几条冷僻经脉,摸索出了合适的功法。 这次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前世的经历,早已让这套功法深深刻印在了他的骨髓里。 没过多久,南弦缓缓睁开了眼。 原本在他周身流转着的清冽灵力,此时已经染上一层厚重的乌光。少年人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睛,也不知不觉变成了深邃的赤红。 眸中星星点点的诡异红光并不可怖,反而透着几分昳丽和妖娆。下一瞬,南弦眉心,也逐渐亮起了一枚火焰印记。它燃烧般闪烁片刻,又很快淡去,没入皮肤,消失不见。 ——短短几日,他已经从一个被废经脉的隐仙宗弟子,转成了魔修。 …… 入魔之后,南弦并未停顿。 他操控着刚刚炼化的污浊灵气,让它们延伸向下,主动靠近了地脉深处的三伏火。 细蛇般的乌黑灵力,悬停在那些炽热火焰的上方,犹豫许久,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飞速下探卷住一小缕,又倏地收回,缓缓将它纳入经脉。 三伏火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但同时,它内部也携带着经年积累的火毒。 前世,那些毒如附骨之疽般跟南弦纠缠在一起,难以拔除,最后他连神志也被侵蚀沾染。 那种深入骨髓、无时无刻不在发作的剧痛,令人望而却步。但比起一辈子被关在地下、最后像工具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南弦还是果断地选择了火,和它附带的火毒。 一旦做出决定,他便不会再犹豫。 南弦很快闭上了眼,体内灵力无声运转,开始了对三伏火的驯化和吸收。 …… 地底深处不见天日,难辨昼夜。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0节 南弦炼化了不知多久,神识忽的一动。 ——有人正在靠近这里。 “……” 他望着幽森的洞口,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心中闪过无数思绪。忽然他停止一切动作,散去全身力道,虚弱阖眸,任凭自己像一只无力挣扎的猎物一样,悬挂在蛛网般细密的镣铐上。 ……这才是尚未摸索出魔族功法的“南弦”,此时该有的模样。 …… 几息之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岩洞入口。 那人微一停顿,很快走近,身影被岩缝中流淌着的火光映亮。 轻盈的脚步声传入南弦耳中,他心里一动,发现这道步伐和凌尘不同。一道念头忽的闪过,他暗暗从长睫下瞥去一眼。 然后微带诧异地发现,来人居然是夏夕月。 南弦:“……”这个小师妹,竟然真的从凌尘手中活下来了? …… 夏夕月没能发现南弦那短暂的睁眼。这里光线本就昏暗,南弦低垂着头,睫毛又长,眼睛被一片阴影笼罩。 总之,等夏夕月走到近前,她只看到少年版的自家仙君,此时正很虚弱似的挂在锁链上,正在晕睡。 夏夕月并未多想,因为这才是正常状态——南弦刚被废掉经脉,又是被关押在这种环境恶劣的地底,活蹦乱跳才不正常。 她一拂衣摆,在南弦对面席地而坐,抬眸打量着被锁在镣铐中央的人,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夏夕月还有点怨念:灵兽化形,对它所在的府邸来说,本该是一件不小的喜事,仙君们甚至会摆宴庆贺。可她那时一睁眼——仙去房空,满屋寂寥,差点以为南弦是要变身渣仙玩弃养。 不过后来,循着气息一路找到轮回司,混进去当了员工之后,夏夕月才渐渐发现,仙君们的生活,似乎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安稳。 前几天在药峰养伤的时候,夏夕月悄悄跟小灵鸟套了套话。然后得知,成仙并不意味着一切结束。 仙人亦有晋升的余地,有些要轮回历劫,有些要受天道洗练,以证心性。而南弦仙君从前以魔道成仙,听说不太受上界的天雷待见,时不时就被突降雷劫。这次进轮回司,听说也是因为他渡劫时不知为何分了心,不慎伤到神魂,于是被送去轮回司紧急入院。 想着想着,夏夕月就忍不住为自家的倒霉仙君叹了一口气。她望着镣铐中央的南弦,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细小伤痕,擦去旁边的血迹。 冰凉水汽拂过南弦的脸,“昏睡”着的人本能一躲,镣铐哗啦响动,又瞬间将他拽回原位。 夏夕月一怔,以为南弦这是要醒了。 但收回手,停下动作细看,却见他依旧没有睁眼——刚才的那一下,似乎只是身体遇凉之后的本能躲闪。 夏夕月:“……”算了,晕着也好。 如果被这张久别重逢的脸一直盯着,她还真怕自己工作的时候会突然走个神,不慎给南弦开通了什么过于古怪的奇葩功法。 …… 想起自己肩负着的“把南弦捞出小世界”的艰难使命,夏夕月没再乱想。 她回忆了一番从重置前的资料当中,提取出来的魔族功法。然后抬手搭在南弦肩上,缓缓阖眸,指尖放出一缕绵长的灵力,小心探进了少年的经脉当中。 水灵根带着一丝治愈属性。夏夕月温润的灵力,顺着南弦干涸被废的经脉,逐渐深入。 她一边探查伤势,一边打算让灵力顺着那套“南弦专属功法”走上个十几圈,好让南弦在昏迷期间,用身体记住那一条最适合他的运转路线。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实际上,等灵力真正探进南弦体内,夏夕月认真感受了一下其中的情况,渐渐懵住。 这些经脉……很抽象。 资料当中给出的经脉图例,夏夕月看得懂,也能牢牢记住。 可此时,真正准备循着上面的路线,带人修炼了,她才忽然发现:这当中的难度,远远胜过她先前的想象。 ——资料中给出的经脉图,更像是一张静态迷宫图,以俯瞰全局的视角,标示着该走的路径。 然而此时,夏夕月却骤然变成了第一视角,意念随着自己的灵力,一头撞进了这一座“人体迷宫”当中。 “迷宫”中的路径四通八达,可以往任何方向延伸。而且它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曲曲折折,随时都会因吐纳和身体的姿势而改变。此外,真实的经脉没有颜色、更不是中空的管道,不可能像图例中那样,一眼分辨出来。 “……” 夏夕月从未带过别人修炼过。 从前在上界,她研习功法时若是遇到了越不过去的疑问,就会自觉滚到南弦旁边,伸爪拍拍他。 然后南弦就会像是知道她在烦恼什么一样,抬手在她身上轻轻一点,勾画出正确的灵力路径。 夏夕月于是也下意识地认为:带人修炼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动一动手指和灵力就行了。 可现在…… 猛一下遇到这种意料外的状况,她顿时有些麻爪。 懵了片刻,夏夕月深吸一口气,搭着南弦的肩膀,让自己平静下来。 夏夕月:“……”灵力进都进去了,现在再撤出来,好像也不太合适。总之…总之先沿着大致的印象走一圈,摸索一下具体该往哪边流转。 只走一圈,就算错了,也不会对经脉留下太多干扰。 等自己熟悉了南弦的经脉情况,第二三四五六圈走对,问题就能顺利解决了。 有了办法之后,夏夕月心中一定。 她握着南弦的肩头,用尽全力回忆着那些经脉图谱,慢慢开拓。 …… 夏夕月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心。 然而灵力却依旧频频走岔。 她只好一发现不对,就立刻后撤,然后像按摩一样,用灵力温养着那些被刺错了的经脉,好让它们尽快恢复原本的状态,以免南弦清醒以后,发现自己本就不妙的经脉雪上加霜。 先前,夏夕月还曾经设想过:若是南弦中途醒来、察觉出不对,质问她“一峰峰主,为何会魔族的功法”的时候,她该如何神秘莫测地说一句“你不需要知道”。 可是现在…… 夏夕月面上一片娴静淡然的仙子模样,心里却欲哭无泪:按照这个走岔的频率,就算南弦此时真的醒着、自己拎着他的耳朵告诉他“我在教你魔族功法!”,南弦恐怕也只会用“你是不是被凌尘折磨傻了”之类的眼神,宽容地看着她。 夏夕月:“……”怎会如此。 难怪轮回司虽然设了考试,但若是想成为正式的执行者,却还得先跟着前辈见习……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差异,居然恐怖如斯。 ——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后悔自己实践经验不足的时候。 凌尘此时还被天道所限,正在躲着南弦闭关,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夏夕月只能整理好心态,尽力把事情做到最好。 …… 在夏夕月闭着眼,心神顺着灵力沉入南弦经脉,专心“走迷宫”的时候。 她对面,起初还在“昏睡”着的南弦,不知何时,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了起来。 南弦无声攥紧了手边的锁链,苍白消瘦的手背上,隐约浮现出几道青筋。 第12章 经脉对修行者来说,至关重要。这种要害本就十分敏感。 而此时,那股不属于南弦的灵力,却毫不掩饰地侵入了他的经脉,在其中探头探脑地四处挪动,像羽毛搔挠。 偏偏南弦不仅不能抵抗,还必须死死压制住本身的污浊灵气,避开夏夕月经过的地方,让自己更像一个“被废了修为、毫无抵抗之力”的普通弟子。 “……”好在适应的过程,比他想象中简单一些。 夏夕月的灵力像她的人一样温柔。再加上水属性本身就有着一丝治愈之力,这些天,南弦体内从未平息过的刺痛,竟然不知不觉缓解了一些。 ……但随着疼痛减去,那种灵气乱挠的刺骨痒意,也越发鲜明。 南弦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在被它一头撞入腰侧的经脉时,浑身一颤,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望向对面的夏夕月。 …… 先前南弦装晕,是察觉到有人过来,本能自保:一个刚踏上修行之途不久小弟子,突然被废掉修为关在这种险地,萎靡一点才显得正常。 而此时,面对夏夕月,南弦心里其实颇为复杂。 一想到前几日,小师妹因为误入地底、看到了他,而被凌尘捅了一剑又强行带走……他就有一丝压不下去的烦躁。 但同时,上辈子经历了太多的南弦,却又难免对夏夕月能够活着回来、并且自由出入这里,感到疑心。 其实先前,看到凌尘握着夏夕月手中的剑,逼她当“帮凶”的时候,南弦就已经有所预感——凌尘似乎并不想杀掉这个窥破了他秘密的师妹。 而如今,活生生出现在这里的夏夕月,证明了他的猜想并没有错。 南弦:“……”凌尘和小师妹都被掌门带大,师出同门,后来甚至成了记名师徒。或许凌尘是在念着旧情? ……可那种凉薄之人的“旧情”,又能持续多久呢。上一世夏夕月被魔宗那位尊主迁怒,抓去折辱的时候,也从未听说过凌尘想去搭救。 南弦的身体状态毕竟不算好,注意力集中得有些困难,思维不知不觉就飘远了一些。 但很快,体内乱窜的灵力,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南弦:“……”总之现在,被人在经脉里一顿乱挠,他再不“醒来”,反而才显得异样。 而且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想到这,南弦终于还是睁开了眼,望向正在阖眸引导着灵力的夏夕月。 正要开口,他目光微凝,忽然觉出一丝细微的违和。 南弦视线扫过夏夕月紧闭的双目、略微浮动的衣摆、随着灵力轻颤的发丝……很快停在了她的脖颈上。 地底平时没有风。但此时,两人之间流淌着的灵气,却带动了灼热的空气。 夏夕月周身气流扭曲,可唯有她颈侧的一小片“空气”,却像是凝固了一样,纹丝不动。 那段范围,大概有一指宽。看上去简直像是有一圈凝固的空气,套在了她的脖颈上。 南弦盯着那里,忍不住蹙起了眉。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夏夕月被凌尘打晕带走的事。 ……小师妹脖子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1节 南弦目光有些移不开了。 “……”倒、倒也不是担忧她的处境。毕竟自己和夏夕月满打满算只见过几面,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只是这件事毕竟和凌尘相关,而凌尘是他最大的敌人。只有尽可能掌握所有相关的情报,日后两人对上,他的胜算才更高。 这么想着,南弦先是牢牢锁住了自己那些沾了魔性的污浊灵力,将它们藏到夏夕月一时半会儿摸索不到的地方。 然后他视线微偏,远远望向洞穴角落。 那里有一方凸起的岩石,其上遍布裂隙。岩石阴影的夹缝中,有体型不大的地底生物安居。 南弦凝神望着其中一条石缝。他原本空无一物的眉心,忽的有一枚红纹亮起。纹路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光芒一闪即逝,重新隐没。 下一秒,南弦忽然像是失去了意识,挂在锁链上“昏睡”过去。 而那一块被他注视过的裂隙当中,则有一只赤火蝶悄然钻出,无声地拍了拍翅膀。 赤火蝶细小的“眉心”,有一簇同样纹路的火焰印记闪过。 ——短短一瞬间,南弦的神识已经从他体内脱出,飞速没入了赤火蝶的身体。 …… 要说这次重生,南弦的底牌和上一世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他知道了该如何调用自己的“神识”。 这是其他人所没有的力量:这里的人,平时不会对神识多加锻炼,只是随着修为提升,本能地堆积强度,却无法利用。 但南弦却发现了活用这项能力的方法。 如今用到的,就是上一世,他渐渐摸索出来的能力之一——他能将自己的神识,投入其他生物体内,加以操控。 南弦:……只可惜即使是神识,也需要一定的灵力和体格支撑。 以他如今糟糕的状况,别说“附体凌尘让他拔剑自刎”这种痛快事了,就连想短暂让夏夕月迷糊一下,都十分困难。 好在,操控一些修为远不如两位峰主的东西,南弦还算得心应手。 ——比如这只不幸跟他做了邻居的赤火蝶。 …… 换了芯的“赤火蝶”,动作生疏地拍了拍翅膀,从岩石上轻盈飞起,歪歪扭扭地靠近了夏夕月。 夏夕月此时还在阖眸内视,注意力全在那一缕四处乱撞的灵气上,没有在意一只蝴蝶的经过。 赤火蝶缓缓合拢翅膀,翩然落在夏夕月领口,细爪扒住布料上的褶皱,成功站稳。 灵力的卷起的细风中,它顶开合拢的领口,凑近脖颈。这时,它探出的细小触角,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一块触感微凉的玉石,略一摸索,就能发现上面刻印着复杂的纹路。 没等再细观察,夏夕月似乎察觉到什么,略微偏了一下头。 赤火蝶的翅膀被夏夕月的脖颈碰到,匆忙避开。它没再停留,像来时那样拍打着翅膀起飞,很快重新隐没进岩石的缝隙里。 …… 下一瞬,南弦在自己的身体中睁开眼。 他抬眸望向夏夕月颈间,辨认着那模糊的形状,眼底微沉。 那竟然是一枚锁灵环。 上一世,南弦在东海那边的坊市里,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它能牢牢压制住佩戴者的灵力、锁定其位置,有些甚至还能在超出距离时,自动切断佩戴者的脖颈——它往往被用在珍贵的奴仆和战俘身上,随着卖身契一同出现。 ……总之,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被佩戴在一峰峰主身上的东西。 南弦目光触及夏夕月被火光映亮的脸,无声攥紧了手边的镣铐:上一次他感受到的,果然不是错觉——凌尘那个人渣,似乎对小师妹有些特殊的想法。 南弦:“……”被凌尘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虽不知那个渣滓为何过去的几百年间都没对夏夕月下手,但目前来看,这种克制,显然已经因为前几日的事,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而对凌尘那种人来说,本就不高的道德堤坝,一旦被撬开缝隙,后面还不知会发生何等可怕的事。 眼前这枚令常人难以忍受的锁灵环,或许只会是一个开始。 先前,南弦觉得,自己这一次重生回来,修炼时的心态,已经足够积极。 但现在他意识到——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得赶在凌尘心里的“堤坝”彻底破开、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处理掉这个对同门下手的人渣。 南弦缓缓吐息,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脑中梳理着这一世自己该做的事。 …… 数十息之后。 南弦没空再想那些计划了。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一下睁开了眼,诧异望向对面的夏夕月:“你为何……会魔修的功法?!” 刚才夏夕月操控着灵力,在他经脉里来回打转的时候,南弦还没觉出问题。因为对方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温养他的经脉。 然而渐渐的,那些乱探的灵气,开始有了固定的运转方向,甚至已经有新的污浊灵力被炼化出来。 夏夕月见他醒了,似乎有些意外。 她声音平和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劝解:“我知道你不屑于修习魔功,但事急从权。若无修为,你很难在这种地方撑下去。魔修的功法虽会影响心性,但若心志坚定,也可避开……等日后我有能力救你出去,你便不用再修习这些。” 夏夕月面上平静,心里却已经翘起了尾巴。 ——她还以为自己那乱七八糟的运转路线,会让人摸不着头脑,没想到南弦还是发现了这是魔功。这么看来,自己似乎……还挺有天分的? “……”南弦听出夏夕月误解了他的重点,只好又道,“我是说,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些?” 听说掌门收的弟子,都是从小挑中,带回隐仙宗悉心培养。所以,像夏夕月这样根正苗红的修仙之人,怎么会知道魔功的功法路线? 第13章 当宠物偷学了你的喂药手法 夏夕月听到他问,犹豫片刻,放弃了那种“你不需要知道”的神秘说法。 ——有“凌尘真人”迫害男主就够了,她得站在男主这一边。而根据以前的经验,谜语人反而不容易获得信任。 于是最终,她只是正色道:“你残余的经脉并不算多。或许是凌尘从小修仙,并未接触过魔宗的功法,因此他废你经脉时,无意间遗漏了那些魔修常用的经脉。顺着剩下的寥寥几种路线让功法流转,取其最优,便成了这样。” 说着她抬起手,指尖多了一丝从南弦体内勾出的灵力。初生的灵力污浊混沌,由刚刚运转的功法凝聚而成。 夏夕月轻轻一捻,让那一缕灵力消散在葱白的指尖,溢出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略微震荡,她轻叹道:“是隐仙宗对不住你。但这是最适合你的路,先活下去,再谈其他。” 南弦想起刚才夏夕月四处乱探的灵力,心中的疑问淡了一些。 这么看来,倒是他小瞧了这个“小师妹”的天赋。 想想也是,虽然上一世,夏夕月下场凄惨,但那也是因为她不巧对上了顶级的对手——在隐仙宗当卧底的那个原之卿,几乎是凌尘的魔宗翻版,在修魔的人当中,同样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而且他修习的年岁也比夏夕月要长。只因为这个,便下意识地把夏夕月划分成弱者,确实不太合适。如此说来,南弦暗暗想,自己能摸索出的功法,由小师妹摸索出来,似乎……也很正常? …… 夏夕月见他不再出声,心里也无声松了一口气。 如今既然已经说开,她干脆不再遮掩,顺着那条艰难找到的经脉,越来越熟练地运转起功法来。 两个人在地底对坐,听着灼热地浆暗暗流动的声音,沐浴着干燥的空气,心情各异。 其中,南弦的心情尤其复杂。 上一世,体验过修仙门派的藏污纳垢——特别是凌尘的所作所为之后,如今再忽然遇到夏夕月,他一时竟难以适应。只觉得老掌门真是一个神奇的人:收徒标准竟如此参差。看来这人真的只看天赋,不辨心性。 当然,南弦暗暗想,也不能排除是凌尘此人太会隐藏:自己初见他时,不也同样没能辨出他的本性?——只看凌尘那副清冷淡漠、不沾红尘的外表,谁会想到他私下里竟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恶鬼。 正想着,南弦经脉忽然一清。 ——夏夕月缓缓撤出了浸润着他身体的灵力。紧跟着,他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响动。 “……?” 南弦抬眼望去,就见小师妹拉开衣袖,碰了碰她刻印在小臂上的本命空间。 灵力灌入,夏夕月哗啦从中拖出一只宽大的木盒。 在南弦诧异的目光中,夏夕月打开盒盖,不太熟练在一大堆瓶瓶罐罐当中翻找起来。 南弦的目光,便也跟着落入盒中。 木盒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瓶。玉瓶材质莹润通透,但显然存放了不短的年头,贴在上面用于标记的小签,都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夏夕月拿起一只药瓶看看,又放下,再拿起另一只……她盯着那些小签看了半晌,显然也忘了哪个里面装了什么。最后只好挨个打开瓶盖,嗅闻观察。 南弦看着这位药峰峰主生疏的样子,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先是本能地感到可疑,但很快又觉得这可以解释:小师妹常年窝居山中,性情又不喜争斗,很少有用到伤药的地方。平时供应给宗门的那些药材,也多是峰中的弟子负责,不经她手。 而夏夕月的资质,既然能被掌门看中,显然她不是靠“嗑灵药”来修炼的那一类人。她对身上的药物不甚熟悉,倒也说得过去。 …… 南弦下意识地帮她打着补丁的时候。 夏夕月还在专心找药。 她几乎把木盒中的药物翻了个遍,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面,南弦看到夏夕月心情很好地拎出一只小瓷瓶,忍不住跟着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找到了。这么大一筐药,挨个嗅过去,他看着都觉得累…… 刚想到这,夏夕月握着药瓶,抬头望了过来。 不知为何,她水润的眸子竟然比刚才亮了几分,像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一些隐晦的期待。 南弦一怔,心里忽的多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夏夕月拔开瓶塞,略一倾倒,手中便多了一枚通体雪白、散发着淡淡寒气的莹润丹药。 她看了看南弦被镣铐束着的手腕,举着丹药凑近,神态中莫名有几分小孩模仿大人时的愉悦:“来吃药吧。” 南弦还没回过神,冷不丁唇瓣一凉。药被凑到了嘴边,同时碰到他的,还有夏夕月的指尖。 入口的东西岂能乱吃。也不知是因为警惕还是别的什么,他本能向后躲去,但随着“哗啦”一阵冰冷的铁链声,又立刻被拉扯回了原地。 夏夕月见他要躲,一只手绕过南弦肩头,按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抵在他唇边,不容分说地掰开了他的嘴:“别怕,这只是疗伤的药。”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2节 语气十分温柔。但她手上的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南弦还没弄明白状况,就感觉一颗圆圆的丹药被填入口中,紧跟着夏夕月伸手一捅,纤长手指将丹药深深抵进了他的喉咙。 被这么一戳,南弦本能地把药咽了下去。 他呛咳两声,忍不住懵了一下:这喂药的手法,好生眼熟。 ——南弦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外门弟子。 而他记得外门有个厨子,院中养了一条狗。狗病了,厨子就是这么给它喂药的。 想到这,南弦脸色微变,上一世,自己好歹也是隐仙宗闻之色变的“魔头”,这人居然:“你……” 夏夕月收起药瓶,抬手轻抚着他的脖颈顺气。 南弦喉结滚了滚:“……”没错,这个顺气的动作也几乎一样……小师妹以前也养过狗? 不对,这才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竟敢用对狗的手法对付他! …… 夏夕月吸完火毒、开拓完经脉、送完珍贵灵药,深藏功与名地收起了药瓶。 正要拂袖而去,冷不丁瞥见南弦谴责的眼神,她略微一怔。 夏夕月:“……”为什么她总觉得,主人的眼神并不是在表达“感激”,而是别的意思? 疑惑片刻,她隐约觉得自己懂了:算算时间,南弦如今刚踏入修真界不久。有了人渣师尊那个先例,他如今觉得修仙之人俱不可信,实属正常——比起“被喂药之后感恩戴德”,“担心药有问题”,才更像是他该有的反应。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 想到这,夏夕月望着被层叠锁链压跪在地上,“心灵纯洁如同一张白纸”的南弦,忍不住重新俯下了身。 眼前的小少年不愧是仙君神魂所化,轮廓非常熟悉,左看右看都像一个小号的主人,怪可爱的。 而且,夏夕月暗暗想,以往南弦仙君总是沉稳整洁,如今却被凌尘折腾得这么惨,变成了一个身陷囹圄的小可怜……话说回来,主人这种罕见的状态,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在轮回司混了这么久,夏夕月逐渐变成了一只沉稳内敛的好狐狸。 但此时,久违地见到了饲养她多年的仙君,即便只是一片封存了记忆的残魂,她从前的本性也忍不住悄悄冒头。 夏夕月逐渐狐胆包天。 她心虚地左右看了看,洞里确实没有其他人。 再细一感应,天道似乎也因为不熟悉“夏夕月”这个背景板的性格,而毫无反应。 于是下一秒,在南弦微带疑惑的注视中,夏夕月忽然伸出手,学着南弦以前摸她的手法,揉了揉南弦的脸,稍一用力,挤出一个鬼脸。 南弦:“……?” 夏夕月仗着南弦看不到他自己,假装这是在做正事,一本正经地鼓励道:“活下去就是胜利,苟住!” 然后没再多留,转身离开。步伐沉稳中带着一丝肇事逃逸的味道。 …… 夏夕月身后。 南弦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望了好一阵。 等夏夕月走远,他的眼底,才渐渐浮现出一抹疑惑。 南弦:“……”狗柱是什么? 小师妹难道是看多了凡间的话本,以为“狗柱”、“狗蛋”之类,是小辈们普遍的真名,因此这么唤他,想以此表达亲近和鼓励之意? 可他的小名不叫这个,这,这太不雅了…… 南弦不太自在地挣动了一下,很想解释。 但夏夕月已经快步走远,裙裾飞扬,连一个背影都没留给他。 “……” 南弦望着空荡荡的地底岩穴,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罢了,小师妹今天来这,大概只是因为先前被迫刺伤了他、再加上没对掌门告发凌尘囚禁弟子的阴谋,因此而感到愧疚。 如今,她又是带他寻找新功法,又是送药。那些愧疚早已赎清,今后没理由再来。至于那个被误会的小名……自然也无需澄清。 “……”没错,这样才好。地底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来得太频繁,也容易被凌尘盯上。 第14章 南弦闭了闭眼,很快不去多想,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 他运转起之前强行隐藏起来的污浊灵气,打算尽快把刚才修行时沁入体内的火毒,逼到远离心脑丹田的地方。 以他的天生魔体,配上合适的功法,在这种环境中借着三伏火修炼,进度一日千里。 但凡事皆有利弊。 三伏火中累积的火毒,会粘附在经脉当中,悄然积累——没有比“人类的经脉”更能吸引那些火毒的地方。而一旦火毒入体,数月之后,它便会彻底同化成经脉的一部分,给人带来终生的折磨,难以剥离。 上一世,南弦已经因此吃足了苦头。 可这一世,要想不被凌尘摆布、不让人渣师尊坑害更多人……他不得不再走一次前世的老路,否则这辈子,他恐怕只能永远待在地底,变成一具净化火脉的容器。 “……”不过,能避免的东西,还是要尽量避免。 这一次,南弦打算把火毒逼到不容易影响到神志的位置,尽量延缓自己被火毒侵蚀的时间,再随它们去慢慢沉淀。 …… 南弦闭目运功,驱动着这几日炼出的丝丝灵力,搜寻着经脉中沉淀的火毒。 头部—— 没有。 心口—— 没有。 丹田躯干—— 还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 南弦沉默片刻,重新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诧异。 火毒呢? 这种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而人的经脉是最吸引它的地方。可现在,那毒居然不见了。 ……等等。 最适合它粘附的地方……是人的经脉?! 南弦忽然想到一件事,一惊之下倏地起身,但双膝才刚离地,便又被镣铐无情地拖拽回去。 他被迫跌坐回地上,脑中却想起了刚才,用灵力在他经脉里四处乱探的小师妹。 ——没记错的话,夏夕月的灵根,似乎正是水土双系。而这两种灵根,不管哪个,粘附能力都远远强于他的火灵根。 若是两者再混合起来…… 那些失踪的火毒,不会是都到了她的身上吧? 这个猜想,让南弦短暂茫然了一下。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体内火毒被别人勾走”的情况。 上一世,从来没人用灵力侵入过他的经脉:没人敢这么做,也没人能做到——前一百年,南弦被迫在地底修炼,除了来去匆匆的凌尘,根本见不到旁人。之后他破山而出,尽管被火毒侵染、一身伤病,但他的实力,却早已跨入了这个世界的顶尖行列。 谁知现在…… 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眼下最可能的情况。 南弦想起火毒的特性,莫名有些焦躁:尚未沉淀的火毒,会被日光激得突然爆发。也不知现在外面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若正好烈日当空,小师妹又一无所知地御剑离去…… 想到这,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纵横交错的锁链。 凌尘为了把他困在这里净化三伏火,也算是下了血本——不止手脚和脖颈,他主要的关节也全被链住。别说刚刚踏上修行之途的现在,就连上一世,他也花了不少功夫,才勉强挣脱出来。 身体无法离开,但好在还有神识能用。 虽说神识也要靠灵力驱动,但只是提醒一句……希望能赶得上。 南弦闭上眼,眉心红纹一闪而逝。 下一瞬,岩洞角落,一只赤火蝶翩然飞起。 它沿着洞穴中的走道,飘忽飞出了近百米,一头撞到了一只正趴在裂隙里休憩的地火蜥身上。 地火蜥腾地睁开眼,眉心有火焰红纹细微闪烁。 它左右张望片刻,很快一头钻入岩洞裂隙,顺着仅有一指宽的通道,窸窸窣窣、不太熟练地爬向洞穴外。 …… 地底入口。 夏夕月回想着凌尘告诉她的路线,小心钻研了一阵,顺利解开反方向的一道道机关,独自离开了这一片复杂交错的地脉。 入口和出口,方向相反,绝不能走错。两地相距甚远。 等从另一边出来时,脚下已经不再是那一处干涸的荆棘地,而是看似普通的山泽草木。 夏夕月从暗无天日的地底爬出来,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晴朗的天色,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 紧跟着,忽然又有点忧心:自己只在地底待了那么一小会儿,心情都难免变得压抑。主人的残魂却要在里面待上近百年…… 不知是否因为这点忧愁,夏夕月忽然觉得,眼前的天气,好像也没那么令人愉悦了。 ——比起进入地底之前,此时日头似乎格外的烈,照得人不太舒服。 夏夕月顶着火辣辣的日光,很快没了赏景的兴致。 她收回视线,抬手召出飞剑,暗自嘀咕:“还是先去藏书楼看看吧……”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3节 上界和这一方小世界的修炼体系,其实有些差别,很多术法不能混用。 是以现在,夏夕月空有一具轮回司批量定制的天才躯壳,却没法将它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勤奋的打工狐觉得,这不太行:虽说小世界天道对她的怀疑度,远没有对已经来过一次的凌尘高。但若是她身为隐仙宗的峰主,一着急却什么经典术法都用不出来……这难免会因为太过异常,被天道盯上。 总之,为了避免像上司一样天天挨雷劈,最好还是进行一点日常学习。 …… 夏夕月踏上飞剑,打算前往藏书楼。 但随着灵剑升空,她望着湛蓝的天色,逐渐蹙起了眉。 不知为何,太阳竟越来越烈了。日光打在身上,原本该有的“暖洋洋”的感觉并未出现,反倒像被架在铁板上炙烤。 正觉得有些不对,下一个瞬间,全身的经脉竟像是轰的燃烧起来。夏夕月眼前一晕,视野蒸腾扭曲,神志也变得模糊。她忽然慢半拍地意识到:问题似乎不是“天气热”,而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体内灵力疯狂波动,脚下飞剑像被烫到了似的一阵剧颤,竟然突兀将她甩了下去。夏夕月从半空中坠落,匆忙抬手去招,灵剑却毫无反应。 她只好不再搭理这把不争气的剑,咬牙对抗着剧烈的眩晕,转头望向斜下方一条奔腾的河流,眸底亮起一抹湛然清光。 灵力轰的爆发,远处,一条水龙咆哮着冲出河面,向她奔来。可同时,体内那种难耐的灼热,居然也和灵力一起,再度炸开。 夏夕月脑中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把萦绕着淡淡灵力的长剑,也褪回寻常的铁色,和它的主人一起,从高空中坠落。 …… 近百米外,一个挥着药铲采药的小弟子,仰头看到这一幕,顿时呆住。 这里离灵圃不远,只有各峰峰主才被允许在这一带御剑飞行。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原本正钦羡地看着,却不想一错眼的功夫,天上的仙人竟然像是断了羽翼的大雁,失去全身力道,突兀坠向下方。 他手里的药铲都吓掉了,满脸惊恐。 没等想好该做什么,一只地火蜥忽然从他脚边破土而出,一头撞在他脚腕上。 两者接触的一瞬间,地火蜥暗灰色的眉心,有一道红纹流淌而过。 下一秒,小弟子眉心,也忽的浮现出了同样的赤焰红纹。 …… 纹路微一闪烁,便迅速隐没进皮肤,重归平静。 小弟子的表情,却忽然变了。 呆滞和震惊瞬间消失,他并指一挥,身侧细竹应声而断。 “小弟子”将切下来的细竹随手一掷,竹竿悬空停在了他身前,他动作娴熟地踩踏而上,像御着一把竹剑,直冲云霄,迎向从半空坠下来的人。 南弦抬手接住夏夕月,几乎同时,他耳边传来了轰然水响,伴随着磅礴的水汽。 转头望去,就见滔天水柱斜斜冲来,卷携着巨大的势能,拍打而下。 ——这是夏夕月晕过去之前,本能召来自救的。如今她意识消失,丧失了灵力支撑的水流无法转向,依旧朝着这边直冲过来。 “小弟子”脚踏细竹,抱着夏夕月在空中腾转,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一片砸向他们的巨大水花,带着人向地面俯冲而去。 他用即将告罄的灵力驱使着竹竿,目标明确地飞向一棵大树,那棵树枝繁叶茂,绿荫茂密,能很好地遮挡阳光。 接近地面时,颤巍巍的细竹终于坠落。南弦脚下一软,揽着怀里的人,跌跌撞撞地摔落在了树荫里。 …… 几息之后。 “小弟子”从地上撑坐起身,指尖按着额角,神识一抽一抽地疼,视野也开始断断续续,难以连接。 “……”剩下的附体时间,似乎不多了。 南弦转头看向旁边地上的人,抬手摸了摸夏夕月的额头,触手滚烫。 他又蹙眉翻开夏夕月的衣袖,顺着露在外面的皮肤一路寻找,最后,目光停在了她的小臂上。 ——夏夕月的小臂内侧,印着一颗浅淡的红点,看上去像一枚普通的朱砂痣。 然而南弦看到这个熟悉的东西,心里顿时一沉。 ……这其实是火毒入体,沁出的淤斑。 地底的毒对日光反应剧烈。那些本该在他体内的火毒……果然是被小师妹引走了。 本就不多的灵力,正在泄洪似的消耗。 “小弟子”抬起不断发颤的手,按在夏夕月小臂上,似乎想不死心地做些什么。但很快,最后一丝灵力耗干,他一头栽倒在地,本能地蹙眉挣扎了一下,很快呼吸均匀地睡着。 …… 片刻后。 两个倒地的人旁边,一柄长剑由远及近,无声行来。 白衣飘飘的人渣师尊走下灵剑,像一抹雪影,轻轻落在地上。 凌尘垂眸看着树下躺尸的两个人,顺手从旁边折下一根树枝。他将树枝抛在那个小弟子身上,低低念了几句。 普普通通的枝条,逐渐发出了璀璨银光。它很快像一把飞剑般悬在半空,挑起昏沉入睡的小弟子,向宗内有人的地方行去。 很快,小弟子消失在视野当中。树下顿时只剩下两个人。 凌尘走到昏睡着的夏夕月旁边,半蹲下身,按住她颈侧,探了探脉搏。 可能是进入树荫后,没了烈日直射;也可能是被那只冰凉的手激到。夏夕月长睫微颤,片刻后,茫然地睁开了眼。 随着视线聚焦,眼前残缺的色块逐渐清晰,最后拼凑出一张熟悉的脸。 ……凌尘的脸。 夏夕月:“!” 工作出了差错,还突然遇到上司围观,夏夕月一个激灵,本能地想坐起来。 但才刚一动,就被凌尘抬剑抵住。玉色剑柄压在她身前,很顺手地将她重新按回了地上。 如今离得近了,两人已经能用神识沟通。 凌尘收回剑,淡漠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不必起身,反正起了你也还会再摔回去。” 夏夕月:“……” 她不信邪地偷偷试了试。稍微支起来一点身子,视野果然又开始发晕。 夏夕月默默放松身体,若无其事地重新躺平。 凌尘垂眸打量着她的样子,又看了看插在远处的夏夕月的剑,很快明白了状况。 他的声音顺着神识传来:“你以为上一世,南弦从地底出来之后,为什么整日戴着兜帽和面具?” 夏夕月:“……”难道不是因为,那是魔仙的固定审美? 她记得家里也有一柜子长袍面具,是南弦从各界货商那里收购来的——南弦仙君似乎对这些“反派装束”很感兴趣,经常拿来当常服穿,甚至还给当时尚未化形的她,定制过几套宠物迷你款。 第15章 凌尘对其他仙君的私生活一无所知。一柜子白衣的他,显然也很难想象有人会喜欢“黑袍配诡异面具”这种奇怪的打扮。 他只是沉稳地说着正事:“火毒本就具备侵蚀神志的特性,尤其是那种游荡在经脉之中,尚未沉淀的火毒——一旦它们被直射的烈日激发,效果更强百倍。 “你是上界来的人,神识受到轮回司的阵法保护。但也正因如此,一旦刺激过度,你的神识便会自动封闭,陷入沉睡。不像其他人那样,能顶着负面状态撑到最后。” 顿了顿,凌尘余光扫了一眼夏夕月,感觉这只憨憨的小狐狸确实是在认真听讲,这才又继续道:“火毒初次发作时最烈,之后略有好转。但这句话成立的前提,是火毒总量不变。可你的情况……日后你不断吸附火毒,它爆发起来,只会越来越烈。你最好尽早适应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 “另外,为了提高你的承受阈值,你恐怕还得多吃些苦头,以免稍遇到一点状况,意识便因超过了承受能力而自动封闭。” 夏夕月躺在微凉的地面,默默看着头顶被风吹拂的树叶——不管上一世的南弦为何要穿黑袍和面具,总之现在,她已经亲身实践过了:晒太阳确实会出事。 “不能日光浴,还要多吃苦头,提升耐痛的能力……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不见天日’啊。”夏夕月只想心酸抹泪。 …… 夏夕月现在的身体,毕竟已有灵虚境的修为。如今一离开阳光,虽然身体尚未恢复,她的神志,却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她费力地偏了一下头。 头顶的大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大片阳光,只偶尔从缝隙间漏下几缕细小的光柱,其中一枚光斑,恰好落在她手边。 夏夕月犹豫片刻,很有实验精神地挪了一下手指。 指尖触到阳光,像伸进一捧沸腾的水,她整个人都烫得打了个激灵。 凌尘垂眸瞥见,用剑鞘把她的手轻轻挑开:“倒也不必现在就练。” 说着,他从刻在小臂上的本命空间中翻找片刻,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玉瓶,放在夏夕月手边。 凌尘顺着神识说:“这里离药峰不远,偶尔会有弟子经过,按照‘我’的性格,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送你回去。你喝掉这个,自己离开。” 夏夕月点了点头。她也不想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抱回去,何况药峰里还有一群小弟子看着。见凌尘竟然有能缓解状况的药,她眼眸微亮,伸手去拿。 凌尘盯着她因脱力而不断发颤的手,沉默了一下,脑中忽然浮现出药瓶啪嗒落地,灵液洒她一身的不妙场景。 “……” 凌尘拍开夏夕月的手,自己拿起了玉瓶。 然后在部下疑惑的注视中,拔开瓶塞,瓶口凑到她唇边,一点点将药液灌下去。 灵液不知是什么材质,冰凉却并不刺人。随着它沁入体内,刺烫的经脉像被泉水抚平,那些残留着的炙烤剧痛,也瞬间都被清扫干净。 等夏夕月喝完,凌尘收起空瓶,伸手进广袖中摸了摸,很快丢来一张丹方:“这种灵液可暂时压制火毒,你自己去找材料配置——虽说日后火毒积累得多了,药效会逐渐变得鸡肋,但现在,它勉强还能派上用场。” 夏夕月攥住丹方,一抬头,发现凌尘竟然还在翻找,并且很快神奇地翻出了一顶纱帽。 他扶起夏夕月,将帽子啪嗒扣到了她的头顶。 白纱悠悠垂落,随着穿过原野的风轻微拂动,挡住了夏夕月裸露在外的脸颊和脖颈。 夏夕月看着面前这材质不明,但显然十分贵重的薄纱:“……”上司的宝贝真不少,同样是峰主,大家混得真的很不一样…… 刚感慨完,凌尘居然又往袖中伸手。 这一次,他哗啦取出了一整块和纱帽材质相同的昂贵薄纱。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4节 在夏夕月震惊的目光中,凌尘甩开它,将薄纱披在她身上。 上司气质疏离似仙,神识中的语气,却活似一个成衣店老板:“这是东海鲛纱和莞月枝纤维交错织成的布料,能隔绝引发火毒的那一部分日光。等回去了,你自己把布匹裁成衣物,我不知道你的尺寸。” 裹好发懵的夏夕月,凌尘认真想了想,感觉事情都交代完了。这才打算离开。 临走之前,他低头看了一眼掉在附近的竹竿,想起刚才那个英勇救人的小弟子,若有所思。 凌尘回过头看了一眼夏夕月。 后者正新奇地抬手摆弄着鲛纱。 凌尘:“……”罢了,反正也不耽误正事,而且终归只是猜测,还是先不告诉她了。 比起这个…… 他余光瞥着遥远的天际,隐约感受到了什么,无声蹙起了眉。 沉默片刻,凌尘试探着往远离夏夕月的方向走了一步。 几乎是他刚刚落脚的一瞬间,天边那一圈裱花似的阴云,竟然无声往这里蔓延了一点。即使远隔千里,凌尘也察觉到了暗藏其中的风雷之声,以及那种令人浑身不适的暗中窥视。 “……” 他攥着灵剑的手紧了紧,霍然转身。 …… 树下,夏夕月还在专心整理鲛纱。 上司刚发的装备,高档虽高档,却是一整块材料。如今囫囵往身上一披,皮肤是裹住了,但待会儿她还要披着这块鲛纱回峰。万一路上遇到什么熟人…… 总之,夏夕月想把它整理得好看一点:打工人也是要面子的。毕竟这具躯壳,往长远看,或许能一直用到南弦飞升。 仔细将最后一角理顺,夏夕月打算回峰。 可一抬头,眼前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凌尘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夏夕月疑惑地看着他,正想询问。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忽然一花。 ——凌尘握着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推到树上,同时另一只手擦过她耳侧,手掌抵住了她背后宽大的树干。 ……一个突如其来的树咚。 然而在这一方面,两人的业务显然都还不够纯熟。夏夕月冷不丁被咚,重重撞了一下后脑勺,斗笠都被碰歪。她吃痛地嘶了一口气。 凌尘一怔,动作稍缓,伸出手敷衍地给她揉了揉。 夏夕月很懵地看着现在的状况,不明白上司为什么去而复返,来干这种奇怪的事。 不过很快,想起轮回司的藏书库里,仙子们贡献的那些经验集…… 夏夕月脑中如有一道惊雷划过,她忽然感觉自己懂了什么:恶毒狡诈、重视利益的反派仙尊,就算给师妹送东西,也不可能像个慈善家一样大大方方地送过来——似乎总得有点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才能让凌尘现在的行为,符合他的人渣设定。 对面,凌尘余光瞥了一眼天边,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神微变。 片刻后,他慢慢俯下身,掀起斗笠上的白纱,看着夏夕月。 夏夕月发现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凉的指尖在她脸上缓缓摩挲。 此情此景,看上去像是在暧昧地调情,或者无耻地调戏。 可此时,距离凌尘最近的夏夕月,却只从上司状似平静的眼底,看到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纠结。 ——或许是想起了幼时与犬科之间的恩怨纠葛。此时面对一只灵狐,哪怕是没有耳朵和尾巴的完全态人形,凌尘也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嘴。 夏夕月:“……” 她被按在树上,原本也很纠结。 但此时,看到一个远比她更加纠结的人。夏夕月顿时又觉得,事情其实还好。 她脑中甚至忍不住给凌尘配起了音:挨天雷还是亲犬科,这是一个问题。 …… 不过事实证明,一位成熟的上仙,显然具备着灵活变通的能力。 凌尘闭了闭眼,片刻后,忽然气势骇人地俯下身,彻底抹消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触碰在一起的,并不是唇瓣——他只是轻轻跟夏夕月贴了一下额头。 或许是白纱干扰了天道窥探的视线,借位成功;也或许是“凌尘真人”虽然恶毒狡诈,但毕竟是个保守的修仙者,就算是占便宜,也不愿在随时会有人路过的地方,做亲密过头的事……总之,触碰的一瞬间,两人身上笼罩着的无形压力,骤然松了一些。 很快,凌尘重新站直,松开了按住夏夕月的手。 夏夕月被挡住的视野,也因此重新变得开阔。 她抬头望向天边。碧空如洗,最边缘的地平线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阴霾。 夏夕月:“……”竟然还真就这么蒙混过关了。看来这项工作,似乎也不像她之前想的那么难捱? 她思索着扶正了被撞歪的斗笠,重新整理着歪掉的鲛纱。 正入戏地想:此时是该说点台词,还是甩袖就走。 这时凌尘忽然抬手,手中长剑惊雷般射出,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没入远方的树林。 轰一声巨响,惊雷炸开一大片土壤,植被翻卷。然而当被吹上半空的尘埃徐徐落地,剑锋所指之处却空荡荡的一片,并无异状。 “怎么了?”夏夕月问题出口,忽然反应了过来,“刚才有人?!” 凌尘瞳孔深处浮动着雷光,视线缓缓扫过那一片植被。半晌,他收回了目光,平淡道:“许是看错了。” 第16章 夏夕月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 因为下一秒,神识里就传来了凌尘的声音。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原之卿。” 夏夕月:“!”她记得这个人。 这是她名义上的师兄,也就是凌尘现在的大弟子。 只不过比起这些,更重要的其实是他的另外一个身份——从魔宗跑来的卧底。 原之卿也是冲着三伏火来的。只不过隐仙宗看守三伏火多年,阵法层层叠叠,地脉又天然错综复杂。原之卿花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 然而上一世,在他成功接触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南弦破土而出,带着三伏火翩然离去,只留给魔宗和隐仙宗一个破破烂烂的地底洞穴。 百年多的光阴,就这么白白浪费。原之卿咬牙切齿,不仅把当时拦下他的“夏夕月”抓走残杀,还广布通缉令,放话要把男主碎尸万段。 只是在那之后,这人不知怎的又跟南弦混到了一起,损友似的一边勾心斗角,一边谋求合作,倒是无意间帮了渡魂人不少忙。 甚至当初也正是因为原之卿的一些小动作,南弦破山而出时,才能那么顺利。 …… 想起这个人,夏夕月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知道,不管对方目的如何,至少原之卿做的事,看上去完全能称赞一声“渡魂人的友军”。 但另一方面,“夏夕月”的躯壳大概是重置前被打得狠了,一提到原之卿,她就本能地涌上来一丝排斥。 凌尘看了她一眼:“不必多想,该做什么便照常去做。” 夏夕月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点了点头。 仔细想想,原之卿出现在附近,实属正常——那家伙本就喜欢一有空便四处乱转,毕竟他不是来隐仙宗修炼的,他是来当卧底的。 而原之卿又偏巧是火木双灵根:有木系灵根的人,想在山野间隐匿气息,并不困难,难怪凌尘有神识相助,都难以第一时间发觉。 只是…… 夏夕月想想先前的事,眼角跳了一下:刚才她和凌尘做的那些事,尤其是那个不太规范的奇怪树咚。演戏给天道看,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被活人看到……总觉得十分羞耻。 想到这,夏夕月忍不住双手合十:“……”希望、希望原之卿刚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看到太多奇怪的东西。 …… 夏夕月还在梳理心情、整理乱掉的鲛纱时。凌尘早已很渣地御剑飞走了,似乎是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跟状态不对的夏夕月一同出现、惹来怀疑。 夏夕月:“……”上司演渣男真的也好专业。 她叹了一口气,披着薄纱,走到树荫笼罩着的边缘,试探着往外迈出一步,站到了阳光底下。 热气席卷而来。明明是早春,夏夕月的体感,却如同被酷暑时的烈日直射,她不由眯起了眼睛。 ……但好在也只是有些热。总算没再刚才那样,连经脉和神志也仿佛在被烈火灼烧。 发现上司友情赞助的薄纱确实管用,夏夕月无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一点。 …… 白纱斗笠虽然遮住了日光,以及从外面看进来的目光。但从内向外望去,视线却神奇地不受影响。 这竟然还是一块高级的“单向纱”。 发现了这一点,夏夕月默默低下头,望向披在身上的鲛纱,心里大声提醒自己:等日后把它裁剪成衣物,可千万要记得标清正反。否则若是哪天匆忙穿错,她…她就只能期待赶紧完成任务,换一个世界生活了。 夏夕月:“……”不对,不如干脆就制成外衫,从根本上杜绝社死的可能。这样即使反了,也无伤大雅。 …… 解决了在阳光下寸步难行的问题,夏夕月抬手一招。 皓腕翻转,百丈之外一抹荧光骤然亮起,破空飞来,伴随着“嗡——”一声清厉长啸,悬停在她面前。 这是一把沾着泥土的长剑。 这个世界的剑,虽是为每个人量身定做,却并没有“剑灵”之类的意识存在,平时挥舞挪动,全靠主人驱使。 是以刚才,夏夕月意识一断线,她的灵剑也立刻灰败下去,一头扎进了下方的泥土当中。 夏夕月谴责地敲了敲悬停在自己面前的长剑:“不争气啊。” 灵气自她的指节涌出,流水般自剑刃上洗涤而过。灰头土脸的灵剑,一瞬间恢复了原本的面貌,波光粼粼,如同一湾成型的泉水。 夏夕月看着这把漂亮的剑,心情好了不少。她踏上剑,连人带剑升上高空。辨认了一下方向,往药峰行去。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5节 …… 另一边。 山风拂过,卷动漫山枝叶。树枝哗哗摇动,深林如绿浪般起伏。 层叠的树冠下方,阳光被隔绝的阴暗之地,一道暗流穿过林海,乘着草木气息无声前行,没有惊动任何生灵,如同一缕轻盈的风。 很快,暗影停在深林边缘,落地化作一道人形。 原之卿踏着枯叶,抬袖挥开挡在面前的树枝,目光落在自己袖口,略微蹙眉。 绣着漂亮暗纹的衣衫上,此时多了一道被利刃划破的裂口。埋在其中的阵法被一剑斩断,这身衣服算是报废了——他原本很中意上面的花纹,还没来得及多穿两天。 这时,两丈外的树根下,一片阴影堆叠蠕动,慢慢凸起成一道人形。 那是一个身材枯瘦的青年。他污浊发红的眼珠四处一转,视线落在原之卿身上,很快恭敬地垂下了头:“尊主。” 原之卿朝他略一颔首,示意有事快说。 魔宗的宗主走火入魔,闭关许久,很多事务都落在了原之卿身上。“尊主”的统领身份,也被移交给了他。 只是三伏火对魔宗太过重要,原之卿难得打入了隐仙宗,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好在隐仙宗地势广阔,监视难以周密,魔宗的秘法又一向以诡异著称。偶尔派人溜进来交流,倒也不算太难。 此番前来的人,正是魔宗的左护法。 …… 左护法惯例说着宗内近来的事务。很多杂事,他们自己都能处理,但涉及到要事,却要先找面前这位已被魔神认可的尊主禀报一声。 原之卿虽然不耐烦处理俗务,但这毕竟都是宗内大事,每一次他都听得还算认真。 然而这次,左护法说着说着,却愕然发现,尊主好像正在走神。 “……”护法不禁迟疑了一下。 语气稍一迟缓,对面,原本目光还有些偏移的人,一下回过了神。 原之卿望向面前的左护法,倚着身后的树干:“继续,我在听。” 左护法匆忙应了一声,接着刚才的话道:“混沌魔源的封印似有松动,每到半夜便有哀鸣传出,前些日子还有值守的人被拖拽进去,其中甚至包括两个融合期的供奉。” 原之卿蹙了蹙眉:“近些年异动确实频繁了些。我倒是知道它躁动的原因,可没有三伏火,没人能压制它溢出的能量……先让所有岗位后撤十里,加固封印。我尽量找个机会离山,亲自去看看情况。” “是。”左护法说完,却没有走。 犹豫片刻,他忍不住直言道:“尊主,若是这边有什么能用到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差遣。” 少宗主是魔修当中千年难遇的奇才。魔宗近来式微,宗主走火入魔之后,原之卿简直是整个魔宗的希望。 就这么将珍宝丢在隐仙宗里,他们实在难以放心——虽说少宗主修为已至大乘期,离踏入那个传说中的境地一步之遥。但那一步,许多天之骄子终其一生,也迈不出去。 何况隐仙宗里,凌尘也同样到了那个境界,再加上隐仙宗的地利人和……万一原之卿暴露身份,一不留神折损在这。届时魔宗没有尊主,一盘散沙,那种场面,左护法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左护法其实很信任原之卿的能力。 但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次在汇报时,看到尊主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再加上衣袖上那一道锋锐的剑口……这种事,放在一向注重仪表的少宗主身上,实在太反常了——左护法怀疑隐仙宗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 左护法话音落地,原之卿沉默了一下,居然还真的打算开口。 只不过他的神情,看上去并非想要求助,倒更像在梳理思路似的,缓缓思索着什么。 左护法不敢出声,屏息等待着下文。 数息之后,他才终于听到了原之卿的声音。 少宗主说起话来,一贯慢条斯理,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自信。 可此时他的语气,听上去却有些古怪。 “刚才我无意间看到隐雷峰的峰主……”原之卿指尖点着下巴,试着措辞,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说法,最后只好干巴巴地原样陈述道,“在野地里,按着药峰的峰主灌药。” “……”左护法呆了一下,“啊?” “然后又把她……”原之卿声音渐低,似乎是觉得这些男女之事脏嘴,说起来莫名有点磕磕绊绊的,“把她推到树上,掀开面纱…亲了一下。” 第17章 描述完那些行为,原之卿才重新变回了正常音量。他语气冷冷的,总结道:“光天化日行苟且之事,当真恬不知耻!” “……”日常流连花街的左护法低下头,不安地挪了挪脚:只是亲一嘴,似乎还算不上“苟且之事”,他还以为隐仙宗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 不过,少宗主在意的事,定然不是小事。 仔细一想:对两个有着师兄妹之实、师徒之名的仙家峰主来说,这确实算得上一桩丑闻。 左护法揣摩着自家尊主的意思,试探道:“我们派人把这桩消息散布出去,让他们名声扫地,然后……” “蠢货。”原之卿蹙眉打断,“若是那样,岂不就坐实了隐仙宗中有人偷窥?能躲过凌尘感知的,世间一共才几人。届时全宗戒严,我在峰中关一段时间事小,若是被发现了身份,这些年花费的时间,便全都白费了。” 左护法迷茫了:“那……” “我会找机会接触一下那个女人。”原之卿思忖道,“虽说她看上去像是被迫的。但能被凌尘如此对待,没准她知道一些隐藏的秘密。” 就算猜错了也无妨。 这么多年过去,原之卿卧底都快要卧出了佛性。就算弄错,不过是又做了一场无用功。相比起努力白费,他其实更担心全然找不到线索。 …… 另一边。 夏夕月对即将到来的卧底一无所知。 踩着长剑飞了一阵,苍翠的药峰逐渐出现在眼前。她落进峰顶小苑,推门而入,本来想快乐地飞扑进被子里。 可惜打眼一扫,宽宽敞敞的一间屋子,只有一张木桌,一张木塌,一枚蒲团,中间用一盏素色屏风相隔——连床都没有,遑论被子。 夏夕月:“……”差点忘了,这处房间,还保持着上一世“夏夕月”布置的模样。而这款轮回司批量投放的躯壳,连生活环境都崇尚极简。 夏夕月叹了一口气,只好凑合着拽过蒲团坐下。 她铺开衣摆,摆了个仙气飘飘的打坐姿势,心里却默默想:得尽快去弄上一张床。 先前她总担心,若是自己改变了“夏夕月”的习惯,会引来天道窥视。 不过如今看来,重置小世界的时候,天道的记忆也被一同回溯。它虽然直觉地警惕着凌尘,但对上一世存在感稀薄的夏夕月,则远没有那么严格。 另外,除了床…… 夏夕月伸手进怀里摸了摸,找到先前凌尘给她的药方,展开细看。 刚才那种身体每一寸都被炙烤的感觉,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夏夕月仔细记下了药方,打算先做它个百八十瓶带在身上,时刻取用。 另外,南弦那边一定也能用上:地底火毒浓郁,虽然火毒入体后不会立刻沉淀,但飘荡在经脉里,肯定也不怎么好受。 “蛇心水、肉藤萝、雪清果、中阶灵粉……” 夏夕月目光掠过需要的药材。她这个“药峰峰主”,虽然有自己独属的宝库。但库中珍藏着的,多是一些极其珍贵、需要小心呵护的灵植。 而药方里这些不算罕见的药材,就算到了药峰手中,也会统一上交宗门,再由宗门调度,这里并没有现货。 “先去一趟司物署吧。换齐药材,裁剪衣物,顺便弄张床……对了,还有配套的被子——上司那一款看上去就很不错。只是不知道那是宗门统一供应的,还是他自己从哪搜罗来的……” 夏夕月一边在心里清点着要用的东西,一边顺手列出清单。 此时她体内的火毒,毕竟还不算多。虽说刚刚被日光引得暴动,但先前凌尘一套对症的东西砸下来,再加上夏夕月本身修为不低,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身下这一枚冰冷的蒲团,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列好单子,夏夕月没再耽搁。她提剑起身,扣上纱帽,前往主峰。 …… 踩着灵剑飞了一阵,面前逐渐出现一座山峰。 说“山峰”似乎不太准确——它原本曾经是一座山峰,但千年前被第一任宗主平切而过,成了一片广阔的平坦石台。 这里是整个隐仙宗最为热闹的地方,大殿林立,人来人往,刻着宗门印记的雪白阶梯从山脚铺就,一路延伸向石台之上。 夏夕月从上空掠过,落在一方大殿前。 她收剑归鞘,回过头看了一眼石台,微感诧异:虽说平时这里人也多,但今天一看,却比先前还要多上不少。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穿的并不是隐仙宗弟子的服饰,倒更像是从外面过来的。 夏夕月好奇地看了两眼,感觉再看下去,不太符合峰主沉稳的形象,于是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进到了司物署大殿。 有弟子快步迎了上来,夏夕月找出早就列好的清单,递到他手上,一边轻声补充着具体的要求。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往殿内走了几步。离开会被阳光直射的地方后,将披在身上的薄纱取下,一并递过去:“劳烦帮我裁一身外衫,袖口和衣摆留得稍长些。” 那弟子恭敬接过,惊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鲛纱,艰难忍住摸一摸它辨别材质的冲动,转身离开。 …… 夏夕月头一次来这。她左右望着,打量着殿中景象,目光很快落在了长柜后面。 那里坐着一个眉眼微挑的青年,一身金纹锦袍,乍一看不像仙山上的修士,反而透着几分昂贵的尘世气息。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那人从桌案前抬起头,看了过来。 夏夕月对上他的脸,认出这是隔壁炼器峰上的峰主——长虹真人。他是掌门师弟的弟子,理论上来说是夏夕月的师叔,但实际上,也可以算是她的平辈。 闲着也是闲着,夏夕月走近闲聊:“今日怎么是你亲自当值?” 长虹瞥了她一眼,认出了她的声音,对她主动搭话有些讶异。 但不过是聊几句天,算不上反常,没准是夏夕月今天心情好。他于是继续啪啪拨着算盘,随口道:“师妹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后年便是仙山之试,各处事紧,调拨的也多有贵重之物,我自然得多看顾着些。” 他说话时喜欢直视对方,如今一眼看过去,却没对上夏夕月的眼睛,只看到一块晃晃悠悠的白纱,额角顿时一跳:这些年纪轻轻就筑基的家伙,总喜欢穿戴一些仙气飘飘的花哨东西,华而不实,平白浪费宝贵的资源…… 这种单向可视的鲛纱,虽不会遮挡夏夕月自己的视线,但她本就不是时刻察言观色的人,没发现同门微带复杂的注视。 听到“仙山之试”,她心里微动,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各宗平时闭门修习,与尘俗隔绝,即使同为修仙宗门,也少有来往。 但完全不交流,容易生出些事端,于是不知何时,修真界渐渐多了一条惯例——每隔五十年,便有一宗坐庄,广开山门,让弟子切磋比试,以作交流。 除了各大宗门,名声正直的散修也可入内,甚至准许一些散修入门拜师。 ……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6节 热闹归热闹,人一多却容易乱,往年的仙山之试,多多少少都会出点状况,好在问题不大,常年不出门的修士们权当多了些乐子。 但即将到来的这一次试炼…… 夏夕月望向长虹,迟疑开口:“库中可还有九色融雪芝?” “没有。”长虹原本打算打过招呼,就自己忙自己的,但此时听到她的话,却又忍不住抬起了头,“你要这东西做什么,中毒了?” 他微带审视的目光落在夏夕月身上。 然后又默默收回了视线——药峰峰主捂得严严实实,连手都缩在袖子里,根本没法观察气色……嗯?等等。 “忽然捂得这么严实,你真中毒了?”长虹上下打量着她,猜测面纱下面,会不会是一张被毒液侵蚀得五色斑斓的脸。 一想到这,再想想自己刚才关于“为了好看才戴纱”的猜测,长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语气稍微比刚才耐心了些:“你是又在采药的时候,误入什么毒物的巢穴了吧——隐仙山深处灵兽众多,即便我们也不该乱闯,你真该改改你那个嗅到珍贵灵药就不要命的毛病。” 夏夕月:“……” 虽然她确实是中毒了,但火毒跟九色融雪芝没什么关系。她这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有斗笠挡着,长虹真人没看到她复杂的神色。 他摸了摸下巴,自顾自地出着主意:“九色融雪芝除了摆着漂亮,就只能拿来解焰冰蛇的毒,近来焰冰蛇越发罕见,连带着也没什么人刻意备着这些。库中确实是没了——你那个小藏宝库里若是也没有,不妨去问问你那位本家师兄。” “问师兄?”夏夕月一怔。 长虹真人听出了她声音里的茫然,啧了一声:“凌尘是仙门这一辈里,唯一一个到了大乘期的人。外面给隐仙宗纳礼时,常常也会往他那里稍上一些稀奇东西——你的这批纱,应该就是他送的吧。” 夏夕月:“……”上司收礼收的这么坦然的吗。不过修真界重视实力,别人乐意送,他懒得推拒,收了也很正常。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同时又忍不住后知后觉:等等,“夏夕月”看上去,难道像是连一块鲛纱都弄不到、还得靠师兄送的穷苦峰主吗?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那个除了各种珍贵灵植,其他一无所有的宝库,沉默片刻,心里自行浮现出了答案:好吧,她确实是…… 第18章 等了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刚才离开的小弟子抱着一只玉盒,在门口驻足片刻,找到了夏夕月所在的位置。他恭敬走近,将玉盒捧了过来——这正是夏夕月刚才要的东西。甚至连纱衣都已经裁好。 夏夕月伸手接过,朝殿中的几人点头告辞。她顺手从玉盒中取出裁剪好的纱衣,披在身上,走到外面的阳光里。 长虹真人看着她离开,收回了视线,没太担心:修士遇险实属正常,即使是宗门内的修士,也是一样。莫说中毒,运气不好,少条腿或胳膊,也是常有的事。 而焰冰蛇的毒虽烈,但对夏夕月这种修为的人来说,并不致命。就算最后找不到九色融雪芝,难受上几年,也就慢慢好了。 不过…… 长虹想起什么,唤回旁边正欲离开的小徒孙:“让坊市那边留意九色融雪芝。若是找到,给药峰送去一株,其他制成丹丸备用。” 焰冰蛇绝迹已久,如今夏夕月既然遇上,难保哪天哪个倒霉的弟子也会遇上。他们可不像灵寂期那么能扛,宗门确实应当备上一些。 …… 夏夕月拿到了需要的东西,抱着那只小玉盒回山,路上,还在想九色融雪芝的事。 想到长虹给出的“找凌尘要”建议,她犹豫了一下。 上司“闭关修炼”,主要是为了避开天道的视线。 虽然不太清楚天道究竟是如何俯瞰这个世间的,但夏夕月也隐约摸出了一点规律——远离南弦、不与之产生交集的时候,被注视的几率,便会低上许多。 而自从那个“树咚”之后,天道的注视就减弱了不少。现在去找凌尘……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夏夕月心念微动,脚下灵剑转了一道方向,驶向了凌尘闭关的地方。 …… 前不久进到地底的时候,凌尘告诉过她真正的“闭关”地点。 夏夕月循着位置,找到一处火属性浓郁的山洞,隔着封界石,试探着用神识唤道:“凌尘上仙?”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凌尘的声音,他似乎刚刚睡醒,音声色听上去不像平时那么冷硬:“何事?” 夏夕月:“……”这人果然没在修炼。 她顺着神识期待地问:“你的宝库里,有九色融雪芝吗?” 凌尘想起隐雷峰宝库里堆积成山的材料,仔细回忆了一阵:“你要它做什么?” “就是……”夏夕月措了措辞,“明年的仙山之试上,南弦的事。”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魔宗始终对隐仙宗地底的“三伏火”执念深重。 甚至连他们的少宗主,都抛下一宗事务,改头换面拜入凌尘门下,潜伏进山,一卧就是近百年。 然而隐仙宗镇压三伏火多年,地底阵法重重,通路复杂,连凌尘这个内定的下一任宗主,都花了许多功夫,才终于摸清了三伏火火脉的位置。那位魔宗少宗主掌握的信息,自然不可能多过他。 “我记得上一世,原之卿一直没有收获。于是命魔宗在仙山之试时趁乱攻山,想根据隐仙宗的布防,和混战时整体的灵气走向,找到火脉。”夏夕月翻找着那时的记忆:“魔宗的收获姑且不论,可我记得这一次,他们惊扰了沉眠许久的焰冰蛇。那条蛇从断裂的岩层掉入地脉,循着迷宫一样的地底徘徊,绕来绕去竟绕到了南弦那……” 她说到这,凌尘顿时记起来了。 ——当时南弦被捆在地底,一点都动不了。迎面遇上一条恼怒的毒蛇。为了自保,他无意间激发了用神识附体其他动物的能力。 这种对神识的应用,也成了他日后一张有力的底牌。 总之一句话:夏夕月觉得,这一世,最好也让南弦顺利觉醒这种能力。但同时,万一他运气不好被焰冰蛇咬了,总得有个解毒的备选方案。 …… 凌尘帮残魂渡劫,通常只会规划出大体的脉络,之后遇到哪里不对,再立刻加以修补,很少计划到这么细节的部分。 不过现在主导渡魂的人,变成了夏夕月。 凌尘:“……”这只小灵兽,虽说是他带出来的,但处理事情的方式,显然和自己不同。 不过转念一想:“夏夕月”原本就是备用的躯壳,资质不比凌尘,战力也略有不足。比起大开大合、遇事修补,或许像这样提前排除隐患,才是最适合她的方式。 …… 夏夕月屏息等待片刻,听到了顺着神识传来的答案:“我这里没有九色融雪芝。” “这样啊。”夏夕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那我最近多去坊市……” 话音未落,又听凌尘道:“九色融雪芝通常与焰冰蛇伴生,那条蛇既然掉入过地脉……” 他按了按眉心,回想着上一世地脉的变动,暗暗推算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连云峰后崖底部的瘴气中,应该能找到那样东西。不过,你若是现在过去,恐怕会提前惊醒那条蛇。等仙山之试开始,再去取来便是。” 夏夕月眼睛一亮。 紧跟着,却忽然想起什么:“可仙山之试一旦开始,我也得去巡查一方,要是擅离职守……” “届时那片崖底,会在你的巡查范围之内。”凌尘语气淡然,理不直气壮地说着滥用职权的事,“你巡查时,顺手为之。” 夏夕月:“好的!” …… 找到了应对意外的方案,夏夕月舒心地抱着玉盒,回到了药峰峰顶的仙圃小苑。 玉盒当中刻着空间法阵,虽然看上去小,里面却装了不少东西:錾银丹炉一鼎,蛇心水一斛,完整的肉藤萝两根,雪清果五十枚、中阶灵粉五斗……此外还有大把火符,以及用来保存灵药的小玉瓶。 当然,除了这些长期抗火毒的药…… 夏夕月伸手进玉盒,灵力涌出。她一用力,从中哗啦拽出一张宽大的床,轻轻放在房间中央。 她满意地绕着床打量一圈,又继续伸手进小玉盒里掏掏掏,很快取出了配套的枕席——全是用灵鸭绒填充的素色枕被,把床榻堆得像一块柔软的白云。 虽说还是不如凌尘那床被子好,但比起前些日子的蒲团,夏夕月已经对此非常满意。 她打造好自己的出差小窝,趴上去舒坦地躺了一阵,然后才腾地坐起身,开始研究着准备炼药。 炼药炼器,通常是火灵根修士们的专长。 不过,凌尘配置的这一种用来压制火毒的灵液,并不是多么高深的配方,有火符在,夏夕月自己也能炼。 她合上窗帘,取出药材,把肉藤萝往空中一抛,拔剑而出。一阵锋锐光影闪过,碧色藤蔓被切成指节长短的小段,排着队滑入蛇心水当中。两者相触,发出“滋啦”一声浸油似的响动,房间里逐渐升腾起一股空灵的清香。 夏夕月低头看了一眼两者的融合情况,暗暗点了一下头。然后她拖过一旁的丹炉,往炉底塞入几张的火符。随着灵气灌入,最上面的符咒很快燃烧起来,炉中亮起了稳定的火光。 用灵气托住雪清果,送入炉中,白色的小果子腾起一阵青烟,果皮和梗逐渐变得焦黑,从珍珠似的果肉上剥离下来,落入底部的杂槽。精华部分的果肉很快被炼成一汪粘稠浓密的胶体。它成型的一瞬间,炉中火焰势头一矮,像是猛地被寒气压制了一样,錾银丹炉的内壁,也逐渐爬上一缕缕细小的冰晶。 夏夕月:“……”这几天塞些雪清果在袖中当冷气,想必会很凉爽。对了,再给南弦捎过去几个,塞他衣服里,应该能让他好过不少…… 夏夕月短暂地走了一下神。 片刻后,她轻咳一声,摇摇头把杂念晃出脑海。然后像个正经峰主一样,抬袖轻拂旁边的白玉容器。 蛇心水和肉藤萝早已完全相融,化成一汪翡翠般碧绿的液体。随着夏夕月袖袍拂过,灵液全都集结一处,翠色的小蛇般腾起,自炉顶的缝隙中灌入,与那一团雪清果炼出的灵浆碰撞相融。 如同将冰雪化入池塘,冻结了丹炉的寒气无声消融,被压制的火焰,也重新稳定下来。 夏夕月贴近丹炉,认真观察片刻,在某个瞬间将灵粉均匀撒入。忽白忽绿的液体原本纠缠在一起,但随着灵粉的调和,它们慢慢平静下来,最后融成了一汪无色的微凉灵液。 夏夕月抬手轻敲玉盒,几只小臂长短的玉瓶从中飞出,整整齐齐哐当落在桌上。 她将炼制好的灵液一一灌进去,封好口塞进自己的本命空间。最后剩下的一些,则灌入那些小瓶子里,一次一瓶,火毒发作时服用。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两三天,对灵寂期的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瞬。 夏夕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将那些瓶瓶罐罐仔细收好。 …… 做好灵液之后,夏夕月没立刻跑去地底找南弦。 她前几天才刚去了一趟,而修炼总要花费大把时间。若是自己频频过去,南弦修炼一会儿就被迫打断,反而不好。 只要隔几个月去上一趟,让那些火毒来不及沉入他经脉,就足够了。 于是这几个月里,夏夕月先去隐仙宗的藏书楼里逛了一圈,翻阅灵体功法,适应着这个新身份。 第19章 闲暇时,夏夕月则会趁清晨和傍晚阳光不烈,在隐仙宗里四处乱逛,熟悉周围的地形。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7节 从躯壳携带的记忆中看到,是一回事。亲自走一遍,则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隐仙宗风景壮丽,占地广阔,一日看尽千般景,和总是云雾缭绕的上界相比,这里生机盎然,更加有趣。 时间一闪即逝。 又一日。 夏夕月窝在柔软的床榻里看完书,从蓬松的被子里爬出来,算了算日子,觉得该去地底找南弦修炼了。 她御剑行至那处火荆地,确认过周围无人,便画开阵法进到墓穴。然后沿着上次凌尘指给她的路一路往下,渐渐来到了地脉深处。 解开一道道禁制,来到那处锁着南弦的洞穴时。 夏夕月抬眼一看,就发现南弦竟然没在修炼。他看上去很不精神,垂着头,竟然又在昏睡。 “……”看着这个日常虚弱的少年版仙君,夏夕月忍不住蹙了蹙眉,有点担忧,觉得应该想办法给他补一补。 不过转念一想:南弦虽然找到了合适的功法,但他毕竟刚踏上修仙之途不久,修为算不上高。如今骤然进到这种遍布火毒的炽热环境,全靠天生的体质顶着,身体不适,实属正常。 看着睡得很不安详的南弦,夏夕月走近过去,俯下身,想探探他体内的状况。 然而手指才刚一碰到额头,南弦一下惊醒,倏地睁开了眼,本能向后躲去。 夏夕月听着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收回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乱挣。”毕竟你现在还挣脱不动。凌尘特意定制的锁链,强度都够栓条龙…… 南弦眼前有些昏花,但他看着夏夕月,还是很快认了出来:“……小师妹?” 这一次的虚弱,倒是并非伪装。 虽然对火毒适应良好,可他的神识却出了些问题。 ——以南弦如今的实力,附体灵兽,并不算难。 但上次冒险出去,他为了接住突然从空中坠下的夏夕月,来不及找到会飞的灵兽,只好直接附体了一个人。 思维越是复杂的生物,附体起来就越是艰难,人类算得上顶级难度。何况当时那位路过的小弟子,修为虽然不高,却也是个修士,神识比一般人更强。 南弦回来以后,浑浑噩噩地睡了许久,才终于缓过了神。但之后他也时常精力不济,往往运上一阵功,就一不留神陷入昏睡。如今被夏夕月惊动,才忽然醒来。 南弦沉默片刻,有些复杂地开口:“……你怎么又来了?” 他还以为上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夏夕月偿还完愧疚,就会离开。可现在…… 南弦一边问,一边谨慎地顶着刺痛,让神识如水波般扫过地底,向周围远远扩散出去。 然后他确认了:凌尘不在周围,小师妹竟又是独自一人来的。 正想着,身前,夏夕月忽然坐了下来,然后很自然地抬手搭在他肩上,似乎又要像上一次那般,将灵力侵入他体内,梳理经脉。 南弦眼神微动。他想起自己体内的火毒,用一种无意间有所发现的语调,状似自然地给夏夕月送消息:“这里灵气外沁,虽然能量充沛,却也容易积累毒素。那些毒似乎格外喜欢人的经脉,一旦粘附进去,便难以剥离。” 他说完,静静看着夏夕月,等着对方结合之前的空中事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很快,肩头一沉。 夏夕月抬手拍了拍他,望向他的目光满是怜惜:“苦了你了,不幸拜入他门下。我定会尽力救你出去。” 南弦:“……?” 这才不是这段话的重点,重点明明是那些最易被经脉吸附的火毒! “……”小师妹怕不是因为无法阻止凌尘的暴行,心里自责,才把重点全然放在了他人身上,忘了自己。 南弦在镣铐的束缚下,尽力挪动了一下肩膀,想把夏夕月的手甩开。 同时,他只得冒着暴露自身信息的风险,把话说得稍明白些:“你的水木双灵根,似乎更受毒素青睐,何况若我感觉没错,你还是罕见的玄阴体。” 夏夕月:“我……”她还真的不是玄阴体。只不过毕竟是上界之人,来到这一方小世界后,多少带来了一点神力,体质便显得有些不同。也多亏这样,她吸附起南弦体内的火毒,效果比预想得还要好。 南弦见夏夕月陷入沉默,等着她意识到为他温养经脉的风险。 然而几息过去,夏夕月不仅没有松开搭住他的手,反而灵力顺着接触的地方探了过来,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听懂的架势。 南弦眼角微跳,只好一边运转灵力,顶住她的侵入,一边明说:“上一次师妹过来之前,我经脉中稍有灵力运转,便如同火焰焚身。但你走后,我的状况却突然好转——不要再把灵力探进来,你恐怕是不小心把那种毒素,吸附进你自己的体内了。” 夏夕月听到他的话,眼睫略微一颤,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接下来,她却依旧没有像南弦想象中那样,撤走灵力。 南弦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深入他体内的灵力,不仅没走,反而毫无停滞地深入,继续深入……轻易打散了他用来抵御的力量,眼看着就又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勾走了不少火毒。 被夏夕月灵气滤过的经脉,变得比先前纯净了许多,那些悬浮着的火毒微粒,被她用水土灵力顺走了不少。 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完一圈,夏夕月这才应声:“原来如此,我下次注意。” “……”南弦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忽然意识到“阻止她被火毒坑害”这事,远比自己想象中棘手。 这人究竟到底在想什么?害他的是凌尘,她明明也只是受害者。 南弦沉声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应当清楚,世间有些奇毒几乎无解,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毒素便越容易致命。并非你修为高,便能扛住。” 夏夕月听到他的这种语气,本能地有点底虚,移开目光,不再与他对视。 但手中灵力的运转,却依旧不停。 夏夕月其实有点诧异:南弦居然这么快就意识到了“火毒”的存在——他如今经脉刚刚被废,又因为是火灵根,本身便会时常灼痛。原本夏夕月还以为,南弦要很久才会意识到两种“刺痛”的区别,而自己完全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把火毒全部偷走。可如今看来…… 不愧是他,感觉真是敏锐。 …… 南弦说的事,夏夕月身为渡魂人,其实比他还要清楚。 虽然很想闭上耳朵,假装听不到他叨叨。但天道一贯对南弦颇为瞩目,在南弦面前,她的行动逻辑若是圆不过去,很容易被天道盯上。 想想被天雷追到闭关的上司…… 夏夕月犹豫片刻,看向南弦,正色道:“你刚踏入仙途不久,便被我师门中的败类如此相待。我救不了你,至少也当做些弥补。” 南弦感觉到体内的火毒不断被她卷走,脸色有些难看:“凌尘作孽,与你何干?你自身都难保了。” 夏夕月:“……”有干,当然有干,其实她也是同伙来着…… 她有些心虚,于是很忧愁似的叹了一口气,岔开话题:“好好修炼,将来一定能出去。” 南弦对上她闪闪发亮的眼神。总觉得像是看到一只身陷囹圄的小动物拼尽全力为他拱开障碍,那满是奉献的期待目光,耀眼到有些灼人。 他移开了视线:“不必救我,也不必再说这种话……回去吧。” 顿了顿,感觉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小师妹恐怕不会走。 南弦阖了阖眼,语气变得冰冷:“你想替凌尘赎罪,无非是因为心里还把他当做自己人。同流合污的施舍,我不屑接受。” 夏夕月:“……” 好好的说着话,突然就被骂了。 她难免有点伤心,垂了垂眼睛。 但片刻后,又变得乐观起来:算了,不跟现在的主人计较——反正他被锁得那么牢,根本动不了,自己埋头干活就行了。 夏夕月默默加大了灵力的冲刷力度。 …… 南弦本来想着,小师妹这种看上去不谙世事的人,面皮很薄,说上几句,一定就羞愤走了。 谁知对方听完,却不仅没走,反而像是起了反效果。 灵寂期的磅礴灵力从夏夕月手心涌出,被精准控制着灌入南弦体内。零散的火毒原本沉淀在经脉内壁,此时被猛烈冲刷,刹那间激荡起来。 虽然它们立刻就被夏夕月的灵力卷住裹走,但被撕离经脉时那一瞬间的刺痛,累计起来,却如同千万虫蚁噬咬。再加上尚未痊愈的神识,南弦身躯一颤,视野眩晕起来。 夏夕月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怔了一下,讷讷地重新放缓了速度:“……”主人你好柔弱啊。 她望着自己搭在南弦肩上的手,心里不禁有些纠结:一直像最初那样轻轻冲刷,细微的麻痒刺痛会持续很久。可要是重一点,似乎却又很难承受……也不知究竟哪种方式伤害更小,要是有个最佳平衡点就好了。 不过很快,夏夕月就没空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似乎还是小瞧了这些让上一世的南弦吃尽了苦头的火毒——先前从地底出去,骤然遇到日光之后,她体内的火毒就像是被激活了一般。而如今,输入南弦体内的灵力卷着火毒,潮水般返回,她经脉里的火毒忽然增加,竟然隐约又有了要爆发的迹象。 曾经经历过一次的灼烧感再度袭来,夏夕月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一套循环下来,收回灵力时,她眼前发晕,起身时竟一下没能站起来,踉跄往前倒去。 南弦下意识地往前迎了一点,将她接在身上。他偏头看着夏夕月满脸冷汗的样子,怔了一下:“你……” 夏夕月听到他的声音,搭在他肩上的手本能一动,一把捂住了南弦的嘴。 南弦:“……?” 夏夕月不想再平白挨骂,她趁机取出早就取了出来的小玉瓶,用了点力,像上次一样熟练地扳开南弦的嘴,将那些炼制好的冰凉灵液,一股脑全都灌了进去。 虽说南弦体内的火毒,已经在沉淀入骨血之前,被她的水土灵根粘走。但即使只是跟火毒沾染接触,以南弦目前的修为,也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这种灵液对他来说,同样效果不小,能帮他尽快祛除掉残余的影响。 一小瓶灵液很快灌完。 喂完药,夏夕月顺手一抬南弦的下巴,然后摸摸他的喉咙,让他把药悉数咽下。 做完这些,夏夕月收起小瓶,在南弦的呛咳声中转身就走,步履匆匆,颇有一丝逃走的意思。 南弦费力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瞬间浮现出无数复杂思绪,最后,一条想法不知为何打败了所有其他思绪,慢慢变得清晰。 这熟练的喂药手法,小师妹她…… 果然养过狗吧。 …… 夏夕月按着略微眩晕的额角,离开地底最深处的洞穴,一路走向出口。 她取出另外一只装有药液的小瓶,灌了一口灵液,缓缓咽下。 清凉液体落入腹中,很快扩散向全身,滋润安抚着每条经脉。 毕竟修为高,夏夕月渐渐缓了过来,没那么难受了。 离了地底,阳光渐烈。夏夕月从本命空间中取出遮光的斗笠,仔细扣在头顶。 之后她才踏出地底,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天光,御剑向药峰行去。 刚才火毒吸得太快。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忽然爆发,她才感觉像在浓烈的辣椒水里滚了一圈那样难受。 正不太自在地整理着身上的鲛纱,这时,夏夕月眼角余光一动,忽然瞥见下方有一汪波光粼粼的湖。 “……” 夏夕月盯着那个看上去异常清凉的湖泊,感受着下方充盈的水汽,沉默片刻,忍不住朝那里落了下去。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8节 …… 湖边草木丛生,周围有着不少清香沁人的灵植。 也不知是刚才灌下的灵液彻底生效,还是体内的水灵根和周围的大片水域有所呼应,夏夕月收起剑,踏在地上,感觉舒服了很多。 她走到湖边,望着面前泛着微波的澄澈水面,几乎有种跳下去泡一泡的冲动。 但临迈步,却又变得犹豫起来。 夏夕月隐约记得,轮回司发给见习小仙们的卷轴里曾经说过:有些小世界的野外湖泊当中,遍布一些肉眼难辨的小虫,它们一旦进入躯壳就会偷偷繁殖,把壳子啃得坑坑洼洼,蜂窝一样可怕。 而这个小世界,没人提到相关的消息,也不知究竟有没有那些虫族。 想起轮回司给出的例图,夏夕月无声打了个寒颤:虽说她现在的躯壳是修仙之体,听上去百毒不侵……但没准那些虫子也正在悄悄努力,修炼出了什么尖牙利齿。 “……”总之,似乎还是该小心为上,尽量在金手指送完之前,稳妥一些。 以前要是选错了方法,还有上司兜底。可现在,凌尘上仙一出场,几乎自带尾随着他的层叠雷云,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太靠得住。 而她要是死了,死之前没给南弦堆好基础,这次渡魂,恐怕又要失败——若是再重置一次,也不知道主人的神魂究竟撑不撑得住,没准又要被丢进别的小世界,从头修补。 想起那些后果,夏夕月默默收回了脚:……还、还是不下去了。 聚个水球凑合泡一泡,就当路上解一解暑。 等之后回了药峰的仙圃小院,再去泡后院的那一汪灵泉——那周围养了不少驱虫祛毒的灵植,比外面的大湖令人放心不少。 第20章 给师妹送条鱼补补 想到这,夏夕月抬袖轻挥。湖水哗啦飘起,聚成一团颤颤巍巍的圆润水球,悬浮在她面前。 湖水异常清冽,单是这种晶莹剔透的效果,便让人浑身一清。她正想屈屈手指把水球勾过来,但在那之前,夏夕月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目光微偏,缓缓落在水球一处。就见那里,居然悬浮着…… 一条龇牙咧嘴,目泛凶光的鱼。 “?” 夏夕月跟它大眼对小眼。片刻后,那条一尺来长的鱼忽然拧身甩尾,啪地撞破水球,矫健地扑腾回了水里。同时一捧水被它砸飞,迎头洒向夏夕月。 夏夕月:“……” 她身形飘忽,雾气似的横移开半米,躲开那些水。然后低头看看湖,又看看自己的水球,缓缓露出了一点失望的神色。 ——连鱼都能卷上来,如果湖中真有那种小虫子,此时恐怕也已经被卷进了水球当中。 ……果然还是多赶一点路,回仙圃小苑,踏踏实实泡屋后干净的灵泉吧。 夏夕月叹了一口气,抬手将水球挥散。 正想顶着烈日,尽快离开。但在这之前,她余光一动,忽然感觉湖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夏夕月灌了一口灵液,好奇地低头望去。 就见近在咫尺的湖水当中,此时正浮着一条一尺来长,全身覆满黑鳞的鱼。它泛着银光的双目,比寻常鱼类偏长,颇显凶残。 不知是否是错觉,夏夕月总觉得某一个瞬间,她似乎看到鱼的额头上,闪过一抹红色。可眨了眨眼睛,定睛细看,却又什么都没能发现。 比起这个,夏夕月的目光,很快被鱼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这条正在湖里瞪着她的鱼,越看越眼熟:正是刚才那条从水球中逃窜的同时,想拿尾巴拍她一脸水的家伙。而此时,鱼的脑袋贴近水面,那只可怕的眼睛正对着她,看上去竟然像在盯着她思考。 夏夕月:“……?” 这是什么眼神?这鱼不会是在记仇吧。 看上去还挺有智慧的,难道这其实是一条隐藏的鱼精?可是这个小世界,好像没有动物成精这种设定。 正略感茫然地想着,前方忽然哗啦一阵水响——黑鱼一个猛子矫健起跳,炮弹似的从水中射出,直直撞向她的手。 夏夕月本能一躲,跳起的鱼在空中无法转向,划出一道带着水花的抛物线,啪叽摔在了她身后的地面上。 夏夕月回过头。 湖边青翠的草地上,人和鱼一站一躺,默然对视。 夏夕月一时竟不知这鱼是在认真报仇,还是想跟她同归于尽……被人不小心用水球卷出湖面,在鱼的世界观中,难道是什么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么?像是那些被看到脸就必须娶回家的保守美人? 正想着,那条鱼见夏夕月毫无反应,竟然又卷尾一甩,在岸上啪的一弹,再度向她扑来。 夏夕月熟练闪过,有些无语。她循着鱼落入水中的位置看去,果然见那条鱼再度浮上水面,晃了晃脑袋,一副有点沮丧,但依旧没有放弃的模样。 “……” 夏夕月看着这条丑丑的鱼,不想继续陪它玩了。 于是在那只呆头鱼蓄好力之前,她忽然抬手,指尖往湖面虚虚一点。 湖面泛起轻纹,如同一条看不到的蛇在其中游动。下一瞬,湖中骤然凝出一条牢固水鞭,鞭稍猛地缠住那只呆头鱼,将它一把从湖中拽出,甩到夏夕月面前。 鱼本能地挣扎了两下,一双形状凶恶的眼睛望着夏夕月。 几次三番被鱼挑衅,夏夕月故意露出一点凶恶的表情,龇牙威胁:“如此自荐,今晚就吃你吧。只可惜你这样的小鱼,恐怕还不够塞牙缝,待会儿我把你的鱼子鱼孙全都捞上来,打包啃掉。” 鱼一呆,渐渐安静下来,老实不动了。 夏夕月看着它前后的对比,沉默了一下:居然连鱼也要挑衅老实狐,这果然是鱼精吧。 见鱼服软,她打算重新把鱼丢回湖中。 但这时,夏夕月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她倏地扭头看向湖面,然后头皮发麻地发现,不知何时,水中浮上来一大片呆头鱼,鱼头竖出水面,密密麻麻的朝着她,淡银的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夏夕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不要过来啊! 然而鱼们没有听到她心里的呐喊,居然齐刷刷往下沉了沉,一副蓄力要蹦上岸的样子。 “……”夏夕月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留神抓到了鱼界王子,捅了鱼窝,因此整片湖的鱼现在都要跳起来找她血战。 她正想赶紧把面前这条麻烦的鱼丢回去,但这时,夏夕月忽有所感,倏地垂眸看向湖底。几乎同时,无数枝条从淤泥当中喷涌而出,迅速朝着四面八方生长,精准缠上了每一条蓄势待扑的鱼,把它们牢牢捆在了水里。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带着盈盈笑意:“这是纹皇鱼,你抓了它们的头目,恐怕是头目下令,所以它们才会跑来攻击你。” 夏夕月:“……”鱼居然还有头目…… 心里虽然正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但夏夕月还是迅速整理好表情,恢复了天才峰主该有的平静仙人模样。她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处。 目光落在那里,看清那道人影的一瞬间,夏夕月藏在薄纱后面的眼瞳略微缩放,躯壳近乎本能地疼了起来,心里涌起一点嫌弃和厌恶。 但来人其实并不是会引起别人厌恶的长相。 相反,那是一张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脸。来人看上去有些显小,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温和,神色也很友善。一身雪白的云纹衣袍穿在他身上,没有凌尘那种冰冷高贵的感觉,反倒像一个刚刚入世不久的无暇少年。 “……”当然,也就只是看上去像。 夏夕月近距离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情忍不住有些复杂:魔宗的少宗主居然长着这么一张值得信赖的好人脸,还真是奇妙……不过反过来说,若是他凶神恶煞,或许也不会主动跑来隐仙宗。 ——听说原之卿天生经脉奇特,恢复能力极强,即使运转过魔修的功法,他体内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因此那些通过灵力流向和经脉状态来检测魔修的方法,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总之,一个天生的卧底奇才。 夏夕月默默整理了一下斗笠,垂下来的白纱遮住了她的表情。 …… 对面,原之卿一边搭话,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 所有视线都被那块白纱挡住。 他目光落在那片纱上,不由想起了数月前,凌尘给夏夕月扣上斗笠的样子,以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身上顿时起了一层不适的鸡皮疙瘩。 原之卿:“……”难道是凌尘占有欲强到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夏夕月的脸?夏夕月居然也就乖乖戴着……呵,这对狗男女。 他一向厌恶情爱之事,本以为仙山上清净,却不想还是没能逃开。偏偏他还要找这两人套情报。于是只能把心里的想法全都收起,露出温和的笑容来。 原之卿跟夏夕月,虽然名义上都拜在凌尘门下,但两人少有交集。这也是原之卿这么久才终于开口搭讪的原因——他实在找不到两个人的交点。 而如今,他总算勉强找到了一点话题。 原之卿看着那条被水鞭捆在夏夕月面前的丑鱼,顺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道:“虽说外表有碍观瞻,但这其实是难得的美味,十数年才得鱼苗,百年成型,汇集天地灵气。皮肉煎炸,骨头炖汤,全是大补“只是它们一贯行踪隐秘,藏在湖底极深处的淤泥当中,凶悍难抓……没想到师妹一出手就捞到这么多,不愧是水土双灵根的天才。” 夏夕月:“……”她只是随便卷了一团水球,谁知道这鱼是怎么混上来的。 不过原之卿要夸,那她就听着,反正比起她,这个没话硬要找话夸的卧底,肯定更加煎熬。 然而很快,夏夕月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原之卿眨了眨眼,忽然话锋一转:“这样的鱼,生啃实在暴殄天物。不如这样,师妹出鱼,我出手艺,我做给你吃——外门前些年收了不少厨子,我闲暇时找他们学了一手,凡间手艺值得一试。” 听上去像是想要平分这些鱼,并约夏夕月好好吃一顿。 然而夏夕月却敏锐地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生啃……这、这人难道是看到了她龇牙威胁鱼的一幕? 她眼角略微一跳,耳根羞耻地红了,被窥见黑历史的同时,结合原之卿的本性,夏夕月总感觉自己遭到了嘲讽。 何况虽然上一世,原之卿误打误撞地给渡魂人帮过不少忙,但不管怎么看,此时夏夕月都觉得他另有所图。 反正她也不是那么爱吃鱼,于是迅速压下心底的复杂,平淡道:“不必,送你了。” 面前的细长水鞭一晃,把鱼隔空抛向原之卿。 同时,夏夕月放出灵剑,转身离开,身影如一道闪电,飞速消失在天际。 原之卿:“……” 鱼:“……” 第21章 那条鱼像是呆了一下,片刻后才回过神,忽然猛地一抖尾巴。 原之卿指尖微动,一枚种子出现在他掌心,眨眼间长成一片不透水的宽大荷叶,正巧把鱼裹住,带着鱼腥味的水一滴都没能甩到他身上。 他托着那张叶子,看看湖面,又看看手中的鱼,低笑了一声:“不如做条松鼠鱼?片得多,可以给她消消气。” 话里的内容,听上去像一个被师妹嫌弃的卑微师兄,但他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19节 原之卿面上早已不见刚才的友善。他抬起头望着夏夕月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怎么感觉她不太喜欢我?” 对夏夕月这个存在感低微的峰主,原之卿以前从未给过注意。直到几个月前,无意间撞破夏夕月和凌尘关系匪浅,他这才打算从夏夕月这里入手,试着探听关于地底火脉的消息。 夏夕月性格没什么特点,风评也还算不错,而且听说她甚少下山历练。原之卿原本觉得,这种单纯的人很容易靠近。 然而没想到的是,出师不利。夏夕月对他的态度,似乎甚至还不如对一些完全陌生的同门。 原之卿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怎么得罪她了。于是不由有些警觉:难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但很快,他又否认了这个猜测,心里嘀咕:“我的伪装应该没有破绽。而且夏夕月从小在仙山上长大,受的教育也是那些所谓的‘仙家正统’。若是她发现宗中有魔修,不立刻拔剑相对就不错了,不可能转头走开。” 总之,应该是别的原因。 原之卿微带茫然地推测着其他可能性:夏夕月今天碰巧身体不适,不想搭理人? 或者她天生自闭,不爱跟人接触,看到自己这个陌生师兄,觉得紧张? ……嗯,也或许是刚才她专心跟鱼置气,自己出来打断,被迁怒了。 便宜师妹的心思过于莫测,原之卿想了许久也没有结论,干脆不再浪费时间。 他转而想起了正事,看向四周,仔细记下了这里的地点。 魔宗当中,虽然有一些记载着三伏火的典籍,但却全都是残卷。比起记录,那其实更像是从魔宗前辈的传说事迹中得到的推测,甚至可能只是单纯的传说。 原之卿来了隐仙宗不短的时间,却始终没能拿到太多线索。不过也正因如此,才不能放过任何异常。他暗暗想:夏夕月平时的行踪里,没准会暗藏着关键的消息。 原之卿:“……”不过麻烦的是,这个小师妹虽然性格安静,却并不时常居家,反而更喜欢四处乱逛,寻找珍贵灵植,有时还会追逐灵兽。 山中地形复杂,夏夕月的修为又并不算弱,稍一走神便会跟丢。这无疑让那些收集到的线索里,掺杂了大量的无用信息。 好在如今,有了一端线头,总比像以前那样盲目乱撞来得要好。 …… 原之卿叹了一口气,思忖着打算离开。 走出两步,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抓在手上的鱼。 鱼瞪着幽森的眼睛,被迫裹在叶子里躺尸。 原之卿盯着鱼看了两秒,把它连叶子一起包好,丢进储物空间。然后回过头看向湖面。 刚才那些想扑夏夕月的鱼,此时还都整整齐齐浮在湖面上,被湖底探出的藤蔓牢牢捆住。 原之卿凑近打量片刻,矜持地抬起手,指尖微勾。 其中最肥美的十几条鱼被藤蔓卷着,一路递到他眼前。 原之卿挑剔地看了一会儿,从中挑出一小半已经长成的纹皇鱼收好,满意地甩了甩袖,让藤蔓散去。 鱼们没了束缚,混乱片刻,感知不到它们头目的信息,最终只好无声潜回了湖底。 刚才搭话的时候,原之卿倒是并未对夏夕月说谎。 ——这种鱼往往藏在极深处的淤泥当中,而且异常狡诈,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匆忙逃走。想无损地活捉它们,还当属水土双灵根最为合适。而且就算这样,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抓到,修为不够的小弟子出手,没准反而会被这种鱼撞个窟窿。 修为浅了抓不到,修为高了,谁也不愿意放下面子搅着泥水抓鱼。而且这鱼脾气又烈,就算活捉带回家,养不了多久便会自己撞死,只能现吃现捞,确实稀有。 原之卿想到这,不禁又开始推测:难道夏夕月今天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只是为了背着别人,悄悄抓鱼?可最后她为什么又说不要了? “……”算了,不管她怎么想的,总之抓都抓到了,先拿几条囤着再说。虽说放不了太久,在空间里保鲜几月倒也还够。 ……这当然不是馋她的鱼,只是打算用这些鱼,当做下一次搭话的机会。 原之卿带着一空间珍贵的鱼,心情很好,满载而归。 …… 在夏夕月匆忙赶路,原之卿随手捡鱼的时候。 地底深处,层叠的镣铐中间。 南弦眉心闪过一道火焰般的红纹,从“昏睡”的状态醒来,睁开了眼,脸色不太好看。 夏夕月离开后,他下意识地想跟上去看看状况,顺便练一练神识,于是一路附体附到了纹皇鱼身上。 正好发现那鱼颇为珍贵,夏夕月又停在了湖边,所以南弦想顺手送鱼去给她补一补,谁知夏夕月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 最终被那个魔宗的家伙捡漏了。 南弦叹了一口气,脑中更加抽痛,他摇了摇头,只得闭眼休息。 同时心里忍不住想:下次若是再想送东西,或许得挑件好看的。纹皇鱼好是好,但长相却并不那么美观,没准小师妹就是因为这个,才坚决不收。 …… 另一边,夏夕月终于赶回了药峰。 她直奔后院那一汪让她心心念念的灵泉。 这是平时“夏夕月”修炼爱用的地方。泉水冰凉,平时泡久了或许会冷,但如今体内有了火毒,她待在里面,却颇为自在。 清澈的泉水环绕周身,夏夕月越泡越困。她倚着池沿,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然而就在完全睡过去之前,天边冷不丁一串惊雷炸响,轰隆隆的雷声传出很远。 夏夕月被这动静惊动,揉了揉眼,转头看了一眼天空。 就见原本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明明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可此时乌云堆积,天色竟比黄昏时还要昏暗,漆黑雷云让人莫名心慌。 第22章 这种天气,即使泉水边沿有遮雨的凉棚,也不是在户外泡泉水的好时候。 夏夕月打了个呵欠,爬起来抖落纱衣上的水,迷迷糊糊地回到屋里。 水灵根的修士,自然不用担心头发干不干的问题。她随手一挥,乌发上湿漉漉的水便自行剥离,一阵小雨似的哗啦洒进院子里。 夏夕月干干爽爽,推门而入。 她目光在屋里一扫,很快落在之前自己带回来的柔软大床上,开心地扑了上去。 刚打了个滚,屋门砰一声响,被人从外撞开,重重摔砸在墙上。 一道人影卷着外面的狂风,踉跄落进屋里。夏夕月蹭的坐起身,诧异地看着进来的人:“你……” 话音未落,凌尘的身影已然在眼前放大,朝她倒了下来。 夏夕月一惊,本能地抬手去扶。不过凌尘显然还有意识,没有砸到她身上,而是一手按住她,另一只手一撑,撑住了床榻。 ……一个奇怪的床咚。 夏夕月:“……”是不是每次她从地底出来,都要被这么咚上一次才算结束? 说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床比树软,还是上司的学习速度惊人,她感觉这一次的“咚”,比上次顺利了很多,至少没再磕到脑袋。 夏夕月看向凌尘,顺着神识欲言又止:“你没事吧。” 头顶,凌尘眼神冷的像是要杀人,那杀气并不是针对她的,而是对着别的什么东西。但离得这么近,乍一看还是有点吓人。 夏夕月默默停嘴,偷偷拽过被子挡过下巴。片刻后,还是觉得有点虚,又把被沿往上拽了拽,只剩一对眼睛露在外面:“……只卖劳动力。” 凌尘回过神,看了她一眼,把被子拨到一边。 夏夕月的神识当中,很快响起他的声音:“你刚去过地底,其中一些阵法上有我留下的印记——发现你去找南弦,我要借题发挥来找你的事,才符合常理。” 夏夕月:“……”你的渣男形象立得也太成功了……不过想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渣,怎么会把刚收的亲传弟子捆在地底下当三伏火的净化器。 …… 夏夕月的床上没有纱帐。 不过凌尘竟然自带了一顶。 或者说,作为隐仙宗,甚至可能是整个修仙界最富的人,他的本命空间范围巨大,而且空间里什么都不缺。 凌尘抬手把床帐搭上去,白纱像被无形的线悬吊在屋顶,徐徐垂下,模糊了外面可能的视线。 两个人像之前那样,熟练地演了演。 阴沉的雷云在外面徘徊许久,终于渐渐散去。 凌尘感受着窗外的变化,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 刚才他好好地在岩洞里“闭关”,什么都没干,冷不丁就被雷劈了一下。 还好当时他身在洞府之中,重重岩石阻挡,并无大碍。凌尘想起之前察觉到的阵法异动,猜到这种变化可能是夏夕月去过地底之后引起的,于是径直找了过来。 如今看来,还真被他猜对了。 对面,夏夕月耸了耸鼻尖,隐约嗅到了一点焦味。虽然混在凌尘的一身冷香中不太明显,但她鼻子灵,确实闻到了。 往窗外偷瞥一眼,发现阴云退去,夏夕月忍不住问:“天道究竟在从哪观察我们?” 凌尘显然心情不好,不太想说话。 但听到她问,还是勉强顺着神识答道:“每个小世界都不一样,有时是从上空俯视,有时似乎有特定的能量核心,还有的是通过万物的眼睛……好在不管哪种,智能都不算高,不难应付过去。” 夏夕月:“这样啊,那……” 凌尘听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垂眸看了她一眼:“?” 夏夕月在悄悄扳他的手:“脖子酸。既然糊弄一下就行,你不用掐得这么用力。” “……”凌尘回过神,松开手坐起身。 他转过头看了看天色:“好了,我先走了。” 夏夕月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用完就丢的渣男发言,她想起什么:“等等,还有一件事。” 凌尘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回过身看着她。两人离得不远,还在神识能够沟通的范围。 夏夕月提起先前的状况:“我刚才遇到了原之卿。他在出口附近的湖边看到了我,还主动找我搭话……我担心他顺着那一带寻找,发现地穴的入口。” 凌尘思索片刻,摇头:“出入不可逆,他执着于那边,反而不容易找到真正的位置。你若有空,倒是可以多去那附近走走,确切来说,那是整个隐仙宗当中,最难抵达地穴的地方。” 顿了顿,他又道:“就算真的找到,那些阵法也不是轻易就能破解的。你平时该做什么便继续去做,最后透露些线索给他便是——有他捣乱,等时日到了,才更方便南弦从地下离开。平时多留些神,别让他拿走三伏火就够了。” “……”那些机关阵法有那么管用? 夏夕月回过头想想,发现如果没人引路,还真的极其难找。她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0节 凌尘又回去闭关了。 虽然目前看来,这样也逃不过在关键时候被雷追着劈的命运,但比较起来,还是要比平时在外乱逛要安全得多。 夏夕月原本还觉得对付火毒颇为辛苦,此时一看,上司好像也没能轻松到哪去,顿时就有了一点拥有难兄难弟的踏实感。 休息了一阵之后,她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继续研究药草和各种秘境,以及隐仙宗的地形。这样一来,等仙山之试时,她就能及时找到解除蛇毒的东西,防止南弦觉醒神识时一不小心真被咬到。 几个月眨眼即逝。 很快,又到了去清扫南弦体内火毒的时间——如果间隔太久,原本只是贴在经脉中的火毒,会渐渐融入经脉,到时候就很难处理了。 …… 地底深处,流淌着火浆的岩穴当中。 南弦察觉到有人靠近,从修炼中醒来,睁开眼。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从洞口进来的夏夕月。 他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无力地重复:“我说过,你不必再做这些。” 夏夕月全都没听见,坐到他对面,仗着南弦被捆得结结实实,把手搭到他肩上,探进自己的灵力,吸引着经脉中那些尚未沉淀的毒素。 南弦清晰地感觉到火毒被从经脉中渐渐抽离。意识到这么下去的后果,以及夏夕月将来的处境,尽管知道可能没用,他还是只能狠下心喝止:“停下!” 才刚吐出两个字,没等尝试把人怼走。夏夕月的灵力忽然一滞,竟然真的停了一下。 南弦微怔:……这么听话? 夏夕月:“……”啧,习惯了。 南弦神君从小把她捡回家带大,虽然此时面前的只是神魂,但长得一样,声音也一样。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夏夕月刚才的注意力又集中在经脉之中,于是下意识地真的停了。 总被这么打断可不行。 片刻后,她忽然灵光一闪,脑中仿佛燃起一根照亮了思绪的小蜡烛。 夏夕月收回灵气和搭在南弦肩上的手,从袖中抽出一段仙气缥缈的鲛纱。 这是之前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因为实在漂亮,而且珍贵,夏夕月没舍得扔,干脆洗干净裁剪成几条缎带,随身带着备用。 鲛纱在地底火浆的照射下,如同一片闪着星光的薄雾。南弦感受到上面的丝丝凉意,目光落了上去,微带疑惑地看着夏夕月的动作。 下一秒,就见夏夕月慢慢抬起头,目光幽森地看着他。 然后在南弦本能感觉不妙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用缎带封住了他的嘴,最后绕在他脑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南弦:“……” 这都是从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方法!该不会……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一沉。 但仔细一看夏夕月,触及她平静却仿佛微带得意的眼神,又逐渐想:这大概只是她自己想到的,而不是……不是凌尘那个混蛋干过什么奇怪的事,而夏夕月无意间跟着学会了。 …… 夏夕月对南弦脑中的奇怪画面一无所知。 没了他在旁边念经,夏夕月自在了不少。她寻找着最合适的抽取速度,很快卷走了南弦经脉中浮动的火毒。 因为速度控制得好,南弦没像上一次那样被腾起的火毒激得头晕,但灵力溅起的毒素,本身就是极大的刺激,几番循环下来,他还是难免有些失神。 等好不容易挨到一切结束,夏夕月解开了那条缎带。没等南弦视线聚焦,口中立刻又被她灌进来的灵液填满——小师妹喂药的效率很高,手法却令人不敢恭维。 南弦呛得低头咳了几声,等终于能说出话,一抬头,眼前又只剩岩洞拐角处的一片衣摆——夏夕月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压根不打算听,每一次都消失得飞快。 …… 夏夕月同样被体内多出的火毒,燎烤得不太舒服。 但心里却颇为轻松:她感觉自己找到了最高效的流程,并开心地决定以后也按这个方式走,不给南弦叨叨的机会。 每次火毒处在发作边缘,身体似乎都很渴求水分。 回药峰的路上,夏夕月踩着飞剑,俯首看到下方原野上的粼粼波光,忍不住又本能地有些心动。 第23章 卧底他不怀好意 想起之前凌尘曾说,如果有空可以在这一带逛逛,误导原之卿,夏夕月理直气壮地落了下去——就算不泡水,凑近浓郁的水汽,心情也会比之前好上很多。 当然,这一次,她没再去那个满是可怕呆头鱼的湖,而是来到了河畔。 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低头看向水中,正好见一群鱼贴着河面游过。 看到鱼,夏夕月不由想起了上一次在湖边的事,进而想到了原之卿:按理说这人应该很忙,除了山里门派的事,他似乎还要兼理魔族事务,未必有空在这闲逛。 想法刚落,夏夕月鼻尖微动,隐约嗅到一股香气。 她正有些疑惑,这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来一盘吗。” “!”夏夕月吓了一跳,倏地回过身。同时腰侧长剑也本能弹出,剑刃翻转向后,卷携着周围的水汽,猛地刺向那一道过近的声源。 锵一声鸣响,湛蓝剑尖撞上了另外一把剑。夏夕月握着剑柄,蹙眉望去,就见身后半米开外,原之卿一手握着剑鞘,抵住了她刺出的剑刃。而另一只手…… 竟然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松鼠鱼。 夏夕月的目光,默默落在了那一条香喷喷的鱼身上,脑中忽然想起上一次偶遇时,原之卿说的那句“她出鱼,他出厨艺”之类的话。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恰好一阵清风拂过,夏夕月清晰地嗅见鱼香,手里的剑不由松了一点。 “……”味道好像还挺不错,没有她想象当中的腥味。 夏夕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感慨地发现,这鱼生前是丑了点,但等真正做熟,却摇身一变,模样极为诱人。原之卿的刀工显然很好,松鼠花刀打得极为精致,蓬开的鱼肉大小均匀,粒粒分明,上面浇着浓稠酱汁,每一道缝隙都被酸甜的酱汁填满。只是这么打眼一扫,夏夕月仿佛就已经尝到了那种鲜嫩酥香的口感。 松鼠鱼很诱人。 但当视线无意间扫过端着鱼的手,夏夕月像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刹那间咽下口水,回过了神。 她收回剑,目光扫过原之卿,神态平淡,心里却忍不住直犯嘀咕:这家伙居然又出现了,该不会真的打算拿她当突破口吧。看来下次再去找南弦时,要加倍小心。 …… 旁边,原之卿见她收手,同样放下了并未出鞘的剑。 他看了看不搭理人的夏夕月。有了上一次铺垫,如今已经很习惯她的态度。 原之卿毫不尴尬地找着话题:“这条河里有不少银脊,听说是上次纹皇鱼的远亲,肉质紧实筋道,皮厚刺少,炖成汤是野味中的一绝。只是它们同样喜欢栖息在河中巨石下面,水流稍有不对,便遁地而走,难以抓到。” 他语气友善地科普完,目光在河里扫了扫。 没看到有鱼浮上来,也没见夏夕月有抓鱼的意图,他眼底划过一丝不太明显的失望:难道上一次,夏夕月身边群鱼聚集的场面,只是偶然? 不过,虽然没有鱼,但原之卿似乎有了别的收获。 他余光落在夏夕月身上,暗暗回忆着先前的事:刚才夏夕月站在河边走神,被他惊到,持剑回身时带起的风,将她头顶斗笠上的薄纱掀开了一角。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原之卿眼力绝佳。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夏夕月的脖子上,好像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 旁边,似乎是他看得久了点。夏夕月不太自在地摆弄了一下白纱斗笠,让它长长地遮下来,然后转过头,看着这边。 原之卿倒也没有一直打量,发现她在看自己,很快露出温和的笑,把手上那盘鱼往前递了递。 今天他倒真不是刻意蹲守,而是偶然才遇到了夏夕月。 鱼是早上现做的:空间存储活物的时限,眼看就快到了,鱼却还有三条没能吃完。原之卿干脆把它们做成了三种口味,在空间中暂存,打算早上一条,中午一条,晚上一条。没想到逛到这,正好遇到了来到河边的夏夕月。 原之卿于是暗想:这里离上次的湖不远,这位药峰峰主,却竟然接连两次出现在这,对着水域走神。看来这一带,可能真的存在某些问题。 比如……地穴的入口,难不成其实是在水里?——用相反的属性来隐藏真相,倒很像是这群麻烦的修仙人士能做出来的举动。 这么想着,原之卿记起上一次和夏夕月偶遇时,自己留下的搭话借口,便挑了一条鱼端过来,打算走走过场。 反正从上次的事来看,夏夕月不爱吃鱼。这样一来,等她拒绝,自己就能顺势问一问她既然不抓鱼,为什么还总要来湖边河边。然后再试着从夏夕月的反应当中,推测出某些信息。 计划很丝滑。 然而原之卿递出鱼,下一秒,竟见夏夕月伸手过来,纤长手指矜持地捏起了他给鱼插好的竹签,然后她别过头揭开面纱,尝了一口。 顿了顿,又背过身,继续啃了好几口。 发现计划从第一步开始就崩掉了的原之卿,端着轻了很多的盘子看着她,略微怔住:“……?” …… 夏夕月心安理得地啃着那条鱼。 虽然不知道当初聚水球时,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卷上来一条鱼,但总之这鱼算是原之卿从她手上拿过去的,四舍五入就是她的鱼,吃一半也没什么。 当然,夏夕月在心里强调:这么做倒不是馋人家的鱼,只是因为如果不吃,万一原之卿今后一直拿这个当借口缠着她送,甚至变成光明正大尾随,事情反而麻烦。 还不如直接把这个理由吃掉。他们两人一个出鱼,一个出力,分完赃就一拍两散。 身后,原之卿无声看着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居然还真吃了,太没戒心了吧。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目前毕竟是“凌尘的亲传弟子”,怎么看都是仙山上的好人。而且药峰峰主精通药理,她的灵根本身又比较抗毒,寻常的毒,确实不容易对她生效。 “寻常”的毒…… 原之卿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 旁边,夏夕月隐约感觉脊背发寒,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惦记上了。 她并未在意:还能被什么惦记?——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肯定是原之卿这个魔东西。 说起来,等今后南弦魔功有成,破土而出时,凌尘走不开,她恐怕还是得像重置前的世界线那样,去拦一下原之卿,防止他提前拿走三伏火。 夏夕月:“……”也不知届时自己会被一剑捅死,还是像上一世那样,因为坏了原之卿的好事,被抓去魔宗当沙包泄愤。 要是在魔族时,能一直有这种水平的伙食,倒是也不算坏事。 然而但可惜,想想就知道,俘虏恐怕没有这种待遇,更不可能让魔宗的少宗主亲自下厨——理智来说,原之卿把光溜溜的鱼骨头扔给她,才比较符合他恶劣的性格。 夏夕月忍不住翻着躯壳的回忆,找了找在魔宗那段时间的记忆。 然后心塞地发现,别说鱼骨头了,“夏夕月”根本连一顿断头饭都没见过,直接就上了路。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1节 …… 躯壳自带的回忆,大多时候都是第一视角。 夏夕月看着看着,飞速没了吃鱼的心情。她忍不住偏过头,隔着鲛纱看了看旁边一副少年模样的原之卿。 然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张温和笑着的脸,即使看上去再友善,也无论如何都藏不住内里的危险。 夏夕月:嗯?等等。说起这个,这家伙不会趁机给鱼下毒,然后直接抓她去拷问吧。 她望着手里的鱼,想起魔修的无耻程度,动作略微一僵。 原之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眼很不明显地一挑:终于反应过来了? 正想着,却见夏夕月只是短暂停顿了一瞬间,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抬手,继续啃了起来。 原之卿:“……” 夏夕月没看到原之卿的神态变化,也并不关心:反正有着躯壳给出的资料,她很清楚自己旁边站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不用更多观察。 不过也正因如此,刚才的闪念过后,夏夕月又自己否认了这个猜测:原之卿处理事情的手段,有时确实简单粗暴,带着魔宗一贯的作风。 但另一方面,这家伙现在毕竟是在卧底。如今大业未成,他总会收敛一点——比如这一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原之卿又不知道她有没有和别人约好在这里碰面,而且先前两人还在附近碰到过一次,这样暴露自己的蠢事,他应该不会去做。 夏夕月放心了。 她刚才其实只拿了半条鱼,而且不含鱼尾鱼头,只有鱼身,很快吃完。 夏夕月捻了个诀,把竹签洗净放回盘边,顺手递了瓶丹药,算是餐费。 然后学习了一下上司的常见举动,完事就走。 …… 飞剑载着夏夕月,迅速远去。 原之卿看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瓷瓶,沉默片刻,意味复杂地笑了一下。 水系土系的灵根修士,给他这个最擅长炼丹的火灵根送丹药。还真是一件相当不走心的回礼。 ……就像这位药峰峰主对他的态度一样。 第24章 “肮脏的仙宗” 不过这么一来,原之卿反倒能确定了。 先前感觉到的事,果然不是错觉。夏夕月似乎有些排斥他——这一次,他可是看到夏夕月在走神才过来的,绝不存在打断她和鱼置气之类的状况。 总之,原之卿思来想去,复盘了半晌,也没觉得自己哪有问题。 片刻后,他想到一件事,忽然感觉自己懂了。 上一次无意间在林中撞见他们的时候,原之卿就发现,夏夕月和凌尘关系匪浅。但不管怎么看,夏夕月都更像是不情不愿、遭到胁迫的那一方。 而自己又是凌尘的弟子,也就是说…… 原之卿笃定地想:夏夕月讨厌他,一定是在因为凌尘的事迁怒。 …… 意识到不是自己的问题,原之卿放心了不少。 他回过身,看了看清冽的河水,没见有什么稀有鱼类上浮,顿时又兴趣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原之卿随手收起盛鱼的盘子,然后看了看手上夏夕月刚送的药瓶,不屑地冷嗤了一声:他可跟那位天真的峰主不同,不会乱吃别人送来的东西。 随手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枚普通的毒清丹,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机关。惯例检查完,原之卿不太在意地看了两眼,想把这东西随手丢掉。 不过最终,他动作略一停顿,还是将丹药笼回了袖中。 ——名义上的“师妹”送的东西,丢在外面,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在最终的目标达成之前,他必须维持好对同门友爱的“隐仙宗弟子”的形象,何况他还是凌尘的亲传大弟子。 原之卿:“……”按照目前的这个形势来看。卧底到掌门死了,凌尘也死了,自己就能上位当掌门,然后光明正大地负责看管三伏火……只可惜修真之人寿数漫长,老掌门姑且不说,等熬到凌尘消失,魔宗恐怕早就乱了套。 ……如果始终没有成效,倒是可以考虑来上两波暗杀。虽然很难成功就是了。 原之卿目光冷漠,一边随意畅想着今后的计划,一边抬起了手。 一缕细小的青风从他掌间流过,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攀附而上,逐渐凝成了一条长着翅膀的透明小蛇。 它脑袋靠在原之卿指尖,蛇信探出,活了似的在风中嗅闻,像在追溯着某些微薄的气息。 刚才趁夏夕月背对着他吃鱼,仗着距离近,还有鱼香遮掩,原之卿往她身上弹了一道隐蔽的追踪术式,稍后能用特殊的风蛇追寻。只要不特意清除,可以保留几日。 …… 原之卿其实没有夏夕月想象中那么忙。 他确实要处理不少事务,但他能用的时间也确实很多,大多时候,原之卿都很清闲。 反正此时闲着也是闲着,原之卿于是往夏夕月所在的方向跟了过去。 走出一阵,他很快认出了周围这一段路,这是药峰的地界。 ——夏夕月似乎没再去其他地方乱逛,而是直接回峰了。 原之卿隐在树丛中,缓下了脚步:隐仙宗的这几大峰,尤其是峰主所居的地方,他早就探查过几遍。因此他能够确定,这些位置,跟地脉和潜藏的三伏火无关。 看来她只是普通地回家。 魔宗卧底很快对此没了兴趣,打算离开。 但这时,原之卿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身形瞬间崩散,像一棵普通的藤蔓,隐没在身后的树荫中。 很快,斜上方,天边划过一抹流光。有人御剑经过,直奔药峰而去。 等人走后,原之卿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林间。 他望着药峰的方向,想起刚才那道人影,若有所思:“凌尘?” ……这人怎么也往药峰去了,峰主之间明明不常走动。 这个问题在脑中浮出的一瞬间,原之卿眼角狠跳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前一阵,在树林中偶然撞见的事。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道…又是这对狗男女想要私会? 可旋即,原之卿回想起刚才凌尘经过的样子,总觉得比起平时,这位仙尊的动作当中,似乎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急切。 原之卿:“……”毕竟是那个为人冷漠的凌尘,和人幽会这种事,他可能去做,但应该不会这么着急。 相比起来,这倒更像是有其他急事。 ……而有急事,通常意味着,人容易在慌乱之中,暴露出某些信息。 …… 这个可能性,让原之卿难以拒绝。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暗中过去看一眼。 话虽如此,原之卿却没有顺着药峰,继续往上——凌尘的感知并不算弱,药峰也没有大片深林帮他隐蔽气息,再往前,无异于自投罗网。 原之卿抬手召出那条风蛇,跟它贴了贴额头,将蛇放出。 感官被切换到了术式身上。原之卿人还藏身在山底,视野却仿佛在随着清风游走,一瞬间扩张到极致,又很快收束成一线,遥遥聚焦在峰顶。 夏夕月的那一座仙圃小苑,在他视野当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 院子后面,有一汪露天灵泉,边缘有玉石砌成的亭子和池沿。 夏夕月正惬意地泡在里面。有遮光的凉亭,她没戴那顶斗笠,但身上的纱衣却依旧穿着——毕竟是一片露天的泉水,在里面打打坐还行,真要当成澡堂泡,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泡到一半,夏夕月想起忘了什么东西,起身去取。 原之卿看到她破水而出,蹙了蹙眉,移开了视线。 然后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飞快移了回去。 ——就见一道白衣飘飘的人影从前院走来,正是凌尘。他迎面遇上夏夕月,两边全都一怔。 下一瞬,凌尘居然露出一丝“你来得正是时候”的神色,毫无预兆地一抬手,揽住夏夕月,突兀将人带进水里。 水花飞溅,两个人拥着沉了下去。隔着清澈的水面,能看到同色白衣在水中云雾般翻滚,乌黑发丝柔软交缠。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原之卿像被烫到了眼睛一样,猛地往后一退,本能地切断了术式,后背重重撞到了树干上。 再回过神时,他的视野已经切换回了自己的视野。那些“不堪入目”的景象,全都消失了,面前只有淡薄的山川草木,轻柔抚过他的眼帘。 原之卿:“……” 原之卿:“???” ——无耻,实在是太无耻了。 天都还没黑,药峰山脚下,峰中弟子来来往往。而山顶露天的温泉池边,光天化日之下,把正在沐浴的同门师妹、甚至徒弟扑进池里……凌尘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第25章 求你们检点些 原之卿:“……”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尊”,不像看上去那么光风霁月,但没想到这人在把魔爪伸向了同门师妹的同时,举动竟然还如此轻佻。 夏夕月好歹也是镇守药峰的一峰峰主,可刚才看上去却全无反抗之力。凌尘在隐仙宗中,居然已经到了这种一手遮天的地步? 原之卿吹了一会儿山风,脸上红晕褪去,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仙宗这群家伙,生活还真是混乱。毫不检点,没脸没皮,恬不知耻……总之就是枉为修者。 另外,这么看来,刚才在湖边感觉到的事,果然不是错觉:夏夕月的脖子上,或许真的被套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毕竟凌尘这种心机深沉的人渣,想算计她,确实没什么难度。 想着想着,原之卿不由眯了一下眼睛,莫名有一种自己看中的玩具被别人抢走玩弄的不悦。 不过很快,他的心思又转回了正事上:本以为凌尘匆匆赶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他的要紧事居然只是……啧。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2节 既然打探不到什么,自然没必要继续在山脚待着。 原之卿兴趣缺缺地离开。路上,他想起魔宗附近那个越来越不安分的混沌魔源,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拿到三伏火。可一直到今天,他也始终没能弄到相关的消息。 跟了夏夕月一阵,同样收效甚微。若是想尽早拿到结果,或许得主动一点,创造时机。 离开药宗一段距离之后,原之卿不再隐藏自己,御剑前行。 途径平顶峰,他略一低头,看到宗中逐渐多出来的各门各派的弟子,若有所思。 ——仙山之试就快到了。这一次的主办地,就在隐仙宗。 届时山门大开,若不趁机做点什么……实在浪费。 比起漫无目的地等待消息,或许人到绝境时,才更容易吐露真相。 原之卿想起什么,眼底无声滑过一抹寒光。 …… 远处的药峰当中,夏夕月后背一阵发寒。 不过毕竟刚从灵泉里出来,山顶又有风,再加上早就被反派惦记上了,她没太在意,很快沥干了自己身上的水,进到屋里。 事到如今,夏夕月已经逐渐熟悉了这个小世界中,自己诡异的日常生活:去给南弦清毒,回来以后被上司在奇怪的地方就近“x咚”,骗骗天道。偶尔再在半路偶遇一下居心叵测的原之卿。 然而重复几次之后,夏夕月渐渐发现,自从那天吃过原之卿的松鼠鱼,他似乎就很少再出现了。 夏夕月:“……”总感觉这家伙闷声不响,是在暗地里憋着什么大招。 不过,往好的方向想,也可能是原之卿的注意力,已经成功从她身上,转移到了那片水域?这样的话,事情倒是很妙。 随机刷新的原之卿,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夏夕月的工作重心,主要还是放在了南弦和他体内的火毒身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仙山上的生活,几月几年也如眨眼一瞬。很快就到了仙山之试开始的时间。 仙山之试五十年一届,供各宗切磋交流,举办地点在各个大宗当中轮换,今年轮到了隐仙宗。 因为人流混杂,每到仙山之试,总会出些小小的乱子。 比如这一次,夏夕月记得,原之卿会趁乱让魔修攻山,想通过隐仙宗的布防,找到火脉可能存在的地方,只不过最终他无功而返。 …… 很快,夏夕月就接到了山门调令。 仙山之试期间,她负责镇守北边的连云峰和当归峰。 看到这处位置,夏夕月眨了眨眼,猜到是凌尘动了一点手脚。 根据先前他们的推算,连云峰后崖深处的瘴气中,很可能有着沉睡的焰冰蛇,以及与之伴生的九色融雪芝。 前者届时会被自爆的魔修惊动,一路游走到被捆着不能动弹的南弦那里,逼他觉醒神识。而后者则能解前者的毒——万一南弦倒霉地在提升途中,被蛇咬到,九色融雪芝能及时把他捞回来。 …… 随着仙山之试临近,夏夕月收拾好灵药和鲛纱,带足分量,去了该她守着的地方。 仙门往往都有镇守一方的作用。哪里妖兽凶猛,就镇在那处山脉之外。 一来妖兽聚集的地方,灵气往往也比别处浓郁,便于修炼;二来这也算是保护凡间的一道防线。 等到了地方,离仙山之试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夏夕月假装巡视领地,实则打算去连云峰的后崖转一转,偷瞄一眼九色融雪芝的位置,方便之后趁乱拿到。 然而等实际这么一转,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夏夕月身在山中,看了看手中画着墨色线条的平板地形图,又看了看附近层层叠叠的山峦。 “连云峰的后崖”这个位置,听上去颇为具体。然而实际看来,它绵延近百里,囊括了巨大的范围。 更麻烦的是,这里竟然叠着不少禁制和幻境,阵法皆是依托山门大阵建成。夏夕月对着那边比划了一下,感觉硬砍倒是也能砍开,但那样势必惊动山门。到时候一群峰主以为有人入侵,匆匆赶到,然后发现只有她在这,事情就太尴尬了。 夏夕月:“……”上司那里,应该有阵法的“钥匙”吧——毕竟是未来隐仙宗的继承人,在隐仙宗范围内,应该能横着走。 这么想着,趁仙山之试还没正式开始,不用留在守地,夏夕月匆匆去了凌尘闭关的地方。 …… 然而等到了洞府前,敲了一会儿门,无人应答——里面空着。 凌尘不在这。 夏夕月怔了一下:“……”难道是在忙仙山之试的事?那可就难找了,隐仙宗这么大,谁也不知道凌尘现在逡巡到了哪个地方。没准他还被派去出宗应酬了,短时间内很难赶回来。 思索片刻,夏夕月转身打算去平顶峰。 那边消息比较灵通,他们或许知道凌尘现在在什么地方。 可是到了平顶峰,逮了几个消息灵通的器宗弟子询问,却依旧没有问出结果。 …… 夏夕月只得离了峰,踩着长剑在山里茫然打转,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去哪找——如果现在去地底见一趟南弦,再出来时,凌尘没准会像之前那样精准出现。 但现在,恐怕有不少魔宗已经潜入进来,贸然进去,容易提前暴露南弦和三伏火的位置。而且凌尘若是正好有事走不开,害他白被天道降雷来劈,反倒不妙。 第26章 钓鱼执法的上司 想着想着,夏夕月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落到了山间一条河流上。 随着体内火毒渐多,她越来越喜欢水汽充裕的地方。 反正现在也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夏夕月干脆落了下去,打算换个舒坦的环境再继续思考。没准脑子一清醒,就忽然有主意了。 …… 刚落地,一尾泛着金光的河鱼浮上水面,呆呆看着她,一副很好抓的样子。 想起上次鲜美的松鼠鱼,夏夕月眼波微转,有点心动:这鱼比那天湖里的呆头鱼好看多了,说不定等做熟了,味道也更好。 正蠢蠢欲动地想抓,鱼却忽然有了异动,它那双平板的眼睛像是映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忽然猛一扭头,倏地潜了下去。 夏夕月微怔,意识到什么,一下回过身。 就见身后,凌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正静静看着她。 “!”上司!! 半天都找不到的人,忽然主动从天而降,夏夕月开心起来。 她正想迎过去,神识里却忽然传来了凌尘的声音,只听他淡淡道:“跑。” 夏夕月:“……”嗯?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本能地听从了凌尘的建议——以往一起做任务,上司几乎从没出过错。 夏夕月天真地御剑就走。 刚飞出没一秒,颈间一麻,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电了一下。与此同时,体内灵气忽然变得滞涩。 夏夕月一惊,连人带剑猝然下落。在坠进河里之前,一道白影掠来,凌尘稳稳接住了她。 夏夕月懵了一下才回过神,明白了刚才究竟是什么东西暗算她。 ——是那枚凌尘给她戴上的,用来“威胁”她的,一直像个饰品一样静静待在她脖子上的锁灵环。 凌尘是雷火双属性,颈环的阵法当中,存储着他的一些灵力。 夏夕月冷不丁被电,此时全身酸麻,如同蚂蚁爬过,她咬牙震惊道:“……钓鱼执法?” “被我劈总好过挨天雷。”凌尘带着她赶往附近的住处,冷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沉稳,“你现在是在被我胁迫,见到我不想搭理,才最正常,主动迎过来算是怎么回事。” 夏夕月:“……”你跟天道的斗争经验真的好丰富。 不过这么说来,凌尘刚才其实没下狠手,用的主要是锁灵环那个“切断佩戴者灵力”的功能。比起漫天阴云…… 夏夕月默默记下了自己的纰漏,决定以后更入戏一点:上一世的“夏夕月”太过背景板,天道懒得盯她,所以她平时自在一点也没什么。但如今看来,附近有凌尘,又没有遮挡视线的物体时,似乎还是得多注意一些。 …… 两人一路驶向附近的府邸。 而天边那一些不知何时堆积的阴云,居然也无声跟了过来。 那种诡异的窥视感,让夏夕月无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起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手,理了理面纱,强行压下了心里的别扭。 凌尘倒是已经很习惯的样子,完全无视了身后那片云。 他进到府中,推门而入,熟练地把部下往床上一丢,落下纱帐。然后自己也进到纱帐中。 一抬头,看到夏夕月欲言又止,凌尘很明白她在想什么:“你破不开后山的阵法。” 夏夕月连连点头:有个机智的上司真是省事。 “那些阵法随时都在变动,这是钥匙,能生效三日。”凌尘递给她一枚泛着银光的玉简,前不久发现问题以后现做的,“使用时灌入灵力,它会给你引路。” 夏夕月接过那枚小指长短的菱形玉片,好奇地打量片刻,仔细收好。 凌尘又道:“焰冰蛇和九色融雪芝所在的详细地点,我也已经加到了‘钥匙’当中。除了焰冰蛇,那附近还有些其他灵兽,你自己小心。” “届时若那东西盯我不严……”他余光瞥了一眼天边,像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不悦地蹙了蹙眉,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我会去助你。不过按照你这具躯壳的修为,只要事先做好准备,不难应付那些守卫的妖兽。” …… 夏夕月来了一趟,带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大典举行过后,很快就到了试炼的日子。 各宗弟子自觉成组,带上中止试炼用的符篆,三三两两进入深林。 夏夕月落在附近的山中,远远望着这一幕。 说是“镇守”,但实际上,她要做的事却不算难——来试炼的弟子们遇到生命危险时,会放出符篆,发出求救的信号。所以看到哪里有信号,她去哪里捞一下人就好。 而作为一个有着重置前记忆的渡魂人,夏夕月对这一带的事情还算清楚。 除了尚在沉眠的焰冰蛇,这里只有两只超出预计的妖兽。只要自己先假装“偶遇”,引出宗门阵法把它们困住,试炼途中,其他弟子就很难再遇到危险。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3节 遇不到危险,自然就不再需要她出手营救,她就能腾出时间踩踩点,先把解毒灵芝弄到手。 这么想着,夏夕月循着记忆,赶往其中一只比较危险的妖兽所在的区域。 …… 刚一靠近,夏夕月就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对。 越往前,空气中的灵力波动就越是强横,似是有人正在鏖战,隐约还有阵阵闷雷似的兽吼声传来。 夏夕月一怔,催了催脚下灵剑。她本就不慢的速度再度拔升,眨眼间便抹消剩下的距离,赶到了灵力混乱的中心。 低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正是长虹真人的小徒孙,也就是当初她去取物资时,那个帮她把东西整理好拿过来的小弟子。 小弟子没了那天的沉稳,此时正攥着飞剑,狼狈逃窜,他身后是一头毛发蓬松的恐怖妖兽。 夏夕月一眼就认出了那只兽:正是她打算提前用阵法困住的妖兽之一,冥水狮。 这种妖兽浑身都是宝,对其他宝物的气息也极其敏锐,一旦嗅到便想牢牢咬进嘴里。而器宗的弟子当中,除了那个有些古怪的大弟子,其他人全都是一身法宝从头挂到脚,倒霉被冥水狮追赶,倒也正常。 看清局势,夏夕月落向地面,脚下轻踏。一道土龙轰然从前方钻出,猛地把小弟子顶向半空。 冥水狮的血盆大口擦着他的衣摆合拢,密密麻麻的尖牙嘎吱啃在土柱上,一人粗的土块瞬间湮灭成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发现自己咬错了东西,它摇了摇脑袋,发出低低的怒吼,血腥眼瞳锁定了旁边的小弟子。 但在攻击之前,夏夕月并拢手指,一道水鞭甩出,把人拦腰捞到了自己身后。 第27章 惨遭卧底背刺 虽说小弟子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用上求救符篆。不过人都要被吃到嘴里了,她出手救一下,也不算违规,只要之后记录在册就好。 而且这么一来,正好假公济私,用这个理由把这只超阶的妖兽弄走,消除隐患…… 夏夕月正悄悄打着小算盘,后腰忽然一麻。 紧跟着,冰冷的酸麻自那一点骤然扩散,眨眼间席卷全身。 夏夕月动作一僵,思维也被迫停顿了一下:“……”谁?谁背刺她?! 对面,冥水狮怒啸着冲了过来,她身后仿佛也有一道鬼魅般的人影正在靠近。夏夕月咬了咬牙,尽全力稳住发颤的手,一剑插进脚下岩层,想先把两边的家伙逼退。 但这时,头顶传来一道破空声。 ——身后的“小弟子”随手丢出一件泛着幽光的法器。法器灵力充沛,飞出时如同一团粘稠的旋涡,冥水狮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它伏低身体,尾巴甩动,目光在法器和夏夕月之间来回移动。片刻后,到底还是觉得法器更美味些,于是咆哮一声猛地扑近,蹦跳地追着它跑开,地面也仿佛在随着它的蹦跶一阵阵颤动。 夏夕月无言地看着这只笨重的大猫。 身后的人低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冥水狮的智商。 夏夕月被这声音惊动,一下从那只巨猫的画面中回过神,警惕地转头望向身后。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她一阵头晕,忍不住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略微晃动的视野中,“小弟子”早已没了刚才狼狈的样子。 他抬眸着看着夏夕月,对上她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手中一根细长的木刺。 刺尖淬毒泛光,正是刚才从后偷扎她的东西。 夏夕月看着那根刺,生气之余,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寻常的毒应该很难对她生效。而且刚才,她并未把小弟子放在自己身后,两人相隔至少十数米。可这人却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背后,给她一下。 这种实力,再加上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恶意。“小弟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原之卿? 一瞬间,夏夕月有些茫然:现在这个时候,这人不是应该在另一边统筹那些混进来的魔修,准备趁乱攻山吗?跑到这来针对她干什么? 而且看这样子,原之卿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副蓄谋已久的架势。 “……”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正想着,对面的“小弟子”身形拔高,脸也扭曲了一瞬间,当着夏夕月的面,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之卿披着一身覆盖了全身的黑袍,脸上扣着遮挡严实的面具,看上去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的声音也和平时不同,装出了一副老成的样子,像个玩世不恭的隐世老怪一样,冷笑着对夏夕月道:“新任药峰峰主还真是年少有为,早早就坐上了这个位置——难得遇到,正巧我跟上一任峰主还有些账没清,既然这样,那些仇,今日就都算在你的身上吧。” 夏夕月眼角略微一跳:“……”胡说八道,上一任峰主年纪都够给你当爷爷,而且常年闭关不出,你们能有什么仇。 她拿不准原之卿的目的,正想顶着身体的不适,稍作试探。 然而还没等开口,原之卿忽然屈指一弹。一朵幽绿火焰自他之间落地,眨眼间放大成圈,带着丝丝杀意,朝夏夕月逼近过来。 虽然刚才被刺进了未知的毒,但这种程度还没法完全压制住她。 夏夕月暗中握紧了尚在手边的剑,正打算先试着开溜。然而滞涩的灵力刚一运转,随着幽绿火焰逼近,她经脉中的火毒竟被轰的引动,瞬间炸开。 “?!” 自从第一次火毒爆发,夏夕月体验过那种不妙的滋味之后,就一直谨慎躲着阳光,吸附毒素的时候小心控制着速度,每天老老实实灌灵液、泡灵泉,积攒的毒素已经很久没再爆发过。 可原之卿这些火,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像是遥遥引动了她体内蛰伏着的火毒。 经脉烧灼般剧痛,夏夕月原本想御剑而走,可此时那柄不争气的剑却随着灵力一起,变得不受控制,只能象征性地握在手里。 那一圈幽绿火焰则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缓缓缩近。火毒在经脉中来回碰撞,越来越烈,神识仿佛也跟着震颤起来。 夏夕月视线模糊地看着走近的黑衣人,支撑不住地靠着树干,半跪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又热又疼,像一只被捆上烤架的猪,经脉里仿佛都流淌着辣酱。 她有点想缩回神识睡上一觉,等原之卿的阴谋诡计折腾完了再出来。但又担心这样会错过什么重要线索,只好先硬顶着。 …… 而同一时间,对面“神秘人”的面具下。 原之卿同样微蹙着眉,心情不渝。 其实他是打算把人逼到绝境,看看夏夕月会往哪边跑。 这里离各方援助,都有不断的距离。因此原之卿想,如果运气好,夏夕月或许会暂时躲进一些有阵法保护的地点——比如那处他找了很久的地底火脉。 然而这一次,事情又和他的计划不太一样。 眼看着火焰越围越近,夏夕月居然没逃。她反而顶着木刺上的毒,握着剑留在原地,神情紧绷,竟是一副打算留下来死战的样子。 原之卿看着她那副咬牙强撑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紧跟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冷了下去:难道是夏夕月猜到了他的计划,宁死也不想暴露隐仙宗的秘密,所以才不肯走? “本来有更轻松的办法,主动飞一段就行。”原之卿轻声开口,他穿过那一圈困住了夏夕月的幽绿火光,越走越近,“可惜了,谁让你非要去选最难的那一条路。” 随着他靠近,那一圈诡异的火焰也围在他周身,越逼越近。 夏夕月浑身烤得发烫,忍不住抬了抬剑,本能地做出一点召唤水流的动作。 但才刚一动,一股气息迎面靠近,手腕被原之卿一把攥住。 原之卿俯下身,把剑从她手上拿了下来。他看着夏夕月,随意诈道:“你身上沾着地脉里的气息。带我进去看看,否则……” 眼前的人,似乎极其抗拒他的靠近,身上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原之卿起初以为她是气的,或者是在害怕。 但很快又觉得不太对劲。 他蹙眉看着不断喘息着的夏夕月,托着下巴让她抬起头,就见那对漂亮的眼睛此时已经难以聚焦,冷汗顺着颊侧滑了下来。 第28章 人我就先捡走了 夏夕月被迫仰起头,冷不丁看见原之卿那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虽然只模糊看见了一道轮廓,但还是忍不住嫌弃地往后挪了挪。 这么一晃,她眼前更晕,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原之卿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人,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回过神。 “……”怎么这么虚。 而且又是发抖,又是冷汗。明明他记得自己下的毒,好像并不是这种症状。 等等,该不会…… 原之卿猛然想到什么,心里略微一惊。他抬手覆上夏夕月的命门。探查片刻,然后疑惑地发现还好:这人倒是没有断脉自尽,就只是普通地晕了过去。 说起来…… 原之卿看着倒在面前的人,短暂陷入沉默。 最早,他计划先手袭击,让夏夕月不得不逃窜躲避,然后通过她逃走的方向,找到可能通往地脉的地方。 这个计划没能成功。 他又想干脆抓起人来拷问一顿,强行从她口中问出情报。然而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夏夕月就先一步失去了意识。 原之卿:“……”这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狐疑地打量着夏夕月,推着她晃了晃。 毫无反应。 啧。 原之卿盯着失去意识的人犹豫片刻,心想,要不干脆把人带回去? 反正算算时候,此时另一边,混进来的魔修们已经开始攻山。隐仙宗四处起火,一片混乱当中,丢个峰主也不算稀罕。 带她回去关起来,慢慢审问,总能问出些东西。而且若是凌尘真的那么在意她,没准还能拿夏夕月当人质,换到自己需要的情报。 这么想着,他抱起夏夕月,打算招个部下过来,让他把人暗中带走。 但才刚直起身,原之卿忽有所觉,微一侧头。 “吼——” 一道咆哮声轰然炸响。 ——刚才追着法器跑远的冥水狮,不知为何去而复返,化成一道流光从背后直扑过来。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4节 原之卿蹙了蹙眉,周围尚未消失的幽绿火焰忽的腾起,迎了上去。 利爪弹出,重重拍向原之卿,途中却被火盾拦住。两相碰撞,两种截然相反的属性竟然撞出了滋滋的煎炸声响。这场短暂的交锋很快见了分晓,气势雄浑的冥水狮被狼狈逼退,它挥着巨大的爪子,缩头缩脑,闷声想逃。 然而在来得及转向之前,眉间忽然一道红纹隐晦闪过。 狮子逃跑的步伐,忽然一顿。 再度扑起时,它竟然又一次朝着原之卿撞了过去。 …… 这种与本性相悖的举动,有些出乎原之卿的意料。 他飘身避开,看了看冥水狮根根竖起的鬃毛,诧异微带诧异地发现,这种谨慎狡诈的狮子,此时居然开启了保命时才会用到的狂暴状态。 原之卿瞥了它一眼,勉强变得专心了些:想处理掉这头反常的妖兽,并不算难。但同时,他又不想闹出太多动静,影响到他暗中把人掠走的计划。 稍一凝神,身后忽然一道黑影擦过。 ——一只全身暗绿,一人多高的鸟,冷不丁从林间的阴影处蹿出,它贴着原之卿一掠而过,抖抖被沾上一层火星的羽毛,飞速逃走。 当然,它不是一只鸟走的,飞走时,爪子下面还抓了一个夏夕月。 原之卿猛地回身,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两头畜生声东击西地算计了——可妖兽本不该有这种智能,周围有其他人在操控它们?! 不管是谁,居然敢抢他拿到手的东西…… 原之卿脸色不太好看,懒得再考虑暴不暴露的问题,一掌挥向扑过来的冥水狮。 轰然溢出的灵气沾着丝缕火焰和魔息,山岳般横压过去。狂暴状态的狮子被重重击中,它像倒飞的利箭般拍进山中,撞上坚硬石崖,留下一片巨大的蛛网裂隙。 冥水狮镶嵌在坚硬的岩石上,爪子抽动了两下,眼前仿佛闪着几圈蚊香。过了几秒它才噗通倒地,软下来的爪子扒了扒地面,没有了继续跑去撕咬的力气。 原之卿没往这边再看一眼。 那一缕幽绿火光回到他身前,在他脚下凝成一把长剑。 他森冷的目光锁定了那只鸟和夏夕月离开的方向,踏剑去追。才刚飞出不到一里,他忽有所觉,长剑突兀刹住。 一道雷霆划破长空,映亮了这一方有些昏暗的森林,擦着原之卿身前一闪而逝,在他脚边劈开一道边缘锐利的极深沟壑。 原之卿反手握住幽绿长剑,仰头看向斜上方。 就见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停在空中,正垂眸俯视着他,面上没有多少表情。 “……凌尘。”原之卿越过他,往那只鸟和夏夕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早已不见踪迹。 他冷笑着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凌尘淡漠的脸上,又扫过面前那道雷劈的断痕,随口调笑:“怎么,不乐意我动你的宠物?” 这话倒不至于暴露身份。刚才他确认过,夏夕月脖子上真的套着东西,紧跟着凌尘就来了。稍有些见识的人,便不难猜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斜上方,凌尘垂眸打量着原之卿,并未多言。 在他看来,面前这人,也算得上工作需要的金手指之一。等到了最后一步,混沌魔源的封印还需要他来开。 如果不是忽然发现原之卿想把部下拐走,凌尘也懒得出面多管他的闲事。 然而现在,肯定没法继续视而不见了。 …… 另一边,灵鸟抓着夏夕月,风木双属性的加持,让它瞬间掠出了半座山的距离。 南弦附在这只临时抓到的妖兽体内,远远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他们刚才离开的方向电闪雷鸣,不时腾起剧烈的火光。 不过那两个人显然都还收着些力——恐怕是因为周围山中,还有一些零散的弟子,凌尘需要做一做体恤弟子的样子。而原之卿毕竟身在敌人的地界,引来一个凌尘已经足够麻烦,若是动静再大,惊动了其他各方的峰主,一群人优先跑来围剿他,他显然也讨不了好。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趁乱把人捞出来了。 南弦低头看了看昏睡着的夏夕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重来一次,夏夕月居然又被那个变态盯上了。他想着想着,额角不禁抽痛起来。 这倒不全是因为忧心,更是神识所限。 妖兽眉心的红纹,断断续续地闪烁起来,原本属于野兽的意识正在挣扎,神识的控制越来越虚弱。 南弦感觉时长已经到了极限,但又不敢就这么把人扔到林中——今天魔修攻山,虽说只是做做样子,但万一有人途经此地,看到夏夕月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于是上前捅上一剑……那种场面,他简直不愿多想。 第29章 “借你的床一用” 就在这时,南弦目光微动。妖兽极佳的视力,让他在林间捕捉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浑身银光闪闪的青年。錾银发冠,水银衣袍,连长靴和剑鞘都纹着银色的丝线。再加上素白到有些反光的肤色,他整个人站在阳光下,如同一块行走着的抛光银锭,极其耀眼。 这种诡异的着装风格,即使在审美独特的器峰上,也颇为罕见。 南弦很快认出了人——这应该是长虹真人那个奇怪的大弟子,云华。 在南弦这一辈人当中,原之卿“礼让同门”,不争不抢,遇到门内大比也往往点到为止;夏夕月名义上是平辈,实际上应该再往上算一辈,根本不掺和他们之间的比试;南弦被“意外身亡”之后就一直关在地底没出去过……总之,一圈数下来,云华当属目前的宗门第一。 毕竟也是和天才怪物们相对比,这个“第一”虽然有些水分,但含水量想来也多不到哪去。 总之,怎么也比荒郊野岭要靠得住。 这么想着,南弦辨认片刻,忽然带着夏夕月俯冲过去,一松爪,把她径直抛向那里。 …… 这次仙山之试中,长虹真人临时有事,被喊去维护大阵。云华于是暂时替师父照看着他的那块守地。 他正凝神逡巡,忽然感觉附近的气息有些动荡,似乎有什么事,正在临近的山峰发生。 云华转头望向连云峰的方向,感应片刻,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倏地回过头,就见一抹黑影风驰电掣般从空中接近。 虽然黑影快到难以捕捉身形,但云华还是很快认出,这似乎是一种风属性的妖兽,秉性凶残,已经超出了试炼该有的强度,大概是从深山中逃出来的。 正要飞身上前,把鸟扣下,防止它误伤在山中历练的弟子。但在他动手之前,那只妖兽长啸一声,一松爪,竟然扔了个人下来。 云华:“?!” 他飞向妖兽的轨迹,被坠落的人挡住,只得暂缓动作,先接住了人。 等再抬起头,那只妖兽已经隐入深林,眨眼间消失不见。 “……”云华犹豫片刻,暂时没去追。 他低头看了一眼刚才接到的人,伸手探了探腕脉,发现她还活着。 没看到这人身上有血迹或者伤口,或许只是一时惊到,云华想了想,抬手推推她:“醒醒,你还要继续比么?” 仙山之试现在还没结束。 在他看来,仙宗中每一个试炼的弟子,此时都一定很想拼尽全力登顶第一,为宗门和所在的各峰争光。 虽然面前这个倒霉蛋被妖兽抓到,其实已经算是试炼失败。但那妖鸟不知为何又把人丢下了。考虑到它超出规模的实力,既然如此,云华决定再给她一个攀登绝顶的机会。 然而推了几下,面前的人晕得彻底,完全没有睁眼搭理他的意思。 云华围着夏夕月转了几圈,叫不醒人。最终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届试炼的弟子太过柔弱,居然会被一只妖兽吓到……虽然那妖兽的修为,确实比寻常弟子高出很多就是了。 这么想着,他遗憾地低头看向夏夕月,打算找到她的求救符篆点燃,把人送到接应的弟子手中。然后自己再去抓捕那只超阶的妖兽。 按照规定,求救用的符篆都要佩都在腰间,既是保命的道具,也是参赛身份的证明。即使用过,它的载体也还会残存。 然而此时,云华看了看她腰侧,居然没能找到。 他疑惑地蹙了蹙眉:难道被鸟抓的时候挣掉了?可系绳上都有阵法,符篆一旦脱落,就会自动释放……嗯? 找不到求救用的符篆,云华无处安放的注意力,落到了别处。 他的视线,缓缓停在了夏夕月外罩的那一件纱衣上。 停顿片刻,又看了看她那顶有些歪掉的白纱斗笠。 云华:“……”等等。仔细一看,这种材质,好像不是寻常弟子能弄到的东西。 说起来,前一阵跟师父闲聊时,长虹真人说过药峰峰主在山间乱转,孤身深入毒物巢穴,不幸被毒兽咬到,脸色中毒七彩斑斓,只好戴斗笠遮掩。让他们不要小瞧隐仙宗中暗藏的危险,引以为戒。 该不会眼前这人就是…… 云华想了想,犹豫着揭开面纱看了一眼,确认身份。 面纱后面,露出一张完好无损的脸。 云华怔了一下。 他很早之前见过一次夏夕月,隐约记得她的长相。目前看来,面前的人还真是她,只是……五彩斑斓的毒去哪了? 这和师父说的不太一样啊…… 云华又茫然地把面纱盖了回去。 片刻后,他想到什么,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印象里,夏夕月此时应该正在隔壁的连云峰和当归峰驻守。可现在她却忽然出现在这,还是被一只修为不如她的灵兽抓了过来,再加上刚才隐约察觉到的异动……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云华想了想,抬起手,指尖探出一抹纠葛缠绕的暗紫电流。雷电盘绕片刻,忽的升空,在最高处炸开,提醒其他人山中可能出了状况。 …… 雷电构成的巨大紫莲,在空中绽放,极为显眼。 然而等了片刻,没人过来接应询问,山中反而忽的涌起阵阵海潮般的兽吼,巨大的震颤感沿着地面嗡嗡传来,仿佛有无数妖兽在山间狂奔。 云华凝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攥了攥手中的剑,决定过去看看状况。但这时,身后一道人影无声落下。庞大的威压让他瞬间寒毛倒竖,他倏地回过头,本能地一剑斩出。 剑尖被人轻描淡写地按住,那些扑出的电弧,也悉数被压回了云华体内。 凌尘刚跟原之卿打完一场,眼底雷纹还未平复,身上带着骇人的气息。 他收回手,看了一眼云华手中的人,淡淡道:“给我吧。” “……哦,好。”云华不常见到夏夕月,但对凌尘这个宗门的脸面,倒是并不陌生。 他并未多想,递过人,迟疑问道:“师叔,附近出了什么事?” 凌尘看向他,想起这个临时代班的弟子没有峰主之间的通讯符,难怪他看上去很懵,于是简单解释了状况:“魔门攻山,比试中止。你立刻去兽峰。” 然后他带上夏夕月,转身御剑离开。 云华停在原地,仰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 刚才凌尘一落下来,他剑上经年缠绕的雷电,居然都不知何时隐没下去,不敢冒头。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5节 云华:……这,这就是宗门排面的威压吗。 总有一天,他也要达到这种高度! 云华眼底泛光,暗暗握了握拳。 然后踩着那一把随着凌尘远去、重新变得银光闪闪的剑,一路向兽峰驶去。 …… 凌尘和原之卿都无心恋战,意思着打了一场。起初原之卿还心情不渝,后来打着打着渐渐想起了正事,顺手拖延了凌尘一段时间,好让其他混入宗门的魔修,能放心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 魔宗近来式微,对宗内的人才显然也十分爱惜,用的不是那种送命的打法,而是打算引动兽潮,制造混乱,让那些妖兽充当送死的主力。 隐仙宗虽然鲜少遭到袭击,但毕竟承袭多年,并未慌乱。修为够的弟子去兽峰协助那些修御兽的弟子平定兽潮,不够的则撤回平顶峰的守御法阵。 至于凌尘……凌尘和各峰峰主负责四处巡视,去找那些随机出没的魔修。 当然,因为魔修其实只是弄些乱子就撤走,再加上凌尘天天觊觎宗门的三伏火、想把这种被代代镇压的凶物“据为己有”,本身也不是什么一心为宗门的人设。 因此他没四处逡巡,而是带着夏夕月去了药峰。 …… 两人化作一道常人难见的流光,落入峰顶小苑。 凌尘推开门,把部下往床上一丢。他低头打量片刻,扳开夏夕月的嘴,塞进一颗莹白的丹药。 过了一会儿,躺尸的人迷糊着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夏夕月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逐渐清醒过来。 虽然神识掉线许久,但如今这个场面,还是让她大致猜到了先前的状况。 想起刚才自己被混蛋卧底偷袭的狼狈模样,再看看旁边仙气飘飘的凌尘,夏夕月不禁有点自闭,抬手捂脸:“我这么菜,一点都不像个仙尊该有的样子。” 凌尘:“……”仙尊?你在这个小世界的定位,不是火毒净化器么。 他低头瞥了一眼这个对自身职能有所误解的部下,沉默片刻,决定先暂时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只是提醒道:“往锁灵环里灌入灵力,能提醒我留意你的状况——你现在的身份很重要,不要随意涉险,至少要等南弦的修行踏上正轨。” 夏夕月惭愧点头。 不过说起南弦,她一下想起什么,倏地从床上坐起了身:“九色融雪芝!”她还没来得及去拿,就被原之卿背刺了! “……”凌尘伸手进广袖中摸了摸,默默取出一朵灵芝。 巴掌大的灵药静静躺在他掌心,泛着莹白的光。定睛细看,它周身竟然像是萦绕着一圈彩色的云雾,淡薄雾气围着芝身徐徐旋转,正是那种与焰冰蛇伴生的天材地宝。 夏夕月看着它,松了一口气,露出放心的表情:“靠谱还是你靠谱。” 说着朝这朵金贵的小宝贝伸出了手。 凌尘却没给她,又转手把灵芝收了回去:“只生吞用来解毒,暴殄天物。它本身虽无太多药性,但生性温和,能化解不少灵药中的残毒。我炼完给你。” 顺着神识说完,他把夏夕月往床的边沿推了推,空出一大片地方。然后自己也翻身上床,抬手降下幔帐。 这一次的帷幔格外厚实,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视线。 夏夕月转头看着凌尘的动作,正有些疑惑,忽然见凌尘伸手拂过刻在小臂上的本命空间。 “咚”一声带着回音的闷响,一盏半人高的暗紫色药炉,落在了夏夕月的竹雕大床上。 还在躺尸夏夕月一惊,差点被震得坐起来:“?!” 她抬起尚有些酸麻的手,用了点力,抽出自己被丹炉压住的衣角。 侧身一看,就见凌尘正掀开丹炉的侧口,把各种材料抛进去。随后他指尖腾起一簇泛着雷光的火焰,眨眼间火焰便飘入炉中,开始包裹着那些药材,一一炼化。 庞大的热量,悉数被这顶怎么看怎么贵重的丹炉阻住,一点都没溢出来。 第30章 偷偷装病 “……”夏夕月看看床,看看丹炉,看看凌尘,最后再看看床,耳尖微动,总感觉听到了床榻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而且丹炉这种东西…… 是不是和床不太搭? 夏夕月欲言又止,指尖戳戳凌尘,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在这炼?” 凌尘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的帷幔,悠远的目光却仿佛直达天边:“嗯,别处不便去。” 说话间,丹炉里噼里啪啦一阵炸响,像是药材在凭借坚硬的外壳和火焰対抗。 夏夕月忧心地看了看自己那一床填满羽绒、非常易燃的被子,最后只好决定相信上司那只丹炉的质量。 她小心抱着被角,重新躺平在床上。 …… 凌尘刚才给的丹药很管用。虽然不知道原之卿的那团火,为什么能引动体内火毒,但此时夏夕月已经渐渐恢复过来。 身体没受太多影响,被子应该也无妨。然而这么一躺下,夏夕月仿佛又一次听到了铁竹床细微的嘎吱声——旁边跟她并肩而卧的这一顶丹炉,显然分量极重。 夏夕月忍不住再度转头瞥了一眼。 凌尘正专心看着丹炉,却居然发现了她的眼神:“若是坏了,稍后我赔你一张。” 夏夕月想起他那个神秘的宝库,眼睛亮了:“那多不好意思啊,都是为了任务,坏就坏了……那个,如果非要赔,记得挑一张大的。” “知道了。” 凌尘说完,没再听到声音。 正有些疑惑夏夕月居然没趁乱要一条被子,转头一看,就见她人已经靠着软枕睡着。 火毒爆发毕竟是一件极其消耗心力和体力的事,就算现在压制下去,积累的疲惫也不会少。 凌尘看了她一会儿,朝她伸出手。 把被子往夏夕月身上一裹,然后舒心地转回了头,继续专心炼丹。 终于安静了…… 対凌尘来说,炼丹并不算麻烦事。 几种精粹却互斥的药效,很快被他庞大的灵力糅合在一起,凝成一颗晕着淡淡彩雾的丹丸。 凌尘把它装进药瓶,搁到夏夕月枕边,起身打算离开。 但才刚走到门口,他又缓下了脚步。 ——天边的阴云竟然还未散去,那种似有若无的威势,依旧还在。 凌尘:“……”难道人渣救了心上人之后,不该这么快就离开,必须再待一段时间,收够了救人的“报酬”才行? 他明明已经留了一炉丹的时间,还不够么。 沉默片刻,门口的白衣人影又默默回到了房间里,重新进到帷幔当中。 夏夕月被去而复返的人惊动,警惕地从昏睡中醒来,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偏头看了看。 发现来的又是凌尘,她重新闭上眼,翻个身睡了。 凌尘坐在她旁边,把玩着尚还温热的药瓶,有些无聊。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什么,把丹药重新放回夏夕月枕边,自己则闭上眼,开始浏览那些刻印在神识当中的,关于各个小世界的资料。 ——虽说为了防止穿越屏障时遭到小世界的排斥,他们往往要等进到小世界之后,才会读取相关的资料,没法提前制定方案。但各个世界总有些共性。 前人那些成功或失败的处置案例,读得多了,总能从中吸收一些奇怪但有用的知识。 凌尘:小世界和上界时间流速不同,仔细想来,这里倒是加班阅览的绝佳场所。 …… 夏夕月一觉睡醒,发现旁边的凌尘不见了。 她顿时意识到,外面的天雷应该已经散去。 可以自由行动了。 她松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手背忽然碰到什么东西。 夏夕月一怔,拿过那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一看,就见这是一只陌生药瓶。瓶子明明是纯色的玉制,瓶身周围却晕着淡淡的七彩光辉。 “……”药瓶。 “……”九色融雪芝。 ……可能被蛇咬的南弦! 夏夕月腾地坐起身,一下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好在算算日子,她睡着的时间应该不长,南弦的修为就算被咬了,短时间也应该能顶一阵,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正好也到了该引渡火毒的日子。夏夕月简单收拾一番,匆匆带上药,整理好斗笠,暗中前往南弦所在的地方。 魔修并未真的全力攻山,隐仙宗的应対也很迅速。如今除了稀稀落落的小股兽潮,仙宗当中已经没有魔修来过的痕迹。 夏夕月落在那片火荆地,仔细观察了一下:原之卿的木灵根,让他能在山间很好的隐藏,但这片地方植被稀少,仅有的一堆荆棘,也全是火属。如果他跟来,其实不难发现。 细细一探,周围并没有人,原之卿大概也在忙。 夏夕月松了一口气,放心地来到那处“墓碑”前,一路穿过重重禁制和迷阵,进到地底最深处。 看到南弦,夏夕月本能地取出丝缎往他嘴上一捆,防止他出声叨叨。 然而很快,她觉得不太対劲:这一次,南弦竟然没有反抗,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蔫。甚至他一开始都没睁眼,后来才勉强抬眼看了看夏夕月,确认是她,长睫又重新垂下,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有点反常。 该不会真的被蛇咬了吧。 夏夕月犹豫片刻,又把缎带解开,迟疑地看着他:“怎么了?” 南弦目光微动,落在她手中的缎带上,心想说多了又要被绑嘴,而且“用神识附体了高阶妖兽,强撑着救人,所以很累”这种事,肯定不能说。 于是最终他只是简单道:“没事。” 夏夕月听了,却越发忧心起来:该不会已经中毒了吧。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6节 可是…… 她打量着南弦的脸:焰冰蛇毒入体,皮肤会立刻浮出斑斓的颜色,诡异非常。即使修为再高深几层,也难以抵挡。 但南弦此时看上去却很正常,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依旧全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冷白,玉一样纯净无暇。 夏夕月顺手捏了捏他的脸,逐渐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南弦应该并未中毒,现在这样……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所以才看上去有点迷糊——虽说现在是白天,但南弦始终被关在地底,这里没有阳光,难分昼夜,永远只有幽幽火光照明,作息混乱一些,其实也很正常。 既然没中蛇毒,那就先清理一下火毒吧。 夏夕月很快进入了流程。 …… 她抬手搭住南弦肩膀,灵力熟门熟路地顺着经脉探进去,卷携着最近几月,南弦在地底积累的火毒。 快结束时,夏夕月忽然觉出不対。精纯的土灵根,让她対来自地面的震动颇为敏锐。而现在,夏夕月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岩层裂隙,缓缓爬近,很快逼近了他们。 那种独特的响动,和大致能判断出的细长体型,让她飞快意识到什么。 ——焰冰蛇来了? ……这蛇可真会挑时候! 夏夕月眼角微跳,觉得不妙。 印象里,这条蛇其实还未完全成年,欺负一下被铐着的南弦足够,但却不是她的対手。 可若是她干脆利落地把这个威胁收拾掉,导致南弦痛失开启神识的契机,日后还得再做无数努力,重新营造一个机会。而且没准还会因为这个小小的蝴蝶效……毒蛇效应,错过更多。 一瞬间,夏夕月脑中闪过无数思绪。 然后飞速有了办法。 ——装病! 只要她打不过蛇,南弦就不得不自己対付那条蛇。一切还是会照着上一次的轨迹发展,南弦能顺利激发神识的应用方法。 夏夕月越想越觉得可行。 …… 夏夕月一开始的判断,其实并没有错。 南弦今天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 修炼之余,他为了掌控外面的情况,也为了透一透气,不时会将神识附体到各种小动物身上,用它们的身体出去闲逛。 谁知逛着逛着就发现了魔宗攻山的事,而且原之卿那个家伙,竟然又一次盯上了夏夕月。 想起魔宗那些残忍血腥的手段,南弦没法坐视不管。只好强行操控两只高阶妖兽搭救。 确实成功救到了人。 但他也确实有些透支,神识不像平时那么健康,感知也跟着削弱了不少。再加上夏夕月那种温和的灵力一直沿着经脉轻柔冲刷,催眠似的让他有些困倦。 就在睡着之前,南弦忽然觉出不対。 他一下抬起眼,视线越过夏夕月,落在后方的壁顶。就见那里正缠挂着一只蛇形灵兽。毒蛇冰火双色,泛着幽光的眼睛冰冷地盯着夏夕月,蛇信吐出,似乎在辨认着某种气息。 南弦看着两者之间的距离,心里略微一惊:自己今天还真是大意,居然让它靠到了这么近的地方! 他正要提醒夏夕月。但这时,那股探入体内的灵力,不知为何忽然岔开,迅速消失。坐在対面的夏夕月一口血咳出来,像是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摇晃片刻,一头栽倒。 “?!” 南弦反应不慢,他哗啦挣动锁链,往前俯身接住:“师妹?醒醒!” 夏夕月靠着他不动,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闭着,呼吸比刚才急促。 极轻的气流扫过南弦颈侧,他忍不住一颤,只觉得那片皮肤一阵滚烫。 南弦怔了一下。 片刻后,他目光微沉:这么热……小师妹体内的火毒又爆发了? 先前在树林中,原之卿那团取自混沌魔源的火,就曾经勾动过夏夕月经脉当中的火毒。 火毒爆发过一次之后,确实要再过很久才能彻底平息下来。可是怎么偏偏赶在在这种时候…… 没等他再多想,壁顶的焰冰蛇似乎确认了什么。毒蛇的细长身躯猛地探出,身侧鳞片张开,如同一道闪电,凶猛地滑翔过来。 然后猝然対上了一双隐含戾气的冰冷红眸。 第31章 必要时可以死一死 夏夕月看上去是在靠着南弦躺尸,但心里其实有点紧张,担心他能不能成功对付那条蛇。 不过,从身后的细碎动静来看,焰冰蛇确实没扑过来,似乎中途就转了向,没一会儿就掉进火浆,不知被冲去了哪。 紧跟着,南弦又低声喊她:“师妹?醒醒。” 夏夕月眼睫动了动。没想到南弦觉醒神识这么顺利,既然这样,她好像可以醒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时机太巧。而火毒爆发后的平复速度,其实没有这么快。 “……”夏夕月心里悄悄拨着小算盘:反正现在有南弦接着,又不是躺在硬邦邦的地上,而且时间还算充足。她干脆又闭上了眼,决定心里数上几十个数再“悠悠醒转”。 …… 旁边,南弦喊不醒人,轻轻蹙了蹙眉,有些担忧。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望向藏在角落里的赤火蝶。 下一瞬,无辜的蝴蝶眉心闪过红纹,动作忽然不再受它自己控制。它拍拍翅膀,轻盈落在夏夕月肩上,挪到她脖颈旁边,努力探了探脉搏。 南弦:“……”还好,不知道为什么,脉象比他想象中要平稳得多。 不过这么一探,南弦倒是无意间碰到了另外一个东西。 ——那枚隐在夏夕月颈间,看不到形态,但却确实存在的锁灵环。 “……”赤火蝶抬起一只细爪,搭在锁灵环上,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虽然探不出强度,但扣在这种要害处的法器,很难轻易弄开。万一惊动凌尘,他用锁灵环上的阵法做些什么,事情就太被动了。 相比起来,反而是夏夕月体内的那些火毒,要更好解决一些。 在地底的这些时日,南弦上一世被火毒侵蚀的混乱记忆,逐渐恢复了一点。 他忽然意识到,火毒并非全然无解。 听说无方秘境里的清心果能重塑经脉,消解火毒——前世这处秘境开启时,南弦尚还身在地底,对此一无所觉。直到后来离开隐仙宗,他才在魔宗听到了相关传闻。但却没能熬到下一次秘境开启,就已经被火毒吞噬。 但这次……一定要弄到手。 赤火蝶无声地扑扇了两下翅膀,像是在下定决定。 它的翅膀无意间擦过夏夕月颈侧,旁边的人忽然颤了一下,好像很痒。 南弦一怔,倏地回过神。他收回神识,恢复了自由的赤火蝶迅速远离讨厌的人类,缩回了一旁的岩石裂隙当中。 …… 夏夕月数完了数,假装“醒来”。 她坐起身摸摸脖子,疑惑地往两侧看了看: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蹭了她一下。 不过这么一打量,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夏夕月找了半天,最后看了一眼南弦宽松的衣领,猜测或许是灵力掀起的风把布片吹到了她身上。 再仔细一看地底洞穴,就见刚才的焰冰蛇果然已经消失——看起来,南弦成功觉醒了他的神识。 夏夕月安心了,重新搭住南弦的肩,探进灵力,继续刮着刚才没能处理好的经脉。 …… 仙山之试时,魔修攻山试探了一番,得到了被凌尘误导后的结果,开始往错误的方向不断努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纠正过来。 原之卿有了虚假的目标,再加上每一次试图跟踪夏夕月,他都会被迫目睹一些令他浑身不适的画面,最终只好渐渐消停了下来,不再尾随。 夏夕月发现这一点,暗暗松了一口气,享受着难得的安静时光——不管是躯壳里“夏夕月”的惨痛回忆,还是这一世的经历,都让她对原之卿避之不及,完全不想跟这个家伙待在一起。 …… 近百年的时光,眨眼即逝。 夏夕月就这么隔一阵去一趟地底,凌尘则常年闭关,只偶尔来她房间里咚一下,糊弄小世界的天道。对修仙之人来说,这些时间并不漫长。 夏夕月经脉里的火毒逐渐增多,而她发现,每次想去地底清火毒的时候,总会被路上的什么东西绊住。比如需要救治的鸟、迷路的小弟子,甚至水田造涝……她怀疑这是南弦为阻止她去清毒而动的手脚,可惜她没有证据。 当然,这些显然拦不住倔强的药峰峰主。 夏夕月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一次都没少去。 …… 又一日,她清完火毒,回到药峰,吨吨灌了些祛火灵液,闷头想睡。 刚阖上眼,就感觉有人推门而入。 不用看就知道是凌尘跑来避雷了。 夏夕月翻了个身,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凌尘进到纱帐,却没安静坐在旁边冥想。 ——夏夕月正打着瞌睡,忽然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她一怔,睁开眼。 就见凌尘手中握着一枚书简,教书先生似的拍拍她:“起来看。” “看什么?”夏夕月强打精神坐起来,目光落在书简上,略微一怔,“这是…?” “无方秘境的相关记载。算算时日,它很快就要开启了。” 凌尘揭开上面的封禁,把书简摊在床上展开:“南弦现在的体质和功法,足够让他在这一方世界攀至巅峰。但若想破界飞升,却还远远不够——无方秘境里,有龙血树和清心果。前者能提纯魔修血脉,后者则是罕见的能够抑制火毒的灵物。两样灵药都能助他更进一步。” …… 小世界里物藏丰富,没准哪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极其有用的东西。但它们很少主动蹦到脸上,需要渡魂人一一去找。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7节 这一次的小世界,秘境很多。重置前,凌尘翻遍典籍,才找到了关于龙血树的零星记载。 而另一种灵药“清心果”却因火毒十分罕见,功效并不明显,因此不为人知。直到后来有无意间沾了火毒的魔修得到它,凌尘才发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 他想起重置前的失误,无声叹了一口气:“不遇阳光时,火毒初期成效不显。南弦又太能忍,从未表露出异样,我低估了它的威力。等之后再意识到这些,为时已晚。” 说着,凌尘抬眼看向夏夕月:“好在这一世有你。你已经渡走了大量火毒,清心果不要也罢。秘境开启的时间有限,你优先去拿龙血树。若是之后时间还有空余,可以随缘找一找清心果。” 停顿片刻,他想起什么,又强调道:“龙血树最为优先,没有你和清心果,以现今残留的火毒,南弦破界的概率依旧不低。但若是没了龙血树,他几乎不可能成功——总之,就算你这具躯壳死在里面,也一定要把它带出来。” 夏夕月听到他说正事的语气,下意识地点头答应。 点完,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我要是死了,还怎么把它带出来?” 凌尘抬手在她颈侧轻敲,玉环发出笃笃的闷响:“我能靠它感应到你的大致方位,稍后你把本命空间的开启权限给我。你死之后会被秘境吐出,你的本命空间也会滞留在跌出的位置——以你现在的修为,死后能短暂生成秘境,阻挡他人入侵,我最先进去取走就是了。” 夏夕月:“……”不愧是上司,想得这么远,居然已经早早开始安排她的后事。 躯壳的“死亡”,往往也意味着即将下班。 这么一想,夏夕月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其实她更想再在这个小世界多待一会儿。毕竟难得看到这么好欺负的主人……啊不是,是难得在这里遇到失踪已久的南弦。她实在不太放心,想亲眼看着他脱险。 凌尘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沉默片刻,多补了一句,算是宽慰:“我只是说最坏的情况。若你努力一点拿到龙血树,又从秘境中活下来,这些计划,自然不会用上。” 夏夕月回过神,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好,我尽量活。如果还是死了,那就按你说的办。” 凌尘点点头,看向她的小臂。 夏夕月本命空间的印记,就打在那里。 “放开空间。” 说着,他伸手过去,顶着巨大的阻力,缓缓探入那一方空间。 夏夕月看着凌尘被灵力缠绕的手,起初表情平静,可渐渐的,她背后却沁出了一层层冷汗。 本命空间本就带有一定的防卫性质,天然排斥其他人的靠近,何况凌尘的灵力属性正好和她相斥,这种私人领域被强行入侵的感觉,极为难受。 凌尘倒是并不意外遇到的阻力,他像个下刀多年的大夫,下手又稳又狠。 利落地探进空间后,他抬手按住本能挣动起来的夏夕月,另一只手引动灵力,快速打上了自己的印记。 收手的一瞬间,夏夕月身上像被水洗过,脱力倒下。 凌尘顺手接住,把她放到旁边。 想了想,又翻了翻广袖,摸出一张清洁符给她贴上。 夏夕月伏在新换的软被上躺了一会儿尸,从虚脱似的状况中缓了过来。 她撕掉那张半吊子的水属性符咒,自己给自己淋了淋水,疑惑道:“总感觉我好像越来越虚了。” “你的感觉没错。”凌尘说,“按照现在你经脉当中的火毒数量,若非你灵根特殊,体质和神识也更高一层,这会儿或许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 夏夕月:“……”这么可怕的吗。 她没精力多想,疲惫地躺倒,打算补觉。 闭上眼,却一下想起什么,又重新睁开,看向凌尘:“对了,无方秘境开启时,你不过去?” 凌尘摇头:“那里没有‘我’需要的东西。而且它看上去并不算过于危险的秘境,我没理由追着你过去。魔修近来也有了新动作,掌门身体越来越差,正是我接手隐仙宗的时机——不管怎么看,我都该留在这里。” 所以最后还是只能夏夕月自己努力。 如果她死了,凌尘倒是能惊怒地赶去“收尸”。然后之后和南弦对决时,顺手把龙血树作为“战利品”送过去。 夏夕月:“……”听上去好像还不错。 可她果然还是更想苟得久一点——虽然很想念上界那种轻松愉快、没有火毒的生活。但这一阵南弦不在,她也在轮回司忙碌,府上来蹭灵气的毛茸茸玩伴们少了很多,家里太过冷清。 这么想着,夏夕月心情复杂地记下书简上的东西,希望能顺利拿到那一株关键的龙血树。同时,她也暗暗盘算了一下南弦想成功破界,需要的金手指。 血脉,功法,三伏火,还有魔宗的那个混沌魔源。 功法已经早早解决,血脉的问题有龙血树提纯。三伏火里的火毒也有她渡走……等这几个基础的金手指齐了,不用她带,南弦自己也会不断往上。 等他破山而出,以她的水平就帮不上多少忙了。夏夕月想着想着就叹了一口气:真是主大不中留。 第32章 从地底爬出来了 无方秘境的异动,很快惊动了各方势力。 隐仙宗也打算派人过去凑一凑热闹,而夏夕月就在出行的人选当中。 临走之前,夏夕月担心这次一去,自己会被直接踢出工位,因此她先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地底,把南弦体内的火毒渡了个干净。 …… 地底洞穴当中。 南弦看着夏夕月扯掉缎带,匆匆离去的背影,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在他的印象里,无方秘境远比看上去要危险。夏夕月体内火毒淤积,她现在的状态,其实根本不适合远行。 南弦:“……”然而无数次经验告诉他,就算说了,师妹也一定不会听。她看上去仿佛脾气很好,人也随和。可接触久了,不难发现她性子里的那一点执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夏夕月好像对自己的生命不甚在意。结合前后的事,她简直像是因为被凌尘控制,而自暴自弃了一样。如果不是挂念着地底的无辜同门,没准她已经…… 南弦每次想到这,都不禁一阵烦躁:凌尘这个人渣,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拿到清心果,处理好夏夕月体内的火毒。 想到这,南弦转过头,看了一眼锁在自己身上的镣铐。 随着目光扫过,环绕着他的烈火无声平息,颤动着臣服。没了火光遮掩,能看到他左手的镣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丝裂纹。 ……快了。 南弦注视它片刻,收回了视线。 镣铐上的裂纹重新被腾起的三伏火盖住,被驯服的火焰绕着这种异常坚韧的材质,缓缓向内部侵蚀,水滴石穿。 然而再怎么“快了”,还没好就是还没好。 南弦虽然对无方秘境十分在意,但他依旧没法挣开这些烦人的锁链,离开地底。 不过好在,还有别的方法。 南弦转头看向旁边。 随着他的注视,角落里一只低调路过的火灵鼠,眉心忽然闪过一道火焰般的红纹。它眼珠骤然涨红,像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填满了脑子,原地抓狂地滚了几圈之后,火灵鼠吱吱发疯地跑出去,一头撞在了一棵树上。 砰一声之后,小鼠晕了片刻,眼神重新恢复清明。 它抬起爪子摸了摸头,疑惑地吱吱几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飞速跑远。 而在它背后,刚才被它撞过的树上,红纹一闪即逝。树藤忽然扭曲,像人伸展肢体一样动了动。之后伸向四面八方的枝丫和根须忽然回缩,逐渐凝成一道人形。 树干裂开两条缝,睁开了眼。 …… 南弦适应着这具全新的临时身体,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 修炼之途一旦走过一次,重来时就容易了许多。他不仅很快掌握了上一世自己会的东西,而且他还额外有了一些技能。 比如现在的秘傀法术。 上一世,南弦体内火毒堆积,而神识在外又要有灵力支撑,那时他很难附体火属性之外的东西,植物更是沾到就死。 但这一世,能被他附体的生物,就广泛了许多。 眨眼间,泛着淡淡灵气的老树,逐渐回缩成了一道人形。“人类”身材匀称,脊背挺拔,只是五官还不清晰。 南弦想了想这一次去秘境的人,犹豫片刻,面容逐渐幻化成了目标的模样。 …… 另一边,夏夕月也在准备出行。 无方秘境看上去不像什么凶险之地,而它周围的灵气又极其旺盛,每次开启,边缘都会跌出不少珍贵灵植。 隐仙宗于是让她这个药峰峰主带徒弟们过去,在边缘捡捡草药,历练一下,开拓视野。 而暗藏风险的秘境,则只让几个精英修士进去,免得普通弟子白白送死。…… 出发当日,夏夕月收拾好出门要用的东西,来到平顶峰。 打眼一扫,就见集合地点除了她和自己门下的弟子,还有另外两个人。 ——原之卿。 以及一个浑身银光闪闪的陌生青年。 说陌生其实也不太对。夏夕月先是被那人从头到脚的夸张衣物闪了一下眼,紧跟着,虽然没看清青年的脸,但她还是很快想到了这究竟是谁。 听说器峰的亲传弟子云华,和他师父一样,审美奇特。 长虹真人平时喜欢亮闪闪的金色锦袍,云华也喜欢,但又担心颜色一致会冲撞长辈,于是遗憾地改成了银色。 师徒俩偶尔一起出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并肩而立的两块金锭和银锭。夏夕月甚至见过一些外门弟子隔着很远偷偷膜拜这对师徒,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这样涨财运。 看多了晃眼。于是夏夕月看到这两个同行的人之后,只是朝那边微一点头。打过招呼,便很快移开了视线。 …… 无方秘境看上去等级一般,珍宝虽多,但若是隐仙宗的峰主们过多出动,无疑会显得太沉不住气,没有大宗气势。 因此这一次,掌门派出的主要是峰主再往下一辈的弟子。 云华是器宗峰主的首徒,原之卿则是凌尘的弟子,而夏夕月……她虽然是掌门一手教大的,但掌门曾经发誓不再收徒,却又想让她登上亲传玉牒,继任峰主,所以干脆把她记在了凌尘门下。 这么算起来,夏夕月其实也比正常峰主小了一辈。派她出去既不掉面子,又似乎很令人放心,看得出掌门这次选人,用了些心思。 只是…… 怎么把原之卿也给选进去了? 夏夕月:“……”掌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缺乏眼光啊。 原之卿此时正偏头看着旁边的云华,目光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8节 感觉到有人来了,他转过头。看到是夏夕月,他的眼神变幻了一瞬,飞速定格为友善。 很快,原之卿很熟络似的靠近过来:“师妹,好久不见。近日我又学了些新的手艺,尝尝看吗?” 说着就递过来一包炸鱼块。鱼块金黄酥脆,刺都已经被剃干净,粒粒分明,冒着热气,裹在浸了些油渍的纸袋里。 夏夕月一看到他献殷勤,就感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淡淡道:“不必。” 说话间,香气就已经飘到了她眼前。 夏夕月鼻尖微动,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好香。 这个卧底如果哪天痛失魔根,跑去当个厨子,恐怕也不会失业。 修仙之人不讲究口腹之欲,夏夕月这些年甚少遇到凡间菜色。她的嗅觉又比别人要灵,闻着闻着,心里就不禁有些动摇,想要尝上一口。 当然,想归想,回忆起先前原之卿用毒藤背刺她的事,她又担心这个没有节操的卧底会往鱼里下一些诡异的毒,耽误她的正事。 这时,身前忽然一暗,落下一道阴影——有人走近过来。 夏夕月抬起头,就见居然是云华来到了旁边,不由一怔:她没跟云华打过交道,只是刚才看他满身生人勿进的银光,以为云华性子偏冷。 没想到如今看来,他好像也是个自来熟? 云华低头看了看夏夕月手中的那一包鱼,很感兴趣似的,顺手将它接过:“这是什么?我也想尝尝。” 夏夕月想要回答,然而她虽然对灵植妖兽都有研究,但这鱼已经被裹上金黄蛋液炸成块了,一眼望去,只能分辨出蛋和面粉,其他实在认不出。 她转头看向原之卿。 原之卿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截了鱼,心里不知怎么想,面上倒还是那副温和的好脾气模样,轻声笑道:“最普通的河鱼罢了——怎么能和师妹抢食。路途还远,你若喜欢,我之后再给你们炸。” 云华却像是听不懂他“快点把鱼还回去”的暗示,又捻起来往嘴里丢了一块,一边道:“确实是普通的河鱼,味道一般。以后不要再炸了。” “……?”原之卿眼角跳了一下。什么普通河鱼!他只是谦虚一句罢了,那是他花了不知多少功夫才从溪流深处捞起来的……鱼落到这人嘴里,当真暴殄天物。 旁边,夏夕月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能从表情窥出破绽,但总感觉刚才的一瞬间,空气中仿佛闪过一丝杀意。 “云华”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但实际上,和原之卿想的相反,他其实真的认真在品:嚼了两块,没觉出其中有毒。 “云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这袋鱼块:夏夕月不惧普通的毒,甚至烈一些的毒素,也难以对她生效。这不仅是因为药峰峰主擅长解毒,更因为她经脉里藏着那些凶猛的火毒。其他毒素进了她体内,反而会遭火毒压制,难以生效。 “云华”:“……”不过送鱼的毕竟是魔修,乱七八糟的手段,想来不会少。就算没毒,原之卿那里肯定也有不少其他害人的东西。 保险起见,还是别让小师妹乱吃了。若是实在喜欢这种鱼,大不了等回来以后,再帮她抓一些放到门口。反正原之卿的手艺也是找外门的厨子学来的,到时候夏夕月拿着鱼去外门找人料理,有鱼,有厨子,没有阴险的魔修当中间商,远比现在更加安全。 这么想着,“云华”干脆几口把剩下的吃完。然后收起纸袋,擦了擦手,走到一边去了。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流畅,夏夕月看得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想拦,鱼已经全都没有了。 夏夕月看着安然无恙的云华,沉默了一下:看样子,鱼里没毒? 早知道她就……不不,没毒也不能吃!原之卿包藏祸心,吃人嘴短,不能被他的糖衣炮弹诱惑。 夏夕月暗暗点了一下头。 旁边,原之卿也在打量云华。 比起刚才的不善,此时他隐约确认了什么,目光变得饶有兴趣。 ——离得近了,原之卿才发现,虽然不太明显,但云华显然有过修习魔功的痕迹。别人或许看不出迹象,但却很难逃过他的眼睛。 原之卿:“……”云华也是魔修?而且从感应来看,境界似乎不低。 可前一阵见,这人明明还是一身纯粹清冽的灵力。就算途中转了魔修,也要从头再来,不可能短时间飙升到这种程度。 所以这是,被别的什么替换掉了? 想着想着,原之卿心里不禁冷笑一声:隐仙宗自诩仙门魁首,峰主的首徒却这么轻易就被冒名顶替,说出去真不怕被魔宗嗤笑。 只是…… 他打量着“云华”,心里暗暗思忖:这人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魔修当中,虽也有一些不依附于魔宗的散修,可其中值得注意的人,原之卿心里多少有数。 然而他却从未听说有眼前这么一号人。 可能是他盯得有些久了,云华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地移开了视线。 第33章 毛绒绒害我 觉得“云华”有些奇怪的,其实不止是原之卿。 随着炸鱼的香气散去,夏夕月目光微转,落在云华身上,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夏夕月:“……”这人身上,怎么好像有一股木头的味道?和以前在上界见过的树精,闻起来很像。 难道这个小世界也有精怪?没听说啊…… 云华忽然看了过来:“怎么了?” “!”夏夕月一惊,她还以为自己打量得非常隐晦,没想到这棵树精,感觉居然如此敏锐。 不过自己带着纱帽,云华其实看不到她的视线,应该只是瞎猜的吧。 夏夕月摸了摸斗笠上的鲛纱压惊。 她清清嗓子,假装平静地说:“没事。” 然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看看日头,差不多已经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人也全都齐了。夏夕月回过头看了一眼宗门,决定不再耽搁,她御剑而起:“出发吧。” …… 一行人走后。 当归峰的深林当中。 一只毛色鲜艳的鸟擦着树梢飞过。它围着树丛间的空地,不断盘旋,乌黑的眼睛始终盯着地上一团银光闪闪的东西。 片刻后,七彩鸟终是忍不住诱惑,一拍翅膀,决然地俯冲过来:这么耀眼的物件,搬回窝里,一定能引来方圆百里最漂亮的雌鸟! 它伸爪勾住那团银色的人,努力扑棱着翅膀,想要起飞。 然而人类的重量远超它的想象。努力许久,七彩鸟只得松爪,那个被拉起来一点的人,又噗通摔回了地上。 它不甘地在旁边蹦跳许久,东啄啄西啄啄,最后无意间扒拉到了发冠。 惊喜地发现这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居然能拆下来,而且很轻,七彩鸟满意地叼起它,不再管地上那个搬不动的家伙,开心回巢。 林间重归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人蹙了蹙眉,眼睫缓缓抬起,在午间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恢复了意识。 云华撑着地面,坐起了身。 他看着周围宁和的景象,一时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才隐约记起前不久,他回器宗准备出行用具时,半路上无意间看到了一只极其罕见的雪绒兽。 小兽只有巴掌大小,一身雪白的绒毛柔软又蓬松。它幼年时轻软可爱,成年后却又能变身极其英武的猛兽形态,迷人又帅气,云华一眼瞥见,脚下的飞剑顿时再也挪不动了。 当时他心里想着:追上一只小兽收养,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于是一转方向,跟了过去。 躲过几次雪绒兽的天赋幻境之后,云华轻轻落地,朝着缩在草丛里的小毛团伸出了手,然后…… 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混沌的记忆,让云华有些头疼。他按了按额角,没等再往深处想,忽然感觉小腿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 一低头,就见那只雪绒兽居然没跑,而是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寻求依靠似的贴在他腿边。两边一对视,云华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一把摸下去,绝妙的触感令人飘飘欲仙。 同时,印在雪绒兽头顶的术式被再度触发,精准打进云华体内。青年刚刚清醒过来的眼神,再度变得恍惚。他身体晃了晃,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啪叽倒地。 或许是第二次中招,多少有了些抗性。失去意识之前,云华回忆着刚才的手感,薄唇动了动,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栽了在哪。 “……”这毛……有毒!! …… 另一边。 坑害宗门弟子的罪魁祸首,顶着云华的相貌,混在前往无方秘境的出行队伍当中,已经走出了很远。 夏夕月并不知道隔壁器峰的倒霉首徒遭遇了什么,目前,她其实也没精力去想别的事。 ——原本常年窝在隐仙宗,泡一泡灵泉,灌一灌灵药,整日躲着阳光,即使体内火毒渐多,她也没觉得有多难受。 可现在一出门,荒郊野岭太阳正烈,一群人又在半空御剑而行。即使有鲛纱遮挡,夏夕月还是逐渐觉得,环境变得难熬起来。 她摸出先前囤的祛火灵液,灌了几口,垂眸看了看空瓶,发现果然如凌尘所说,这药的效果,越来越不明显了。 好在除了她,这一次出行的,还有不少修为平平的弟子。 夏夕月若无其事地收起灵液,不时回眸扫视一圈。 发现终于有一些弟子陆续露出疲倦的神色、脚下飞剑变得不稳,她眼睛一亮,很体贴似的说:“下一处城镇休息。” 四体不勤的药峰弟子们,听到这话,精神顿时一振。 夏夕月也同样精神一振,心里无声松了一口气,跟弟子们发出了一样的感慨:终于能休息了。 …… 落地时恰好是傍晚。 一群人修整一夜,打算第二天出发。 夏夕月对集市有些兴趣。以往的小世界中,虽然也有类似的城镇,但那时她都是匆匆做完自己的任务就走,平时只在深山野林里,跟各种修士打着交道,没空来逛。 因此到了次日,夏夕月赶在集合时间前溜出了门,打量着集市上五花八门的小玩意。 集市上有不少新奇的吃食和玩具,各个都吸人眼球。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29节 不过看着看着,夏夕月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一个竹筒小摊上。 那似乎是一家卖凉茶的摊子,新砍的翠绿竹筒洗净搁在竹架上,旁边是一担色泽浅淡的甜茶。每次有人要茶,摊主就舀上一勺灌进竹筒,取下它递给客人——味道怎么样,尚还未知,但那翠绿的竹筒一看就很清凉。 围观了一会儿,夏夕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瓶,渐渐感觉这些珍贵的灵液不香了。 犹豫片刻,她把药瓶往本命空间中一丢,若无其事地踱到摊位前,打算买点尝尝。 摊主发现又来了客人,热情迎上来。 然而看到夏夕月递出的灵石,他怔了一下。 摊主为难地拱了拱手:“仙人,我们不收这种石块。” 这处小镇,附近没有多少修真门派,灵石不易流通。而且很多血淋淋的先例表明,这种东西到了他们手上,没准还要引来邪修觊觎。 说完,摊主看了夏夕月一眼。虽然被薄纱挡着看不清脸,但感觉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他猜测这又是一个缺乏凡间常识的年轻修士,于是弯了弯手指,围成一圈,耐心比了个铜板的样子,委婉道:“我们要的是这个。” 对面的斗笠动了动,像是少女在了然地点头。 摊主看到她收回灵石,转而在袖中翻找,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仙子的长辈还算靠谱,知道要教给她出门带铜板。刚才或许只是她给灵石给习惯了,才错拿了灵石,如今一提醒,就回过神了。 正欣慰地等着收铜板。这时,夏夕月再次伸手过来。 她掌心的灵石没了,变成了一枚莹白的丹药——这药倒确实又大又圆润,和刚才摊主两根指头比划的圆圈一模一样。 摊主:“……” 夏夕月看着摊主的脸色变来变去,怔了一下,隐约察觉到自己猜错了。 这时,旁边凑过来一个人。 原之卿不知从哪买了一把凡间的折扇,扇面提着与他本人截然不符的四个大字——一身正气。 他晃了晃这把“一身正气”,抬扇挡在脸侧,跟夏夕月轻声耳语:“丹药和灵石一样,凡人消受不了,吃了只会爆体而亡——当然,若是他活下来,那么师妹将捡到一位有灵根的人才,只是年纪大了点。” 夏夕月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的扇子:“……”诓谁呢,这是解毒的丹药,又不是修炼灵丹。外门那些没有修为的厨子经常来药峰拿一些囤着,防止处理毒蛇时被咬到。就算没中毒,也能当丸子嗑,强身健体。 不过她目光扫过摊主,看到对方的表情,心里只能叹了一口气:摊主显然不会分辨丹药。而或许是他听说过原之卿所说的“爆体而亡”的景象,因此对所有丹药都一视同仁地排斥。她只好又把药收了起来。 原之卿身上倒是带着铜板。 但他没有拿出来的意思,只是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围观,想看看夏夕月打算怎么弄到那杯茶。 谁知夏夕月收起丹药之后,没再尝试,看了看那些竹筒,转头走了。 “……” 原之卿想看的乐子没有了。 他手上摇来摇去的扇子一顿。犹豫片刻,转身跟上了夏夕月,笑道:“不如我帮你想个办法?” 天很热,夏夕月也被晒得很蔫,摆了摆手,懒得搭理他。 她记得城郊就有一片竹林。反正茶不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装在竹筒里喝,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 因此夏夕月想:不如自己也去砍点竹子塞进本命空间,有空就削一段出来端着喝……不过要先等原之卿走了。否则当着他的面砍竹子,也太掉价了。 想着想着,夏夕月不禁又有点忧愁:以前出门,哪用自己带钱?在上界时去交易会闲逛,想要什么就伸爪拍拍南弦,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东西,他自然会帮忙付账。相比起来,夏夕月觉得这一次出门,自己能记得带上灵石,已经有进步了。 好好一个饲养人,忽然就没了,丢下她自己在家,还要出门打工找他,这合理吗? 这一点也不合理。等捞出人,一定要先拉着他蹬几脚解气。 夏夕月:“……”说起来,那只野猫明明也时常在他们府上蹭住,可这次南弦一出事,它居然紧跟着也不来了——肯定是发现没有南弦的灵气蹭,另寻他处去了。还不如几年才来一趟小花猫有良心。 夏夕月重重吐出一口气,想起在轮回司躺尸的南弦,又想起空荡荡的府邸,无声攥紧了她不大的拳头。 …… 原之卿走在她身后,望着前方沉默寡言的药峰峰主,显然没能看穿她安静外表下的众多想法。 如今见夏夕月一言不发,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扇,心道不妙。 ——隐仙宗中的“原之卿”,应该是对同门友善的好人形象才对,看到师妹没带铜板,帮忙付了才正常,除非他自己也没带。 原本想装作是后者,但此时,原之卿一下想起来:手里这把扇子,暴露了他其实带钱了的事。 原之卿:“……”刚才买折扇时,他实在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扇子上的题字很有意思,于是顺手买下来了。 刚买完,就看到夏夕月在远处的摊位前纠结,于是他又觉得好玩,随意上前搭了搭话。 而现在,随性而为的后果呈现了出来——他总感觉夏夕月像是在生气。 ……难道是气他看热闹? 原之卿沉默地摸了摸折扇:若是夏夕月这么一直不理他,就不太妙了。他还有些话要套……啧,刚才真不该逗那一下。 第34章 你也太好骗了 夏夕月在心里谴责了一会儿无良仙君,然后打算甩开原之卿,去砍点竹子塞到行李里。 然而回过身,她怔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后面的原之卿不见了。 夏夕月:“……”妙啊,今天怎么这么好打发。 虽然有点疑惑,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让夏夕月颇为满意。她开开心心地转头要往城郊去。刚一转身,面前突兀多了一道人影。 “!”夏夕月惊得退了半步,那个去而复返的家伙倒是十分自如。原之卿朝她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咚一声空响——他居然把整个茶摊都买了过来。 原之卿摘下其中一只竹筒,低头研究了一下,拎起长勺把凉茶浇进去,然后递向她:“师妹请用。” 夏夕月:“……” 原之卿见她不接,转头看向客栈门口,指了指那边:“按人数算的,你不要可就浪费了。” 夏夕月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就见几个已经出门的弟子,此时正聚在门口,果然人手一杯竹筒茶。 察觉到她和原之卿的视线,弟子们还客气地朝原之卿拱了拱手,一副感谢的样子。 “……”夏夕月犹豫片刻,看看原之卿手里的竹筒,伸手接了过来。 她盯着浅色的茶汤观察了一下,没觉出有毒,这才背过身,浅浅抿了一口。 然后舒坦地呼出一口气:真好喝!竹筒清香,泉水清冽,再加上不知用什么花熬出来的甜汁,不愧是她看上的茶。 原之卿走开一趟,把茶担随意递给药峰的一个弟子,让他给其他人分发。 他自己则捧着一杯茶走回来,挥挥扇子给夏夕月扇了扇风。 同时闲聊似的说:“师妹近来似乎格外畏暑怕热,莫非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其实我最近也时常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许是瓶颈到了——你何时有空,不如我们探讨一二?” 夏夕月深知他的秉性,一边委婉谢绝,一边警惕地往旁边躲躲:谁要跟你探讨。不讨,告辞。 有原之卿一直站在旁边说话,手里的茶汤都不香了。 夏夕月看着客栈门口,见恰好最后几个拖延厉害的弟子也走了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在原之卿再次搭话前,她回到了弟子中间:“准备出发吧。” 原之卿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味道确实不错。 …… 一行人到了城门外,放出飞剑。 夏夕月看着头顶炽烈的日光,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正要不情不愿地把剑倒出来。这时,身后有人喊她:“夏夕月。” 夏夕月一怔,回过头。 就见失踪了一晚上的云华,此时已经重新混进了队伍里。他从袖中摸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船:“这件法器,可避烈日。” 说着将它往旁边一掷。 玉船离了他的手,迎风而长,眨眼间变成一艘有着船舱的华丽小船,悬停在半空。 云华飞身上去,掀开船舱的门帘。 夏夕月看着凉荫荫的船舱,眼睛忍不住一亮:不愧是器宗,乱七八糟的法宝真多。说起来,她出发前怎么就没想到应该准备这么一件东西?真是失策。 感慨间,夏夕月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略微一僵:等等,为什么一个两个全能看出她不喜日光?她虚得有那么明显? “云华”回过头,见夏夕月不动,以为她在顾虑周围的弟子:“他们尚需历练,这种层次,多御剑只有好处。” “……”弟子们只好收回望向小船的垂涎视线,讷讷低头。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有些艰苦,但这一路长途飞下来,对灵力的循环倒也确实更熟了一点。 夏夕月回过神,没再推脱,跑去蹭船。 踏上船时,忽然感觉不太对。 她回过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条尾巴——原之卿也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正要往船上跟。 云华横过剑身,拦了一下:“我需在船上控船。一共三人,总要有一个留在外面照看同门。” “……” 原之卿露出一点友善的微笑:“师弟言之有理。” …… 夏夕月顺利甩掉尾巴,进到了船舱里。 船舱内部装潢简朴,整体呈温和的木色。四壁嵌着的水属性灵石,正在散发幽幽凉意,外层的白色船体则反射走了日光。放下门帘,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凉爽了一大截。 夏夕月走到小桌边坐下,左右看看,舒坦地松了一口气,摘下斗笠搁到旁边。 “云华”走到她身侧,弯腰往桌上放了一杯茶,茶杯是熟悉的翠绿竹筒:“从刚才那个茶摊要的解暑配方——不如他平时卖的茶甜美,但更宜消暑。” 夏夕月点点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多谢。” 同时她心里暗暗想:这位木头精真是善解人意,原本看他和原之卿说话的样子,还以为云华脾气不好、难以相处。但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他单纯的不太待见原之卿? 夏夕月:“……”虽然没接触过这个世界的树精。但从上界的经验来看,木灵们一贯待人友善,但它们感官敏锐,不喜污浊——没准云华是察觉到了原之卿身上的魔气,所以才对他区别相待。 夏夕月一边想,一边拿起茶杯,浅浅抿了抿。 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虽然尝起来微苦,但一口下去,刚才感受到的暑热竟然真的消解了不少,于是夏夕月很快把剩下的喝完,心想凡间人才真多,茶摊老板配出的方子,竟然比凌尘给的祛火灵液还有效。等喝完…要找云华…问问方子…… 夏夕月眼前越来越晕。她觉得事情不太对,但没来得及细想,已经伏在桌前,闭上了眼。 旁边,“云华”垂眼看到这一幕,凑近喊她:“夏夕月?” 夏夕月眼睫微颤,费力地想抬起眼,但终究抵不过困意,很快陷入沉睡。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0节 南弦披着“云华”长相的躯壳,看了看夏夕月,又看看她手边的茶杯,无声地眨了一下眼:居然这么轻易就喂进去了。 虽然确实达到了目的,但他心情却没那么好:想想之前,夏夕月直勾勾盯着原之卿给的炸鱼,目不转睛的样子;再想想刚才她喝了原之卿递去的茶;还有刚才“云华”给的茶…… 南弦无言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如此没有戒心? 还好茶里放的不是毒。 他看着伏在桌边的夏夕月,再次喊了一声,又轻轻推了推她。 见人始终没有反应,确实已经睡熟,南弦弯腰抱起她,转身把她放到了后面的床榻上。 第35章 她究竟是有多抢手啊 刚才南弦拿给夏夕月的,其实只是普通的消暑茶。 当然,里面掺了一点点不那么普通的寒冥果的汁液。 寒冥果是魔修领地深处,那条被他们称作“冥河”的河流旁边结出的果实。冥河沿着深崖流淌,时常变道,两侧怪石嶙峋,有无数走火入魔的狂暴妖兽潜藏,极难深入。 南弦现在身体还被禁锢在地底,只能借用木傀离开宗门,实力大减。好在以往的记忆都还在,他靠以前的经历,捡漏了几棵没正经长在聚集地的果子。 寒冥果虽然没法根除火毒,但极寒的属性却能将浮在经脉表层的火毒吸附出来,让人短时间内不会火毒爆发,也能用作稍后祛毒的铺垫。同时它对阴属性的体质大补。夏夕月现在这样,恐怕就是刚接触到寒冥果还不适应,像初次醉酒一样,要缓一缓。 接下来,去无方秘境拿到清心果,直接用上,就能除去她体内的多数火毒。 只是…… 南弦目光落在夏夕月身上,想起之前她蔫哒哒御剑的样子,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 像现在这样连日光都难以抵挡,进了秘境,恐怕也会遇到别的危险。 可若是分开,他进秘境,夏夕月留在外面,他又担心原之卿会动什么手脚。 南弦:“……”啧,先前真不该让她一起过来。可惜寻常毒素难以对夏夕月生效,寒冥果的汁液,效果又无法持续太久,就算一时迷晕,她也很快就能再追上来。而针对神识的术法,又容易触动她神识当中的火毒,不能冒险。 所以果然还是原之卿的错。如果没有他在,就能放心让夏夕月留在秘境外面了——隐仙宗那位老掌门真该找个医修治一治眼睛,收个弟子是人渣,弟子的弟子又是魔宗跑来的卧底。而掌门不仅一无所觉,竟然还对那魔修委以带队的重任。 南弦对老掌门的做法颇有微词。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探讨掌门眼光的时候。 比起做这种无用的事,还是要优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 这么想着,南弦坐到榻边,拉过夏夕月的手,挽起她宽大的衣袖。 纤细小臂逐渐露了出来,南弦目光落在上面,无声蹙了一下眉。 随着药性激发,夏夕月小臂上那一点朱砂痣似的火毒斑,此时已经晕成了大片火斑。它沿着经脉,从手臂不断爬升向上,最终隐没在衣物里。淤积的火毒被刚才饮下的寒气激起一层,印在皮肤上,越发鲜艳欲滴。 犹豫片刻,南弦伸出手,手指点住最接近心口的骇人红印,顺着斑纹,逆推向夏夕月的指尖。 他的手所过之处,原本鲜艳的红斑逐渐褪色,像是被滤到了另一边。夏夕月细微颤动起来,胳膊又痒又麻,她在昏睡中蹙起了眉,循着本能要往别处逃,但才刚一挣,又被牢牢按住。 随着这种缓慢但稳固的推进,夏夕月靠近手腕的那一侧,斑痕越来越鲜红,虚浮的火毒都被逼到了这里。 南弦停下动作,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打算咬破指尖,把那些毒渡到自己体内——虽说现在他只是一具木傀,但他的灵力和神识,却都带着一丝三伏火的气息,对火毒多少有些吸引力。 这样一来,就算没法清除火毒,但至少能短暂防止火毒爆发,方便夏夕月在秘境里自如行事。 刚要咬下去,南弦猛然间察觉到什么。 他忽然掩下夏夕月的袖子,回身一剑刺出。 剑气如虹,呼啸掠过半个船舱,眨眼间逼近到门边。 然后被另一把剑挡住,慢慢挥散。 原之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收回手,坠着流苏的门帘在他身后合拢,隔开了里外的空间。 …… 原之卿随手挡开那一道阻拦他前行的剑气,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但开口之前,他看清了榻上的景象,以及被“云华”半揽在怀里的夏夕月,一时顿住。 刚才,隔着船舱,原之卿察觉到夏夕月呼吸变缓、似乎已经陷入沉睡。再加上此时船舱里的另外一个人,是顶替了“云华”身份混进来的魔修,因此原之卿打算趁机进来,问问这个同行究竟有什么目的。 若是大家的目的并不冲突,就互不干扰。 而若是谈不拢,那就事先解决掉“云华”,免得横生事端。 …… 进门之前,原之卿满脑子陌生魔修的阴谋诡计。 进门之后,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掀船帘,居然迎面撞见了这么一幕:一个魔修冒着巨大风险,顶替掉器宗首席弟子、混进了去往秘境的队伍,一路奉上法器、殷勤递茶,最终竟然只是为了……麻晕夏夕月抱着? ……这是事业心强的魔宗少主难以想象的动机。 原之卿脸色变幻片刻,最终定格为一丝满是恶意的冷笑,他看着云华:“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冲着她来的。只可惜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怀里那位,早就已经有主了——仔细看看她的脖子,那枚‘项圈’漂亮么?” “……”南弦早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一提到这个,他脑中浮现出凌尘那个人渣,平静的眸底还是无声掀起波澜,杀意凛冽。 在地底的这近百年,南弦除了修炼,闲暇时间其实还想了不少对付凌尘的方法。下毒、布阵、引诱他走火入魔……只要能成功,哪怕只是让凌尘出点岔子,都能让夏夕月有喘上一口气的空当。 然而一系列计划做得周详,可等到真正想要实行了,南弦才发现,他根本找不到凌尘在哪——目前看来,虽说是个人渣,但凌尘却竟然是一个勤奋的人渣,每日除了闭关还是闭关。他不进食水,不接触他人,周围阵法严密,令人无从下手。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构思如何暗杀凌尘的时候。 南弦拉回跑偏的思维,看着原之卿,意识到这人来者不善。 如果这时候打起来,动静闹大,外面还有那么多弟子,很难收场——按照原之卿的做派,为免暴露,一挥手把那些弟子全都杀掉也不无可能。而“南弦”这个本体还能与之抗衡,可现在的木傀,实力却还不够。 ……最好能用别的方法,把他打发走。 南弦打量着门口那个面带冷笑、看上去仿佛威势逼人,但实际上却一直停在原地不动的魔宗少宗主,想起什么,忽然勾唇一笑。 笑里带着一点魔修的妖异和放荡。 “有锁灵环又怎么样?”他指尖搭在夏夕月颈侧,缓缓摩挲,像是在鉴赏原之卿说的那个“项圈”,片刻后,他在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响中,把夏夕月整个揽在怀里,下巴从后搭在她肩上,“在谁手里就是谁的,人是我的,项圈也是我的。” “……”明明是原之卿先扯到这个话题的,然而此时看着这番景象,他一时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么盯着我们,不太礼貌吧?”南弦姿态放松,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问原之卿,“你也要一起?唔…虽然我很少跟人分享,不过你身上有混沌魔源的味道,如果你非要加入——”他低下头,按下碍事的衣领,轻轻一口啄在怀里人的脖颈上,友善道,“我其实也不介……” 话音未落,哗啦一串碎响。 南弦余光瞥过去,看到舱口空无一人,只有刚刚被掀起过的门帘不住晃动。 他看着门帘上的碎钻,笑了一声。悠悠起身,把夏夕月重新放回榻上。 只要能掌握正确的方法,大多时候,原之卿其实不难打发走。 不过,说来还真是奇怪,魔修应该很不避讳这些才是。可原之卿这个少宗主却偏偏相反,简直像在畏惧着什么一样。 ……好在这招原理不明,但现在看来,足够好用——虽然用起来确实有几分羞耻,但一想肯定有人比他更羞耻,南弦顿时又自在起来。 没了乱七八糟的人打扰,他重新拉起夏夕月的手,咬在她指尖。 火毒逐渐沁进“云华”体内,夏夕月聚集在手上的红斑,缓缓变得浅淡。“云华”的人形一瞬间有些不稳,表皮变为粗糙的木色,眉心腾地蹿出火焰红纹,闪烁片刻后,随着神识压制,最终又变回原样。 几息过去,把被寒冥果激起的火毒掠走后,南弦无声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往后靠住床柱。 片刻后,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他倏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另外一双迷糊的眼睛。 夏夕月茫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身下的床榻,最后看看自己已经重归白皙的手,逐渐变得清醒过来:“……你、你在干什么?” 南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7 14:36:46~2022-07-2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妮娜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你马甲掉了 原之卿匆匆从船舱离开。 离得最近的弟子察觉到动静,一转头看到他,略微一怔,感觉他神态不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原之卿很快恢复了镇定,“只是进去看看,看完自然就出来了。” “这样啊。”药峰天真的弟子并未多想。他入宗多年,修为比寻常小弟子高出一截,此时一边御剑赶路,一边还有闲情品茶。 他拿着两只竹筒各抿一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原之卿:“峰主她不要紧吧。我这里还有不少凉茶,按照云华师兄给的方子配出来的,比您刚才买的那些好多了——虽然不甜,但药效更佳,配点灵植效果更好。要不您给峰主送进去?” 说着就递过来一桶新的,居然还用草叶封了口,做的精致漂亮。 “……”原之卿听到这话,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什么叫比他买的那些好多了?这群药峰弟子会不会说话! 他勉强维持着温和的表情,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摆了摆手:“赶路吧。” 药峰弟子看了一眼脚下的飞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正在赶么。 过了两秒,他隐约品出了原之卿拒绝交流的意思。于是也不再多说,继续埋头研究自己的茶。 …… 原之卿得以安静地独处一阵。 他转头看了一眼船舱。外面清爽的风一吹,那些毫无廉耻的景象渐渐从他脑中退去,理智重新浮现出来。 原之卿:“……”进门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一抹红影——夏夕月手臂上的红斑,还有“云华”忽然掩下她袖口的举动……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原之卿头脑不差,但却不耐烦那种罗列无数种可能、然后一点一点慢慢猜过去的感觉。 比起耗费时间推测,他其实更喜欢抓住人询问。对他来说,这样效率更高,往往也更能得出准确的答案。 原之卿目光扫过船边的弟子,指尖缓缓在剑鞘上摩挲。 但片刻后,他到底还是放开了剑,暂时压下了省力的念头。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1节 ——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无方秘境虽然不是顶级的秘境,却也并不算小,吸引了不少宗门派人前往。而隐仙宗的这一行人,走的不是什么偏僻小路,那个魔修立场又很可疑。若是动手时拖延太久,周围有人路过,灭口不够及时,他隐仙宗“亲传弟子”的身份,可就没法再用了。 还是应当再想想别的办法。 ……或者另寻时机。 …… 船舱里。 南弦和忽然醒来的夏夕月一对视,神情微僵。 片刻后,他忽然一指敲出,趁夏夕月还迷糊着,把人点晕放倒。 “……”南弦接住倒过来的人,沉默了一下。 刚才他还没回过神,手却已经先动了。现在其实有点后悔,不过事已至此…… 南弦想了想,把夏夕月从床上抱起,放回桌前,竹筒重新在她手边摆好,衣衫也全都归拢整齐,试图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寒冥汁液的副作用,对夏夕月来说有着等同于酒的效果。 而在南弦的印象当中,夏夕月一醉就断片,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会觉得做了一场梦。 想到这,南弦思绪略微一顿。 说起来,这“印象”究竟从何而来?近百年,他在外面见到夏夕月的次数不多,而夏夕月又从不沾酒,他理应没见过她的醉态才对。 ……难道是上一世偶然听到过一些? 前世的记忆有些混乱。南弦很快按了按额角,破罐子破摔地不再多想:若是真的无法蒙混过去,大不了先脱离隐仙宗的这一行人,等进到秘境之后,再找夏夕月汇合。 反正他要的,只是那一株清心果而已。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船舱。 …… 半柱香之后。 夏夕月再度睁开了眼。 茫然片刻,回想起先前的事,她腾地坐起身,低头看看身前的小桌,又看看背后的床榻,沉默了一下。 如果醉的是上界的灵酒,她确实很难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 但现在是在小世界当中,神识有轮回司的阵法笼罩,醉也只醉躯壳。刚才的事,夏夕月记得清清楚楚。 “……”木头精居然给她下药? 夏夕月拿过竹筒嗅了嗅,依旧没闻到毒素的味道。 细一感应,经脉里乱转的火毒倒是少了很多,神志也变得清明起来。简直像是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作乱的火毒,被别的什么东西勾引走了一样。 想到这,夏夕月不禁心里一紧。 世间鲜有能麻倒她的毒。而且从现在的体感来看,这根本不像是毒,反而像是小世界重置之前,南弦无意间找到的一种能够压制火毒的果子。 想起某些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一道念头在夏夕月脑中越来越清晰。 ——难道这个伪装成“云华”混进来的木头精,其实是南弦? 可是,南弦的神识,不是不能操控植物吗? 夏夕月:“……”不过这一次,有她的介入,确实许多事都和前一世不太一样。 而如果真的是他…… 夏夕月想起刚才那些被从自己体内勾走的火毒,气得脑袋里面嗡了一声,手中竹筒被攥出嘎吱一声闷响。 她匆匆把竹筒搁到一边,感应了一□□内的状况。 片刻后,夏夕月睁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火毒刚入体时,会在经脉内虚浮数月。之后才会逐渐和人身融为一体。以往她也正是靠那段虚浮的时间,从南弦那边把火毒渡到自己体内。 而现在,寒冥果的汁液,能把一部分表层的火毒激出。充其量也就相当于一次半的工作量。 而且这勉强也算是有些好处——没了悬浮的火毒,她在秘境中寻找能洗炼血脉的龙血树时,就不用担心体内的火毒轻易爆发,效果比从凌尘那拿到的丹药还要稳固。 “……” 夏夕月:……道理她都懂,可是思来想去,还是好气! 等下次给南弦制药的时候,一定要找来最苦的补药,细细捣碎涂在药里,以报今日增加工作量之仇。 …… 在夏夕月暗暗盘点着自己和凌尘库里的灵药清单时。 隐仙宗。 弟子们在山中巡查。途径某地,忽然察觉到一丝阵法残留的痕迹。 为首的青年蹙了蹙眉,循着感觉找去。就见深林当中,各类猛兽围了一圈,正对着中间的什么东西留着口水,却被阵法所阻,无法靠近。 随着几个弟子接近,妖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轰然散开。 没了它们的阻碍,弟子们合力解开阵法,望向中间,忽然被一团银光闪闪的东西晃了眼——那里竟赫然躺着一个人。 “这是……”为首的青年凑近一些,警惕地观察片刻,惊了,“云华师兄?!” 身后的几个同门听到,怔了一下。 有消息灵通的弟子疑惑反驳:“怎么可能,云华师兄不是和药峰他们启程去无方秘境了么,几日前就已经走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片刻,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 然后确认了,从服饰,到身上的法器,再到那张脸,怎么看都是那个如假包换的云华,器峰首徒。 “可如果云华师兄在这。”小弟子只觉得背后腾起一层凉意,他结结巴巴地说,“那先前跟着队伍去了无方秘境的,又是什么东西? “……反正不会是话本里说的那些鬼。难道又有魔修混进来了?”为首的弟子显然也一头雾水,但有一件事他却清楚,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脸色难看道:“速去禀报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28 17:51:04~2022-07-30 21:0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想睡到自然醒、十玥qwq 10瓶;菠菜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男仙的腰摸不得 传讯符覆盖的范围有限。而夏夕月一行人日夜兼程地走了这么久,早已到了符咒无法顾及的地方。 当然,就算宗门传讯真的到了,夏夕月也只能假装听不到——她早就知道身边的两个同行者都不是什么正经修士,但一个打不过,一个她愿意带着,最终还是只能让他们混在队伍里,并假装对此一无所知。 过了几日,这群各怀心思的人,来到了无方秘境附近。 秘境还未正式开启,只是已经有了放开的先兆,不少外围的灵植灵兽从秘境边缘掉出。 夏夕月挥了挥手,示意药峰的弟子们开挖——除了从秘境掉出的灵植以外,这一带受逸散的灵气影响,植被丰富,本就孕育着一些天材地宝,运气好能捡到不少。 …… 把弟子们留在外围后,夏夕月和其他两人则再度往前,来到秘境边缘,观察情况。 远处陆续有飞剑靠近,其他宗门的人也都来了。各宗彼此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互不干扰。其中倒是没看到有魔修,至少明面上没有。 夏夕月踩着飞剑,看着下方翻滚的半球形的巨大空间。她回忆着先前凌尘给的地图,认真思索从哪一方入口进去,能最快抵达龙血树所在的地方。 这时,不远处,原之卿和南弦忽的若有所感,转头望向天边。 两人察觉到彼此的动向,收回视线,对视一眼。 原之卿朝南弦一笑,带着几丝恶意调侃道:“看来你没把真‘云华’的尸体藏好。怎么办?现在事发了。” 南弦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他本来就没想过杀人灭口,只是打算困住云华一段时间。 而现在看来,时间刚好。秘境已然松动,只要提前进入其中,宗门来人不可能找得到他。 正想着,周围空间轰的波动起来。秘境边缘骤然塌陷——它竟然恰好在此时敞开。 无方秘境的范围,远比预想中要大得多,上一次的开启已然十分久远,很多消息并不准确。此时秘境如同一张膨胀的巨口,回缩片刻后,猛地探向四周,把靠近的人一口吞没。 南弦恰好在被卷入的范围当中。 他并没有挣扎逃离,而是凝神护住周围,打算顺势进去。 但这时,旁边忽然有人伸过手来,一把拉住了他。 …… 秘境扩张的气势实在骇人。 而且即便是同一个秘境,里面也有相对平静的区域,和吞人不吐骨头的险地。 原本按部就班地往里面走,根据秘境的常规规律和前人总结,能规避不少风险。可若被吞进去,谁也不知会不会掉入“落地即死”的境地。 总之,发现那个即将被卷进秘境的倒霉蛋居然是南弦,而且人正好就在她旁边,夏夕月本能地拉住了他。 紧跟着她一怔,嗅了嗅秘境翻滚时隐约透过来的空气——下方灵力异常充沛,似乎还掺杂着几分瘴气。根据她这些年挖掘药草的经验,怎么看都很像是那种既危险,又蕴含着巨大机遇的宝地。 夏夕月:“……”没准这一次,南弦的运气并非是差,而是很好? 龙血树生长的地方,是难以抵达的秘境中心。一路赶过去,若顺利还好,要是被其他人抢先,事情就麻烦了。 但如果肯冒点风险,相信一下南弦的“主角光环”,直接落进秘境中央…… 在夏夕月纠结要不要赌一把的时候。 旁边,被她拉住的南弦怔了一下,脸色微变。 他刚才没第一时间挣脱,也是打算赌上一把,看看能不能落到清心果附近。 但他没想到夏夕月反应居然这么快,毫不犹豫就拉住了他。 现在想从秘境中抽身,也已经晚了。南弦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层叠的云瘴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极其坚韧的东西正沿着他的脚腕,迅速攀爬上来,牢牢缠住了他半边身体。 “不必管我。”说完,想起在地底时,夏夕月那个善良过头不听劝的性子,南弦只好夸张道,“再拉我就要断了,此时松手,我还能有一线生机!”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2节 说到“断”,他略微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在本体当中,而是一具木头身体。 南弦正要弄断被夏夕月拉住的手臂。 但这时,夏夕月忽然俯身,一把揽住了他。同时她另一只手拔剑而出,迅速下挥。空中水汽随着她的动作,凝成巨大剑刃,轰然破开云瘴,重重斩向下方。 缠着南弦的东西断成两节,力道一松。 但同时,因为夏夕月主动消去了拉扯着南弦的阻力,两人被翻滚的秘境一口吞入,瞬间消失在云瘴当中。 下一瞬,一把长剑流光般从远处射来,带着雷霆声势,擦着回缩的秘境边缘落下,重重钉在地上。 …… 剑势惊人,然而秘境翻腾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经换了位置,那一剑什么都没能打到。 原之卿低头看着深坑里的剑,眼底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又很快掩住。 他转向紧随飞剑赶来的人,恭敬地一揖。 这是器峰峰主,也是云华的师父——根本不用认清脸,看那一身金灿灿的锦袍,便能辨识身份。 原之卿并不意外来的是他。 凌尘来了会碍事,他早已让魔修在临宗弄了些动静,将凌尘支开,这位仙尊一时半会儿别想得到消息。想到这,原之卿眼底泛起几丝嘲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其实并不难摆弄——即使再怎么觉得魔修作乱与他无关,凌尘只要还披着那一身“君子”的皮,他就不得不去管。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原之卿面上表现出来的,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眼看着长虹真人想要开口,原之卿先一步诧异道:“师叔,你怎么来了?” “‘云华’被人冒充了。”长虹真人脸色不太好看,“这几日跟你们同行的那人,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你……” 他正要吩咐原之卿看好外面的弟子,自己进去寻人。 但开口之前,原之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刷白:“难怪他对师妹多有觊觎,原来……” 他像是担心夏夕月到了极致,不顾还未完全平息的秘境,转身就钻了进去。 长虹拉了一把没拉住:“……”这个心急的小崽子,他进去有什么用?! 在外围挖药的药宗弟子们,察觉到先前的异常。其中几个修为强点的御剑跟了过来。 听到刚才的话,他们想起了什么,耿直道:“难怪一路上,‘云华’师兄对峰主那么照顾,我还以为他们有意结为道侣,还有原之……” 轰隆—— 一阵雷霆闪过。 吃瓜群众们被迫停下了话头,眼前一阵眩晕,头发都被炸焦了,根根朝天竖起。 “当着我的面妄议尊长,胆子倒是不小。”长虹真人脾气本就不好,被弟子们嘀咕的头都大了两圈。此时耳边终于安静了,他挥挥手把人赶走,“你们去和其他弟子汇合,平顶峰的长老马上就到,聚在一起,不要落单。混进来的那人目的尚且不明,最近都给我小心着些!” 药峰弟子们被劈了一顿,老实了不少,很快点头退走。 长虹真人回过头,盯着脚下翻滚的云瘴,犹豫片刻,提剑上前,身形很快沉入其中。 秘境的异动尚未平息,就算他也从这里进去,之后也落入不同的地方。不过来都来了,总不可能站在外面干看。 长虹真人想起刚才远远看到夏夕月为救“云华”,抱着他落下去的一幕,心情一时十分复杂:这贼人可真是狡诈,看样子,夏夕月尚未分辨出他的身份。如果她这么毫无防备地跟进去,之后出了事……总觉得自己难辞其咎,毕竟云华是他的徒弟。 长虹:“……”希望能尽快找到人,平安将人带出来。再尽早将那不知哪来的假货斩于剑下。 …… 远处,刚才被赶走的几个药峰弟子,回过头看着长虹真人消失在云瘴中的背影,有些担忧:“峰主不要紧吧。” 其中一人觉得太悲观也无济于事,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峰主修为高深,那个冒名顶替的家伙一定是因为打不过她,才只好用美人计接近。而且秘境当中遍地珍宝,峰主那么喜欢灵植,没准会很高兴呢。” 其他弟子听着听着,不禁有些向往,摸了摸手中的药锄:“我也想进去看看。” “你清醒一点。”乐观的师兄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这次又变得不乐观了,“普通灵植我们看不上,不普通的进去了也只能当肥料。越珍贵的灵植,引来的妖兽就越凶猛啊。” …… 夏夕月和南弦进到秘境,眨眼坠破云瘴。 视野一清,夏夕月才发现,刚才她斩断的那个缠住了南弦的东西,竟是一条横跨了天地的长蛇。 好在体型虽然惊人,但它的强度却没那么夸张,似乎是用某些秘法延展了身体。如今骤然被一剑斩断,蛇的下半截身体坠了下去,蛇头的那一截却生息尚存。 它恶狠狠地咬着南弦,往他体内灌入毒素。片刻后,似乎是觉得口感干巴巴的不太对。蛇又转而松开他,怨毒地张口,箭矢般弹向夏夕月。 一根坚韧木钉突兀出现在它弹射的路上,重重自口部钉入,带着一闪即逝的火光。 木钉穿过脑脊,长蛇瞬间失去生机,身躯松开,两人一蛇同时向下坠去。 狂风扑面,夏夕月看了看南弦的腿,发现上面虽然有骇人的破口,但却没有丝毫血迹。反倒是一些树汁似的“血”漫了出来,印在浅色衣衫上,并不起眼。 夏夕月:“……”问题似乎不大。 而且南弦看上去果然没受任何影响,想来这具身体并不怕咬。 虽然早有预料,但如今亲眼看到,夏夕月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转而看向飞速接近的地面,眸光微凝,被她注视着的土地蠕动片刻,忽的翻滚而起,生成一道长龙升空,稳稳地托住了他们。 那半截蛇则擦着他们身侧落下,重重摔在地面,再无声息。 …… 夏夕月护着人落地,认真看了南弦一眼。总感觉刚才被土龙接住的时候,南弦身上好像发出了“嘎吱”一声。 夏夕月:“……”不会是扭断了腰吧,主人还真是越来越柔弱了。 想着想着,她顺手过去摸了摸,有些好奇这块木头的构造。 南弦一颤,一下抓住她的手,反应极大地转过头看着她。 夏夕月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如今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带着,也惊了一下:“怎、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30 21:08:09~2022-07-31 20:2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想睡到自然醒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人渣凌尘 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南弦先一步转开了视线。 他难得气虚地低声道:“不要随便……”摸别人的腰。 ……何况这又不是他的本体,他此时还正披着云华的外貌。摸完到底该算谁的?难道夏夕月更喜欢摸云华? 想法刚落,南弦一惊,被自己脑中莫名其妙的问题骇到。他抬手掐了掐额角,将奇怪的念头驱出脑海。 夏夕月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见他半天没有下文,好奇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南弦移开视线,强行让自己的思维集中到正事上。他转头看向四周,发现从这里的环境来看,他们居然还真的落到了秘境中央。 对他来说,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是…… 南弦叹气:“你不该跟进来。” 夏夕月听到他谴责的语气,想起在秘境中随机落地的风险,本能地有点心虚。 但旋即,她意识到什么,扬了扬下巴,镇定道:“大人办事,小辈不要插嘴。” 南弦无言片刻:“……”两世加起来,你才是小辈。 不对,就算只论一世,按玉牒上的辈分派,你不也是师妹么。 夏夕月却已经岔开了话题。 她看了看旁边的蛇尸,没话找话:“这蛇还真是独特,察觉到秘境有人进入,它不是应该潜伏在隐蔽处,准备逃跑或者偷袭么。可这只却径直咬了上去,狂暴得不像一条蛇。” 她这么一说,南弦的目光便也落到了蛇身上。虽然感觉夏夕月在明知故问,但也没让她的话落到空处:“可能误食了迷乱心智的果子,也或许是被秘境的变动惊扰到了。” 夏夕月点了点头,打量着周围:“这条蛇看上去不像成年体型,能突破云瘴抵达那种高空,血脉不容小觑。有这种妖兽徘徊,附近或许有不错的灵植。” ——比如龙血树。 说起来,他们落入的这一带,正好是一大片荆棘焦土,很适合火系植物生长。 这么想着,夏夕月目光落向焦土深处,对比了一下凌尘给她的那些资料。虽然被浓郁的干雾遮掩,很多地方都看不清楚,但她总觉得,那边或许有她想要的东西。 想到就做。夏夕月踏上飞剑,谨慎驶向那个方向。 南弦一怔,匆匆追上,阻拦道:“环境和属性大致对应,你既是主修水灵根,应该往那边找。” 他遥遥指向了清心果所在的地方。 夏夕月顺着他的指向瞥了一眼,她其实也想到了那边或许就有清心果,但这种果子和龙血树属性几乎相反,两者所在的位置,也一定相隔很远。 现在不是在清心果身上浪费时间的时候。对南弦来说,她本身就是一枚巨大的清心果,而且长期有效。总之,有了她就别找别的东西了。夏夕月摇了摇头,继续往深处走。 南弦看着她坚决的态度,蹙了蹙眉,心里不由腾起一丝疑问:夏夕月的水土灵根,在这片火荆地里,能有什么要找的东西? 而说起火灵根,反而不得不想起……凌尘那个人渣。 南弦眸光一沉:难道是凌尘要挟小师妹,让她来无方秘境中,替他取什么火属性的东西回去? 每次一想到凌尘,南弦就忍不住杀心骤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他受的折磨,明明不如上一世多,但杀意却远比前世更盛。 只可惜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对凌尘做什么。 想想此时已到秘境当中,“云华”的身份不再重要,南弦思索片刻,干脆追上夏夕月,直言道:“无方秘境中的清心果,能解你体内的火毒。” 夏夕月一怔,倏地回过身,小鹿般温润的眸底藏着几分惊喜:“此话当真?” “……”南弦却看着她,沉默了一下。 过了一瞬,他重新露出笑容:“自然当真。” 说话间,他抬起手,手指搭在了腰侧的剑柄上。 …… 几息之前。 早在地底时,夏夕月就体验过了南弦究竟有多能叨叨。 考虑到反正她也不会听,夏夕月干脆无视了身后的动静,径直去做自己的事。 龙血树能洗练魔修血脉,因此它本身也带着极强的魔性:能致幻,能伪装,甚至能改变周围的环境,甚至还会主动诱捕修士当养料——听说凌尘前一世能顺利找到它,就是因为龙血树馋他精纯的火灵根,试图诱导他深入险地,结果反被先一步找到了本体,连根挖走。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3节 而她…… 夏夕月理智衡量了一下自己,感觉她的灵根种类,虽然不合龙血树的口味。但单论修为,其实算得上不错的补品。 ……没准龙血树也会愿意找上她? 正想着,斜上方的云瘴忽然翻涌,紧跟着落下来一个人。 夏夕月先是有些警惕。 等看清那从天而降的白衣人,她又松了一口气:“你也赶过来了?” 凌尘微一颔首,看着脚下的火荆地:“还没拿到?动作真慢。” 夏夕月感觉他不讲道理,她嗅了嗅空气:“我才刚到,它又那么会藏,现在立刻找到才奇怪吧。” 凌尘转头望向一处:“它在那边的沟谷当中,我封住东边的路,你去西边截堵。” 夏夕月思索着望向那条狭长的山沟:“西是哪?” 凌尘轻声叹气,像是很无奈她的迷糊:“那边。” “这样啊……”夏夕月应了一声,却看着凌尘,没往那边走。 她手指微动,正要抬起,这时却忽然察觉到什么,倏地回过头。 南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他神色凌厉,手中长剑寒光凛冽,猛地刺出。 剑风携着雷霆声势奔向夏夕月,擦着她身侧掠过,匹练般撞在凌尘身上,带着滔天杀意。 夏夕月侧身躲远了一些,顺着剑风回过头。就见凌尘的动作比平时笨重了许多——他匆匆拔剑去拦,却已经晚了,竟就这么被南弦一剑斩为两段。 夏夕月看着“凌尘”惨遭腰斩的样子,很有同事情地闭了闭眼,目不忍视。 再次睁开眼时,她不算意外地发现,那里并没有凌尘的尸体,而是只剩下一些断枝似的东西,碎屑干枯蜷曲,了无生机。 夏夕月望着那些断枝,想想刚才的“凌尘”,心中不由有些诧异:从外貌、到气息、甚至灵力的性质,龙血树竟都能模拟得和凌尘本人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夏夕月几乎真的以为是凌尘来了。 但很快她又知道不是。 ——如果龙血树换一个人伪装,她可能真的会被骗过去。 但凌尘,凑近之后顺着神识聊两句,发现凌尘不仅不回话,而且好像完全听不到她的话,便足以判定真假。 …… 旁边,南弦走到夏夕月旁边打量片刻,见她没事,这才收剑归鞘,移开视线。 他看着地上的断枝,脸色不太好看——没想到居然在这遇到了龙血树。 上一世他拿到的,是已经被捕获的龙血树。即使是在那种状态下,它依旧极为难缠。 为了顺利用它炼化血脉,南弦当时查阅了不少相关典籍,也跟魔修的友人研究了一番,因此多少了解一些龙血树的习性——这东西根须在地下延伸极广,盘根错节,甚至能影响到一整片地域的环境。根须所至之处,无数一模一样的枝丫生出,本体混在当中,配合它那种致幻的能力,极难寻找。 南弦:“……”小师妹用不上它,凌尘也没必要取这种魔修的东西。不如先带她破开幻境离开。否则耽误太久,万一清心果那边…… 他正要拉住夏夕月,却见她忽然转头望向其中一个方向,倏地将手中长剑投掷出去。 土浪翻涌,追随在她的剑后轰然往前,逼向其中一株血色藤蔓。 那株藤蔓起初还静悄悄地不动,但随着土流越来越逼近,它终于无法镇定,嗖一下缩回到地底。 夏夕月眼睛一亮:没想到凌尘给的资料这么靠得住。她俯身按住地面。随着庞大的灵力运转,土壤不断翻滚,围追向龙血树本体逃窜的地方。 这里和隐仙宗的火荆地有些相似,地底是炽热的浆流。龙血树喜热,但却毕竟还是一株植物,越往下逃,就越会被灼烧。到了最后,这东西果然忍受不了,猛地反身向上,扎向地表。 龙血树转向的那一刻,夏夕月感觉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狠狠扎向了她的神识,她短暂恍惚了一瞬。 等再回过神,龙血树已经脱离根茎,弹向半空。追逐着它的土流泉水般上涌,拱起原本埋藏在地底的无数尸骨——那都是龙血树这些年诱捕到的人和兽。 密密麻麻的白骨哗啦涌出,夏夕月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旁边南弦倒是回过了神,他忽然扬手,同时指尖在掌心一划,丢出一张巨大的银色织网。 银网边缘沾着一滴鲜红的血珠,无声融入网中。它精准罩住了半空中的龙血树,用力收紧。 吱—— 那截血红的植物发出一丝愤怒的尖叫,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挣脱。僵持片刻,旁边堆积的尸骨忽的燃烧起来,莹莹绿火瞬间笼罩了这一方大地。但带来的却不是灼热,而是一阵剧烈的海潮般的精神冲击。 这是龙血树的最后一招,捕杀人类修士,无往不利。 捕捉网收紧、牢牢勒住龙血树的同时。另一边,两个人同时坠入幻境。 …… 南弦还是头一次见到野生的龙血树。 但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跟龙血树打交道,因此他知道龙血树这用来保命的最后一招——它会焚尽冤骨,让猎物看到心魔,或者说,看到当前最挂心的事,然后被困死在幻境当中。 南弦:“……”还好他不惧这些。只是小师妹那边…… 他无声闭了闭眼:必须尽快破开幻境。 思索间,眼前景象变化,水波般慢慢浮现在眼前。 看到面前阴暗的场景,南弦有所了然:这应该是上一世,凌尘将他锁在地底,废去他经脉的那一幕。 虽说这一世也经历了类似的事,但此番与前世相比,南弦心态差异巨大——上一世被凌尘算计时,他还只是一个心性单纯的少年。他眼中的隐仙宗是正气凛然的大宗门,他眼中的师尊是淡然出尘的仙门魁首,因此被背叛时,才格外难以接受。 想起当初的绝望,南弦眼神微冷。 但他很快暗自摇头,尽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现在的事上。 用上一世的心魔,来对付这一世的他……龙血树的幻境,不过如此。 …… 随着眼前的场景彻底成型,龙血树对神识的冲击,也越来越强横。 即使神识强大如他,南弦也恍惚了一下,短暂分不清这里和现实。 下一瞬,他眼底的淡漠忽然凝固。 ——面前的场景,还是那个灼热的地底洞穴。 洞穴深处,也还是那些狰狞的坚固锁链。 但这一次,被捆在其中的人,却竟然不是他,而是…… 夏夕月。 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口,皓衣墨发,徐徐走近,衣摆随着灼热的气流飞舞。 凌尘停在夏夕月面前,垂眸看着她。 片刻后,他俯下身,捏着夏夕月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漠然的声音怀着一丝恶意,缓缓刮蹭过听者的耳廓:“你放走了他。那么今后,就由你来替他净化这些三伏火吧。” 夏夕月毫无反应,半阖的眼眸不再像往常一样灵动,半晌才艰难地转动一下。 凌尘望着这样的她,眸底似有怜意,声音难得的温和:“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做成傀儡,反正你在我面前总是木木的不爱说话,变成那样或许还能更乖巧些。” 说话间,他握住少女细伶伶的手腕,一路缓缓向下抚去,却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手掌停在她肩头,捧起她苍白的脸,俯身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7-31 20:22:54~2022-08-03 12: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想睡到自然醒、momo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他竟然敢…… 一道剑光闪过。 南弦心里隐约觉得这场景不对,但到底忍无可忍,一剑刺向凌尘。 面前腾起一片血雾。南弦瞳孔骤缩,持剑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在他出剑的一瞬间,那些镣铐毫无征兆地打开,夏夕月一下扑到凌尘怀里,像一只归巢的鸟。南弦那一剑重重刺在了她的背上。 他一时僵住,不敢动弹。 这时,凌尘却抬手折断剑刃,随手将插在夏夕月背上的半截剑锋拔出,掷到地上。 血从伤口涌了出来,却不像南弦想象中那么多。 夏夕月看上去也不像受到了重创。她被凌尘扶着站直,垂首片刻,忽然动作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拔出一旁的剑,转过身来,剑尖直指南弦。 毫无温度的锋芒,让南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凌尘反而上前了半步,从背后揽住夏夕月的腰,懒散地将她圈在怀里。 夏夕月没有丝毫挣扎,安安静静地靠着他。 南弦这时才发现,夏夕月脸上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细小缝合的痕迹。那些线条很不起眼,但确实存在,就像一个破碎的人被重新拼合起来,碾碎灵魂,残忍做成了用于取乐的傀儡。 “不愧是我倾心打造的作品。”凌尘捧起她的手,薄唇轻轻贴上去,一触即分。一贯冷淡倨傲的人,此时眸底却藏着一丝迷醉,似乎对夏夕月现在的样子很是喜欢,“好看又好用,比活着的时候乖巧多了。” 南弦手持半截断剑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夏夕月无神的眼眸里,脑中嗡鸣了一声,眼底忽然变得血红。 一道火焰般的红纹自他眉心绽开,刹那间放出灼眼的光华。他手中断剑忽然变得完好如初。南弦持剑未动,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凌尘”忽然像被什么狠狠烫到,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飘逸如仙的人形逐渐崩塌,他五官痛得扭曲,脸上却努力堆积出丑陋的微笑:“……原来是魔裔大人,早说嘛,您喜欢就送给您。” 它讨好地把手上的人递过去。 夏夕月被它推得往前踉跄了几步,木然站在原地。她毫无光彩的眼眸微动,目光落在南弦身上,忽然松开了手。 手中那柄原本对准了南弦的长剑,锵然落地。夏夕月衣衫飞舞,像刚才扑过去给凌尘挡剑一样,轻盈乖巧地扑向他怀里。 南弦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接住。 嗤一声闷响,利刃无情地贯彻了他的胸口。 ——夏夕月从袖中摸出一把沾着毒液的短匕,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下手又快又准。 南弦动作略微一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却不见意外。他轻轻把人拥在怀里,垂眸看向前面那个正在崩坏的“凌尘”,抬剑用力刺了下去,剑身隐约泛着火焰般的微光。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4节 “啊——!!” 数倍于刚才的惨嚎。“凌尘”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那截扭曲的人形彻底坍塌下去,逐渐蜷缩成一截没了生机的断枝。 怀里的人也忽然变得粗糙冷硬。 南弦低下头,看到自己抱着半截枯木,上面紧密缠绕着丝缕纤细的藤蔓,如同刚才那些略微凸出皮肤的缝合细线。 幻境已破,他转头看向旁边。 被扣在银网中的龙血树,此时挣脱失败,反遭重创,浑身颜色明显变得比之前黯淡了一些。随着南弦冷冽的目光扫过,它竟然还很人性化的打了个激灵,无声缩成一团。 南弦眸底闪过一丝烟雾,没再多看,随手将那手中那段木头掷到地上。 他目光扫过周围,很快定在一处,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夏夕月正跌坐在附近不远处。 她微垂着头,闭着眼睛,身上被枯萎的藤蔓层层缠绕——原本那些带着尖刺的火荆,已经攀上她的脖颈,正待收紧。但刚才,随着龙血树受创,藤蔓的动作也一并停了下来。 南弦快步赶向她旁边。 …… 几息之前。 龙血树的求生本能不容小觑。那些经年积累的白骨,是它最后的求生手段。而且那并非是直接针对神识的攻击,反而虚实结合,暗藏杀机。夏夕月的神识虽然不弱,但一时不察,居然也被拖进了幻境里。 …… 夏夕月睁开眼,脚下浮现出一条熟悉的路。 她迷迷糊糊地踩上去,顺着往前走,心里隐约记得这是幻境,但就像沉浸在一段梦里,一时难以清醒。 而且这种熟悉的感觉,实在太过令人怀念——夏夕月很快认了出来,这竟然是回家的路。 她脚步不知不觉变快,顺着这条路,一路回到了上界的府邸当中。 站在门口时,她的瞳孔微带欣喜地放大。 ——那个失踪许久的渣主人,居然不知何时回来了。 院中落花纷飞,云雾轻柔缭绕。院落中央,背对门口放着一张宽大的躺椅,南弦仙君正靠在上面,像是在阖眸打着瞌睡。 夏夕月开心地想要往前,踏进院门时,却一骨碌摔到了地上。 她一怔,爬起来抖了抖毛,在被甩飞的花瓣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诧异地发现:时间竟然又回到了化形之前——她的大长腿和嫩滑肌肤不见了,重新变回了一只毛绒绒的狐狸。 “……”夏夕月抬起雪白的爪子看了看,又拍拍自己的脸,脑中混沌地想:难道时光回溯这种事,竟然也发生在了上界? 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院门的动静,南弦靠着的木椅微转,朝向了门口。 他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夏夕月的一切思绪顿时被打断,她想起很久未见的仙君版南弦,忍不住鼻子一酸,撒腿扑过来。 ……然后在即将抱住南弦的时候,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处。 ——对面,南弦靠着长椅,神态悠闲。 他回过头,怀里赫然抱着一只黑色的猫。 那猫有着一身蓬松暖绒的皮毛,此时正舒坦地卧在南弦腿上。察觉到夏夕月出现,它耳朵微动,朝向狐狸的方向,同时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澄澈的蓝色眼睛望了过来。 夏夕月呆住。 ……南弦见过的毛绒绒虽多,但一贯只肯让她趴腿,就这还是她从小撒娇打滚才磨到的特权。可如今她只是去轮回司打了一段时间的工,再回来,南弦腿上竟然多了一只猫?! 而且还是一只认识的猫。这家伙不是一贯高冷不给摸么?可居然,居然…… 这时,南弦发现猫醒了,低头看了它一眼。 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它的下巴。 猫原本安静地趴着,此时被摸,舒坦地扬起了脑袋。片刻后,它重新看向夏夕月,唇角微勾,居然露出了一个十分挑衅的微笑。 夏夕月:“?!!” 一股火气直冲头脑,她磨了磨牙,看向南弦,又看看那只挑衅的猫。 南弦对上她奶凶的视线,却蹙了蹙眉,停下摸猫的手:“你是从哪跑来的野狐狸?——这里是私界,不得擅入。” 黑猫很轻地叫了一声,像在附和。同时它尾巴一卷,勾勾缠缠绕住仙君的手腕,往它的方向拉了拉。 南弦原本在跟夏夕月说话,手心忽然碰到一片毛茸茸,他本能地继续摸了起来。 “……!!” 夏夕月望着这一幕,气得浑身的毛都蓬开了:你还摸!没完了是吧!! 她忍不住飞扑过去,一爪蹬向南弦撸猫的手,口中气得大骂:“汪!” 下一瞬,周围景物忽然支撑不住似的崩塌。 她那一声愤怒的狗…狐狸叫,被小世界中虚弱的躯壳影响,声音变得很低。 但赶来查看她状况的南弦,却还是听到了。 他怔了一下,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轰的燃起一片满是杀意的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3 12:33:00~2022-08-03 21:1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路途途5瓶;只想睡到自然醒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在说母语 几息前。 幻境之外。 南弦远远就看到了夏夕月轻蹙着眉、微带屈辱的神色,那似乎不全是身体上的痛苦,倒更像是遭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对待。 虽然无法看到龙血树给她制作的具体幻象,但南弦结合先前的所见所闻,猜测她遭遇的幻境,一定和凌尘那个人渣有关。 他伸手碰了碰夏夕月,想让她尽快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你怎么样?” 夏夕月双眼迷茫发雾,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前方,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低低地“汪”了一声。 少女声音轻软可爱,像一句俏皮的玩笑。可结合她目前的处境,南弦却像被一道惊雷劈中,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龙血树会唤起人们内心深处极其在意,或者感到恐惧的事,以此来让目标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甚至精神崩溃。 夏夕月刚才在幻境中看到的,恐怕就是后者——她最害怕的场景。 隐仙宗是如今的正道魁首、天下安宁的象征,而夏夕月从小被掌门带回山中教导,并未见过世俗中的险恶人心。在这之前,她家中也十分富足,不曾有人敢对她苛待。 一路算下来,夏夕月人生中唯一遇到的、能和“恐惧”联系到一起的东西,似乎就只有凌尘那个人渣。 ……究竟要看到什么,才会让这样一个温和娴静的人,突然去模仿狗的叫声? 南弦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夏夕月纤细脆弱的脖颈上,他注视着那枚隐于无形的锁灵环,脑中忽然浮现出两个刺眼的字——项圈。 “……”凌尘竟敢把她这样生来高贵的人……当做畜生来养。 南弦闭了闭眼,掌心几乎要攥出血,他简直不敢回想,自己在地底安稳度过的这近百年,夏夕月究竟在外面遭遇了什么。 …… 夏夕月不知道旁边这个人,又双叒脑补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着龙血树被南弦的神识灼伤,她也渐渐从那个令人生气的幻境中脱离了出来。 夏夕月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察觉身前有一道人影,便费力地抬眸看过去。视线相触,南弦却像被烫到了似的别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沉默片刻,他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看到你被藤蔓缠着,担心出事,所以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他避开了刚才的事,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对夏夕月来说,这种时候旁人露出异样的神色,恐怕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对面,夏夕月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南弦的神色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怪在了哪。 夏夕月短暂研究了一下,却发现南弦总是避着她的目光。 于是几秒后,她隐约感觉自己懂了什么。 ——难道南弦也在幻境里看到了刚才他宠猫弃狐的事,此时正有些愧疚? 想到这,看到南弦眼底深藏的黯然,夏夕月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作为一只讲道理的好狐狸,她生气归生气,但却分得清幻境和现实。 只是刚才身在幻境当中,如同一场大梦,思维受限,才容易被虚假的场景骗到。平时她可没有那么不理智,居然跟区区一只野猫计较,还扑过去要打架……这、这实在是太不优雅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做了那样的梦,那副场面还恰好被南弦看到,夏夕月就浑身一阵发麻,尴尬得想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不过手指在土地上划拉了两下,她又渐渐回过了神:不对啊,刚才的幻境发生在上界,南弦理应没有那时的记忆才对。 夏夕月:“……”所以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自己骂他和骂猫的梦话,被他听到了? 想到这,她不禁更尴尬了,艰难地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刚才……” 南弦原本正小心撕扯着那些缠在她身上的藤蔓。此时听到这句话,他手指略微一僵,身上轰的腾起一股骇人的杀意。夏夕月坐在他对面,短暂竟感受到了一丝骇人的压迫感,她诧异地抬眸看过去。 那感觉一闪即逝。 南弦很快收敛了气势。他抬起头看着夏夕月,面色平静,衣袖掩盖下的五指却深深抓进那些藤蔓里,一时不知该继续倾听她的话,还是立刻打断。 夏夕月被他影响到,原本一句简单的话,说得有些磕磕巴巴:“我、我只是想说,我刚才可能睡懵了,说了些胡话……那个,你没听到吧,听到了也别放在心上。” 跟猫争宠,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南弦点了点头,神色不知何时恢复了自然:“我刚才赶过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你似乎在低声念着什么,但没听清。” “嗯,那就好。”夏夕月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暂时解决,她很快记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那棵树!” 她倏地起身,匆匆扯掉自己身上残余的干枯藤蔓,快步跑向那只银网。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5节 然后心里一轻。 龙血树没能挣脱这件用来捕捉它的法宝。此时它正团团蜷缩在里面,树干上裂开两道眼睛一样的细缝,怨毒的目光望着她,挣扎不休。 虽然看上去丑了点,而且态度不甚友善,但想想它的功用,夏夕月顿时对这家伙越看越顺眼。 她原本想把龙血树就地递给南弦。 但转念一想,他现在一截木头,本体又不在这里,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变故忽然拆散,散了也没法形成秘境等凌尘来取……思来想去,还是在她这里更为稳妥。 这么想着,夏夕月背对着南弦,把龙血树小心移到培植盒中封好,放下了凌尘提前刻好的层层封印,然后将玉盒装进了自己的本命空间当中。 南弦想起夏夕月那种喜欢珍奇灵植的性子,并未阻拦。 他耐下心等了等,打算等夏夕月装好她喜欢的东西,就带她去拿清心果,拿到以后当场给她用上,这样火毒的事就不用再多顾虑。之后他就能放心加快炼化三伏火的速度,让那个把人当狗养的人渣,付出他该有的代价。 前方,夏夕月隐约感觉背上窜起一阵寒意。 她回过头,小心看了一眼,却见南弦对上她的视线温和,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夏夕月总觉得南弦今天有点奇怪。不过现在龙血树已经到手,解决完最挂念的事,可以撤了。 她站起身,正要跟南弦商量接下来的去向。这时,南弦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倏地抬手,手中气流翻涌,将她远远推向另外一边,他自己也借着反推的力道飞身而起。 几乎同时,两人之间土地翻涌。一截尖锐的藤蔓擦着夏夕月肩头划过,撞掉了刚才落在肩侧的纱帽。 夏夕月伸手想抓,途中却目光一动,忽的收回了手。她身形飘忽,不断飞掠向后。下一瞬,一张血盆大口自层叠的藤蔓间探出,重重咬在了她的残影上,那顶斗笠也顷刻间被撕裂成碎片。 夏夕月心中微惊,转头望去,就见这里不知何时又来了一条蛇——它的花纹和先前那条袭击两人的蛇一样,身躯却粗壮了十倍不止。土蛇眸色深黯,骇人的毒牙如同两柄弯刀,口中的呛人腥气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更令人不适的是,这蛇竟然有两个头——多出来的头并非自然长成,反倒更像是刚才那一条被她砍断的蛇,硬生生将断头嫁接了上去。蛇的双头一粗一细,一条生机勃勃,一条僵硬死板,诡异的反差,看得人浑身不适。 这条古怪的新蛇,体型也比刚才膨胀了许多,盘踞时如同一座布满鳞片的山,夏夕月躲闪的空隙中一剑刺去,剑尖居然只在鳞片上划出一道薄痕,完全无法砍断。 她和南弦分别闪向两侧。所幸两个蛇脑袋似乎刚刚才组队,配合不太默契。它们弹射追杀的速度极快,但受彼此掣肘,反而在即将咬到夏夕月时,堪堪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夏夕月眨了眨眼,和满脸不甘的蛇对视片刻,忽然抬手,用尽一剑敲向它的脑袋。 梆一声重响,剑刃都碰撞出了火星,却根本砍不进去。 但这一剑,倒也并非全无伤害——蛇鳞没破,但蛇头却仿佛慢慢鼓起一个大包。 土蛇呆滞片刻后,轰然狂怒,它猛地往前一蹿,竟拉扯着另一只头,猝然拉近了和夏夕月之间的距离,张口狠咬下去。 夏夕月本能地抬剑横在身前,被蛇一口咬住了剑。 好在她的灵根,本就不怎么依仗剑术。她抬手捻诀,蛇中间的一线土地浪潮般翻滚起来。轰隆声中,土壤翻卷,居然从中立起一柄巨大的铡刀,土刃被压缩到极致,甚至泛起了金属般的锐利锋芒。 铡刀成型只在瞬间,等愤怒的蛇察觉到不对,它已然对准双头蛇中间,重重剁下。 轰然重响,巨蛇发出痛苦的嘶声。 夏夕月正打算撤远一些,防止它吃痛反扑。但这时,她目光无意间掠过那条蛇巨大的黝黑眼珠,忽然怔住。 ——模糊的反射中,她看到自己身后,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鬼魅的人影。 下一瞬,她的后颈忽然被什么刺中。 微麻的刺痛中,冰凉毒素迅速沁入体内。 夏夕月:“……”等等,这背刺的手法,好像有点熟? 绝大多数常见的毒素,都对她不起作用,可这种毒却不知从何而来。她脑中只来得及删过一道念头,就迅速失去了意识。 夏夕月手脚发软,阖眸从半空坠下。刚落了半米,身后那人微一俯身,顺手抱起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3 21:12:42~2022-08-05 12:4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茸尾巴戳34瓶;颜玖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抢了个人质 双头蛇被巨大的土铡刀斩断,四周烟尘和血液纷飞。而在巨蛇的断裂处,一条一尺长短的小蛇鬼祟探出。 它抛弃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巨大蛇身,打算一头钻入火荆丛,召出先前蜕掉的蛇皮,卷土重来。但在这之前,一根楔子从天而降,将它牢牢钉在了地上。 蛇发出愤怒的嘶声,猛地扭头要咬,对方却已经收回了手。 南弦掐断后患,正准备去找夏夕月,但刚一转头,却忽然看到夏夕月身后多了一道人影。 ……原之卿?! …… 半空中。 原之卿抱着刚刚捡到的夏夕月,飘身退开,闪过了一道自下方而来的袭击。 “真是没有想到,我遍寻不到的三伏火,竟然在你这里。”他从夏夕月身上移开视线,看着对面的南弦,细细打量着,“只可惜从气息来看,你现在似乎只是一具傀儡,本源火并不在这。” 南弦抬眸看着他,面色平淡,袖下的手指却无声攥紧。 平时他还能借这具精挑细选的灵植躯壳,抵消已被炼化的那一部分三伏火的气息。但刚才动起手来,烙在神识中的那一部分火息,再难遮掩。 南弦:“……”没想到今天,他不仅落在了离清心果最远的地方,还立刻引来了麻烦的龙血树。打完龙血树,后面又埋伏着原之卿……出山前真该掐算一二。只可惜这趟行程是隐仙宗定下的,夏夕月要走,他没法不跟来。 南弦无声闭了闭眼,驱散着跑偏的念头,尽力找寻破局之法。 对面,原之卿话音落在空中,没被搭理,倒也不嫌尴尬。 他像抛玩具似的,随意掂了掂怀里神志昏沉的少女。然后在南弦微变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继续道:“来魔宗找我吧,带着地心火当见面礼——那本就是我魔宗的东西。看你的气息,应该也是魔修,你也本该是我们这边的人。如果有你辛苦找火,我就不用费劲了。” 南弦原本还以为他要抓夏夕月去当人质,用来交换三伏火,心里想了些周旋的方法。 却没想到原之卿抛下刚才那句话之后,竟然就这么抱着人,理所当然地转身走了,好像已经说完了全部的事。 南弦终于没法继续等下去,他身形微闪,无声隐没在地面的烟尘中。半秒后,一道人影像是截断了空间,瞬息间出现在原之卿身后,手中寒光猛地挥刺下去。 铮—— 法器相抵,波纹般的轰鸣徐徐扩散。 原之卿回过身,瞥了一眼南弦手中的利器,眸底划过一丝不屑:“你本体若在,或可一试。但区区一具傀儡,可还不是我的对手。” 他指尖在剑鞘上笃的一敲,沾着火光的磅礴灵气轰然膨胀,把逼近的人重新击退。 南弦翻身落在几米开外,袖下手指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甚至仿佛有些焦糊味。 他松了松握着法器的手,语气平静,像是在理智地剖析利弊:“地心火可以给你,我本就不是正道之人,日后也迟早会归于魔宗。所以你没必要把她带走。 “实不相瞒,剩下的那些三伏火,如今仍在隐仙宗地底。药峰平白失踪了一个峰主,宗门防范势必更严——隐仙宗山门大阵的威力,你们魔宗的典籍上,不会没有记载。” 原之卿却没被唬住,他笑了一声:“药峰峰主是在外面丢的,关山门大阵什么事?何况那个阵法想要启用,付出的代价可绝不小,危机之际用来迎敌尚可,只是用做防范……呵,除非那个老不死已经疯了。”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南弦身上:“至于地心火和你的去向。空口无凭说自己将来会归于魔宗,我凭什么信?魔修最没信誉,我怎会不知。” “……” 说话间,他在南弦眼角微跳的注视下,揉面团似的戳了戳夏夕月的脸:“如今人和龙血树都在我手上,你最好快些弄到三伏火、尽快来赎。若是拖得太久……” 原之卿想起上一次短暂抓到夏夕月时的景象,啧啧摇头:“正道有些人看上去软,捏上去也软,内里的骨头却硬得很。如果你的地心火迟迟不到,她又至死不肯交出龙血树,那你就等着她的空间变秘境吧——你的归属我不在乎,我只要三伏火。等火到了,不止她的人,被她收进本命空间的那棵树,我也同样奉还。” 原之卿对龙血树不感兴趣,毕竟幼时他的魔血就已经过洗练,早已够纯。 而且龙血树现在在夏夕月的本命空间当中。原之卿想起先前在隐仙宗里想逼她逃往地底,她却宁死也不肯暴露地底位置的样子,不禁对“从夏夕月手里抢东西”这件事有些头大,只好拿来当人质用。 他说完正事,悠然打算离开。 刚一转身,神识忽的一阵猛烈绞痛,像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狠狠刺进脑中。 原之卿浑身一颤,恍惚了一瞬间。等回过神,怀里忽然空了。 南弦抓过夏夕月,飞落向地面迷雾。几乎同时,周围所有能动的妖兽全都从荆棘丛中现身,潮水般聚拢,打算拦下紧随而来的追击。 前方不远处就是迷瘴深林,那当中暗藏阵法,一步踏错,差以百尺。算算原之卿神识被刺中的时间,要赶在他恢复前踏入深林,时间足够…… 嗤啦—— 南弦脚步一僵,错愕地低下头,就见自己的心口,竟突兀裂开一条缝隙。 并没有利刃落在他身上,撕裂感来自于内部——有一股力量在大幅影响这具木制的躯壳,它短暂竟然像是脱离了南弦的掌控。 几乎同时,脚下地面轰然开裂,各种各样的植物从中潮水般探出,或扭曲丑陋,或笔直如剑,眨眼间延长数百尺,从四面八方向南弦捅刺过来。 ……原之卿恍神的时间,竟远比南弦预料得要短。 这个木火双灵根的魔修,在这片火荆地中如虎添翼。南弦站在他的对立面,只觉得周围每一缕空气都变成了敌人。 他忽然身形一晃,跪倒下来——低下头,就见从小腿往下,人形竟已维持不住,那半截腿赫然呈现出植物的木色,尖刺倒卷过来,深深扎入他体内,寸寸向上侵蚀。 几乎同时,斜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又有攻击袭来,对准却并不是他,而是摔落在了几米开外的夏夕月。 南弦艰难调动着剩余能动的部分,踉跄扑近,把人护在身下,那段从天而降的尖刺毫无停顿,嗤的穿透他满是裂隙的身体,从前胸穿出,疾风般刺向下方。 南弦用尽全力攥住刺尖,尖刺却瞬间撕裂了他的双手,狠狠刺向夏夕月心口。 ……然后在扎出一点血迹时,突兀地停了下来,如同一切归于静止。 一片死寂。 尖刺示威般的停顿片刻,缓缓退回一寸。 血从伤口沁出,晕开在夏夕月的白衣上,慢慢扩大。 那抹鲜红倒映在南弦眼中,他的双眸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同样的颜色,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但在那之前,他颈后忽的一重。 原之卿缓缓搭上来一只手。他的声音从身后极近处传来,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不愧是我选中的人质,竟能让一个来路古怪的魔修这么护着,她证明了她的价值。” “刚才我说的话,你应该都记下了吧。”原之卿刚才神识被突兀刺中,至今脑中都在一阵阵嗡鸣。 他没了那种持续假笑的精力,语气比平时冰冷,话锋也变得锐利:“你一块木头,在我面前,实在班门弄斧——早点让你的本体带着三伏火来赎人,如果故意拖延,我就把她丢进混沌魔源。说到做到。” 话音落地,原之卿手中咔的一声轻响。他利落地拧下了傀儡的头。 南弦视野倒转,眼前瞬间模糊下去。躯干和头都化为枯木,神识无处依托,被强大的引力吸附,被迫归向本体。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6节 原之卿瞳光微凝,在神识归体的一瞬间,忽然截向某个方向。 却又像被什么狠狠撞到,猛地收手退开。 他咬牙望着神识消失的方向,等完全感受不到它的气息,这才转向旁边,一口血咳了出来,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这等秘术……”以往竟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魔修,难道来自于某个失传已久的隐世家族? ……得让护法他们去查一查。 原之卿蹙眉想了一阵,没想明白,反倒脑芯一阵抽痛。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干脆不再去想——等那个魔修本体亲至时抓住他,好好研究一番就明白了。不过如何防范这招,如何抓到他,还得想个对策。 这件事告一段落,原之卿回过头,看向地上。 夏夕月阖眸躺在一丛纠葛的藤蔓当中,似乎感觉到了周围的危险,她蹙着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似乎也一直在挣扎。 不过她手脚腰部等等一切能动的地方,此时都被火荆藤牢牢缠住,那把在身侧不断嗡鸣的剑也被裹得结结实实。 原之卿低头看了她两眼,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比刚才那块木头老实多了。 想到这,他看向夏夕月身上那团逐渐枯萎的人形木块,嫌恶地挥了挥袖,将它拍至一旁。 藤蔓随心而动,卷起地上的人,带到他身前。 原之卿用剑柄挑开夏夕月的衣领看了一眼,又掀起衣袖。然后发现先前在船上看到的红纹,果然不是错觉。 ——此时,在他的注视下,那些红斑竟然像活了一样,渐渐蔓延开,随着夏夕月越来越苍白的面色,次第铺开在她的皮肤上,如同一丛吸血的花。 第42章 当上司来敲门 原之卿打量着那些诡异的花纹,隐约明白了什么:先前在浮空船上的时候,那个神神秘秘的魔修之所以药倒夏夕月,恐怕就是在处理这些东西。只是当时,那个魔修用来遮掩的手段……实在太过无耻,他当时才没能立刻发觉异状。 想起那时的场景,原之卿无声打了个寒颤,他用力摇了摇头,把混乱的场面甩出脑海,然后抬起手,轻轻掐了掐夏夕月皮肤上鲜红的“花纹”。 触碰的一瞬间,原之卿动作微顿:虽然不太明显,但他体内那一团从混沌魔源中取出的幽绿火焰,竟像是和夏夕月身上的花纹,有着微弱的呼应。 原之卿沉默了一下:这人身上藏着的秘密还真不少,也难怪会引来那样的魔修……还有那样的变态仙尊。 过去近百年,跟踪夏夕月时看到的辣眼睛的事,不断在脑中闪现。原之卿眼角略微一跳,很快掐断了回忆,不再去想。 他抬手封住夏夕月身上的灵脉,顺便重新帮她拉好衣服,临走之前,原之卿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他垂下视线,目光落在了夏夕月的脖颈上。 那里的皮肤常年不见日光,在幽暗处显得格外苍白。原之卿伸手一碰,指尖没能碰到皮肤,而是不出所料地摸到了一圈冰凉的东西。 他停下动作,指尖放出些微灵力。片刻后,那枚无形的锁灵环被他抵着,缓缓现出了形态。丝缕雷光顺着上面复杂的阵纹蔓延,越来越盛,像在标识归属一样张扬。 那些雷光锋锐逼人,极具威压,但它的主人毕竟离得太远。 原之卿冷冷地哼一声,翻过手掌。几枚细枝从他掌心的种子当中萌发,缓缓靠近锁灵环的边缘,贴着皮肤摸索片刻,扁扁地挤进了空隙当中。 它们很快蔓延成网,相互缠绕搭建成结实的一片,然后随着灵力灌入,轰然成长,用力向外顶去。 木头内部互相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闷响。锁灵环上的雷纹也越来越重。但毕竟只是几道离体的灵气,僵持片刻,原本浑然一体的锁灵环,隐藏的闭合接口被缓缓撑开。它越分越大,最终咔哒一声,裂为两半,掉落在地上。 细枝潮水般退去,夏夕月脖颈上多出一抹红痕,带着些微擦伤。 原之卿看着她空荡荡的脖子,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枚项圈似的锁灵环,舒心了不少,仿佛把这东西抹去的同时,也抹去了自己以前被迫看到的堕落仙门。 他散去指尖的木藤,挥挥手撤掉缠在夏夕月身上的枯枝,顺手抱起人。然后看着四周,犹豫了一下。 原本,他对这处秘境兴趣不大。 但从刚才的龙血树来看,无方秘境的秘密,似乎远比那些残卷上记载得要多,里面没准能孕育出其他有趣的东西。 再加上秘境现在仍在波动,和外界连接的通路混乱。若是随便找一处出口,一出去就落进正道堆里……那手里这人,或者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隐仙宗弟子”的身份,势必要失去一个。 这么想着,原之卿干脆循着另一个方向离开,打算继续在秘境里逛一逛。 两人的身影消失之后。 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落在尘土中的玉环缓缓泛起一道荧光,又迅速沉寂下去,仿佛被烧干成灰烬,散在了土里。 …… 以原之卿的修为,在无方秘境里就算不说横着走,也足以从容应对绝大多数的危险。 他像赶集似的,在这处步步危机的秘境里逛了一会儿,随手摘了些灵气浓郁的东西消磨时间。 感觉秘境差不多稳定下来了,他朝外面放出几只风蛇。浑浊灵气凝成的小蛇破开边界,以常人难辨的速度掠过四方。随着它们远去,原之卿眼前,也缓缓浮现出了外面的景象。 他往几个方向探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处最靠近魔宗的位置,破界而出,离开了秘境。 …… 这次出行,很多事,原之卿都没有提前料到。因此现在,他梳理了一下前情,发现自己多了一段自由的空闲时间。 他“魔修”的身份,除了几个亲信以外,目前只暴露给了刚才那个会做木傀的魔修。因此现在,想再以“隐雷峰弟子原之卿”的身份回到隐仙宗,虽说有一定风险,但也并非不行。 当然,由于这一次意外得到了关于三伏火的重要消息,直接撤回魔宗,似乎也可以。 但原之卿思来想去,总觉得最好还是再抽空回隐仙宗一趟,确认关于三伏火的收获。 不过,即使要回去,也肯定不是现在。 ——一起进到秘境的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没能回去,其中还有一个伪装成了“云华”的魔修。不管怎么看,原之卿似乎都应该在秘境里找一找夏夕月,之后再“没找到人、黯然回宗”。 而在这期间,空出来的行程,自然随他安排。 想起很久没回魔宗了,原之卿干脆循着熟悉的路,往魔宗行去,打算回去看看,顺便把夏夕月存放在那——好不容易抓来的人,若是逃走就麻烦了,但又不可能一直带在身边,思来想去,还是放在宗中最为安全。 …… 夏夕月意识昏沉,只从扑面而来的风中模糊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什么人带着赶路。 过了不知多久。她隐约听到了“笃”、“笃”的声音,像是有谁在轻轻敲门。 “……”敲门? 哪来的门? 随着那阵规律的敲击声,夏夕月的意识逐渐转为清醒。没多久,她努力“睁开”了眼睛,然后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识海当中。 她看着这片空间,短暂有些茫然:进到小世界之后,神识不是会受到诸多限制么,怎么现在…… 难道刚才她意外死亡,神识被遣返回上界了?? 夏夕月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走到敲击声传来的地方。 面前凭空浮现出一道门,她伸出手,把门拉开一条缝。 缝隙中,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外面居然是凌尘。 夏夕月打开门,很懵地看着他走进来坐下。 凌尘看到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隐约明白了这个小实习生在想什么:“你还没死——发现这是重制过的小世界之后,灵鸟分出不少精力顾着这里,搭建了临时的神识通道。” 小世界里其实很少会用到这个。不过南弦相关的任务,曾经失败过一次,必须保证这一次的成功。而且这个小世界并没有“神识传音”之类的常见设定,不会同原本的世界起冲突,可以暗暗搭建。 夏夕月虽然头一次在小世界里见到识海,但以往也曾经听说过先例。她松了一口气,旋即想起什么:难怪总感觉很久没见过那只小胖鸟了,她还以为是那团毛球被踢出了小世界,原来是去辛勤工作了。 旁边,凌尘看了看她,忽然说:“锁灵环的联系,刚才中断了。” 夏夕月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当然,什么都没有摸到,现在她在神识空间当中。 “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顺着它报废时的波动,探了探位置,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凌尘思忖道,“也就是说,有人把它强行解开了。” 夏夕月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眼角微跳,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肯定是原之卿干的好事。他以前也偷袭过我,和这次感觉很像……对了,我拿到龙血树了,已经封进了本命空间里。” 她简单说了这一次遇到的事。 “不错。”听到龙血树顺利到账,凌尘微一颔首,平淡的神色中似乎有着一丝欣慰:“魔宗近来小动作不断,我先前忙于在外探查,理应不知道你此时的状况。但好在现在,锁灵环出了异动。我会尽快在不惹天道起疑的情况下过来找你。在这之前……” 他想了想:“原之卿既然没直接动手,那他暂时不会杀你。南弦的傀儡恐怕也已经被他发现,你大概是被他拿去当人质了。三伏火如今还没完全炼化,南弦想挣脱锁链离开地底,尚需一段时间。如果我先得空,就去把你带回山,如果他先破山而出,我会看情况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他,届时你记得把树交到他手上。” 夏夕月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那一句话,她略微一怔:“等等,说起我的‘行踪’……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 凌尘思忖道:“应该在魔宗当中,或者去往魔宗的路上。不过原之卿有时思维跳脱,有时想一出是一出。保险起见,你可以让神识归体,出去看看。” “……我试试。” 夏夕月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把缩回了轮回司保护范围内的神识,往现在的躯壳当中沉了回去。 原本轻快的意识,进到躯壳当中,立刻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躯壳的状况似乎很不好,夏夕月原本以为只有原之卿扎进来的毒素侵害,但现在,不知为何,原本早已沉淀在经脉当中的安静火毒,竟随着她的前行,越来越躁动。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炽热的铁,被塞在打铁室的火炉里,每一寸躯壳都在被流淌着的火光灼烧。 夏夕月本能地咳出一口血,却也没忘记正事,用尽全力睁开眼,望向周围。 四周景色倒映在她晃动的目光中,她似乎正被什么人抱着往前,头顶模糊能看见一道人影,察觉到她的动静,那人低头看了过来。 没等两边对视,夏夕月的意识,已经重新退回了躯壳当中。 …… 外界。 原之卿察觉到怀里的异动,低头看去,怔了一下:怎么忽然吐血了?他用的毒似乎没有这种功效啊……难不成夏夕月对这种毒素过敏? 他抬手搭住夏夕月命脉,没等细探,便已发现她的状况很不乐观。 原之卿忍不住蹙了蹙眉,他明明没打算立刻把人弄死,谁知现在的脉象,居然眼看着就活不了太久了……怎么会这样?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先前夏夕月身上的红纹,隐约觉得它或许和这件事相关。 魔宗近在眼前,宗中也有一些本领出众的医修。原之卿一边思索着关键,一边脚下未停,带着人飞掠向前。 …… 没多久,原之卿穿破重重阵法,落进一处宏大的石质建筑里。 石殿内壁挂满风格诡异的装饰,仔细看去,能发现那是各种猛兽毒虫炼制的标本。靠近房檐的地方开了许多风口,带着些微瘴气的阴风从一端飘入,又从另一侧幽幽掠出,鬼气森森。 而在石殿正中,两个年轻人正凑在一起,围着一只药罐咚咚捣药,不时争辩几句,再撒一把模样诡异的种子进去。 猛然瞥见有人进来,两人一惊,警觉起身,石殿四壁也泛起森冷的阵法光芒,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笔在沿着墙壁疾走。 不过没等阵法成型,他们已经认出了来人,惊讶道:“尊主?您怎么回来了。”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7节 原之卿并未回答,把手里的人丢过去:“看看怎么样。” 青衣人匆忙接住,低头看了看夏夕月,发现她灵脉被封,但全身明显残留着一点清冽的灵力,竟然是正道那边的修士。 这让他有点疑惑。 片刻后,青衣人一下明白过来,在夏夕月腕脉上按了一会儿,又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然后又取出几枚银针,小心沿着经脉刺入。 很快,他叹了一口气,可惜地摇了摇头:“根骨惊人,修为也够醇厚,只是经脉上层层覆毒,毒性甚烈。这样的素材没法入药,用来炼毒,倒或许能有些惊喜。” “谁让你评估她的入药价值了?”原之卿眼角一跳,伸手把夏夕月从他手里抢回来。 顿了顿,又重新把人放回去,沉稳道:“……经脉上那些毒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6 23:25:54~2022-08-09 12: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羲xi?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穿模 “嗯?不入药啊。”青石怔了一下,他重新品了品少宗主的语境,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顿时尴尬地笑了笑,“那…那我再看看。” 他重新搭上手。 治病和评估材料,虽然目的天差地别,但当中总有些重合的部分。 这一次,没用太久,他已然收回了手,思忖道:“这毒从未见过,但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 说着,目光就落到了原之卿身上,犹豫片刻,他直言道:“这毒像是和混沌魔源有些关系,经年堆叠,早已深入骨髓——她自己似乎也知道这毒厉害,刻意把毒素逼到边角,因此心脑丹田毒性稍弱。但如今经脉中的毒已被激发,这么下去,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原之卿蹙了蹙眉,本能地不太满意这种结果,“治好她。” 顿了顿,又在部下们探询的注视下,补充了理由:“她是找到三伏火的钥匙。” 青石和青风听到这句话,略微一怔,态度比刚才认真了不少。只是仍旧不敢把话说满,只严肃道:“我们尽全力为她续命。” 近万年来,魔修式微,领地一退再退,直至现在隐入深山。 他们迫切想要打破现状,但实力却不允许——虽然宗中也出过不少惊才绝艳的天才,但魔修代代传承的那一份力量,却在万年前的一战中被一拆为二,而且全都不在他们手中。 当时的魔修尊主和修真界的仙人两败俱伤,那位仙人拼尽全力封印了魔尊的三伏火,下完封印便油尽灯枯,死在当场。魔尊虽活着退回了魔宗地界,但却彻底入魔,跳入混沌魔源。他曾经拥有的所有力量,也化开成了混沌魔源中那团狂暴的能量。 没有三伏火护体,混沌魔源便成了一道无法传承的宝藏。原之卿当年九死一生,也只从中取出了一缕幽火,再难有更多收获。 这些年,魔宗一直在探查三伏火的具体位置,渐渐锁定了隐仙宗。但隐仙宗范围极广,而且底蕴深厚,阵法层层叠叠,他们始终难有收获。谁知今天,却竟然有了消息。 …… 原之卿一边沉思,一边打算把夏夕月换个地方放。 虽然药堂的这两个家伙说了会尽力医治,但若是继续把人留在这张配药桌上,他总担心用不了多久,夏夕月就会变成几粒丸药。 他伸出手想抱人起来,却惊觉手下触感不对。原之卿一下回过神,垂眸望去,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短暂愣在了当场。 ——夏夕月依旧难受地蹙着眉,看上去和先前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何时,她头顶竟多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身后也探出一条尾巴,那条尾巴晃晃悠悠,无意间擦过他的腕侧,蓬松雪白。 “……”原之卿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抬起手,捏了捏其中一只多出来的狐耳。 手刚落上去,那只耳朵就敏感地往后一别,有气无力地躲开。 原之卿回忆着那短暂的手感,眼底划过一抹讶异。片刻后,他求证似的,又伸手捋了捋尾巴。 夏夕月在梦里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转身翻向另一边。 原之卿余光瞥见,在人掉下桌子前,把她拨回来,重新躺好。 然后他垂下手,在宽袖遮盖下,无声捻了捻手指:触感温热绵软,竟然像真正的耳朵和尾巴,而不是幻术或者嫁接上的……这怎么可能? 惊讶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 旁边,那两个正要去研究药材的青衣人也凑近过来,其中一人语带惊讶:“这难道……是典籍记载过的妖族?” “这年头还有活的妖族?不是早就灭绝了么。”另一人摇了摇头,“何况妖族也不长这样。你没看到过么,典籍绘图中,它们外形其实更偏向动物,而不是只有耳朵和尾巴。” 青石闻言,迟疑地推测道:“难道是妖族和人的混血?” 这似乎是最可能的原因。 原之卿此时才终于回过神,他想不出隐仙宗的嫡系弟子,怎么忽然就有了妖族血统,于是只好冷嗤一声:“有妖族血脉,还修什么仙。” 传闻中,妖族修魔,进度一日千里,但却和纯粹的灵气不太兼容。 难怪总是听说夏夕月天赋很高,但实际上却修为不显,还被那种人渣压了一头…… 原之卿一想起凌尘,立刻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和夏夕月之间的景象,眼角微跳,迅速收回了思绪。 然后挥散两个还在围观的部下:“去做正事。” 两个青衣人正凑在一起,语带狂热的嘀嘀咕咕:“这么难得的血脉,死了怪可惜的,必须治好。或者至少让她活得久一些。” 另一个似乎更乐观,点了点头:“不用担心,就算死了,也能制成标本,我还从未见过如此……” 说话间,忽然感到一股寒意。 两人语气一顿,僵硬地一寸寸转过头。 就见原之卿幽幽看着他们,露出一点友善的微笑:“敢乱治,我先把你们做成标本。” “……咳,我们刚才只是说最坏的情况。”青石和青风同步摆了摆手,片刻后,青石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他治人的积极性,显然比刚才高了不少,主动道:“说起来,要对付她体内的毒素,不如让她转来修魔——毒素淤积最重的地方,便是她的经脉,除非日后始终封住她的灵力,否则那些毒素迟早会彻底侵蚀要害。但若是转而修魔,两者使用的经脉截然不同,稳定住现在游离的毒素,就能从长计议,续上不短的寿命。” 原之卿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他本就不觉得修魔能比修仙差到哪去,只要能稳得住心性,魔修进境反而更快。而且不管怎么说,总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要好。 “你们去准备要用的材料。”原之卿本想惯例交代完事情,然后把差事丢给部下,去做自己的事。 但想起青石和青风对待珍惜物种的一贯态度,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多留一会儿。等治疗步入正轨,就设个结界,把药堂的家伙挡在外面,如此才能放心离开。 …… 半柱香之前。 夏夕月将神识沉入躯壳,匆匆瞥了一眼周围的景象,便又立刻回到了识海当中。 她撑着桌沿,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刚刚在炽热的铁浆里滚了一圈。 凌尘抬眸看了她一眼,挥挥手聚了一瓶灵液,推到她手边。 夏夕月感激地接过,咕咚咕咚仰头灌下去。 等待片刻,那股灼热却完全没能缓解,她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我的状况还真是越来越差了,连灵液都不再有丝毫效果,这么下去……” 凌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杯清茶。 他捧着茶杯浅浅喝了一口,语气平静:“本就不会有用,识海当中怎么会有祛火灵液——那只是让你以为自己喝过,多少算些安慰。” 顿了顿,他又微一颔首,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赞许:“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丝毫改善,说明你心志坚定,足够理智,不那么容易被幻象蒙蔽。比我预想中要好得多。” “……?” 夏夕月手里的杯子攥出嘎吱一声。 她张了张嘴,想让凌尘不要没事消遣部下。 但转念一想,也不知凌尘究竟能在这里待多久,于是只好决定先说正事:“我刚才看到……” “一片锋云林,远处还有瘴气和石壁。抓了你的人的确是原之卿。”凌尘居然先一步说了出来,“你出去的时候,我也顺便看了一眼。” 神识很难在别人的躯壳里自由行动,但刚才夏夕月神识探出去的时候,他也能借机窥探一二。 夏夕月正想问问他能不能借此确定具体的地点。然而一眼看过去,却见凌尘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夏夕月一怔:“怎么了?” “你……”凌尘说了一个字,就又没了声。 片刻后,他才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形容,接着刚才的话道:“你好像穿模了。” “穿模?”夏夕月去过的小世界当中,会用到这个词的地方不多,她一时没能理解凌尘的意思。 正要再问,却见凌尘思忖着叮嘱道:“你的躯壳累伤过重,但受你影响,尚不至死。目前的异变,勉强还在这个小世界的范围之中。今后你若再次遇险,尽量别用神识硬撑,以免此方世界对你起疑。” 夏夕月努力消化,却还是听得似懂非懂。 保险起见,她正想让凌尘细说,对方却已经悠然起身:“灵鸟能维持的极限要到了,记住我刚才的话。” 夏夕月伸着一只挽留的手:“等……” 话未完全出口,面前的人影已经化成一团轻雾,瞬间飘散在识海当中。 一片死寂。 夏夕月又默默放下手,寂寞地喝了一口已经空掉的杯子。 “……”好在虽然还有一些地方不懂,但大致的意思倒不难明白——总之先顺其自然地睡上一觉,什么时候觉得躯壳有所好转,再醒来就是。 她闭上眼,意识缓缓沉到黑暗当中。 …… 魔宗地界,石殿当中。 原之卿旁观药堂的两人配药,看得久了,不由有些无聊。 他干脆转而去看夏夕月。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脖子上,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思忖片刻,原之卿心中微动,挥挥手招来两个侍从:“去打一套能拘住她的东西,材质用我后院的那块赤珞金。” 用别的,总觉得不够牢靠。毕竟夏夕月看上去虽然虚弱,但修为却算不上低,居然还有妖族的血脉……他看着那对至今没能收回去的耳朵,以及本能轻轻拍打着床榻的尾巴,思来想去,总觉得神奇。 听了一会儿青石和青风争论用药,原之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两个青衣人闻言停下争吵,转头望过来。 就见原之卿抬手在本命空间上一晃。下一瞬,他身前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东西,磅礴的灵气向四周弥漫。 那是一排排玉制的容器,有瓶有盒,乱七八糟堆在一起。隔着半透明的通透玉壁,能看到里面泛着淡淡光点的各类灵植。 这都是原之卿先前从无方秘境里拿到的:“路过时觉得气息不俗,就顺手摘了回来,尚未核对来处,你们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材。”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8节 …… 在秘境中找人,其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以目前,在隐仙宗眼中“正在无方秘境里找夏夕月”的原之卿,失踪上个把月,实在正常。 几日过去,药堂的青石和青风,已经捣鼓出了一套还算可行的治疗方案。 原之卿随意捡回来的那些灵植当中,居然真有一些能派上用场。 两人很快发现了一种或许有用的果实。为了不伤到稀有的妖族遗孤,在用它之前,青石和青风还谨慎地取了些夏夕月的血,做了几次试验。 …… “这种果子确实能祛除她体内的毒素,但……”青石叹了一口气,“其实不太适合她使用。” 青风点了点头,显然也是一样的意见:“说是解毒,但其实是靠它本身极其精粹的火精,把那种火性毒素从人体中引走——若是火灵根的人使用,不仅能够清毒,而且于己有益。但她是水灵根,又中毒已久、经脉残破……” 他叹了一口气:“稍有不慎,在毒发之前,大概就先经脉寸断了。” 青石补充道:“若是非要用它,只能每次在药浴中掺进细微的一点,再找火灵根的人隔空控制那一缕火精的去向,经年累月,慢慢剥离。” 原之卿听着听着,发现两个青衣人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两人话中那个所谓的“火灵根的人”,显然已经内定了是他。 这种精细的事,原之卿本也没打算交给别人,点了点头。 青石见状,啪的打了个响指。 两个小药童哼哧哼哧搬来一只极其宽大的浴桶,里面的药液热气腾腾,在浴桶上方浮出一片氤氲白雾,隔着很远都能闻到其中的药香。 随着药童将浴桶放到塌边。青风从怀里取出一只暗金材质的药瓶,拔开瓶盖,小心用灵力往外摘了一滴药液。 他细细观察了分量,确认无误,这才将它抛到了浴桶当中。 乌黑的药汤瞬间沸腾,又很快归于平静,与此同时,它的色泽也由黑转红,像一汪粘稠的血。 青风低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转而看向原之卿,露出一点暧昧的笑意:“为方便您控制火精的流向,我们还专门配备了宽敞的双人浴桶,您现在就可以——” “我也要进去?”原之卿瞥了一眼那极其珍贵,但看上去却浑浊污脏的药汤,不太想进,并且觉得两个部下低估了他的实力。 他抬手掠过药液表面。一抹似有若无的红色气流瞬间自药汤中析出,追着他笔直修长的手指飞舞,却又很快被压制回去,最终只能隔着一段距离,随他的心意往东往西。 “面对面坐着,才能理清别人经脉走向的,不过是一些脑子转不过弯来的蠢货罢了。”原之卿眼底有些不屑,“我无需进去,也知道该让火精顺着哪边走。” 青石、清风:“……” ……是是是,您聪明,您最聪明。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看懂了各自眼底的意味:尊主在魔宗当中,年纪虽还不大,但也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小孩,怎么就是死活不开窍呢?……真是可惜了宗主这一系的血脉。 …… 原之卿问过诊疗的细节,把两个表情古怪的部下赶了出去。 他转向夏夕月,打算把人放进浴桶。 刚碰到人,他忽的一怔:说起沐浴,当中第一步……似乎是要先除去衣物。 这个步骤在脑中闪过,原之卿忽然明白了刚才,青石和青风脸上的古怪表情从何而来。 “……”这两人…… 他眼角微跳,想先出去把人揍一顿,又不想误了药效。 犹豫片刻,他干脆拎起尚在昏睡的夏夕月,脱掉外衣,把她连人带里衬一起丢了进去,让她靠着预先留出的凹槽坐好。 药峰峰主的衣服质量不错,本就是能通透灵气的款式。 原之卿拉过她漂在水中的衣袖,简单试了试,发现不影响引导火精,于是决定就让她这么泡着。 …… 按照药堂的两人所说,引着那枚不知名果实中的火精,在夏夕月靠近要害的部位转了一圈之后,原之卿低头看了看效果。 也不知是这药立竿见影,还是在灼热药汤里泡了一阵的缘故,夏夕月脸色比先前好看了不少,眉心不再蹙得那么紧,脸上也多了些正常的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9 12:27:24~2022-08-09 23: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要被吃了 原之卿打量着夏夕月的状况,还算满意地微一颔首:这才有点人质该有的样子。否则若是抓回来之前,这人还能挥刀斩蛇,没几天却变成奄奄一息的骷髅模样,简直显得他们魔宗,像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险地一样。 这是不能退让的面子问题。 …… 随着每日不断的药浴。夏夕月体内那些靠近要害的毒,被勾出来不少。 又一日,原之卿站在浴桶旁边,伸手搭在她肩上。 化在药浴中的火精受他引导,在夏夕月经脉中缓慢浮动。几息后,原之卿引出那段沾满火毒的火精,将它装进瓶中封好。 犹豫片刻,他低头看了看夏夕月,再一次搭上了手。灵力缓缓探入,蔓延向那几条魔修常用的隐蔽经脉。 火毒本身就对经脉有着极强的破坏性,如今又是靠和夏夕月属性相逆的火精引毒,见效虽快,但持续下去,她常用的那些经脉,迟早会崩溃。 不如趁早换成魔修功法。 原之卿暗暗想:有妖族的血脉,不来修魔,反而跑去修仙,简直像是顶级木料拿去当柴烧,浪费资源。 反正夏夕月年纪又不算大,改一改功法,再改一改阵营,事情完全来得及。 …… 随着原之卿的灵力探入,原本在浴桶中一动不动的人,渐渐吃痛地挣扎起来,手腕和颈上的赤珞金锁链在药汤里碰撞出哗啦声响。 原之卿忍不住循声看了一眼,视野中,那片皮肤被灿然金光衬得雪白。他短暂沉默了一下:难怪凌尘非要在夏夕月脖子上挂点东西,那或许不全是为了威胁,而是…… “……” 下一秒,原之卿硬生生止住了思绪,觉得自己脏了:他居然能明白凌尘那种变态的想法?……啧,一定是这些年在隐仙宗看到了太多,被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污染了。 这么想着,原之卿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将杂念也随之摒出脑海。他调整思绪,继续开拓着那些隐蔽的魔功经脉。 …… 夏夕月的意识,在识海中昏沉。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模糊感觉到,自己躯壳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 她本能地想试着回到躯壳里,但这时,忽然又有“笃”、“笃”声传来,是那种听过一次的敲击声。 本就快要清醒的意识,顿时变得更加清明。 夏夕月在识海中睁开眼,然后诧异地发现,凌尘竟然又来了。 她把人放进来。此时清醒了,才渐渐觉得不对:凌尘之前似乎说了要来找她,但至今却没什么动静。她先前还以为是自己沉睡的时间不够长,可现在,凌尘竟然又顺着神识来了一次……难道是事情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他没法过来? 凌尘顶着她忐忑的视线,沉默片刻,平静地别开了脸:“我先前看到的那片魔宗石殿,形制古朴,雄伟奇特。我本以为那是某个标志性的建筑,但一路找来……魔修似乎很喜欢那种建筑风格。” 夏夕月边听边点头,等着下文。 然而对面一直没有传来声音。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才发现凌尘也正看着她,似乎已经没有下文了。 “……?” 夏夕月只好重新品了品刚才凌尘说的话,慢半拍地懂了:“也就是说,上次你借着我的躯壳看完外面之后,以为自己知道了位置,但来了魔宗才发现,遍地都是一样的建筑,所以你又找不到了?” 凌尘偏开视线,半晌,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上一世,他一直到“死”,也没去魔宗参观过。偶尔去剿灭群聚的魔修,也是循着气息来到密林上方,一剑挥下。剑光惊落后满地狼藉,什么款式的建筑都只能坍塌成一片废墟,和残枝断叶堆在一起,分不出形制。再加上先前观望的时间太短,居然有了这种愚蠢的失误。 夏夕月虽然不太清楚其中内情,但也猜到了大致的状况。 她看到凌尘的神情,有些想笑。 但想想以前自己那些成倍的失误,又清清嗓子,很有良心地把嘲笑吞回了肚子里。 然后假装这很正常,一本正经地揭过这一页:“既然这样,那我们再出去看看?这一次我觉得身体好了不少,应该能多醒一段时间,足够你找到更多线索。” “嗯。”凌尘微一颔首,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的神识虽然能靠灵鸟相助,短暂连通,但却像在另一个位面。没法靠它,捕捉到夏夕月确切的位置。 如果她那边情况紧急,还是直接将神识降回躯壳查看,最为快捷。 …… 夏夕月于是准备出去。 说起这个,其实她的心里,远不像面上那么平静:上一世,这具躯壳就是被原之卿抓到魔宗,折磨至死的。脑中残留的影像,让她一直对这个魔修卧底有点阴影。 不过转念一想,凌尘刚才那么问,说明他已经到了魔宗地界,只要得到了确切位置,想赶过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而且冷静想想,她只是来做任务。至于什么牢房地底,刑讯逼供,当做过场的画面就好。 等看清周围,确认了位置,她就立刻回到识海。这样一来,就算原之卿下一秒就把她打死,本命空间里的龙血树也到不了他手上……总之不要慌,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夏夕月强行镇定下来。她缓缓将意识下沉,带着一点不怕下班的觉悟,准备回到躯壳里正面会一会那个魔头。 …… 意识逐渐和躯体融合,不可避免地受到后者影响,重新变得昏沉。 周身一阵融融暖意,夏夕月几乎刚回到身体,就险些又睡过去。她很快想起自己还有事做。咬了咬牙,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地四下一打量,夏夕月骇然发现,自己居然泡在……一锅散发着草木香气的汤里。 细一感受,下面似乎还点着一丛火,全身热得像在燃烧。 夏夕月呆了一秒,腾地睁大了眼睛:原之卿这个没有人性的疯子,竟然……竟然要煮她!! 她身后。 原之卿恰好运转完一个周天,刚收回灵力,就发现浴桶里的人醒了。 他抬眸看向屋角的银镜,从中看到了夏夕月一闪而逝的惊恐表情。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39节 原之卿有点疑惑。但想想这里阴森的建筑风格,又愉悦地笑了起来。他故意俯下身,温柔的语调像春风那样轻轻拂过夏夕月耳畔:“师妹睡了许久,如今感觉可好?” 虽然他还没完全放弃“隐仙宗弟子”的身份,但夏夕月这个人,他肯定不会放走。就算被她知道了身份,总归也传不出去。 …… 原之卿双臂搭出来的狭窄空间当中,夏夕月被近在咫尺的魔头惊得一激灵。本能想往远离他的方向挪,却发现手上似乎扣着什么极其冷硬的东西,限制了她的行动。 夏夕月一怔,旋即想起了煮大闸蟹时那些捆住它们的绳索,脸色发白:“生食同类,你…你丧心病狂!” 这话她说的其实有些底虚。毕竟严格来说,她和原之卿恐怕不是同族。 “……”但转念一想,原之卿又不知道她是狐狸,可他却居然把人当做食材,放在汤里煮…… 原之卿被她骂得一怔。 片刻后,他听出夏夕月对他有所误会,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看到顶着狐耳的少女扑腾着想从“菜汤”里站起来,他扶着夏夕月的肩,把人轻轻按回去,然后像个食人美食家一样夸赞道:“可是师妹看上去,确实美味。” 说话间,他感觉到擦过自己脸颊的惊恐狐耳,忍不住转头吹去一口气。 那只耳朵一颤,倏地躲开,又很快回到了原位。 “……”原之卿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到底没能忍住,上手捏了一把。 夏夕月一个激灵,抬手想挡。几乎同时,她也忽然发现了不对——自己头顶……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她惊讶地低头看向水面,漆黑药汤像一面带着涟漪的镜子,映出了她头顶那一对显眼的狐耳。 再细一感受,身后似乎也垫着什么东西,顺着一摸,摸到了尾巴。 夏夕月:“……” 夏夕月:“???” 原来凌尘先前所说的“穿模”,竟然是这个意思?! 难怪原之卿忽然要煮她,这个小世界,恐怕没有什么野生灵兽保护法…… 夏夕月有些惊恐地躲着原之卿的手,本能想挪向远离他的方向,却又被攥住手腕,拽回原位按牢。 她又试着运转灵力,常用的经脉却像凝固般被阵法封住,其他经脉则着火了一般灼热,想来是火毒又发作了。 面对这种跑不掉也打不了的凄惨处境,夏夕月脑中不禁浮现出了刚见原之卿不久,对方端出来的那盘松鼠鱼。 当时她吃得开心,谁知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当菜了……真没想到原之卿竟然是这样的变态美食家。早知如此,无方秘境开启时就该找掌门一哭二闹三上吊,坚决不让他去。可惜现在事情已定,后悔也晚了。 夏夕月:“……”说起来,也不知道凌尘现在走到哪了,来不来得及在她变熟之前把人捞出来。虽然醒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死回上界的准备,但“被当成菜煮熟切片装盘”这种死法,对她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一想到自己凄惨的下场。夏夕月不禁悲从中来,本就很晕的头顿时更晕了,浑浑噩噩地小声嘀咕着:“好不容易当个人,为什么还要被同类吃。” 原之卿耳尖地听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怜悯:“‘当人不能吃同类’,也就是说,在你们种族之中,同类相食是常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9 23:55:27~2022-08-12 21:1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渊10瓶;33044073、只想睡到自然醒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奇怪的转变 “我们才没有!”夏夕月本能为自己正名。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担心自己说漏了嘴:就算原之卿无所谓,上面也还有小世界的天道在注视着万物。 夏夕月悄悄抬眼看向大殿顶部的窗口,只看见外面一片阴霾,也不知是魔宗本就天色阴沉,还是阴云聚了过来。 她想起那一团让凌尘避之不及的天道雷云,心惊胆战,本能地小声补救道:“我是人类。” 原之卿笑了一声,觉得这个妖族不肯正视现实。在那群所谓的“正道”,眼中这确实是邪恶血脉,但在魔修看来,却不比那些天生仙骨的人差。 他捏了捏手下的狐耳,调侃道:“这是人类该长的东西?” 夏夕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又闭上了。 ——要是这么顺着说下去,一不留神说出什么“穿模”之类的话,就全完了。 她干脆低下头,平心静气,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原之卿见她不回话,不禁有些无趣。 他干脆再次搭住夏夕月的肩,打算让她清醒记住魔修的功法该如何运转,然后对那几条满是火毒的修士经脉彻底死心。 开拓新经脉,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夏夕月体内,即使是那些不常用到的经脉,其中也有一些火毒残留。 前几次运转这新功法时,她在梦里都疼得本能乱挣,如今清醒地被陌生灵力侵入,夏夕月一僵之后,浑身都颤了起来。 原之卿低头看着手下哆哆嗦嗦的肩膀,无声叹了一口气:这人…这狐狸还真是娇气,才刚进去就受不了了,若是等真的运转起来,她岂不是要疼到咬舌自尽? 犹豫片刻,原之卿暂时收回灵力,转身去旁边堆积的药材中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根解暑的藤枝。 他回到药浴前,扳开夏夕月的嘴,打算让她含住藤枝,防止待会儿咬伤舌头。但才刚放进去,没等从脑后把藤条勒紧,原之卿动作一顿,诧异地发现,夏夕月忽然不颤了。 偏过头到侧面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又晕了。 “……?” 原之卿动作一顿,又迟疑地把藤条解了下来。 他掐破藤枝的嫩绿表皮,看了看里面纤维坚韧的木芯,又捻了捻溢出的汁液,眼底有着一丝疑惑:虽说这种药藤,确实有一些镇静效果,但这也太立竿见影了,夏夕月刚才甚至都没把它咬破。 片刻后,原之卿想起先前,夏夕月对他偷袭时所用的毒刺反应剧烈的事,忽的一怔:该不会……她又过敏了? 沉默片刻,他丢下那段藤枝,到殿外唤道:“青石,青风。” 得尽快给她看一看。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要是就这么突然死了…… 原之卿心里忽然蒙上一层阴霾。他冷哼一声,在药堂两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把手中的藤枝丢了过去:“去看看她。” …… 夏夕月当然不是过敏。 她只是实在受不了被吃的恐怖场景,所以又缩回了识海当中。 凌尘还没有走。 夏夕月看到他,忍不住控诉:“原之卿果然是个变态!不光要吃我,还、还想给我填香料,当成食材烹饪掉!” 说着说着,她就不禁想起了腹中被灌进香料、架在火上烤至酥脆的金黄烤鸭,害怕之余,又不由有点馋,转过头默默抹了抹唇角。 凌尘刚才也跟着探出了神识,他一直在观察周围,没太注意原之卿和夏夕月之间的动作。 但即使如此,稍一回忆,他也发现夏夕月似乎误会了什么。 凌尘安抚了一下惊恐的部下:“那不是菜汤,是药浴。而且……” 他回忆着浴桶药液中残留的气息,若有所思:“原之卿似乎用了我先前说过的‘清心果’。看来在无方秘境中,他收获不小。” 夏夕月怔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消化了凌尘给出的信息,不敢相信:“所以他不是要煮我,是要救我?” 凌尘点了点头。 “那…那不是更奇怪了吗。”夏夕月警惕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上一世‘我’和他没多少交集,原之卿却恨不得把‘夏夕月’剥皮抽骨,待遇那么差。这一世我对他疏远防备,他却居然要救人,这个魔修……”难道有着什么奇怪的属性? 凌尘作为重置前那一世的亲历者,对此却并不意外:“上一世,原之卿和‘夏夕月’罕有接触。唯一一次交集,就是他着急去寻三伏火,‘你’却在关键时刻拦下了他——换成我们的视角,就像南弦下一秒就要飞升,有人却忽然把通路死死堵上了一样。” “……”夏夕月听着他平平淡淡的语气,脑中不禁随之浮现出了相应的场景,她耳尖动了动,竟然有点懂了。 凌尘让她不必多虑:“这一世,原之卿带着讨好你的动机接近,而且南弦回山之后颇为躁动,想来是原之卿拿你当人质,套了些消息。他不会随便拿你下菜。另外……” 凌尘犹豫了一下,剩下的话便没有出口。 说起来,这一世他才发现,原之卿似乎有些奇怪:他的神识比常人要强,因此心态有所波动的时候,也更加明显。 至于凌尘怎么发现这一点的……是因为前面近百年,他去找夏夕月规避天雷的时候,偶尔能在周围感受到一丝异常的波动。 经过几次试探,凌尘渐渐确认了:那大概是原之卿躲在远处,暗中窥探——这个魔宗尊主也不知是哪有问题,每次见到那些场面,心跳都会本能加剧,简直像在畏惧着什么一样。 因此凌尘暗暗想:长久下来,没准因为那个所谓的吊桥效应,原之卿对夏夕月的态度也会跟着变得缓和。不过…… 他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部下,想起她刚才惊慌的样子,觉得这些还是不必说了。偷窥窥出的友善,这听上去属实有些变态,要是再吓到她,反而影响任务效率。 反正只要知道原之卿暂时不会对她动手就好。 …… 凌尘得到了确切的位置,很快离开了夏夕月的识海,准备一路寻过来。 原之卿原本还有机会阻拦一二,但很不巧,他找青石青风来医治之后,接到了一条不妙的消息——混沌魔源的能量又暴动了。或许是久未有主,随着时间流逝,那里的力量越来越躁动。这一次突兀的爆发,甚至吞了左护法半边臂膀。 他只能尽快赶去处理,顺便带上了青石,照看负伤的护法。 于是几炷香之后。 夏夕月再一次醒来,小心从长睫下观察着周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青衣人站在浴桶旁边,正拎着一根人参似的药材,探询地打量着她。 夏夕月虽然还有装睡的打算,但青风已经看出她醒了。 他还算友善地朝夏夕月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是从哪抓回来的妖族,但尊主那么费心费力地替她救治疏导,想来是打算养的。另外,摸着良心讲,这只半狐看上去确实可爱,他也想要一只。 想到这,青风心中微动:没准这只妖族,会有些兄弟姐妹之类的存在? 对面,夏夕月看了看青风,见他正在走神,于是又慢慢移开视线,警惕地观察着旁边。 青风目光微动,看到她那对随着目光缓缓转动的狐耳,手指一颤,很想摸一摸。 但想起原之卿离开时阴森的眼神,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掐断了念头。 青风想起尊主让他照料这个妖族的事,没话找话道:“饿吗。” 说着,他从桌后掏了掏,拖出一只剥过皮的血淋淋的狼,试着投喂:“来一口?” “……”夏夕月嫌弃地往后挪了挪:果然变态手下只有小变态。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原之卿似乎不在,没准是被凌尘拖住了。若真是这样,想等他们分出胜负,实在耗时太久。途中要是有其他魔修赶来,也很麻烦,不如……自己也努力跑一跑? 想到这,夏夕月浸在乌黑药汤中的手略微抬起,摸了摸腕上镣铐,又移向自己小臂,试着说:“我要吃松鼠鱼。”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0节 “松鼠鱼?”青风虽然常年在魔宗当中研究毒物,但身为修士,毕竟活了不短的年岁。他曾在凡间待过,听说过这种吃法。 他想了想,到殿外召来一个小童,嘱咐了几句,让他去找会做凡间餐食的人过来。 嘱咐完,青风重新关上石门,回到殿内。 一转身,他眼瞳微缩,心里忽的一沉:浴桶中只剩一片乌黑药汤——里面泡着的狐狸不见了。 “……”这么短短一瞬间,她能跑到哪里去? 青风快步走向浴桶。 刚迈出几步,身后忽的一阵厉风袭来。 夏夕月常用的那几条经脉虽然被封住,无法发挥以往的实力,但她毕竟还有妖族血脉——谁也不知道这种古老的种族,有没有什么独特的秘法。 青风不敢大意,飘身向前躲开,同时他转过身,看向风声袭来的方向,双手略微抬起,指间风旋迅速成型,聚成几枚泛着乌光的毒针。 然而这时他才发现,身后袭来的东西,并不是消失的夏夕月,而是……一块粗糙的泥土。 “……”青风随手轰散它,心里却猛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几乎同时,他背部抵上了浴桶。那只满是药液的豪华双人木桶忽的炸开,里面的水流分开成无数股绳,蛇一般缠在他身上,狠狠勒紧。与此同时,一些古怪诡异的植物枝条也混在水中,悄悄卷上他周身,茎身散发着诡异的暗沉红光。 能在魔宗坐上堂主的位置,即使青风专于药术,他的修为也不算太低。 但龙血树针对神识的攻击,却令常人难以抵挡。即使夏夕月放出来的树藤并非本体,只是一点没有思维的枝干,也足够让毫无防备的青风栽一个跟头。 青衣人心神恍惚,慢慢跪倒在地上。 他费力地抬起眼,晃动的视野中映出一对赤着的脚,纤细足踝上扣着灿金镣铐,锁链长长地拖在地上。 再往上,是一抹被药汤沾湿,湿哒哒黏在小腿上的雪白布料。 但很快,衣料上的水分悉数沥干,白衣重新飘飘荡荡地垂下来。地面残余的水也浮至半空,凝成几把寒光凛凛的水刃。 一把把尖刀悬在空中,如同天罗地网,满是威胁地指在青风身上。 夏夕月小心观察片刻,见青风似乎确实失去了抵抗能力,这才小心走近,蹲下身在这个“狱卒”身上摸索,想找到镣铐的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12 21:12:18~2022-08-14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鱼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在?回来接锅 青风刚被龙血树偷袭,意识尚还有些涣散。 他看着少女身后那一条因为着急而晃来晃去的蓬松大尾巴,本能地想抬手捋一把,却又难以控制躯体。最后只好转而握住了地上的锁链。 “你跑不了的,还是老实点等尊主回来吧。”青风尽力维持着理智,缓慢劝道,“他对宠物,其实还不错。” “谁是他的宠物,你想当自己去当!”这话夏夕月不乐意听,气得拿尾巴抽了他两下,然后晃了晃腿,把那段锁链从他手中拽出来。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运转的功法似乎变了:和之前“药峰峰主”的仙法不同,反倒更像是从前在上界当灵兽时用的功法。只是这里魔修的功法额外经过脑后两处大穴,修行进度更快,却容易影响到神志。 ……或许功法的变化,也跟穿模有关? 夏夕月有些疑惑,但现在,显然不是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 她转身想走,却又觉得沉重的锁链十分绊脚。她蹲下身,拢起这一团密度极大的锁链,费力地抱住,打算先撤。 但才刚直起身,面前突兀落下一道人影。 “!”夏夕月一惊,手中锁链哗啦掉回地上。 对面的白衣人踏着飞剑,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上的灿金锁链。片刻后,凌尘上前一步抱起她:“先离开这。” 说话间,他瞥见了倒在地上的青风。 凌尘指尖聚起锋锐的雷光,箭矢般弹射而出。 但它在贯穿魔修的心口之前,却又无声散开,最终只是像一张雷网似的笼在他身上,瞬间让人失去了意识——青衣人跟石殿四壁的阵法,似乎有些微妙的联系,如果这人死了,那这座看上去普通的石殿,恐怕会瞬间成为两人脱身的阻碍。 处理好这些,凌尘没再耽搁时间,带上夏夕月离开了石殿。 …… 然后又在飞出一段之后,落到了一片浓密的锋云林当中。 “你太重了。” 凌尘把夏夕月放在地上,看了看她身上交错的镣铐。 原之卿虽然没把它们固定在石殿的墙上或者地上。不过目前看来,即使只是佩戴在人身上,也足够发挥它们禁锢的效果——这东西离开石殿之后,竟变得越来越重,即使以凌尘的体魄,抱久了居然也觉得有些手酸。 夏夕月靠着身后的树干,同样无声松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她手脚都已经麻了,尤其是胳膊,还要时刻托着脖子上的那一圈,手指都快没了直觉。 凌尘俯身靠近她,仔细观察着那些锁链的材质。 片刻后,他蹙了蹙眉:“这似乎是他日后一件难缠的法器,居然用来打了镣铐……”魔修的行为,还真是难以用常理揣度。 放在常人身上,这副镣铐的存在,或许是极其麻烦的一件事:为了防止戴着它的人,被越来越重的镣铐压至窒息,人质没准得主动回到原之卿那边,好减轻身上的压力。 但对凌尘来说,问题却不算大。 火系炼药,雷火炼器,凌尘又恰好是雷火双灵根。在器修一途,他其实不输任何人。 只不过凌尘的其他天赋同样出众,再加上“心高气傲”,不屑为别人炼器,才总有人忘了他其实也是个顶尖的器修。 就像技术更加精深的锁匠,不难拆掉同行做出的锁一样。赤珞金的镣铐既然能被锻造出来,就能再被融掉。 细微的雷光闪动。没多久,镣铐从夏夕月身上脱离,“哐当”落在地上,砸出几道形状分明的深坑。 夏夕月看着那些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和手腕:“看不出来,我还真挺结实……” 凌尘随手把地上的赤珞金收进本命空间。难得的佳品,日后留用。 之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天空,察觉了什么,眸光微凝:原之卿反应不慢,似乎正在往这边靠近,想来和镣铐上暗刻的那些阵纹有关。镣铐解开,甚至离开偏殿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 而且细一感应,还有不少其他气息,也在陆续朝这边围拢。 凌尘带上夏夕月,往一处相对薄弱的方向行去。等离了包围圈,他放下她:“有追兵来了,你先自己走。” 他取出一柄和夏夕月先前那一把灵剑差不多的剑,递给她。然后回过身,转向来路。 夏夕月点了点头,倒是没磨磨蹭蹭地演什么“一起走!”“不,你先走!”之类的推脱戏码。她顺着那些不太熟悉的经脉运转着灵力,从本命空间中取出了一套衣衫斗笠。穿戴好后放出灵剑,没敢飞高,只贴地在林间穿行,暗暗往凌尘刚才指出来的方向行去。 …… 走了不知多少日,也许是她藏得太好,也或许是追兵真的棘手,凌尘竟始终没来找她。 夏夕月有点疑惑,但也只能先干好自己的事。 她小心遮掩着身形,变换路线前进。一时不知该去哪,于是想了想,往南弦所在的隐仙宗行去——她死了不要紧,龙血树必须送到。 不过,快到隐仙宗的时候,夏夕月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她停在深山溪流旁边,低头看着水流,犹豫片刻,摘掉了头顶的斗笠,借着水面照了照自己。 然后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等回了宗门,有先前云华被人顶替的前车之鉴,宗门恐怕会想要查证她的身份。到时候,这对人类不该有的耳朵…… 微带波澜的溪水镜面中,那对雪白的耳朵抖了抖,片刻后,它努力耷拉下去,紧贴着脑袋,想假装成一顶皮毛围帽。 然而失败了。 雪白绒耳和乌黑发丝,对比过于鲜明,能清晰分辨出它的轮廓:不管怎么看,那就是一对长在头顶的耳朵。 另外,还有身后的尾巴。虽然盘在衣服下面,不像耳朵那么显眼,但一直鼓鼓囊囊,有些奇怪。 这么下去,恐怕没法回宗门吧…… 一时间,夏夕月感觉自己快要愁得掉毛。 就在这时,她识海微动。 ——凌尘那里竟然有了消息。 夏夕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和他对接上。 然后就听到凌尘问:“你在哪?” 他声音沉稳淡然,听上去和往常一样,看来也顺利从魔宗脱身了。 夏夕月放心了些,她看了看周围:“我在宗门南边的碧蔓谷。你呢?” 她期待地想:如果凌尘也从魔宗回来,正好能捎她一程,躲过宗中的测试。 夏夕月正在心里拨着小算盘,却听到神识里,凌尘说:“我已回宗数日。你也尽快回来,有事需要你做。” 夏夕月:“……?” 她迟疑道:“你都没找一找我,就径直回去了?没因为偏离逻辑,被天道追着劈?” “这才是‘我’该做的事。”凌尘比她更了解小世界的天道,“先前我拦下那些魔修时,隐仙宗中,掌门正好冲击大乘中期失败,重伤闭关。他的命牌有所异变,而我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因此理应尽快回来趁机夺权——虽说宗门迟早都是我的,但修仙之人寿数绵长,与其等他让位,不如我主动一些。” 夏夕月沉默了一下:也对。如果凌尘是个爱师妹胜过爱一切的恋爱脑,那他应该为了小师妹放弃囚禁男主、当个好人才对。可这样显然不行,因为他们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用各种手段督促男主飞升。 也就是说,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回宗门。 夏夕月活动了一下疲惫的身体,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过好在既然收到了凌尘“尽快回宗”的消息,那她也确实能安心回去了——虽然耳朵和尾巴的问题,还没能得到解决,但凌尘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他已经有了对策。 绝大多时候,上司还是很靠谱的…… 这么想着,夏夕月重新戴上斗笠,用力按了按遮住那对收不回去的耳朵,快步赶向宗门。 …… 另一边,隐仙宗中。 凌尘收回神识,缓缓睁开眼,站起了身,推门而出。 门外早有小弟子恭敬候着。他侧耳听完对方传来的话,微一颔首,御剑前往平顶峰。 到了最中心的议事大殿,就见一群弟子聚在附近,其中还混着几个长辈,一片嘈杂。 看到凌尘走来,那些潮水似的声音很快低下去,一束束目光望了过来。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1节 凌尘穿过那些或敬畏或钦佩的视线,衣衫翩然,从容步入大殿当中。 正中间,属于掌门的主位空着。他往那瞥了一眼,并未落座,而是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然后看向下方:“何事?” 随着这个问题落地,一些知道内情的宗门弟子忍不住微一偏头,齐刷刷看向了一道极其显眼的银色人影。 正是器峰首徒云华——那个本该和夏夕月他们一起去无方秘境,却在出发前不幸被人掉包,于是最终在宗中睡了许久的倒霉蛋。 …… 云华无言地垂着视线,像在欣赏大殿中纹理复杂的地面。 面色虽然平静,但他心里却持续掀着惊涛骇浪:他居然因为半路被雪绒兽诱惑,被不知名的幕后黑手暗算,耽误了这么重要的行程,害得药峰峰主失踪,还被一群人围观,沉睡许久才终于醒来。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云华痛苦地闭了闭眼,只觉得快要窒息:耻辱,这是此生从未有过的耻辱……此仇必报! ……但很遗憾,在那之前,他还是得先顶着同门们各异的目光,羞耻地再度陈述一遍自己当日的经历,好给宗门提供线索,以便抓到那个暗算他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13 22:24:01~2022-08-14 23:5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朵小爷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上司坑我 云华垂着头,尽量平静地复述了自己那天遇到的事:“我回峰路上,遇到一只稀有的雪绒兽,于是追了上去。谁知它身上竟被妖人下了阵法,我碰到它时不幸中招,在林中躺了几天。之后的事……几位师弟都知道。” 说完,他默默退回旁边,听其他人继续讲述那天的细节,从中分析暗算他的人究竟是哪方势力。 听到一半,领口忽然鼓起一截。 云华一怔。片刻后,他暗中往长虹真人身后挪了挪,然后用师父做遮挡,从领口捧出一只绒毛雪白的小兽,偷偷摸了几下:“我刚才不是说你不好,你也是被控制的受害者。” “……”长虹真人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忍不住一袖子拍到他脑门上,低声道,“收起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云华讷讷把雪绒兽拢回袖中。 长虹真人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上前道:“近来魔宗小动作不断,此番竟能在我宗内对弟子下手,并且避开耳目将他引到深林,如此熟悉我隐仙宗的人员地势,宗中定有内应,必须彻查!” 凌尘目光扫过其他峰主和那些资历颇深的弟子,见他们似乎也都是这么想的,于是没再多说,微一颔首:“理应如此。” …… 另一边。 夏夕月担心狡诈的魔修在宗门边缘埋伏,于是花了点时间暗中观察。 没发现那群家伙的气息,她这才顺着宗门外围层层叠叠的防御法阵,找到入口,打算回宗。 刚一靠近,便看到有人立在入口处。 那人一身极其显眼的衣服,银光从头闪到脚,只有肩头一处色调温和。仔细一看,原来是他肩上趴着一只像兔又像狐的小兽。小兽绒毛蓬松雪白,安静不动时如同一丛轻软的蒲公英,察觉到有人靠近,它转过头,和它的新饲主一起看向夏夕月的方向。 很快,云华认出了来人,眼底有些惊喜:“你没事?——真是抱歉,先前我误中妖人奸计,连累了你。” 夏夕月惭愧地摆了摆手,云华口中的“妖人”,肯定是指麻晕他顶替了他身份的南弦。从这一方面来说,是她连累了这个倒霉的器宗首徒才对。 正想赶紧寒暄完,尽快离开。但这时,云华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塞给她一样东西:“走个流程。” 他塞得实在太过自然,夏夕月顺手接住,低头看去,就见掌心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那块澄澈的圆石落入她手中,竟忽的染上一层墨色,而且颜色迅速转深,最终变得黢黑。 云华:“……” 夏夕月:“……” ……这东西,她有点印象,好像是用来测魔修的。 云华显然没料到夏夕月失踪一遭,再回来居然会测出魔修独有的浑浊灵气。想起自己先前被人冒充的事,他眼神微变,利刃出鞘:“你是什么人?” 夏夕月飞身退开,躲开他剑刃上荡出的雷光。同时心里很懵:这,这个发展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凌尘只说让她速归,没提到过宗门居然开始挨个检测入宗者的灵气,连峰主都不放过。 现在怎么办?要不先撤?等躲起来,再找凌尘问问是否哪里出了变故。 这么想着,夏夕月回眸看了看宗门外的深林,打算折返。 云华见她想逃,更觉得这是魔宗派来的冒牌货。他一剑挥出,人也飞身上前。夏夕月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脚下一踏地面,几丛土浪自她身后翻卷,挡了过去。 灵力交错间,束带松脱的备用斗笠被厉风卷起,夏夕月抓了一下没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远。 没了斗笠遮挡,那对她想遮掩的耳朵暴露在天光之下,被乌黑发丝一衬,显眼得像一捧新雪。 云华目光落在上面,明显一怔。停顿的瞬间,那片土浪轰的袭至他面前。他这才回过神,仓促抬剑一挡,连人带剑被拍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一圈才重新稳下。 夏夕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打到了人。但不管怎么说,这显然是个不错的逃跑机会。她没再多看,踏上飞剑,快速驶向附近的深林。 云华重新停稳,看着夏夕月离开的方向,犹豫了一下。 云华:倒…倒也不是觉得毛茸茸没有坏人。只是刚才,夏夕月似乎并未对他下过死手,否则哪怕只是刚才的土壁上竖起几道锋刃,也能给他添上些麻烦,绝不可能应对得这么轻松。 另外…… 云华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雪绒兽,目光缓缓落在了它的耳朵上。 “……”说起来,这小兽的耳朵,和夏夕月头顶那对多出来的耳朵,长得真的好像。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道有些荒谬的猜想:难不成夏夕月其实是雪绒兽变的。雪绒兽长大以后,具有化形成人的功能,只是没法隐匿它的那对耳朵? 这么想着,云华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雪绒兽,好奇地低声问:“你也会变吗?” 雪绒兽:“……”它抬爪推了推云华的指尖,转过身去,不想搭理这个愚蠢的人类。 没等一人一兽有更多交流,旁边忽的响起几道惊雷之声。紧跟着便凭空多出数道人影——雷灵根速度更快,测魔石又和平顶峰上的母石联动。云华倏地把雪绒兽塞回袖中,面色镇定地望向周围,就见除了凌尘,和他的师父长虹真人以外,还有几个有着雷灵根的长老也都到了。 修士们到了现场,很快察觉了什么。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捻了捻垂至腰际的胡须,蹙起了眉:“这周围有浊气。”他微一闭目,片刻后,倏地抬眼看向一侧,“往那边去了。” 雷光再度惊起,等云华回过神,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 夏夕月本能地往远处逃去,但想起那群雷灵根一个个赶路飞快,就算凌尘放水,别的人她也跑不过,于是又转而寻找着隐蔽的地方,想先找个地方躲着,联系凌尘问一问情况。 但这里正好是宗门边缘,被清出了一片空地,树木稀稀落落,没有太方便藏匿的地方,她只好低头看向地面。 原本按照夏夕月的修为,她能藏进地下极深的地方。 但现在,那几条主干经脉十分滞涩,寻常的本事发挥不出来。若是硬往下藏,不小心把自己活埋,就太过不妙了。 正有些纠结,这时,她忽然头皮发麻,直觉拉起了警报。 夏夕月忽然止住前冲的趋势,硬生生停下。几乎同时,一柄有几分眼熟的长剑从天而降,披着雷幕扎在她面前,入地一尺,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其中磅礴的灵气撕裂。 夏夕月先是因这巨大的动静一惊,紧跟着又无声松了一口气。她认出来了,这是凌尘的剑。 既然凌尘帮宗门里的人拦她,想来他也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上司那么靠谱,应该……有对策吧。 夏夕月抿了抿唇,有些忐忑地回过头。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数道人影,隐隐将她围在中间。 长虹真人也在其中。他看着凌尘手中泛着光点的命牌,迟疑道:“命牌有反应,居然真的是她本人?” 他诧异地看着夏夕月,打量半晌,实在很难把这个一贯安静的师妹和“潜伏多年的魔修卧底”对上号。 另外,有件事他实在在意。 长虹看着夏夕月的脑袋,疑惑道:“你头上那是个什么东西?” “……”夏夕月默默把耳朵往下压了压,想假装它是两个装饰。 然而却依旧有眼神好的人认了出来:“像是兽类的耳朵……她是妖族?!” “可妖族不是早就灭绝了么。”也有读书多的,从典籍上看到了不少知识,“外貌也不像妖族。不过若有妖族血统,和魔宗勾结倒也正常,它们本就更适合魔宗功法,思维也更偏向那群魔修。” 一群人就着这诡异的现象议论了几句,忽然想起什么,微妙地改变了站位,转头看向凌尘,神色有些复杂。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夏夕月如今状态不好,远不及平时的实力,不足为惧。 比起她,反倒是凌尘这个代掌门更值得警惕。凌尘修为高过他们所有人,掌门重伤倒退后,凌尘在隐仙宗地位更高。如果他要包庇这个从小相熟的师妹…… 在众人微带警惕的注视中,凌尘无言地抬了一下手。 一道雷霆轰然刺破云层,自半空劈落,砸在了他们的包围圈正中。 几息之后,雷光褪去,面前只留下一道单薄的人影。夏夕月闭眼伏在地上,身上爬满细密雷光,手边的剑也已经断作两截。 “带去关起来。”凌尘看上去没有丝毫包庇之意,只隐约有着一丝对师妹踏上歧途的痛心,他闭了闭眼睛,有些疲惫似的说,“稍后商议如何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15 00:00:00~2022-08-1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1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快点下班吧 夏夕月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双叒叕被抓了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然后发现,这里似乎是隐仙宗专门针对她这个“魔修”的关押地点,和凌尘关着南弦的地方有点像,大概同样是地穴当中的某一处,只是没那么贴近火脉中央。 她动了动身体,感觉有些沉重。一转头,就见手腕上套着一圈熟悉的赤珞金——看上去是原之卿先前用过的那一块,现在被凌尘拿来重锻,废物利用了。 夏夕月:“……”看不出来,上司居然还挺节俭。这不像他啊,难道还有别的用意? 研究了一小会儿,没有什么发现,夏夕月干脆不再去管。 她强撑起身体看向周围,就见自己果然是在一处封闭的地底空间。火浆环绕四周,织成阵法,牢牢压制了空中的水汽,也隔开了大片土壤。她的两种灵根在这里几无用处。看上去,隐仙宗对她这个不知所图为何的“妖族”颇为重视,关押得十分有心。 喉咙里像有火在燎,夏夕月习惯性地想灌一点祛火灵液。正在试探本命空间能不能打开,这时,她耳尖一动,听到似乎有人来了。 她顿时停下动作,有些紧张地看向入口。就见一个人背光走了进来。 凌尘出现在地底,越过法阵,翩然落到她面前。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2节 那身皎白衣衫,依旧一尘不染。甚至仔细看去,他衣服上的暗纹比先前多了不少,款式也比原来庄重,倒是从细节处彰显了苦熬数百年,掌门终于退位后,伪君子凌某人内心深处的喜悦。 夏夕月:“……”细节确实拿捏得十分到位,非常敬业。就是希望这人以后能早点告诉无辜的部下,她回山以后会挨劈,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一边想着,她一边暗暗看向凌尘身后。 不过,并没有想象中“多人会审”的凝重画面。 凌尘察觉了她的视线,顺着神识道:“只我一人。” 夏夕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想起先前的疑问,向凌尘确认道:“你之前让我尽快回宗,是为了……” 凌尘:“宗中有人察觉了魔修的渗透,我要尽快给他们些交代。” “……”夏夕月想起那块测魔石,隐约懂了什么,“为了让原之卿不被查出来?” 凌尘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有点狼狈的部下,顺手帮她把那些不太整洁的碎发理到身后:“有些事需要他去推进。如果现在暴露原之卿魔教卧底的身份,会影响到他后续的行动。但若是事先找出一个‘卧底’,他的进度就能快上许多。” 夏夕月心里嘀咕:帮南弦就算了,居然还要帮原之卿那个家伙打掩护…… 不过,理智一点想,成熟的渡魂人应当懂得曲线救国。凌尘大概也只是想早点下班罢了。 于是夏夕月只好叹了一口气,努力摒除偏见,让自己成为一只心里没有感情,只有任务的无情工具狐:“之后我该做什么?” 问完她就沉默了一下:不对啊,她现在好像什么都干不了。以前好歹还能给南弦当个毒素过滤机,但现在,她大概只是一个龙血树的搬运工。 “对了,龙血树。”说起这件秘宝,夏夕月打算把东西交给凌尘——不管怎么说,凌尘现在的处境,似乎比她安全得多。 凌尘却摇了摇头。神识中很快传来他的声音。 “这里虽在地底,其实却离地面不远,周围也有细微的岩层生物做眼线,天雷威力不弱。主动把龙血树给我,不符合‘你’该有的性格。”说着,凌尘伸手入袖,像在翻找什么用得上的东西,“我先折磨你一顿,等神志昏沉了再让你交出来,倒还说得过去。” 夏夕月:“???” 凌尘看了看她神色复杂的脸,又继续道:“不过在天道眼中,龙血树于我无益,硬拿过来反而奇怪,这次就算了。你安心等着便是,稍后自然有人来取。” 说话间,他已经从袖中收回了手。 取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夏夕月先前以为的可怕刑具,而是一瓶灵药。玉瓶瓶壁轻薄,被周围的火光衬着,能隐约看到其中晃动的清凉液体,它散发着一层微薄的药香和幽幽凉意,嗅上去像是以前的祛火灵液,但又加了些东西。 “我不能常来。”凌尘拔开瓶盖,耐心地慢慢把一整瓶药灌了下去,“你若实在觉得这处环境难以忍受,可以先回识海沉睡,尽量减少消耗,多活一段时间——魔宗最近动作不小,南弦对三伏火的驯化也很快就会结束,等时机合适,不难出来。” 夏夕月默默点了点头。好吧,听上去轮到她来地底待机了。 …… 以前给南弦清火毒,去了就走,不在地底长留,夏夕月对“被关在地底”这件事,没有太多实感。 但如今她自己到了地底,才发现在一片不变的景色当中,时光居然变得如此漫长。周围空气灼热干燥,隐约勾动着体内本已沉淀的火毒。凌尘先前带来的那一瓶灵液,能短暂祛除燥热,却不可能一直生效。 因此过了没几日,夏夕月就有些顶不住了,她将神识缩回了识海,一睡解千愁。 虽然越来越脆弱的躯壳,让她很想抛开外面的事,彻底躺平。但眼看成功在即,咬咬牙就结束了,夏夕月到底还是留了一丝感知,浑浑噩噩地捕捉着周围的变化,以免错过重要的节点。 身体被浓烈的火气熏染,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些。 夏夕月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人穿过阵法,来到她身前,俯身扶起了她。 紧跟着,唇边一凉,有一些冰凉苦涩的药液顺着瓶口,滑落进嘴里。 她觉出不对,蹙眉想清醒过来,正要睁开眼,头顶却悠然罩下一块淡蓝色的薄纱。 和凌尘曾经拿来给她做衣服的鲛纱不同,这一次的薄纱,似乎是某种罕见的植物纤维织成,上面泛着浓郁的水汽和生机,瞬间将夏夕月和周围的火焰隔开。 夏夕月浑身一轻,却反而因为这短暂的安逸,变得更困倦了。 来人似乎想探一探她的状态。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命脉上,夏夕月蹙眉想躲,却被轻轻按住,那人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夏夕月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脑子转得比平时慢上几拍。她想起这些日子到底是在为谁辛苦,动了动唇,喃喃念叨了一声阔别已久的无良饲主:“……主人?” 那人忽然一僵。 第49章 仇恨值过高 幽邃地底,炽烈火浆铸成的牢狱之中。 原之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从夏夕月口中听到这样一个词。 想起自己先前逼问夏夕月无果的事,他眼底微沉:凌尘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这么一个人折掉傲骨,卑躬屈膝认他为主? 想着那些场面,原之卿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压下心里的杀意,低头去解夏夕月手上的镣铐。 等看清镣铐的材质,他指尖一顿,又沉默了一下:这居然是用赤珞金铸成的,而且细一感应,正是他在魔宗用过的那一块。 发现了这一点,原之卿苍白的手背上,无声绷出几道青筋:隐仙宗内定的下一任掌门,定然不缺各种坚固材质。可凌尘却偏偏用了这个……肯定是先前那个变态去魔宗抢夏夕月时,觉得这镣铐好看,所以如今又换了镣铐的阵法,用上了同样的东西。 “……”原之卿盯着那块赤珞金,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杀意更盛。 然而理智来说,这倒确实方便了此时的他。赤珞金是极其稀有的材料,这一块,原之卿早已滴血认主。凌尘大概以为他破坏了上面的阵纹、赤珞金便回归成了普通的材料,其实不然——必要时,原之卿依旧能控制它。 有了这一茬原因,放人的过程,顿时变得顺利了不少。 原之卿一一化开那些镣铐,正要去扶夏夕月,却忽的察觉到什么,蹙眉抬起了头。 夏夕月身后,一道人影无声从火浆中浮出,像一片虚浮在半空的幽火。 在原之卿看过去的同时,那人缓缓抬手,指尖随意朝他一点。 轰—— 轻描淡写的动作,伴随的却是骇人的威压。一只数尺长的火雀长啸成型,摇身一转便成了一柄带着双翼的长剑,利刃拖着长长的翎羽,轻盈锐利,向原之卿飞刺而来。 原之卿原本并不怕火,然而这抹火焰逼近时,他却腾地一阵心悸。他人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掠向后方,避让锋芒。几乎同时,他周身腾起一圈幽绿火焰,绿火很快分出一股,青蛇般绷紧伸长,如同一只尖锐的矛,角力般撞了上去。 然而这一抹从混沌魔源中取出的幽火,却竟然不是那只火雀的对手。 尖锐灵力在空中激荡,几息之后,绿芒被狠狠撕碎。只剩炽烈火雀划破长空,悬停在原之卿面前,翎羽翩然,剑尖对准他眉心,满是警告的意味。 原之卿身上其余的火焰腾起,缓缓在身前凝成火盾。 这种碾压式的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微带诧异地看过去,就见那道忽然出现的人影,无声走到了他刚才的位置,然后俯下身,动作自然地抱起了地上的人。 原之卿看不清那道人形,然而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已经袭上记忆。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冷冷道:“原来是你?” 那个先前在无方秘境里任他摆布的傀儡,本体竟已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原之卿望着那些让幽绿火焰畏惧的明火,指尖捻了捻剑鞘:“……你居然已经拿到了三伏火。” 南弦并未答话,他正低头看着夏夕月头顶的狐耳。 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现那竟然真的是一对天生的耳朵,南弦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旋即转头看向原之卿:“你做了什么?” 原之卿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我还当你们感情有多好,原来你连她的种族都不知道。” “……”种族? 南弦伸手搭上夏夕月腕脉,探了探她体内的状况,发现她竟然转了魔修功法,而且诡异地和这种功法十分契合。再加上那双耳朵……他忽然联想到了古老的妖族。 这时,几股细微的灵气从地底掠过,微弱得仿佛错觉。 原之卿见南弦走神,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场偷袭。地底用来固土的荆棘无声化作牛毛小刺,根根淬毒,针雨般破土而出。 南弦垂眸望去一眼,地底的温度一瞬间上升,又眨眼间回归平常,在常人难以察觉的短暂时间中,那些木刺轰然从内部开始燃烧,变成一团团悬浮在南弦周身的火焰。 它们并未熄灭,反而凭空烧得更旺,下一刻,星火如河流入海,从四面八方冲向原之卿,最终汇成一团炽烈的火球,火焰中央灼烧出一道扭曲的人影。 周围嘈杂的环境,和波动的灵力,让夏夕月越来越清醒。 她被一片隔热的薄纱裹着,艰难睁开眼,从缝隙间往外张望,冷不丁看见烈火灼烧着一个人。这场面让她心里一突,腾地清醒过来。 不过烈火中的人,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化成灰烬。 很快,那人周围腾起一圈幽绿火光。原之卿那柄素色长剑转为乌青,剑刃泛起诡异的毒光,他抬剑一划,绿火扩出一圈,硬生生逼退了那些合围的火,腾出一片让他不损形貌的空间。 他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复杂地冷笑道:“三伏火的力量,真是不错。” 南弦淡淡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似的说:“它远非‘不错’这种评价所能概括。但强归强,却终归不是该由我们掌控的力量。”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怀里的人跳了下去。 夏夕月越过南弦肩头,往下看去,冷不丁发现下面竟是一片翻滚的火浆,她惊慌地一挣,却被南弦按住,另一只手抬起,遮过她的眼睛。 夏夕月紧张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黑暗中,响起咕咚一声落入液体的动静,却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高温。 原本炽烈的火浆,像化成了温水,柔和地将她包裹。不知何时,地底紊乱的热流,重新变得有序起来,像在俯首听从某些东西的号令。 …… 外界,隐仙宗中。 对魔修来说,和三伏火相关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这决定着他们能否取走混沌魔源中的力量,再塑一个碾压修真界的领头人。 因此这一次,原之卿不是自己来的。魔宗几乎倾巢而出,不为死战,只为让隐仙宗陷入混乱,方便他行事。 此时宗中各处正在混战,大地却忽然颤动起来。那股震动越来越烈,连绵的山岳仿佛都在扭动。悬崖崩塌溅起的灰尘遮蔽天空,林中鸟兽潮水般避散。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地面闷响着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炽热的浆流。 咔、咔。 细小裂缝越来越多,如同一道道无形剑气自下而上劈落,最终汇聚成一道极深的峡谷,自隐仙宗正中横贯而过。火浆迅速填满裂隙,又缓缓溢出,蛛网般向四处蔓延。 这场突兀的变化,毫无疑问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峰主们停下了同魔宗之间的交锋,挥手捞出那些险些掉进浆流的弟子。 一片混乱中,地面的颤动越来越剧烈,最后轰然自平顶峰爆发。平滑的山顶被被顶开一片缺口,漫天火光飞溅,有人从火口飞掠而出,悬停在半空。 南弦挥去火星,垂眸扫过宗中,看见几个有些眼熟的魔宗长老。他目光停在那些人身上,缓声开口:“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话音落地,地脉各处的火灵萤火般升空,奔他而去,如同灼热星光汇聚,最终在他头顶凝成一只几丈长的火雀。朱雀垂下长长的翎羽,一声清啸,口中吐出一把纤长火剑。 南弦抬手接住,托在掌心把玩片刻,忽的抬眼望向山中一处。 夏夕月看到他的眼神,心里腾地有了某种直觉的预感,她抬手一推。几乎同时,流光一闪而逝,那把剑从南弦手中飞射而出,眨眼间便抹消了数百丈距离,擦过凌尘束发的玉冠,没入他后侧深山。 凌尘抬起头,一贯淡漠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厉风卷起他的发尾,越过四散的乌发,他身后那座山上先是溅起一星火光,紧跟着整座山像一只烧得通红的陶瓮,从内向外染上火色,最终轰然烧成一片灰烬。坍塌的尘埃被风一吹,染黑了半边天空。 而要是再偏半点,现在炸开的,就是凌尘的头颅。 “……”夏夕月怔怔看着那座山,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阻止了什么。她想起炭烤上司的样子,无声打了个激灵,小心抬起了头,就见南弦正垂眸看着她,漆黑眼瞳像一片深沉的湖,湖底暗流搅动。 夏夕月猜不出他的想法,有点紧张,讷讷道:“那个,我……”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3节 没等她编好借口,南弦却像是自己明白了过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夏夕月看得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饲主又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但她没有证据…… 这时,一团幽火如同倒落的流星,升上半空,悬停在他们面前。 原之卿也已经从地底离开,他看着南弦周围温顺的火灵,目光复杂。 虽然一句话也不想跟面前这个变态乙多说,但想起魔宗千百年未能实现的愿望,他到底还是压下心里的种种情绪,勉强露出几丝友善:“既然三伏火在你手里,我们不妨重新谈一谈。你我立场并非敌对,倒不如说,反而能相互助益。” “你应该听说过混沌魔源。”他声音里带着一些诱惑,“那里封印着上古流传下来的力量。只有得到它,才能跨出最后一步,达到传说中的仙人之境,而三伏火就是通往至高之境的钥匙——以你如今的修为,和已在手中的三伏火,不去试试,岂不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16 20:05:02~2022-08-19 18:5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怨种竟是我自己10瓶;云韶6瓶;风清楚楚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树: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夏夕月缩在那片隔开火热的薄纱中,听到原之卿的话,默默想:开始了开始了,开始拉人了。 虽然一贯觉得这个魔修不安好心,但混沌魔源中的力量,本就是南弦破界飞升需要的东西,夏夕月对此乐见其成,头一次如此希望原之卿劝说成功。 …… 原之卿也不想将混沌魔源中的能量拱手让人。好在魔修功法追求速成,练久了性格往往不为正道所容,再加上和凌尘之间的恩怨,南弦将来注定不会站在仙宗那一边。 魔修对三伏火的执着,其实是想让魔宗不再那么憋屈地缩在边角荒地,所以需要一个有着碾压性实力的领头人。而南弦从功法到体质,怎么看都像一个纯正的魔修,让他去开拓疆土,原之卿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此外…… 年轻的魔修眼底微光闪烁,暗暗想:混沌魔源可不是能轻易掌控的东西。没准南弦去了以后,会跟那些狂暴的能量两败俱伤。届时,魔宗不介意全盘接收他的遗产,包括三伏火,也包括那个珍惜的小妖族。 南弦看了原之卿一眼,忽然开口:“混沌还有着它自己的意识,就算有三伏火融开封印,之后究竟是谁吞噬谁,仍未可知。” 原之卿忽然被点破心思,心里一颤,面色却丝毫未变,他笑了一声:“这是你那位‘师尊’告诉你的?他在骗你——你虽是魔修,却不是我魔宗之人,同我争辩这些,未免可笑。” 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早已查出了南弦的身份,知道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师弟刚一踏入修行之途,就眼瞎地拜了凌尘为师,之后没多久便“意外身亡”。 如今看来,大概是南弦独特的体质被凌尘盯上,凌尘想抓他去净化三伏火。只是凌尘恐怕也没有料到,他这个弟子的本事,远比他料想得要大……也不知此时看见三伏火被人驯服,那个伪君子究竟作何感想。 南弦并未多言,他对混沌魔源毫无兴趣,原之卿信与不信也与他无关,提醒一句就够了。 他正想带人离开,但这时,空中灵气忽然震荡,整座隐仙宗像一眼逐渐沸腾的泉,磅礴威势从脚下升起。 两人面色微变:隐仙宗的山门大阵,似乎要开启了! 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在典籍上也只有寥寥数语,无人敢断言它全开时的真正威力。也正是出于对它的忌惮,魔宗才从未真正大举进犯隐仙宗,只让长老四处骚扰。 然而今日,横贯山底的裂隙和火脉躁动,到底还是触动了沉睡已久的大阵。 南弦心念微动,在他头顶盘旋着的火雀随之落向他脚边,他翻身而上,眨眼间化作一道光流,带着夏夕月远去。 原之卿想拦却已经晚了,他不甘地啧了一声,却也只好先回过头,率部下撤离。 魔修撤离得仓促,隐仙宗的众人,心中却也并不比他们平静。 有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对突然变幻的环境一头雾水:“地底怎么忽然裂开了?我们脚下原来是一片火脉?” 还有的修为稍高,在刚才的混乱中有空观察别处:“地底出来的那几人是谁?!” 也有很懵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干站着又觉得尴尬,只好随便说两句的:“魔宗…魔宗实在欺人太甚!” 和弟子们不同,几个峰主脸色却已经变了。 距离虽远,但他们的眼力却十分不俗,尤其是和隐雷峰有来往的几人,更是心中微惊,思绪混乱。 ——原之卿是凌尘座下弟子,甚至按照隐仙宗一贯的传承方式,凌尘之后,他或许能坐上掌门之位。然而刚才,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撼动地脉的那个魔修攀谈,且升空时周身火焰阴气森森,那怎么看都不是仙宗的术法,反而更像是魔宗那边的路数。 还有那个引动地脉的人…… 长虹真人望着天际,脑中隐约闪过一道人影:百年前收徒大典,他看中过一个天赋绝佳的少年,然而他的灵根却和对方不同,最后那个小弟子归于凌尘门下,之后没多久,他竟折损在一次下山历练里。 宗中虽对新晋弟子关爱有加,但毕竟是生死历练,不可能护得面面俱到。长虹当时只道是意外,感慨了一声“天妒英才”。可刚才,那个破土而出的人的长相…… 他心里微沉,总觉得离某些骇人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却又本能地不敢捅破。 …… 另一边,原之卿也已经离开了隐仙宗,思绪异常复杂。 追寻了这么多年的三伏火,竟落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手中,那外人还不归顺魔宗,而是带着火和人当场跑路,堪称人财两空。魔宗少宗主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吃过这种程度的亏,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想杀掉南弦,让三伏火重归无主状态,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混沌魔源越来越躁动,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只能先思索另一种情况:怎么和南弦达成合作。 原之卿:“……”目前来看,南弦对魔修的态度,倒是比对待隐仙宗要好,特别是给凌尘的那一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并非没有同南弦合作的机会。 正想着,旁边忽然响起一道细碎雷音。 那声音极近,仿佛就在身侧,突然被人欺近到这种地步,原之卿心里一惊,倏地回过神,转头看去的同时扬手一剑。沾着幽火的灵力如扩大的涟漪,瞬间笼罩向雷声来处,半片树林随之化为飞灰。 一片灰雾当中,原之卿停下前行的趋势,回过身来,周身幽火缭绕,森然看向对面。 来人居然是凌尘 原之卿打量他一眼,调侃道:“师尊这是要来清理门户?——可惜比起我,恐怕现在,你才是隐仙宗最想清理的那个。” 凌尘飘身落在他对面,没有理会这种挑衅,只淡然道:“不妨合作。” 这是原之卿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他微一挑眉,眼底有些诧异:“你是暴露本性之后自暴自弃,打算跟魔修混了?” 凌尘像是没听到他话里的嘲讽,只平静说着自己的事:“你要南弦的踪迹,我要夏夕月。” “……”原之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猛地一跳。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声笑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是长情。”……就使劲逮着一个祸害。 凌尘抬手顺着剑上垂下的流苏,慢条斯理地说:“她很有趣。一块本该高高在上的璞玉,却因为天真愚蠢而被人踩在脚下、握在掌心,逆来顺受,实在很难玩腻。”他忽然看向原之卿,意有所指地说,“个中滋味,你不是也早就体验过么。” 原之卿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目光沉了下去:“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他抓夏夕月,只是单纯地在抓人质,凌尘却居然想把他也拉到变态的领域,然后用相同的身份达成合作……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该不会以为魔修就会跟他很有共同语言吧。魔修可没他那么无耻! 凌尘看着他:“怎么,不舍得?” 原之卿冷嗤一声,指尖幽火晃动:“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这种毫无信誉的伪君子,居然也敢提出跟人合作——若是信了你,岂不是会像我那位好师弟一样,被废去经脉,关在地底百年?” “那时的他,还不配跟我谈任何条件。但你可以。”凌尘似乎总在有利于自己的事上很有耐心,语调平静,“关押不牢,是我失误。但若没有你的那些小动作,他也不会这么轻易逃脱出来——如今有三伏火在手,他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就算你我哪一方找到了他,单独一人,也难以应对。你虽有不少部下,但依我看,他们的实力,去了也只能给他当柴烧。” “这种有利于你我的事,究竟有什么可顾虑的?”凌尘直视着原之卿,浅淡的眼眸却如同深入湖底的冰针,洞穿一切,“三伏火对你来说,难道还比不上别人家的宠物?” 轰—— 幽火长剑直刺凌尘面门,凌尘一转剑柄,剑鞘迎了上去,稳稳架住。两股尖锐灵力从长剑相接处轰然炸开,厚重水波般扩散。残余的半片树林像被一把无形锋刃平削而过,枝叶雨点般砸落在地上。 原之卿隔着剑刃,看着对面那个隐仙宗的风云人物。幽绿火焰毒蛇般盘绕在他的剑上,仿佛找到机会便能一口封喉,可却始终不得寸进。 僵持片刻,他想到了什么,沉声开口:“不如先来说一说,你要怎么找到他们。” 凌尘衣摆在灵力卷起的风中翩飞,仙气盈然,被对面鬼火森森的原之卿一衬,越发像一个心寄苍生的仙人。 只可惜仙人正在聊着算计同门的阴暗话题,他淡然道:“这是我的事。你只需出力,得手之后,我们各取所需。” “……” 原之卿沉默了许久,收剑归鞘:“好。” 同时他心里冷笑:各取所需? 既然这样,那三伏火和夏夕月,他都要。 ……倒不是想要那个妖族少女,只是想撕碎这个伪君子的面具,看看届时他人火两得,凌尘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正道的峰主,或许还没见识过魔宗黑吃黑的手段。 不过旋即他又想,对面的人可是那个凌尘。比起夏夕月,不管怎么看,凌尘更感兴趣的,都应该是南弦体内的三伏火……没准这家伙正打着跟他一样的主意,不能掉以轻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19 18:52:38~2022-08-22 10: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男妈妈请倒贴我!15瓶;苷湖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别去找他 不知过了多久,夏夕月从困倦中睁开眼。 散乱的视线重新聚焦,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平整青石上,四周是一片看不到边的绵绵林海,她像是沉在水底,头顶繁茂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全部日光。 阴暗污脏的深林中,身下的石块却难得干净。夏夕月费力地撑坐起身,顺手摸了摸,发现它像是被利剑平削而成,石沫也都被灵力卷起的风吹拂净——南弦大概是实在找不到干净的床榻,于是只好现削了一张出来。 想到这,夏夕月转头望向一旁。 旁边树下,一道人影正无声坐在那。南弦双眸轻阖,长睫投下的阴影勾画在纤薄眼尾,安宁得像在小憩。 但夏夕月却很快意识到,他的状态似乎并不好。 按照凌尘的估算,南弦还要十几甚至几十年,才能完全炼化三伏火,从地底出来。但无方秘境中的事,却无疑打断了这个进程。南弦不再像以往那样刻意控制着三伏火的炼化速度,而是最快速度驯服了它。大量火毒也随着这个进程,侵入到了他体内。 短时间内纳入这么多毒素,又引动地脉,挣脱凌尘的束缚破土而出,还榨出剩余的力气远远给了凌尘一剑……一连串举动下来,竟然还没走火入魔,只能夸一声意志坚定。 但夏夕月不想夸人,只想揍人:主人也太冲动了,若是这当中出了半点差错,又要百年白费。 想起这些,她有些着急,起身走到南弦旁边,探了一下。 然后略感欣慰地发现,情况似乎还好:南弦竟然像是知道该如何应对火毒一样,将那些游离在要害的火毒逼去了别处,而且那些最近入体的火毒,还没来得及沉淀在经脉当中,还来得及引渡出来。 发现又有活干了,夏夕月开心地挨着南弦坐下,她的灵气从那些尚还完好的经脉中探出,与南弦游离在表层经脉中的灵力相接,毫不客气地把火毒卷了过来——也多亏之前在魔宗待的那段时日,她体内的火毒轻减了不少,又能客串一台优秀的火毒清洁机了。 不知灵力在体内运转了几个周天。夏夕月吸着吸着,忽然天旋地转。 一只手按在她肩上,阵法涌入,她体内的灵力忽然陷入凝滞,有人在她耳边轻喝:“停下!” 清冷声线如同一枚冰针,刺进夏夕月的梦境。她倏地睁开眼,对上了南弦的眼睛,无比复杂的情绪在那双琥珀色的眼中流淌。 “……”被这么面对面盯着,夏夕月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记得南弦一向不喜欢她渡毒,即使在地底被捆成粽子,也千方百计想要阻拦她,何况现在他已经自由了。 但转念一想,成功近在咫尺,撑过这一阵就能下班,顺便把失踪已久的主人领回家……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4节 她干脆不再遮掩自己要渡火毒的事,只是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似是有些哀伤:“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这样,除了帮你减轻火毒,没有其他用处。但你不同——就算是为了防止他们追捕,你也不能总是处在这种火毒缠身的状态,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靠得住。” 南弦对上她明澈的眼睛,指尖一颤,正不知该如何宽慰,却忽然发现自己刚一松懈,夏夕月马上就又暗中运转起了灵力,想把他周身的火毒渡走。 “……”南弦一指点在她眉心,打断了她的举动。 夏夕月没想到他讲不出道理就动手,甚至都来不及感到诧异,人已经软倒下去。 南弦抬手接住她,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收紧手臂,把人揽进怀里,安静地抱着。 怀里的身躯过分轻盈,也过分虚弱,不再是初见时那一抹纯白惊艳的剑光,而是渐渐融成一捧脆弱的雪,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想起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南弦眉眼蕴起淡淡的寒意,缓缓念着那两个字,声音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凌尘。” 夏夕月本不该被卷进这桩夺火的阴险计划当中。但偏偏她不小心撞进了现场,又被师门情谊所困,没能向宗中揭穿凌尘在做的事。之后又因为无法搭救他而感到愧疚,赔上了自己的仙途甚至性命……何必做到这种地步?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南弦:“……”若是非要分配责任,也只能怪当初弱小到无力反抗的他,以及那位道貌岸然的好师尊。 ……先前在隐仙宗没能杀死他。但下次,一定不会失败。 …… 南弦抱着狐狸缓了一会儿,勉强收拾好了自己复杂的心情。 他低头看向夏夕月,很想把刚才沁入她经脉的火毒,重新收回自己体内,但却无法办到。 好在从他先前探查到的情况来看,夏夕月如今的状况,竟然比去无方秘境之前还要好上一些。她体内的火毒也淡了不少,尤其是靠近要害的地方。 南弦暗暗想:能对火毒有这种奇效的,据他所知,大概只有无方秘境中的清心果。 凌尘去魔宗时,无方秘境早已封闭。现在看来,秘境中的清心果,恐怕是被原之卿顺手摘走了。剩下的果实,此时应该也还留在魔宗当中。 想除去夏夕月身上其余的火毒,得先想办法把它弄到手。 …… 夏夕月莫名其妙地被一指头戳下了线。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 她懵了一会儿,细一感受,发现南弦为了防止她逮到空就去净化火毒,把她那些刚适应了的魔功的经脉也一并封住了。少了灵力护持,身体的强度也难免下降。 南弦依旧坐在旁边,正安静地看着她,眸光略显发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夏夕月醒了,他目光偏开一瞬,又很快重新落回来,安抚似的轻声解释道:“修炼魔功所需的经脉,比起你先前所用,更贴近心脑要害,因此虽进境迅速,却也更易走火入魔。如今……” 南弦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一声“主人”,还有他的剑尖对准凌尘时,夏夕月本能推开他的举动,无声闭了闭眼。 片刻后,他像是什么都没想过一样,继续温声道:“如今你心境不稳,修为每精进一分,反而都是将来的隐患。我先封住你的经脉,防止灵力自发运转,等……”等我杀了凌尘,解了你的心结,“再修这套功法可好?” 夏夕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总感觉今天南弦说话磕磕绊绊的,有点奇怪。 不过想起主人现在同样火毒缠身,而且以往南弦的火毒都是刚到体内,就立刻被她渡了出来,他恐怕还没被这么多火毒同时侵扰过。现在南弦一定是一边对抗火毒、适应着这种全新的痛苦感受,一边难受地跟她说话……顿时又觉得他这个状态,似乎也还算正常。 …… 南弦用的虽是商量的语气,但夏夕月知道就算自己反对,他恐怕也不会放开禁制,于是只好点了一下头。 她想起南弦体内的火毒:“那你呢?” 南弦不甚在意:“我自有办法。” “……” 夏夕月对此表示怀疑,感觉他在敷衍自己。 不过很快,她发现,南弦竟然真的有了打算——他要去魔宗,取清心果回来。 听到这,夏夕月放心了不少:虽然这枚果子,可能是南弦想要取来给她用的。但到时候稍微操作一下,想个办法给南弦灌下去,清掉他体内的残余火毒,应该也不会太难。 …… 出发前,南弦在林中设下重重阵法,让夏夕月待在里面。 犹豫片刻,他又解开了夏夕月经脉中的封印,万一出现阵法无法阻拦的意外,她也能用自己的修为应对一二。 他并不打算带上夏夕月一起去魔宗。上一世,南弦曾在魔宗待过一段时间,深知那里的护宗大阵虽不如隐仙宗的阵法,但其间却蕴含着混沌魔源的一丝力量,同样不容小觑。 对他来说或许能轻易脱身,但带着夏夕月去闯魔修的老巢,实在有些冒险。 还不如让她留在深山之中。密林广阔,一眼望不到尽头,再加上他的阵法遮挡,快去快回,不易横生枝节。 唯一让南弦有些忧心的是…… “你尽量不要运转功法,在这里等我。”他左思右想,怎么也忘不了夏夕月对凌尘的那个称呼,于是终是闭了闭眼,声音里仿佛带着一丝细微的哀求,轻声道,“不要去找凌尘。” “!”夏夕月心里一颤。 她还真的想过要尽快联系到凌尘,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想到此时,心思竟然直接被南弦点破。 旋即她又有些疑惑:可是,可是他们是渡魂人这件事,不是应该遮掩得很好么,否则小世界的天道早就降雷过来劈了。而在这种情况下,从南弦的角度来看…… 夏夕月想了想凌尘那个绝世“人渣”,又想了想正义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出“夏夕月”会主动跑去找他——他们明明应该是对立的形象才对,自己躲着凌尘都来不及……饲主怎么会这么想? 心中惊疑不定,总觉得自己哪里露馅了,但时间紧迫,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而且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于是夏夕月只是点了点头,垂下视线:“放心,我就在这里等着。” …… 诡计多端的渡魂人,还算说到做到。南弦走后,夏夕月并没有离开他设下的那些阵法。 而且她想走也走不了,被火毒侵染的身体,到底还是有些虚弱,剑也没在手边。密林中虽然少有修士,但危险的兽类却不算少,离开这里太过危险。 何况她还不知道凌尘现在在哪:南弦和原之卿接连在隐仙宗半空高调露面,而凌尘座下一共就三个亲传弟子,三个全成了魔修。这件事一旦暴露,宗门不可能不对他问责,凌尘不会继续留在隐仙宗当中。 想着想着夏夕月就困了,她在不大的空间里找了一片还算舒服的地方,蜷缩着睡着。 没过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敲击声。 是识海里的动静。 “!”夏夕月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她睁开眼,进到了自己的识海当中。 正要放凌尘进来,手搭在那扇虚幻的门上时,夏夕月却一下想起了南弦走之前说过的话,指尖一颤。 “……”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不算违背诺言:她确实如约没去找凌尘,是凌尘自己找过来了。 想到这,夏夕月的良心顿时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她放开神识,面前很快浮现出凌尘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2 10:10:15~2022-08-25 11:1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布丁、堂堂堂欣旦、云韶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口味比较刁的读者金龙15瓶;揽月小兔10瓶;星桑、云韶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内鬼 凌尘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副不染红尘的仙人模样。他谎称徒弟历练时身亡,实际却把人关在地底的事,虽然已经在隐仙宗暴露,但看上去对他却没有太多影响。 夏夕月:“……”不过想想也是,掌门冲击境界失败负伤,宗门里的其他人跟凌尘差了一个境界,就算真的发布了对凌尘的通缉令,恐怕也没几个人敢接,接了也奈何不了他。 何况南弦那天全身魔气,宗门没准还在为凌尘找理由开脱:比如凌尘发现弟子是个魔修,又念及师徒之情不忍揭穿,所以把人押在地底改造之类的。 想着想着,夏夕月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眼神:顶尖战力真不错啊,如果她也有这种实力,当初在无方秘境里,她就能把前来偷袭的原之卿按在地上胖揍一顿,不用像如今这样,仓促加快了渡魂的进程。 凌尘垂眸看了她一眼,察觉了她神色间细微的异样。 这个部下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凌尘也无意一一探究。他转而说起了正事:“你们现在在哪?” 夏夕月回过神,想起周围树林的模样:“应该在魔宗附近,那些锋云林有些眼熟。” 凌尘微一颔首,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他想起什么,又问:“龙血树还没交给他?” “!”夏夕月一怔。 这次醒来,她的注意力全在南弦的那一身火毒上。之后南弦又很快去了魔宗,她一时竟然忘了龙血树的事。 她顶着凌尘微带谴责的眼神,心虚地低下了头,知错就改:“等他回来,我立刻拿给他。” 说着,夏夕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忧心道:“对了,先前在隐仙宗,原之卿和南弦曾经谈到过三伏火的事。南弦说混沌魔源仍旧有它自己的意识。而且听上去,他似乎没有融合那股力量的打算——我记得上一世,他就是因为被混沌魔源吞噬,才没能飞升。这一次,难道就没有抹消那股意识的方法?” 凌尘认真听完,摇了摇头:“混沌魔源当中,确实存在着一股模糊的意识。它对常人来说十分致命,但南弦毕竟是仙君残魂,不用忧心这些——就算真的不幸被沾染,等破界归位之时,那股外来的意识也无法久存。” 夏夕月一怔:“那上次为什么失败了。” 凌尘显然知道更多内情:“他本身没有获得力量的执念,也没认真去融合魔源的力量,神志又被火毒干扰,身体先于神识消散。轮回司的阵法判定失败,本能启动了重置。” 话到一半,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夏夕月身上,若有所思:“但这一次,情况和先前不同,他成功的几率并不低,火毒有清心果可解。” 至于“对融合魔源、获得力量没有执念”这个问题,倒也有一个现成的方案摆着。 夏夕月没能察觉到正在逼近的迫害。 她的思路,还正单纯地跟着凌尘的话语走:“清心果?它不是在原之卿那里么。” 凌尘回过神:“我们联手了。” 夏夕月:“……”不愧是你们。 “我会把它炼制成能直接对南弦使用、彻底祛除他火毒的药物。”凌尘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之后的事,“等他用龙血树炼化血脉时,你趁机给他灌下,之后就万事俱备,只差把他丢进混沌魔源了。” 夏夕月点了点头,认真记下。 眼看就要到任务的最后一步,百年努力只看一朝,她不禁有点紧张,不放心地确认道:“但南弦也知道清心果在原之卿手上,我给他,他不肯吃的话,难道要我硬灌进去?”我好像打不过他…… 凌尘不甚在意地轻拂袖摆:“龙血树能提纯血脉,服下后,每一寸骨血都像在烈火中重塑。他会短暂丧失行动能力,届时可以任你施为。” “……”夏夕月听着这个词,又想起南弦的样子,不知为何心跳悄悄加速了一点。 她清清嗓子,一脸正经,没话找话道:“跟先前在地底时一样?那我明白了。” “事不宜迟,我给你一道阵法,你出去之后,立刻画在地上。”凌尘朝夏夕月抬起手,“伸手。” 夏夕月摊开手放在他面前,看着凌尘指尖虚虚在她掌心划过,留下复杂的莹白光痕。 夏夕月眼底不禁染上几丝好奇:虽然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但上司想把南弦捞出小世界的心,不容置疑。等回到躯壳之后先画一下,看看它究竟能怎么提高工作效率。 …… 南弦到了魔宗,却没能找到清心果,反而在魔宗的药堂附近,发现了一片暗藏的阵法——原之卿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提前设下了埋伏。 正想突破那些层叠的法阵,抓个人问问情况。但这时,他心里忽的一悸:设在夏夕月旁边的阵法玉符,竟然碎了。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5节 “……”他顾不上跟魔修缠斗,倏地转身离开。 夏夕月所在的地方,离魔宗并不算太远。这原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事情竟然真的出了差错。 …… 深林中。 夏夕月正手忙脚乱地躲着一只突兀出现的妖兽。 它是从凌尘给的那个阵法当中钻出来的,也还好南弦临走之前,很良心地解开了对她经脉的封印,否则这东西一口下去,她大概就已经没了。 不大的阵法空间中,土砾飞扬。夏夕月左支右绌地抵挡着这只兽头蛇身的怪物,身上很快被擦出几道长长的血口。 她又一次险险躲过凶兽的獠牙,忍不住悲观地沉默了一下:凌尘是不是把还没驯完的半成品扔给她了?早知道是这么凶残的野兽,她还不如假装走火入魔,自己震碎玉牌呢。至少那样不用担心取出龙血树之前,自己先进了妖兽的肚子。 她顶着体内火毒的灼痛,费力地周旋许久,终于用腾起的土蛇短暂压住对方。 夏夕月掌心虚握,手中聚起长长的土钉,正想咬牙刺下去,却忽然听到一阵近在咫尺的嘶嘶声。 ——另外一只妖兽不知何时从阵法的破口处钻入,悄无声息潜伏到了她身后。一滴温热的口水沿着毒牙划过,滴答落在了她肩上。 “?!”夏夕月脸色微变,倏地回过头。 几乎同时,一簇火光一闪即逝,擦着她颊侧掠过。 那束火焰明亮却并不灼人,像一簇泉水构筑的温和箭矢,抵住那只偷袭的妖兽巨口,将它推离夏夕月,推到她身后的树上钉住。 下一刻,空中温度骤然拔高,又迅速回归平静。 夏夕月回过头,摸了摸脸上被火箭擦过的地方,感觉暖融融的。树上璀璨的光亮起又熄灭。她本能阖眸,等再睁开眼时,面前竟然已经空了——妖兽和它背后的树都已不见,只有一簇灰烬从空中纷飞飘落,象征着刚才发生的事并非是一道幻影。 “……”夏夕月看着那一捧灰,忽然想起自己也算是一个内鬼,无声打了个寒颤。 她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一道身影。 南弦抬手扶住她:“你怎么样。” 说话间,他手中丹丸碎裂,药力被灵力裹着,覆盖向夏夕月全身。 那些被獠牙划出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火毒这种时候反倒有了用处,寻常毒素根本无法对夏夕月起效,这些兽类的毒,也并不例外。 …… 水灵根清洁起来颇为方便。 夏夕月坐在旁边,清理着身上的污渍时。南弦转过身,看向自己布下阵法时用到的玉牌。 碎裂的那一块玉牌上,防护阵法已经触发,它旁边有一条焦黑的蛇尸,死蛇小臂长短,没焦的地方露着隐约的古铜色。 南弦蹙眉查看片刻,认了出来:这是一种十分精于破障的锥蛇,偶尔会和擅长寻宝的狮篾兽待在一起,狩猎各处的天材地宝。山间的宝物他们很少放过,而一些单独在外、身怀异宝的修士,也时常在睡梦中遭到毒手。 南弦:……还好及时赶回来了。 只是,寻常的锥蛇,遇到坚硬难克的屏障,往往会放弃离开,以免撞上强于他们的守药兽,不幸殒命。但这条却竟然拼死也要把玉牌撞碎,有些古怪。 除非它们背后有人指使,或者……有某些过于吸引它的东西? 南弦收起碎裂的阵法玉牌,看向夏夕月:“你身上带着什么?” 夏夕月一怔,旋即她明白过来,指尖抚过小臂,从本命空间中取出上次封印好的龙血树,塞到南弦手上:“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龙血树?” 南弦看着手中的玉盒。如此倒是能说得通,夏夕月如今境界不稳,本命空间偶尔也有波动,这种程度的秘宝,确实会吸引各种妖兽靠近。它们对天材地宝的敏锐程度,比人要高得多。 只是,偏偏是在他离开的时候出了这种事,总觉得太过巧合。 南弦审视着妖兽的尸体,担心这件事背后,有一双阴险卑鄙的手在暗中推动——或许是那两个人也知道了夏夕月身带秘宝,所以故意驱使妖兽在魔宗周围寻找? 保险起见,这里不能再待下去。 他转向夏夕月:“我们换个地方。” …… 南弦没再单独去魔宗。 对方显然早有防范,也清楚他现在需要什么,清心果没那么容易到手。 所以他打算换一个思路:直接去找原之卿。 不管是拿这位魔宗少主当人质,还是想办法从他的本命空间搜,都比刚才那样漫无目的地找寻,要稳妥得多。 但原之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想达成这个目的,还需要稳固如今有些浮动的实力。 …… 南弦仔细隐匿着两人的痕迹,带上夏夕月辗转半月,来到了另外一处密林。 然后又一次设下了屏蔽的阵法。 如今他们远离魔宗边界,不必再像先前那样小心。南弦在阵法之外又布下重重杀招——若是又有上次那样的魔兽想要靠近,在接近玉牌之前,它们便会先被杀阵上的波动震慑。就算妖兽当中有亡命徒,也很难突破。 夏夕月始终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像一个不给别人添乱的优良战五渣。 等南弦用龙血树炼制好药材,服下炼体之后。夏夕月靠着树睡了一觉。 然后在识海中,见到了等候已久的上司。 “看清他的阵法了?”凌尘抬袖轻挥,面前凭空浮出一张卷轴,他言简意赅道,“画给我。” 明明是在帮南弦飞升,夏夕月的良心,却总是一跳一跳地疼。 “……”夏夕月咬了咬牙:算了,疼着疼着就习惯了。主人从前给她喂药,或者赶她去修炼的时候,不是也总说长痛不如短痛么。 飞升当前,什么良心不良心的都丢去喂原之卿好了,先把人捞出来才是重要的。 她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画下了先前南弦布阵时,她瞥见的阵纹。 …… 凌尘在阵法方面,造诣本就极高。 如今又有一只小内鬼相助,没多久,南弦闭关炼化血脉的时候,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了阵法外。 凌尘抬眸观察片刻,按了按身上短暂用来屏蔽天机的羽毛,径直走了进去。 他衣服上的织纹泛起微光,像一片轻柔水幕落入湖中,没有溅起一丝涟漪,无声穿过了屏障。 夏夕月正在休息,忽然感觉有人握着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她倏地睁开眼,差点惊讶出声。还好在那之前,一只手落在她嘴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夏夕月盯着从颊边垂落的衣袖,神态逐渐从警惕变得放松。淡淡寒意擦过皮肤,这种看上去素净,实则昂贵又稀有的料子,让她很快认出了来人。 仰头望去,果然看见了凌尘的脸。 凌尘松开手,往她掌心放了一只玉瓶。他顺着神识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又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等离开阵法屏障,凌尘却并未离开。 他抬起手,剑刃从鞘中倾出,长剑翻转,被他轻轻握在手上。 越过茂密树冠,空中雷云无声聚集,乌压压一片,阴沉欲滴。凌尘回过身,看向面前的阵法屏障,雷光如水般沿着剑刃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5 11:14:28~2022-08-27 19:0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堂堂堂欣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野之萍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你不想修炼?那我杀了她 南弦设下的层叠屏障当中。 夏夕月握着凌尘刚才给她的小瓶,认真打量了一下。 隔着瓶身,都能模糊察觉到其中熟悉的能量——这似乎是之前她在魔宗被煮的时候,原之卿曾经用过的清心果。 清心果听上去冰冰凉凉,但其实它蕴含着极其精纯的火灵。这种东西对夏夕月来说半毒半药,但用在南弦身上,却不仅不易伤到他的经脉,反而有温养之效。 有这瓶药在,南弦强行驯服三伏火时纳入体内的火毒,便不再是问题。也难怪凌尘那时没有阻拦他的加速,原来早有对策。 夏夕月越发体验到了神队友的妙处:上司虽然总是一副反派模样,还偶尔搞一下物种歧视,但其实还是很靠谱的嘛。 她带着药瓶来到南弦旁边,打算给他灌下去。 然而药瓶刚一凑近,便被护体的灵气挡住。 夏夕月叹了一口气,只好伸手按向南弦唇角,试着掰开他的嘴。 随着她的指尖触碰到唇瓣,原本在阖眸炼化龙血树的南弦,眼睫忽然一颤,又像蝶翼点水,很快归于平静。 慢慢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纠结了许久之后,南弦像是想开了一样,唇齿微开,似乎还很不明显地轻轻仰了一下头。 夏夕月一怔。 原本她只是想扳开一条缝,把药灌进去。但如今真的掰开了,却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怎么主人如今的样子,竟然像在,像在…… 夏夕月小脸一红,不知为何,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的动作也跟着慌乱起来,只有一颗敬业之心还在运转,于是晕头转向地拔开瓶塞,趁南弦露出破绽,把药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咳、咳咳。”南弦猝不及防,呛咳起来。 他从炼化血脉的空茫状态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原本有些没脸见狐狸,但很快,他便没空再想这些——药液顺着喉间滚落,灼热却又清凉。入体的一瞬间,它忽的散开,像一股席卷经脉的飓风,于体内膨胀肆虐。 炼化血脉的疼痛骤然加剧,南弦脑中甚至短暂嗡鸣了一声。他忍痛睁开了眼,正好看到夏夕月手中的药瓶,一眼望去,竟有些目眩。 “……”南弦越发觉得不对,他顶着体内的不适,凝神细看,就见瓶身上居然刻着细小复杂的阵纹。 虽然大部分纹路都被夏夕月的手挡住,看不清楚,但也隐约能窥出它有穿透屏障的效用——这瓶药,似乎是有人从阵法屏障外扔进来的。 南弦心里忽然一紧,涌起不好的预感,他艰难开口:“这是什么?” 夏夕月灌完药,把瓶口重新盖好。听到南弦询问,她犹豫片刻,小声说:“清火毒的药。跟…跟别人换来的。” 凌尘刚才告诉她,如果被问到,就回复这个答案。 但夏夕月心里其实有些犯嘀咕:这么敷衍的借口,饲主会信吗?这可不是寻常人能随手拿出来交换的东西。不过南弦应该没接触过清心果,只在典籍上见过描述,或许能顺利蒙混过关? 正想着,却见南弦脸色微变,低声重复:“……换来的?” 南弦总感觉阵法外,似乎有着凌尘的气息。那只药瓶上繁杂的阵纹,也不可能出自等闲之辈。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6节 ……这药是从凌尘那里拿到的? 先不说药里有没有下进什么古怪的东西。在凌尘那边,夏夕月能拿出什么与之交换?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越想心里就越忍不住发颤。 就在这时,屏障外,忽然传来一阵闷雷之声,那些雷离得极近,竟像是就悬在头顶。 夏夕月听到这有几分熟悉的音色,倏地打了个激灵:怎么了?怎么了??小世界的天雷又追过来了?! …… 数重屏障之外。 乌云压顶,密集电光在云层缝隙间穿行,酝酿着一场清洗的雷暴。 凌尘望向天空,片刻后,他取出刚才进入屏障时随身带着的羽毛,轻轻弹出,那片白羽翩然落在阵法屏障上。 下一瞬,雷霆嗡鸣而下。在即将落到凌尘身上之时,它却忽的转向,重重击向那根轻盈的羽毛,眨眼间将它焚烧成一片虚无。残余的雷电继续向前,轰然落在了南弦构筑的层叠阵法上。 天雷的威力,连三伏火也难以完全抵挡。 牢固的屏障寸寸碎裂,淡紫色的雷霆长驱直入,又轰向下一层防护。 明明是天雷的功劳,但随着凌尘剑上的雷光流淌,一切看上去简直像是这个雷灵根的人渣专门引来了雷电一样。 用羽毛蒙骗过一次天道,灵鸟搭建的通讯道路便无法再用。不过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再用识海沟通,灵鸟化身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处,只会浪费轮回司的能源,倒不如物尽其用,拿来破障。 凌尘看着逐渐碎裂的屏障,弹去衣摆上的浮尘,走了进去。 …… 屏障里,夏夕月还正懵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重阵法也在雷霆中碎裂,她看到电光嗡鸣而来,本能地把南弦往旁边一扑,躲开了雷电的轨道。浅淡雷光擦过她后背,夏夕月浑身一颤,眼前仿佛也被劈出了无数白光。 她缓了缓才没被直接劈回识海,惊魂未定地向后看去,就见一片破碎的灵块中,凌尘持剑站在那里,剑上雷光涌动,周身毫发无伤。 夏夕月的第一反应是:这雷居然没去劈上司。 紧跟着又有些懵,脱口而出:“你、你怎么进来了?” ……不是送个药就走吗?难道是想进来躲雷? 可凌尘现在的样子,不像正在被天雷追杀,反倒像是天雷忽然变成了他的帮手。 “……”那她呢?她现在应该干点什么? 夏夕月计划被打乱,一时有点茫然。 南弦察觉了她的不安,想抬手把她护到身后,但此时正是炼化龙血树的关键时期,再加上冷不丁被灌了一瓶清心果炼成的药液,两种烈药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每一寸骨肉仿佛都在打碎重塑,肢体根本不听使唤。 他看着夏夕月,又艰难挪动视线,看向凌尘,半晌才艰涩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凌尘似乎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素来冰冷的薄唇,竟然有了一丝浅淡的弧度。 可他露出的却绝不是什么友善的微笑,倒更像是对南弦天真的嘲讽。 “在我这里关了那么久,即使她跑得再远,我又怎会找寻不到?”他声音轻缓,落在听者耳中,却像毒蛇慢慢爬过耳廓,“我有大把时间,在她身上留下我的记号。” 南弦指尖一颤,面色骤变。 夏夕月连忙拍拍他,提醒他先炼化龙血树:听上去很正常的一件事,怎么从上司口中说出来,总觉得哪里都很奇怪。 正想着,凌尘目光微动,又落在了她身上。 “……”夏夕月顿时一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凌尘似乎也没打算跟她对台词,反而在她开口之前,拉过她扶着南弦的手,不容拒绝地把她从南弦身边拖拽起来。 “师妹,该走了。”他抬起手,微不可查地停顿片刻,捏了捏夏夕月头顶的耳朵。 看着那双狐耳受激之后,蓬开成毛茸茸的一团、终于有了一点受到惊吓的样子。他这才松开手,用南弦能隐约听到的音量,贴着夏夕月轻声道:“虽说答应过你不会杀他,但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对他这么留恋不舍,就不怕我改变主意么。” 离开隐仙宗后,凌尘像是终于摘下了那副仙人皮囊,露出了内里纯粹的恶意。话音刚落,见夏夕月又本能地看了南弦一眼,他的耐心似乎已经完全耗尽。 一道雷光闪过。 夏夕月推拒的手瞬间僵住,人也无力地往下栽倒。凌尘微一俯身,抱起了她,动作轻柔,如同一个体贴师妹的师兄,就好像刚才劈人的不是他一样。 他垂眸扫过南弦,敛起了面对夏夕月时虚假的温柔,目光漠然:“等你能动了,来混沌魔源。” 南弦见他要带人离开,本能想拦,经脉却被龙血树和清心果的药效寸寸勾缠,不听使唤。 只有三伏火勉强还能调动,可在这种不受控的情况下,火一旦放出,凌尘还有机会逃走,夏夕月却根本没有活路——南弦不信凌尘这个人渣会牺牲自己去救夏夕月。就算信,也不敢赌。 而且他也没有天真到认为凌尘真的是为了夏夕月,才答应放过他。夏夕月恐怕是被这个人渣骗了。凌尘没有动手,绝不是因为所谓的“承诺”,只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一旦三伏火的主人死在这,无主的火灵会暴虐席卷四周,引动天地异象。届时不止魔修,正道各个宗门也不会袖手旁观,而凌尘不可能在他们赶到之前,炼化这团暴烈的火灵。 让他去混沌魔源,大概也只是打算在他和魔源中的意识同归于尽后,把无主的三伏火困在那里,慢慢收服。凌尘竟然是跟原之卿联了手。 眼看着凌尘打算带人离开,南弦不想放过任何希望,挣扎着开口:“不必拿她威胁。留下她,我自然会去。” “威胁?”凌尘语调平和,像在阐述着什么众所周知的事实,“我只是不想让她继续流落在外面。这么好的东西,我还没有玩腻,若是放在你这,染上你的气味,她可就要脏了。” 话音刚落,便感觉周围温度骤升,南弦眸光变深,像一汪层层叠叠的湖,湖下冰封着滔天的杀意。 “……”不错,这才是破界之人该有的眼神。 凌尘余光扫过,满意地收回视线。 他挥手一招,拔出了南弦的佩剑。剑上灵力察觉到异状,竖起根根尖刺,袭向那只握剑的手。 凌尘掌中雷火光辉闪过,剑像被掷入熔炉,锋刃瞬间重塑,眨眼间便多了无数阵纹。 凌尘带着夏夕月飘身而起,飞远之前,随手将南弦的剑掷下。 剑锋入地三尺,剑上阵纹水波般扩散,将周围百丈囊括其中,像警告,也像监视。 等地面灵力的波动停止,南弦费力地望向天空,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 夏夕月倒是没再被劈晕,她还醒着,只是刚才不好意思睁眼。 如今走远了,她终于忍不住看向凌尘:“你为什么……” 凌尘看了她一眼,顺着神识道:“你被我骗了,不是故意害他,才能让他心甘情愿跑来救你。否则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若是他痛定思痛,丢下你不管,如何让他冒险去融合混沌魔源。” 夏夕月:……可恶,良心好痛。 “上一世,他便缺乏破界成仙的动力,对力量也没有太多渴求,难免失败。”凌尘思忖道,“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一个动力。这一次,你做得不错。” 第54章 嘴强派和行动派 夏夕月:“……做得不错?” 她无言地捂住了脸:什么不错,误打误撞用到的美人…美狐计吗? 但不管怎么说,工作总是要继续,尤其现在马上就能收尾了。 夏夕月只好深吸一口气,努力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狂:“之后要我干什么?”说完她自己想了想,小声嘀咕,“不过火毒已清,应该没有能用到我的地方了。” “不,用到你的时候还有不少。”凌尘想了想,“不过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还活着就行了。” 夏夕月:“嗯?” 她感觉不太妙。就在这时,凌尘袖摆微动,袖中飘出一条灵锁,在她身上盘绕了几圈。 “当好人质。”他低头理顺那些坚固的锁链,把锁扣合拢在一起,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流程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 …… 凌尘一路来到魔宗。 魔宗深处的山洞中,有人正靠在纠缠生长的藤蔓王座上,望着眼前的古老典籍,垂眸沉思着什么。 察觉到有人靠近,原之卿抬眼望去,看到凌尘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离得近了,他随手将那人掷到地上:“抓到了。” 夏夕月摔向棱角分明的石质地面,但在落地之前,她腰上一紧,忽然被青藤缠住,停在了半空。 没等回过神,一根藤蔓攀爬而上,横过她唇边。她被藤蔓拉着抬起头,看到原之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面前。 换回了黑衣的魔修,俯身摸了摸那对手感很好的狐耳,闲聊似的笑道:“看管可不能太松,万一她话本看得多了,学着那些人质咬舌自尽怎么办?虽不至死,但一路滴答血迹,也实在烦人得紧。” 凌尘蹙了蹙眉,忽一挥袖。细长雷光如同从裂隙钻出的蛇,眨眼袭到原之卿手边。那些藤蔓也瞬间被雷光爬满,泛起一股难闻的焦糊味,从夏夕月身上干枯脱落。 原之卿撤手避开,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凌尘自己拿人当垃圾似的随地扔,却又不让别人伸手碰。隐仙宗的掌门看上去是个脾性耿直的正道君子,也不知怎么就教出了这种性情反复的人渣。 …… 原之卿没再提起先前谈过的“分赃”的事。 如今看来,两个“合作者”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凌尘所谓的“他要夏夕月”,只是一个合作的幌子。其实他真正想要的,恐怕只有南弦手上的三伏火——这种凉薄的伪君子,果然不会为一个他眼中的玩物,放弃那种程度的力量。 原之卿暗暗想:只不过,想打三伏火的主意,也得先看看他们魔宗答不答应。正好混沌魔源最近频繁暴动,找机会把凌尘算计进去当肥料,对他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至于那个被押在地底多年的“师弟”。那人毕竟是魔修,四舍五入便是魔宗一方,而且和凌尘相比,他明显更有底线,也更好操控。再加上南弦本就和仙宗有仇,如果之后他跟混沌魔源两败俱伤,能让自己捡漏,固然很妙。若是捡不了,也可以让他毁去各个仙宗的护宗大阵。千百年来,魔修的领地日益减少,是时候从仙宗那边找点利息回来了。 一边想着,原之卿一边找出一副空白卷轴,笑了一声:“也不知我那位好师弟,能不能找到混沌魔源的位置,不如给他送一封请帖过去。” 夏夕月看着他在所谓的“请帖”上面写写画画,犹豫片刻,感觉自己似乎应该礼貌性地挣扎一下,试着阻止这个邪恶魔修的阴谋。 但还没等她做什么,肩上忽然一麻——熟悉的带毒尖刺从地底窜出,无声刺入她体内。 毒素扩散,夏夕月的意识迅速变得模糊起来,她被迫松了力道,意识慢慢沉回识海。 “睡一觉吧。”模糊间,头顶落下原之卿的声音,他嗓音罕见的有些柔和,但听上去依旧不说人话,“你不会想看到他的下场的。碎成混沌魔源的肥料,可不是什么值得观赏的景象。” 夏夕月:“……”你才是肥料,饲主是要飞升的! 她本想这么反驳,但眼皮已经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很快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 不知睡了多久。 再睁开眼时,夏夕月发现自己正被人带着,在魔宗阴沉沉的林间穿行。 凌尘低头看到她茫然的样子,顺着神识提醒:“是去混沌魔源的路。” 一路上,原本还有些人烟的城镇,早已变得死寂,这附近的魔修和住民,都已经迁到了远处。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7节 面前很快出现一座怪石嶙峋的山。沿着斜坡上到尽头,是一处火山口似的地方。从崖口俯视下去,像在看一汪深不见底的巨大宽井。 夏夕月偏过头看着“井底”。此时明明是白天,山上也没有树木遮挡光线,可这处深洞却一眼望不到底。只能看到里面一片墨水似的浓黑缓缓蠕动。 洞底和山口之间,隐约隔着一层透明屏障。黑雾每次上涌,都会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半空当中碰撞出一片繁复的阵纹。然后它便会再慢慢沉寂下去。 原之卿远远望着天边,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剑刃出鞘两寸,在指尖一划,血滴落向下方,颗颗撞在那层屏障上,无声消融。 片刻后,穴底忽然泛起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夏夕月呼吸一滞,直勾勾看向那边,隐约有些不适。 凌尘垂眸看了她一眼,周身灵气略微扩开,轻缓地笼罩在她旁边。 夏夕月周身压力骤松,有点感激地看向他。但还没看半秒,凌尘忽然察觉了什么,揽着她的手骤然收紧,把她轻飘飘拦在身前。 几乎同时,一枚不知何时出现的流光火箭猛地止住冲势,悬停在了夏夕月面前,只差一尺就能戳进她的眉心。而她眉心往后,便是凌尘的心脏夏夕月:“……” 原之卿转头看到停下的箭矢,散去手中幽火,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还真是好用。” 凌尘手指抚过夏夕月的脸,品鉴似的捏了捏她的下巴:“确实。” “……”原之卿苍白的额角绷出一道青筋:他是想嘲讽这个曾经的仙宗魁首不走正途,遇到袭击不用剑挡,非要用人质。谁知对方居然还真的顺着认下来了,神情心态毫无波动……简直没脸没皮,修士之耻!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嘲讽凌尘的时候。 有个更麻烦的人来了。 原之卿望向那只火箭射来的方向,就见南弦无声出现在了对面的悬崖上。 和上一次见到时相比,他周身气势又有了微妙的不同。那些藏在经脉和灵气当中的暴虐火毒不见了,更加凝实的灵力在体内缓缓流淌,隔着很远都能察觉到其中暗藏的危险,甚至隐约有些血脉压制的力量。 原之卿远远朝他笑了笑,笑容居然还算友善:“别这么紧张。混沌魔源中蕴含的能量,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大礼,只是你一直不肯收下,我们魔宗才只能帮你找了一道收礼的台阶。” 南弦并未答话,目光落在夏夕月身上。 他认真观察了一下,见她像是无恙,这才重新转回视线,望向原之卿,有些无奈似的叹了一口气:“我早已说过,这下面的东西有它自己的意识,我进去了,走出来的却未必是我,或许是一个着急吞光魔修的东西。” 原之卿显然不信:他早就查过了魔宗典籍的存放之处,也问过宗中老人,因此能够确定,南弦没有任何接触他们典籍的机会。而且这人年纪又不算大,还常年被镇在隐仙宗的山底,他知道的事,本就不可能比魔宗更多。隐仙宗也没有类似的记载,当卧底的这些年,他早就查过。 南弦察觉了原之卿的态度,并不意外:他说的其实是实话,只是略微有些夸大其词。 不过他本也不指望原之卿会因此改变主意,他只是想尽量拖延时间,等着其他人过来——混沌魔源的力量一旦现世,无论可控与否,对正道都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是灭顶之灾。因此正道各宗一旦得知了这个消息,绝不会坐视不理。 南弦:“……”软肋被捏在敌人手中,敌人还是一个没有良知和廉耻的变态人渣,天底下大概少有比这更加难解的局。 强攻难免会像刚才那样,让凌尘推夏夕月出来挡剑。可若是装作对人质毫不在意……先不说对方是否会信,就算信了,在失去了“人质”的效用之后,谁也不知道凌尘是否会因此迁怒。他不能赌人渣的良心。 总之,独木难支,所以南弦打算再弄一群人过来,把水彻底搅浑。这样一来,等原之卿和凌尘被正道各宗的人缠住,他便能趁机救人。 只是,正道效率远比他想的要低,那群人先前因为他的魔修身份处处怀疑,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却又难以适应魔宗的瘴气迷林,竟在最后关头被埋伏在那的魔修绊住了脚。 若再拖延下去,难免会被察觉。南弦只能在其他魔修把消息递给原之卿之前,先一步露面,拖延时间。 然而山崖对面,原之卿却对混沌魔源的事十分在意,不想多等。 他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意思,剑尖一指下方的深穴,催促道:“进去吧,总追着人送礼,实在累得很。等融合了那股力量,你自然能明白其中妙处——届时你会是我们魔宗的座上宾,甚至将来能继任宗主,也未可知。”……当然,最好还是你和混沌魔源两败俱伤,由我们来继承三伏火和混沌魔源中的能量。 南弦往下方看了一眼,像是有些犹豫:“我一下去,生死未知,如何保证你们放人?” “就算我做出什么保证,你恐怕也不会信,既然如此,那你就当是赌一把咯。”原之卿把玩着手中长剑,意有所指地看向凌尘,“我和那些满口谎言的正道不同,言而有信。只要你肯融合,旁边这个混蛋我帮你收拾,人我也帮你救。” 南弦看着这个曾经的仙宗卧底,沉默了一下:“言而有信?” “怎么,有问题?”原之卿总感觉南弦话里有话,像是在嘲讽他。 他冷哼一声,不打算继续磨蹭下去:“现在人在我们手中,你没有讲条件的资格。还不下去?——难道非要我捅上她一剑,再把人丢进深渊,不融合混沌魔源她就会死,你才肯老实融合?” 话音刚落,旁边嗤啦一声洞穿躯体的轻响。 原之卿袖摆溅了半边血,手背一阵温热。 他愣了一下,猛然意识到什么,倏地转过头,看到了凌尘淡然的脸,和他手中染血的剑。 “不错的提议。”白衣仙人缓缓拔出刺入夏夕月腰腹的剑,在一片刺目的血光中,抬手一推。 半身染血的少女像一只被射落的鹤,苍白如纸,朝着深渊直坠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8 16:19:33~2022-09-02 14:5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狐了个狸20瓶;不爱吃鱼的猫、熊大宝10瓶;云韶5瓶;堂堂堂欣旦3瓶;懒惰(资深宰厨)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前尘幻境1 除了凌尘,所有人都没能想到,他居然对心上人也下手如此果决。 原之卿一怔之后,下意识地想把坠崖的夏夕月抓回来,然而探出的青藤却悉数被剑光削断,眨眼间便错过了时机。他眼底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怒意,倏地拔剑看向凌尘:“你……” “别人染指过的东西,我岂会继续留在手里。”凌尘似乎知道他的疑问,冷冷看向深渊。那里,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落向最深处,一个是夏夕月,一个是紧追过去的南弦。 漫天阴云中,他愉悦地低笑了一声:“何况很管用,不是吗?” 原之卿:“……”这个疯子! …… 南弦追人的速度不慢,奈何总有雷火剑光干扰。最后他一直降到封印边缘,才堪堪接住夏夕月。 隔着一层正在消融的屏障,魔渊底部诡异蠕动着的庞大能量让他通体发寒,本能想要远离。然而正要带着夏夕月折向上方,刚一抬头,却迎面遇上一片凌厉雷光。 ——凌尘简直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们一起死在这里,攻击毫不留情。回过神时,南弦已经被从天而降的灵力匹练击退数丈,正好退进了那一团混沌的能量里。 …… 崖顶,原之卿慢半拍地回过神,一剑刺向凌尘。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谁知这个一贯自私自利的伪君子竟然没躲,反而望着崖底,神情微松。 这让他整个人忽然变得柔和了不少,可结合前后的境遇,却只让原之卿寒毛倒竖,不知道这家伙又要发什么疯。 但不管对方神情恍惚的原因为何,总之这是个不错的铲除隐患的机会。原之卿剑锋未停,剑刃戳入凌尘心口。但血才刚晕开浅浅一层,他忽然头痛欲裂,闷哼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原之卿茫然又痛苦地抬起头,循着直觉望向天边。就见阴沉如墨的天空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小金线,像阳光从云层缝隙间照入,可它的质感却又似乎同阳光截然不同。 凌尘忽有所觉,他打量着那道金线,又低头望向原之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 深渊底部,看不到天空。 南弦被迫坠落进去的一瞬间,立刻感觉到了另外一股存在感极强的意识。双方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只是上一世进到这里时,南弦体内火毒肆虐,在被这股意识侵蚀之前,身体就已经先一步溃散。 而现在…… 南弦想起一同坠入深渊的另外一个人,沉默片刻,咬牙迎了上去。 这团巨大的能量似乎能模糊人的五感。刚掉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不到夏夕月的存在了——但有一件事能够确定,他越是逃避,夏夕月那边,就越容易遇到魔源里的东西。 不如自己去。 …… 本以为会是一场苦战。然而两者相触后,南弦不禁一怔:两团意识接触的最初,隐有排斥,就像原本相合的部件经年生锈,齿轮无法再对上。可现在,随着双方不断的碰撞摩擦,如同锈迹渐渐消散,它们竟又重新变得契合起来。 深渊中的一切,也飞速变得熟悉。 南弦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坚实的土地上。 这是万年来从未有人踏足的深渊底部,角落里陈列着一副巨大骨架,白骨森森,隐约是团在一起的模样——那似乎是一副犬科的骨架。 南弦眼前一片空茫,一道人影渐渐成型。他蹙眉望去,那却不是想象中潜伏深渊万年的可怕魔王形象。反倒……像是他自己? 意识越来越模糊,像被一片温柔的旋涡卷了进去。 …… 万年前。 南弦握着剑,剑尖滴血,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狐狸洞。 洞里数具尸体陈列,全都是毛色雪白的狐狸,有的干瘪不堪,有的则刚刚死去不久,阖眸伏在地上,七窍流血。 他闭了闭眼,收起剑,缓步走了过去。 妖族一直数量稀少,潜隐世间。它们虽然走魔修的功法修习,却不会像人类修士一样被冲击到神志,因此灵力纯净,对魔修来说是大补,强横却也易遭狩猎。 南弦幼时在宗门之战中走失,被这一窝狐妖捡回来养过。即使日后回归了仙宗,他也总隔三差五偷偷过来看望一圈。 没想到此次接到求助前来,却晚了一步,只看到了一洞尸体,和洞前一个全身遮挡严实的人。 那人显然是个魔修,全身充盈着刚从狐尸身上吸来的能量。南弦怒极的一剑刺去,竟只是擦伤了一点皮肉。魔修借着剑风飘身后退,铺开早有准备的层层阵法,身形很快消失。 南弦追出半里,又想起什么,匆忙折返回去。 他找出身上最好的丹药,一一探过洞里的狐狸,越探心就越往下沉。 ……全都死了,无一幸免。 直到探到最后,看到一具被其他狐狸隐隐护住的尸体,南弦才眸光微动——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 面前是一只母狐,显然也已经死透了。而那一丝生机,来自于她鼓起的腹部。 南弦想到什么,迟疑片刻,低低道了一声歉,取出一把短刀,沿着狐狸的肚子小心剖开。里面滚出一窝湿漉漉的狐狸幼崽。 大多已经断绝了气机。只有一只细爪颤动了一下,掉在地上,渐渐发出细细的呜咽。 南弦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回过了神。他蹲下身,伸出手又缩回去,来回几次,才像是终于计算好了力度,小心把这只一点也不毛茸茸的狐狸从地上捧了起来。 早产的狐狸崽,甚至还没有他的巴掌大,身上沾着粘液,光秃秃的,眼睛紧闭,怎么看都是一副活不长的凄惨模样。 南弦从没有过接生任何东西,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细微温度,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匆忙找出一张清洁符,在狐狸身上化开。 身上一净,狐狸崽也不叫了。她挥着细爪,摸索到一根手指,于是很有求生欲地抱过去,吧嗒吧嗒吮吸了两下。 可能是惊觉口感不对,片刻后,那种细细吱叫的呜咽声又一次在洞中响起,像不满的哭泣,也像痛苦的□□。 “……别哭了。”南弦哄了两声。 然而毫无用处。 他不由有些头大,茫然地捧着狐狸在洞里踱了几步,忽然灵光一闪,身形微动,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8节 百里外的村口。 夜深人静,村中一片漆黑,狗都睡了。 一道人影轻盈落在村中小道上,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像一道从仙山飘落下来的剪影。 南弦左右打量片刻,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飞身翻过栅栏,无声站在了…… 一处狗窝面前。 窝里是一条刚刚生产过的母狗。 察觉到有陌生人的气息,它腾地站起身,警觉地望向那边,想要吠叫示警。但看到南弦,被他周身似有若无的灵气骇到,犬吠在出口之前,便转成了一道藏在喉咙里的咕哝。 很快,看家狗敬畏地伏趴在地,尾巴摇了起来。 南弦看看狗,又看看一旁农户的茅草屋,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体会到了做贼的滋味。 但手里的狐狸崽还在扒着他的指头啃,一副立刻就要饿到哀嚎的模样。他终是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半跪在那只狗旁边,伸手推了推它。 狗怔了一下。片刻后,它看了看小狐狸,很懂地啪嗒一倒,从趴伏变成侧躺,露出了小狗们的饭碗。 非礼勿视,南弦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然后又强忍着羞耻移回来,伸手把狐狸凑过去,还体贴地帮她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一抬头就能吸到:“那个,咳…尝尝吧。” 本来以为这样就能解决温饱问题,谁知这个刚出生的小妖族居然挑嘴。 她耸着鼻尖嗅了嗅,又自己挣扎着转了半圈,重新一口吮在了南弦的指头上。似乎比起奶水,这些手指更加吸引她。 “……” 南弦起初觉得她是找不准位置,于是又伸出手指把她拨了半圈,重新对过去。 然而一直到母狗等得累了,打了个呵欠,小狐狸也一口都没有喝。 南弦不禁疑惑起来。他带着夏夕月离开,又换了几家,然而都是一样的结果。 最终,想起妖族的食谱,又看着狐狸崽一直啃他手指的动作,南弦忽然灵光一闪,抓住了什么。 他翻找着本命空间,取出一株药性温和的灵植,在掌中炼化成毫无杂质的液滴,扳开小狐狸的嘴,小心灌进去一滴。 这一次,他终于找对了方法。狐狸崽尝了尝味道,很满意地挥了一下小爪子,又一次张开了嘴。 南弦慢慢把炼出来的液滴全喂了进去。挑剔的小狐狸一滴一滴喝完,终于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安静陷入沉睡。 南弦低头看着她,感受着掌中这个随着呼吸起伏的弱小身体,紧绷了一晚上的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他抱稳小狐狸,又回到了狐狸洞,将那些惨死的妖族一一安葬。 之后在墓边守了一阵,始终没等到那个凶手回来吸剩下的尸体,宗中又似乎有些急事,于是只好先在墓穴周围刻下层层阵法,带上仅存的小狐狸,启程回宗。 …… 狐狸崽长得很快。 一开始,南弦看到她毛发稀疏的样子,还担心将来这会是一只秃狐狸。于是他暗中做了一些毛茸茸的小衣服,想着将来给她穿。并且提前备好了“没有蓬松浓密的毛,也可以是一只好狐狸”的心灵鸡汤,编进各个小孩爱听的故事里,熟记于心。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刚出生的幼崽毛发稀薄,等回了宗,各种珍贵灵株喂下去,没多久,小狐狸就长成了一团毛茸茸的白球。蜷在一起就像一捧蒲公英。 南弦远远看着,手指微蜷,心想这么一把从头到尾摸下去,手感肯定极好。 可惜大多时候也只能想想。 ——小狐狸似乎很不喜欢他。能自己下地跑以后,就再也不肯挨着他了。她宁可自力更生地去挖大殿周围那些口感一般的灵植,也不肯到他手上吃那些珍贵的灵株。 南弦一口灵植一口灵石地把狐狸喂大,没成想居然得了这么个结果。他不禁盯着狐狸的背影,生气地在心里嘀咕“小没良心的”。 但他也从来没真的怪过这只到处乱跑的狐狸崽:妖族对灵力的感知一向敏锐,当初他在洞外和灭门凶手对招,满是威势的一剑刺去,或许被这只尚未出生的狐狸感应到了,对他的气息本能畏惧。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生下来就敢咬我,如今却反而怂了。” 南弦叹了一口气,一边骂狐狸,一边还得顺手往花盆里丢上几棵珍稀灵株。花盆里这点土,其实远不够它们蓬勃生长,但反正种不了多久,就会被狐狸偷摸叼走吃掉,花盆也只是起到了饭盆的保鲜作用,不用在意太多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9-02 14:52:56~2022-09-07 18:0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狐了个狸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柠10瓶;不爱吃鱼的猫8瓶;熊大宝5瓶;浮野之萍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前尘幻境2 又长了一阵,或许是始终没见过南弦对她出手,左看右看都像是个老实人,小狐狸对他的畏惧,稍微少了一些。 南弦于是把种了灵植的盆栽搬到自己枕边,假装小憩,把狐狸引诱过来。等她一靠近,再趁机抓住,带着她修炼。 这个年纪的小妖族,单从外表看,仿佛只是一只漂亮一点的小狐狸,难以和寻常灵兽区分开。但实际上两者的思维却截然不同,南弦时常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渐渐觉得一直“狐狸”、“狐狸”地喊,似乎不太妥当。 “还是取个名字方便。”南弦一边按着狐狸修炼,一边想起了那天从满是血腥的狐狸洞中走出时,天边若隐若现的月亮,“不如叫就月亮?” 狐狸蹬了他一爪。 “不好听?”南弦想了想,“那满月?圆圆?月月?小胖?” “……” 衣袖上多了好几个被蹬出来的狐狸爪印。 小狐狸在他手下挣扎,费力地转过脑袋,已经长出来的稚嫩尖牙悬在他指尖,莹白幽光映出一点威胁之意。 南弦抬手摸摸她的牙,只好认真思考了一下:“那就叫夕月?” 这一族狐妖都姓夏,夏夕月,听上去还算浑然一体。捡到她的时候,也正好是夏天。 狐狸偏着脑袋想了想,觉得似乎比刚才的那一串名字好听,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南弦按着重新变得老实的狐狸,一边帮它理顺经脉,一边趁乱摸了摸手感不错的蓬松绒毛。 快要结束修炼的时候,他忽有所觉,把狐狸放到床头,独自起身走向外面。 …… 来到峰顶院外,就见一道人影脚踏飞剑,从半空落下。 那人一身月白衣衫,衣料上印着复杂的暗纹,头顶束着代代相传的掌门玉冠,温和端庄。 南弦看着他:“师兄。” 年轻的掌门微一颔首,温声道:“仙山之试快要到了,此届在我隐仙宗中举办,届时入宗修士鱼龙混杂,易出差错,你尽量留在山中。” 南弦点头应下。他平时对宗内事务不感兴趣,勉强领了个长老的称号,时常在外云游。这次大概是人手实在不足,其他几宗又一向对隐仙宗的资源虎视眈眈,掌门才让他留下镇场。 两人聊了几句,掌门要务不少,很快离开:百年前师父渡劫失败,修为又出了岔子,猝然离世。隐仙宗的担子,师兄便全接了过去。 原本南弦也想帮忙,但看师兄事事处理得很好,再加上周围的风言风语,他干脆不再插手,退而当一个清闲的幕后人。 有师兄在,因掌门出事而动荡起来的隐仙宗,渐渐在其他宗门看热闹的目光中安稳下来,之后新掌门继任,宗门不禁没有衰败,反而比以前更加发展起来。 …… 南弦目送他勤劳的师兄走远,转身回到寝殿。 目光在屋里一扫,原本以为小狐狸肯定已经偷偷溜了,没想到视线落在榻边,却看到了一块鼓起来的薄纱。 狐狸埋在里面一动不动,听到他回来,从缝隙中露出的耳尖才略微一颤,但很快又不动了,一副自闭不想理人的模样。 “怎么了?”小狐狸没跑,实在算是惊喜。南弦坐在榻边,把狐狸抱到腿上,摸了摸毛,“又不理人。难道是嫌我练到一半,丢下你走了?” 见狐狸还是不动,南弦怔了一下,笑容微敛,逐渐担心出了什么事。但手却还是闲不住,本能地顺着摸到头顶,捏了捏她的耳朵。 平时狐耳根本不让捏。此时果然也一样。 小狐狸一个激灵,跳起来就给了他一爪。然后滚下他的腿,抖抖毛,一溜烟跑去旁边吃灵植了。 南弦低低笑了一声,没再追过去讨狐嫌。 他靠着床榻,无聊清点了一下本命空间中的药材,微一挑眉:“这么小一只狐狸,居然还挺能吃。” 他以前里对什么都兴趣寥寥,也很少特意收集药材。如今大致一数,库存竟然已经被狐狸吃掉大半。 南弦:“……”看来得添些存货了。免得哪天半夜小狐狸饿了,爬上来啃他,不让人安歇。 …… 仙山之试过后,南弦打算去一趟深山。 刚行至隘口,他忽有所觉。 回过身,就见亲传徒弟御剑行来,神色匆匆:“师尊,您快去平顶峰看看!” 南弦看着这个偶尔和小狐狸凑在一起玩的徒弟,心里忽然一沉,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 平顶峰的律法大殿中,正围着一群人,鸦雀无声。 戒律长老面目严肃,手中拿着一块莹润剔透的石头,正要往面前的笼子里面扔。 动手之前,殿中忽然漫过一缕灼气,海潮般的灵力从门边涌入,带着浓厚的威压。长老手指一颤,警惕地转头望去,看到殿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南弦在众人的注视中跨入大殿,目光淡淡扫过笼子里那一只带血的狐狸,又看向旁边的人,平静走近:“何事喧哗?” 他平时不常在宗中露面,几个年轻弟子望着他,并不认识,却清晰感觉到了他身上可怕的威压,畏惧又困惑地退开一些。 戒律长老倒是认出了人。 难得见南弦会管山上的事,他解释道:“你还记得仙山之试时那个混进来的魔修么。当时一名弟子护卫被吸干而死,还有其他几名弟子也身受重伤。我们查了许久都没能查出端倪,今日才从弟子那得了线索——山里可能混进了妖族。” 说着,他看向笼子里那只一动不动的狐狸,目光凝重,捋了捋垂至腰际的胡须:“就是这个。” 不大的狐狸在笼子里蜷成一团,雪白的毛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一副不想被抓却抗争失败的凄惨模样。妖族天赋再高,她毕竟还很年幼,打不过早有准备去围捕她的人,也跑不了。 南弦低头看了看她,打开笼子,伸手把狐狸抱出来。 小狐狸呜了一声,似乎是疼,但很快又不出声了。 普通的灵兽也能粗浅运用灵力,而妖族虽然修魔修功法,却不易被冲击神志,灵力也一贯干干净净。两者的区别肉眼难辨,需要验魔石才能验出。 南弦瞥了一眼戒律长老手中的石块:“给我。”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49节 戒律长老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人怎么忽然变勤奋了。 但此时有正事,他并未多想,把手中的验魔石递了过去。 南弦接过它,轻轻掂了一下,把它放到狐狸头顶,眸底划过一抹无人察觉的暗光。 验魔石很快有了动静,它波光粼粼,澄澈如水,其上没有一丝乌光。 小狐狸鼻尖忽然一动,睁开眼看了看南弦,不知察觉了什么,眼里有些惊讶。 旁边的几人也一样惊讶:“怎么会没有反应?” 稍远些的小弟子看着狐狸,眼睛微亮,转头跟身边的师姐嘀咕:“好澄澈的灵力!这是那种能抱回家驯养的稀有灵兽吧,听说器峰上的大师姐得了一只,平时宝贝得很,连给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肯。” 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一个青衣少年呆呆望着南弦手上的狐狸,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南弦修行多年,耳聪目明,大殿里众人的反应,早已收入眼底。 “是你发现这只灵兽有问题,告知长老的?”他看向那个弟子,语气温和,“其实验魔石没有反应,未必代表她真的不是妖兽——说说你觉得她有哪古怪。”回去我让她改。 说话间,他顺手托了托小狐狸的后腿,把她整只抱在怀里。 绒毛下面,两只小爪子无声合拢,也轻轻抱住了他的胳膊。狐狸埋头在他的衣料之间,耳朵也牢牢扣上,像是不想理会外界。 被南弦点名的小弟子原本还在走神,此时忽然惊醒。 被如此修为的人当面询问,气质文雅的小少年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他低声道:“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它的灵智不像妖兽,平时简直像能听懂我的话一样。我当时并未多想,谁知前一阵仙山之试,山里突然出现了魔修,我也因此重伤,经脉寸断。之后……”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南弦回忆着那天的事,倒是隐约有了些印象:当时他去镇守东南角最凶险的那一片山脉,等事情结束,回了主峰,才听说另一边本该安全的区域出了岔子,重伤了几个弟子。想来面前这个少年,也是其中的伤者。 他目光扫过这个弟子,忽然想到什么,低笑道:“经脉寸断,如今恢复倒快。” 弟子惭愧低头:“是这小妖…这小灵兽不知从哪衔来的药材。我起了疑心之后,还以为它是从哪位峰主那盗来的,如今看来,是我错怪了她。” 戒律长老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辈,只会从典籍上找死知识,一点正常经验都没有。妖族确实擅长寻宝,但有些灵兽也天生感知敏锐。病了会自己找药草治疗,修为到了瓶颈会自己找药草突破——我看大抵是它把你当成了同伴,看到你受伤了,于是找了些它觉得有用的药草过来。” 南弦听着听着,气得在心里笑了一声:能接续经脉,这的确不是小狐狸从他那里拿到的药草,应该是她自己不知从哪片山中找来的。 看来除了从他这里接受投喂,这狐狸还会自己满山开小灶。难怪赌气的时候,她常常很久不吃东西。当时他还怕狐狸年纪小,不知轻重,饿出事来,只好每次都先低头认错。谁知如今看来,这胖狐狸自己一只狐吃的滋滋润润,只留他一个人白白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9-07 18:01:24~2022-09-07 18:3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亿万不知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前尘幻境3 南弦:“……”而且叼来的药草,不给他,居然给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白眼狼。 他越想越不开心,在小辈和长老面前维持着云淡风轻的面色,袖下却却指尖微屈,偷偷弹了一下狐狸的额头。 要在平时,小狐狸早就跳起来踢他了。 今天她却蔫蔫的,被弹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又把头往下埋了埋,无意间贴得他更近了。 南弦的第二下,于是没能弹出去。他沉默地垂下手,轻轻顺了顺被血沾在一起的毛。 旁边,小弟子听到戒律长老的话,显然也有些惭愧,低垂着头。 戒律长老看到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宽慰道:“魔修生性残忍,若是放任他们在宗中流窜,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你把自己的怀疑告诉我,这没有错——好在也只是抓它时伤了它一些皮毛。如今既然已用验魔石验过,它只是正常的灵兽,你们又难得有些缘分,那……” 戒律长老原本想说,既然这么有缘你就带回去养吧。好的灵兽将来也会是修行的一大助力。而且印象当中,面前这个小弟子是金峰首徒,灵兽给他,不算浪费。 谁知话到一半,戒律长老余光却忽然瞥见了南弦。 南弦似乎没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只低头专注地看着那只狐狸,偶尔轻轻翻开带血的毛发,检查着下面的伤口……总之完全没有松手把狐狸交给别人的意思。 “……”戒律长老又不好跟他抢,只得话锋一转,继续对那个小弟子道,“咳,总之,既然证明了是虚惊一场,这事便就这么算了。各自回去休息吧。另外,继续查找那个混进来的魔修,不要放松警惕。” 顿了顿,他又看向南弦:“那这狐狸……” 南弦终于从狐狸身上移开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沉吟道:“虽已验过,但魔修一事事关重大,为免差错,她要留在我那观察几天。” 说完他就抱着狐狸,径自走了。 他的弟子朝戒律长老轻轻一揖,直起身时,忍不住瞪了那弟子一眼,也很快离开。 …… 牧冰虽是凡人出身,却在修行一途天赋卓绝,为人又勤勉刻苦,小心谨慎,从未当众出过这种差错。 他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没看到各方或安慰或复杂的目光。 等周围的人全都走了,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也出了大殿,御剑离开。 …… 南弦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无名峰,在殿外竖起屏障,把狐狸从怀里取出,轻轻放到了榻上。 一路上,血迹早已清理干净,破损处也细细撒上了药。此时正在愈合的伤口又麻又痒,狐狸却蜷成一团缩在床上不动,脸埋在爪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不像活物,倒像是一捧毛茸茸的饰品。 南弦伸手摸乱她的毛,毫无反应。 又捏耳朵捋尾巴。狐狸爪子蜷了一下,然而又很快松开,还是不动。 “唉……” 南弦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到榻边,拎起专心自闭的小狐狸,放到自己腿上,然后微一抬腿,狐狸就坐滑梯似的咕噜咕噜滚到了他怀里。 这次终于有点反应了。她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似乎想重新爬回床榻上,却被南弦伸手按住。挣了两下没挣开,狐狸干脆趴着不动了。 南弦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略微往下,碰到一滴温热的泪水。 妖族长着一副兽形的样子,却又有着不弱于人类的思维。她或许一直觉得自己是别人的友人,可在别人眼里,它却只是一只为了大义,应当宁错杀不放过的兽类。 “睡吧。”南弦沉默很久,慢慢理着她有些黯淡的白毛,嗓音中难得的多了一丝温柔,“别说你这种幼稚的小家伙了,就连活了许久的人,交友也难觅知音。识人不清实属常见,你还小,往后慢慢学吧。” 他原本还想说“人类修士都是垃圾,今后离远些”之类的话,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南弦记得这一族妖怪,似乎天生就很亲近人类,尤其是喜爱年少的孩子。否则当初他在乱战中走失,也不会被狐狸们友善地从乱葬岗叼回去抚养。 改变天性是一件很难,也很痛苦的事,不如教会她慢慢分辨。 …… 白天的事让小狐狸有些心凉,但有一只温暖的手一直在她背上轻抚,不知过了多久,她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有些睡不安稳,夏夕月耸着鼻尖嗅了嗅,缓缓睁开一只眼,就见旁边的床榻竟然空了。 伸爪一拍,榻上还是温的,人似乎刚走不久。 转头一看,果然见南弦正在往殿外走。经过门口时,他抬手披上了一件外袍,那件衣服居然不是他日常爱穿的白色,而是一片乌黑。 “……”小狐狸从没见过他那样的打扮,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她想从榻上爬起来,悄悄跟过去看一看。 然而还没等支起身子,殿外一阵轻柔的灵力微波荡过。南弦的身影像被夜色抹去,门口瞬间便已经没有人了。 “!” 小狐狸啪嗒跳下床,一瘸一拐地跑到门口,贴着地面嗅了一圈,却嗅不出人是从哪走的。 她低低呜了两声,爪子踩在夜晚冰凉的地面上,有些发冷。嗅了好一阵,狐狸打了个寒颤,最后又只好跑回了榻边。 跳上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对这么小的一只狐狸来说,人类的床榻太大,也太冷。 犹豫许久,她动了动爪子,慢吞吞地挪到了刚才南弦躺着的位置,把毛茸茸的脑袋枕了上去。 榻上残留的气息,总无端让人想到划破长空的惊天一剑。有些吓人,却也十分温暖。 小狐狸在“躲远”和“留下”之间短暂纠结了一下,到底太累,没再动弹。她靠着那片气息,慢慢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 狐狸是睡着了。 有人却今夜无眠。 牧冰在屋中打坐,眼睛闭着,心却静不下来。 他眼前时而闪过那只安安静静的小狐狸,时而是她今天被长老和其他人围捕,惊恐害怕的样子,最后是血淋淋躺在笼中的一团。 他倏地睁开了眼。 牧冰看着空寂的静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意识到在心静下来之前,他恐怕没法正常修炼了。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最早遇到那只小狐狸时的景象。 当时他在山中寻觅灵矿,无意间看到一只漂亮的小白狐盯着树上的蜂窝,狐视眈眈,似乎想偷里面的蜜。 牧冰看着它,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村里养过的狗,那狗便是被狂蜂蛰死的,于是顺手拦下它,对上那双很有灵性的眼睛,又不由念叨了几句野蜂的厉害。 原本只是一个人说着玩,谁知狐狸居然像是在认真倾听一样,耳朵微微朝向他,听完,居然还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脑袋。 那副听懂了似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修仙许久,周围的人大多出自仙人世家,和他没多少共同话题,牧冰一个人憋得难受,干脆又跟她讲起了山下的故事。 之后一人一狐便常常碰面,每次小狐狸都会礼貌地带点山间的灵果过来。然后把果子塞给他,坐在他旁边,静静听着故事。 牧冰偶尔看过去,只觉得它的态度,神奇地介于“天真孩童”和“宽容长辈”之间——有趣的事它听得开心,冗杂俗事它也都耐心陪着,即使耳朵已经无聊地朝向了别处、看上去完全没在认真听,但她却从来没有因为不感兴趣,而中途抛下他跑开过。 前一阵仙山之试中,牧冰伤到了经脉根基,连擅长医术的药峰峰主都摇头表示缺乏必要的药材,无能为力。 原本他已万念俱灰,以为修仙生涯到此为止。谁知小狐狸发现他受伤之后,却不知从哪叼来一根灵植,用灵力淬炼出来,治好了他。 牧冰隐隐心惊,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什么普通的雪狐。他去藏书楼翻找资料,想弄清楚心中困惑,之后便无意间查到了“妖族”相关的典籍。它们的每一条特征,几乎都能和早慧的小狐狸对上号,而关于妖族,有一条着重标出的警告:妖族只修魔功。 也就是说,只要是妖族,必然会是魔修。 “……” 疑心一旦冒头,便如野草一样疯长。 牧冰心里发凉,渐渐想起了其他“巧合”:仙山之试时,他被一只发狂的灵兽击至重伤,昏死过去之前,他察觉到那只兽类身上有魔修的气息,应该是受魔修驱使。 其他重伤的弟子,听说也都是类似的遭遇。也就是说,谁都没见过魔修的真面目。再加上这么久了,始终搜查无果,那个魔修简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因此结合前后的事,牧冰不禁怀疑:那魔修或许并不是人形,也没像以往那样混迹在弟子当中,而是混在了漫山的灵兽里。 此外,他历练的位置并不在仙宗边缘,可发狂的灵兽却偏偏能绕过各种封锁,抵达那里,简直就像有内鬼一样——如今想来,或许魔修的目标,本就是在仙山之试中重伤的另一个弟子。那弟子家世显赫,不易接近,而牧冰这个凡人出身的人,或许只是魔修用来定位那个弟子的锚点。只是魔修有些良心,为了他无意识的“帮助”,给了他一根能够疗伤的草药。 因此犹豫了许久,牧冰终于还是咬牙把狐狸可能是妖修的事,告诉了长老。 …… 夜凉如水。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50节 想起过往种种,牧冰头痛地按了按额角,低声说服自己:“修仙之人本该和魔修势不两立。就算有心偏袒它,但若它真的是心怀恶念的魔修,将来不知还会害到多少弟子……我、我总不能去当一个魔修的同伙。这一点,我没有做错。” ……而且他也只是说了自己对小狐狸的怀疑,没有一口咬定它就是魔修。 如今检查过后,小狐狸虽然受了些伤,但毕竟没有伤到要害,反而证明了它的清白,事情也算是圆满落幕。 “险些错怪它…等那位尊上观察完,去找小狐狸道个歉吧,再找些它爱吃的东西带上。” 牧冰想起灵兽的恢复速度,在脑中勾勒出它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中一轻,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不会为任何事情耽误修炼,这份勤奋,也是他能走到今天的原因。 牧冰重新阖眸,平心静气。正要内视循环,却猝然察觉到了锋芒般的危险,直觉警告嗡鸣,他浑身一颤,倏地睁开了眼。 而后悚然一惊。 ——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影。那人身披黑袍,面上扣着暗银色面具,全身被浑浊灵力包裹,身形模糊。 但再怎么模糊,这身气势也绝不会错:不用查任何典籍,不用任何推论,只要是修仙之人,便能一眼看出——这是魔修! 魔修的冷血暴戾、不择手段,早已随着各种传闻和实证,牢牢刻在了每个修士的骨子里。 牧冰只觉得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他难得慌张起来,想起身拔剑,又想折断命牌向宗门求助,但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猛地包裹了他。 他突然呕出一口鲜血,全身剧痛,缓缓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阵阵吃痛的嘶鸣。 他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但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只是经脉里传来一阵阵刀刮似的剧痛——原本那里包裹着极其庞大的药力,药物持续温养着他的经脉,再用不多的时日,便能完全康复。 可现在,那些药力被强行剥离,甚至连已经融入经脉、却还没被完全同化的那一部分,也被硬生生撕出。 ……他好不容易修复的经脉,眨眼间便回到了先前的破败模样。 “既然瞧不上妖族的东西……”有人轻声开口,声音冰冷,如同屋外一掠而过的漆黑蝠翼,“那就悉数还回来吧。” 他抬起手,把那些被强拽出来的药力随意挥散。然后看向对面那个面色扭曲痛苦的人,抬手丢去一道符咒。 …… 没多久,隐仙宗的小辈当中,便传出一件憾事。 金峰首徒的修行之路,堪称一波三折:牧冰刚成首徒,就因魔修袭山,不幸伤到了经脉。 本以为修仙生涯止步于此,他却又好运地得了奇遇,渐渐好转。 一群人正感慨他运气好,谁知乐极生悲——最新消息,听说牧冰因为找回了修为,修行之时心情激动难抑,不甚走火入魔,补好的经脉重新寸断,成了不少新弟子当中的负面教材。 他人也有些恍惚,去各峰求药无果,终于接受了现实,辞别回家了。 …… 灵鸟拖着长长的翎羽,在各峰转了一圈,最后翩然落进无名峰,停在南弦手上。 南弦静静听着这些消息,看着窗外的无边碧色,心情没有太多波动。 他挥挥手放掉灵鸟,转身回了屋里。 第58章 前尘幻境·完 那件事过后,南弦原本以为狐狸要自闭一段时间。 没想到她恢复速度居然不慢,等身上的伤好了,依旧偶尔会去外门围观小弟子们,只是不再像先前那样接近,而是藏起自己,远远看着。 南弦唯一的徒弟也很喜欢它。 似乎是觉得这个叫伶月的漂亮姐姐脾气不错,小狐狸偶尔会凑到她附近,拉着这个小辈嬉戏。 南弦又一次看到,路过徒弟时顺手把狐狸拎走,点着她的眉心谴责:“花心的小东西,是不是谁摸你都让?” 狐狸不满地拿爪子拍他,南弦哼了一声:“就我不能摸?” 说着就逆向把她的毛摸乱,气得狐狸汪汪叫了两声,跳下他的腿,跑去别处抖毛去了。 伶月听到动静,偷偷绕到小狐狸在的地方,拿了梳子,一点一点给她顺毛。 “……”还是小辈好。 小狐狸摊开成一长条,舒坦地享受着人类的照顾。 …… 山上的生活很平静,暗流的涌动仿佛也慢吞吞的。 南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查着那个仙山之试里的魔修,一边观察着小狐狸。 然后发现,那件事对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影响——夏夕月变得更加黏人了,以前一天到晚在宗中跑,偶尔才回无名峰冒一下头。但现在,她在无名峰的时间却明显比以前更多了。 甚至有时他从修炼中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狐狸窝在他旁边,舒坦地蹭着灵气。即使不再拿那些珍贵灵植诱惑,她也会主动靠近了。 他不在的时候,狐狸就粘着伶月。 …… 但修真人士平时过得再清闲,也毕竟身负要务,有些必须去做的事。 一日,南弦尚未归来,伶月又接到了外面的传信。 她往一只只花盆里种下够小狐狸吃上一阵的灵植,又加固了各处的防御阵法,匆匆出行。 等快到了地方,惯例做战前准备,清点法器符篆时。伶月伸手进本命空间一摸,忽然呆住:……她、她好像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伶月倏地抽出手,就见薄如蝉翼的银色法衣上,正趴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神出鬼没的小狐狸讨好地朝她晃晃尾巴,蹭了蹭她的手。 伶月摸摸它的脑袋。这处出事的村庄,是她以前的家乡,虽然光阴似箭,故人早已化作白骨,但他们的后人都还在这,她的家也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伶月对这事颇为上心。 现在已经快到村口,再把狐狸送回山上也来不及了。她只好叹了一口气:“罢了,一会儿不要乱跑,留在我身边。” 狐狸头一次溜下山,开心又激动地点了一下头,抱着她的胳膊藏进了袖摆。 …… 村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病人,全都是近期发病,口不能言,目红似血。听说夜间甚至还有人看到过走尸。 伶月一家一家看过去,最后又去义庄查了那些新死的尸体,像是有了结论,蹙眉道:“有魔修在这里传功。” 修仙功法,对修行者的资质要求极高,只是入门,或许就足够让一些天赋不佳的人愁上数十年。 但修魔却没有这种烦恼:功法在手,引气入体只需一瞬间,后续的修炼也极少遇到瓶颈。只要资源足够,敢去修炼,修为就能立竿见影地增长。 “只是,天下哪有这种单纯的好事。修魔其实同样需要天赋——修仙之人资质若是不够,终其一生难摸门槛。修魔跨进门槛倒是容易,可若没有天资,身体支撑不住,会迅速崩溃,就像村里这些‘重病’的人。 “而且魔修功法灵力贯脑,对思维也有干扰,魔修脾性难免和常人不同,一步踏错就会永失大道。那魔修居然引诱村民去学这种东西……” 小狐狸听着伶月的嘀咕,心虚地晃了一下尾巴:它就是魔修,它感觉南弦也是。 但仙山上的人似乎都讨厌魔修,南弦在别人面前也只用正道的功法。因此夏夕月本能觉得这是需要保密的事,没有吱声,只是谨慎地更加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伶月察觉到擦过自己小臂的蓬松狐尾,以为小狐狸在安慰自己。她从薄怒中回过神,抱起狐狸亲了一口:“走吧,我们去把那个害人害己的家伙揪出来。” …… 到了夜晚,村中果然有走尸出没。 比起被魔修功法折磨着的村民,这些走尸和那个陌生魔修的联系,显然更加紧密。 伶月很快循着气息,找到了那人面前。赶到时,正好看到那魔修抓着一个村民,两人周围满是污脏的灵力。 村民还有些气息,伶月拔剑出鞘,飘身刺向魔修。离近了就能看出,这个四处散播魔修功法的人,气息并不强横。 原本以为一剑便能解决,谁知剑光抵达之前,魔修忽然将嘴咧到极致,狠狠一口咬在了村民的脖颈上。 村民猛地发出一声濒死的嘶吼,吼到一半,声音便消失在了喉咙里。这个原本壮实的庄稼汉迅速干瘪下去,眨眼间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干尸。 一人一狐同时怔住。 下一瞬,伶月目光陡然变得冰冷。她一剑刺去,剑风卷着烈火,眨眼间吞噬了那个魔修。 然而这似乎只是噩梦的开端。 魔修化成一片飞灰,消失不见。地面上,村民的那一滩血液却忽然活了似的扭动起来,村里的一幢幢茅草屋里,陡然响起尖锐刺耳的惨叫。 伶月一怔,挥手砸开最近的门,正好看见里面的一家五口身躯鼓胀,眼睛凸出,像一只只被强行灌满了水的皮囊,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轰然炸开。 滚烫的血溅了伶月一身,有几滴落在夏夕月的尾巴上。 而类似的炸裂声,在所有尚有活口的小屋中响起,平静安宁的村庄眨眼堕为地狱。 伶月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茫然看着这一切,握剑的手都有些抖。这时,她袖中,小狐狸忽然示警般嚎叫起来。 然而还是晚了。 村中的魔修不止一人。 一道幽影如同一抹轻烟,从伶月身后一晃而过。她身上眨眼间溅起大捧血花。 伶月睁大了眼睛,想握剑回刺,但在那之前,身体已经彻底失去掌控,她颓然跪在地上,倒了下去。 那道幽影停在她身后,轻叹一声,手中的剑落下,想绘制某种阵法。 这时,似乎是以为他要补刀,一道白光忽然从伶月袖中蹿出,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那人一怔,动作止住。 他蹙了一下眉,旋即眼底露出几分惊喜,随手掐住狐狸的脖子,将她从自己手上撕扯下来,举到眼前饶有兴趣地打量:“妖族?” 小狐狸忽然抬爪,后爪裹着尖锐的灵力,刀锋般横刮而过。那魔修觉得不对,笑声戛然而止,猛一仰头,左眼却还是突兀一痛,落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真不老实。”魔修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反正留着主干经脉就能用,爪子多一只少一只,倒也没什么关系。” 他一只手制住龇牙想咬他的狐狸,另一只手换了一枚匕首,对准那只踢他的爪子,用力砍剁下去。 嗤一声利刃穿骨的声响。大捧鲜血溅开,和地上村民的血混在一起。 血光中,狐狸和一只断掉的人手,同时坠下。 断手掉落在地,啪嗒溅起一片血花。 狐狸则被一阵风托住,飘向旁边,稳稳落到了一个人肩上。 南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周身杀意凛冽,衣袖上沾着千里之外初落的新雪。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51节 他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染血的村庄,最后停在面前捂着断臂的魔修身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何人指派?” 魔修黑布遮脸,身形飞退,眨眼间已退到村口,似乎下一秒便会消失在密林当中。 眼看他就要顺利离开,可这时,林中猛然腾起炽烈火光——那里不知何时被丢下一块早已刻好的阵法,炼化了数十年的锋芒仿佛早已等着这一刻,燃起漫天杀机,从四面八方围裹过来。 铺天盖地的火阵,让黑衣人身上本能涌出一丝用来防御的灵力,虽然他迅速收敛回去,但南弦还是猛然察觉了什么。 他手中的剑忽然一滞:“……师兄?” “……” 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低低笑了一声,拉下头顶的兜帽,面庞暴露在他们眼前。 确实是隐仙宗中那个勤勉刻苦,声望惊人的掌门。 他在南弦震惊难言的目光中微一颔首,气势温和。南弦却忽然掷出手中飞剑,寒光掠至伶月身边,逼退了一圈狰狞逼近她的血光。 掌门不再笑了:“我出来找些修炼资源,师弟居然也要打扰——要知道这世上可不是谁都如你一般天赋卓绝,你这样阻挠,实在不太厚道。” 整个村庄的血色都倒映在他的眼底,南弦望着那双象征着魔修身份的猩红瞳孔,指尖颤了一下。 “你何时入的魔。”他缓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掌门暴露了身份,却不见有多慌张,像是早就料到了今天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很无奈似的摇头:“几大派对隐仙宗的地脉虎视眈眈,我不变强些,如何与他们相争?” 他看向村中的碎尸和血,目光怜悯:“凡人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弹指数十载,便从初生朝阳变成一抔黄土,如同宝藏枯朽,令人痛心难耐。与其看着他们无声流逝,还不如帮他们绽放最大的价值。” 以人为药的屠戮恶行,竟被他冠上了这种帽子。南弦头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走火入魔的人是什么状态,他手心冰凉:“说得再好听,这也与大道背道而驰。你说服了自己,天道却不可欺。” “顺应天道,破界成仙,这是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才会考虑的事。”掌门缓缓擦拭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从古至今,飞升者寥寥。反倒半神期寿数绵长,天道之下,万人之上。那才是我该追寻的方向——何况修行之途,谁不是一路踩着其他生灵的骨架爬上顶峰?你难道没吃过灵植丹药,没锻过兽血兽骨?怎么如今把垫脚石换成人,你就受不了了?何况……你以为我不知你练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他忽然一剑刺向南弦,掺了魔气的剑比平时更锐三分。 南弦从小就没在比试中输给过他,此时剑锋相撞,他却竟然一瞬间被对方的威势震慑。他思维尚还有些迟滞,身体却已经本能爆发出最强的力量,流淌在经脉底层的浑浊灵力不再遮掩,倾泻而出。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一剑洞穿了对方心口。 掌门低头望着贯穿了自己的剑,语气平静,如同叙旧:“曾经你修为一骑绝尘,人人夸一声天之骄子、问道有望。当年师父离世,若非你好心施舍,说什么对宗门俗务不感兴趣,我怎会登上掌门之位。 “而既然这位置落在了我头上,我便只能担起这职责。我必须比你,比山上的那些老古板,比外面所有觊觎着隐仙宗的人都强。”他声音渐渐变得狰狞,“隐仙宗会走出千年来第一位半神,凌驾各宗。这原本都该是你的因果,如今我顶上了,你不助我,还要阻我?!” 嘶叫着的人渐渐消失,在狂风中化作尘沙。 那并非本体,只是一道化身。 南弦沉默地看着它散尽,虽然早就知道被侵蚀了神志的魔修会心智大变,也曾经亲手送走过不少。可此时他心里的感受,依旧难以言喻。 正想着,脸上忽然一凉,拍上来一只沾着尘土的爪子。 南弦一怔,擦了擦脸转过头,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对视片刻,狐狸罕见地低下头,主动靠在他脖子上。暖融融的身体仿佛能驱散心底的冰寒。 南弦闭了闭眼,重新抬起头时,面上已经看不出太多情绪。 他走到伶月旁边。徒弟躺在一地污脏的血泊中,嘴里也咳着血,察觉到有人走近,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人类修士原本纯净的灵力,已经染上一道道浑浊的气息,伶月看着满村死无全尸的村民,黑如点漆的眼睛也渐渐转红。 小狐狸焦急地转了两圈,跳到她旁边,伸爪想去盖她的眼睛。 南弦从身后把狐狸拎起来,又带上这么些年收过的唯一一个徒弟。 “走吧。”他低声说,“不回宗了。” …… 修真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传说隐仙宗掌门那个甚少在别人前露面的师弟,居然不知何时堕为了魔修,还一连屠了几个村子。 掌门制止未成,负伤闭关,事务交给了他座下弟子处理,谁也不知道他如今的闭关地点在哪里。 紧跟着没过多久,大陆偏僻的西北角,瘴气和深林之中,又无声多了一个魔宗。 …… 说“宗”其实不太妥当。 毕竟宗中成员寥寥,算起来只有两个人,一只狐狸。 但很快,那里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三个开宗长老每次出门,都能带回来不少人:散布魔功的引子被他们除去不少,但大陆广阔,仍旧有些村子难以幸免。于是哪个村子的人被转化成了魔修,还没等各宗弟子前去围剿,人就都被带回了魔宗。 即便同为魔修功法,有些功法也更加易于控制。虽然能熬下来的人仍是不多,但经年累月,荒僻的深林中,还是渐渐有了人烟。 魔修进境本就飞快,偶尔还有慕名而来的散修,一些不慎被魔功沾染的宗门弟子,他们也全都捡了回来,魔宗的实力几乎一日一变,很快便初见规模。 …… 南弦靠在大殿一角,看着林中遮天蔽日的毒障,又想起隐仙宗中郁郁葱葱的碧林,目光有些恍惚。 小狐狸反而很喜欢这,每天在林中跑来跑去。或许是过了幼年期,她的体型日益庞大,近期最喜欢的消遣就是趁南弦不备把他拱倒,然后爪子盖上来一顿揉搓。南弦边躲边擦她爪子上的灰,擦完抱着捏一捏,总觉得这记仇的狐狸,是在报复小时候被他强行抱着摸毛的事。 徒弟居然也适应良好。伶月原本娴静的模样不见了,越来越像那些魔修,还跟投奔过来的散修学着穿起了漆黑的皮草。 小狐狸的变化还比较好适应,毕竟再怎么变,狐狸也还是一只毛茸茸的狐狸。 但徒弟的样子…… 魔修心态稍一走岔,便容易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外在的每一丝变化和异常,或许都意味着隐患。 南弦沉默了一阵,终究还是委婉提醒道:“你近来,修行似乎懈怠了不少。” 伶月叹了一口气:“无法修仙,我心中其实有憾。只是转念一想,掌门……那个魔头也难登大道。像他那样随便修一修,活多久算多久倒是也好,乐得轻松。” 南弦看着她:“魔修功法之所以被冠上‘魔’字,只是因为它难以掌控,稍有不慎便会踏入歧途。但若顺心而为,无愧天地,亦可窥见大道。” 伶月眼神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什么。她最终还是正色道:“我明白。” …… 医者不自医,南弦劝起别人,话说得有模有样,但他自己却怎么看都是一个不上进的魔尊。 虽然偶尔也在修炼,但夏夕月每次围观,都觉得南弦飞升的心一点也不强,比伶月还会混日子。 比如这一次,看上去是在打坐,实际从浑身的气息来看,他完全是在躲懒小憩。 夏夕月于是小跑靠近,熟练地一头把人拱倒,抬爪踩了上去。 南弦睁开眼,叹了一口气,也伸手把狐狸扑倒,一人一狐很快在地上滚成一团。 狐狸越长越大,现在卧着都快要比他站着高,已经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抱到腿上随便摸了。妖族和普通灵兽的区别也越来越明显,但每次她把脑袋靠在南弦膝盖上,南弦顺着她脑后一路摸下去,心里总是忍不住一沉。 ——小狐狸没有仙骨。 或者说,没有足够承接强大力量的体质。 和能不断修炼突破的修士不同,妖族的上限,似乎从出生时起就固定了。起点高,终点却和起点相差不多。 数百年过去,南弦外表几乎毫无改变,他看着长大的小狐狸,却竟然有了一丝衰老的迹象。 “成仙永生,究竟有什么用处?”南弦懒懒地靠在她身上,抬手顺着她耳后的长毛,“师兄的那些歪话,现在想来竟也有些道理。大道难成,终日闭关与故人相隔,似乎还不如享受当下。而两者相比,快乐的时间几乎一样,闭关却还额外多了些辛劳。” 狐狸听着这些碎碎念,耳尖一动,啪的给了他一巴掌,挪开身子,去不再给靠。 南弦拽了拽她,拽不回来,只好改口:“好好好,我练。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怎么,还不让人抱怨两句了?” 狐狸又重新开心起来。 她似乎还没察觉到自己与生俱来的缺陷,或是察觉到了也不在意。妖族单纯的心思、天生的向道之心,让她从未被这些事困扰过,依旧该修炼修炼,该玩就玩。 南弦原本以为,这是物种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思虑过重的好像只有他一个——就连伶月的心情都一直很好,她似乎要结道侣了。 南弦自己不怎么修炼,心里却到底觉得飞升成仙才是正途,于是总是忍不住去管别人的事。而有了道侣便容易分心,道心不稳便会难以维持功法的稳定。别说本身就不稳定的魔修,就连正道中的厉害修士,都少有结侣。伶月资质奇佳,即使如今成了魔修,也是魔修中的佼佼者,不去修仙,总觉得浪费。 伶月被他念叨烦了,无奈叹气:“师尊近来在修炼一事上,不也十分懈怠么。” 南弦:“……”有那么明显? 伶月拨弄着腕上新刻的鸳鸯镯,低头笑了笑:“您之前说,修道要顺心而为。有那么一个人,我时刻都想看到他的身影,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与之交心、携手共登仙途。如果成仙要放弃这一切,我便无法顺心,不顺心又无法成仙——左右都是难成大道,还不如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何况近万年都无人飞升,谁也不知成仙究竟需要什么,没准反过来想,有个道侣结伴同行,才是成仙的必要条件。” 南弦:“……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伶月哈哈一笑,遥遥看见一道身影经过,她快步追上去,和那人并肩离开。 …… 结道大典就在不久之后。这事不用筹备太久,魔修们没那么多讲究。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硬是把本该庄重肃穆的大典,办成了群魔乱舞的篝火晚会。 南弦坐在千米外的山崖上,低头看着殿前那一簇温暖的篝火。毛茸茸的大狐狸安静趴在他旁边。 南弦转头望去,看见了她专注的眼神。小狐狸显然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喜事,刚才下面歌曲鸣奏时,她还对月嚎了几声,像一个勤劳的伴奏。 隔着微带毒障的空气,看着两道身着喜服,相依在一起的人影,南弦耳边仿佛又浮现出了伶月先前说过的话:有那么一个人,我时刻都想看到他的身影,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与之交心、携手共登仙途。 ……这就是找道侣的标准? 南弦有些走神,顺手拍了拍旁边的大狐狸:“你要是个人就好了。” 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喃喃自语:“不过为什么非得是人?妖族不行吗?只求心意相通,又不是非要做些什么。而且听说妖族是有机会化人的,虽然从没见过……” “……?” 狐狸先是一懵,紧跟着小脸一红,好在蓬松的毛挡着,什么都看不出来。 眼看着南弦动了动唇,不知道又要嘀咕什么惊天之语。她下意识地往南弦身上一压,啪叽将人压扁。 “诶,注意形象。”南弦回过神,拍打着身上的土,“下面还有人看着呢。” 狐狸咕哝两声,伸爪给他搓出一身土,转头跑了。 南弦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回过神,想起了自己刚才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眼角一跳:“……”等等,小狐狸能听懂这些吗。 就算听懂了,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人看狐狸很可爱,狐狸看人,没准觉得又秃又丑。虽然他绝对和丑不沾边,一头青丝也还浓密的很,但是…… 南弦按了按额角。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52节 按完又忍不住拍了自己一下。 ……他是不是离走火入魔不远了,想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 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病。但从那一天起,南弦总感觉他好像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神奇大门,而且关不上了。 只是也不知狐狸究竟是怎么想的,南弦暗暗想:最近是不是应该多给她看一看相关的话本和实例,等她在这方面认知正常了,再问一问她的意见? ……可是这行为听起来实在太奇怪了,简直像在带环良家少狐。如果换成其他人对小狐狸做这种事,他恐怕提剑追杀半个大陆。 南弦做事一贯随性,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纠结不定。 然而有些事犹豫太久,往往就错过了可供选择的期限。 一日,南弦惯例出去搜寻那些被强行转化成了魔修的人。一般的村民只要派部下就能引渡回来,但这些年来,普通人似乎已经填不饱那个躲在幕后的家伙。一些修仙的小门小派也多有遭殃,全派堕魔。 刚从修真者转成的魔修更难处理,也容易影响到其他人,稳妥起见,他只能亲自上阵。 只是这一次,似乎和以往不同,离线报中提到的地点越近,他就越是心神不宁。 南弦望着那边的天色,总觉得不对。他蹙了蹙眉,忽然想回宗看看。 谁知刚一停步,脚下忽然一道阵纹划过,看似平常的山林忽的层层拔高,地面轰然塌陷,刹那间成了一枚吞天噬地迷宫,把人牢牢扣在里面。 …… 魔宗。 天色阴暗,层层雷光当中,殿前堆起了尸山血海。 半空中,一只巨大的狐狸双目猩红,正和一个手执长剑的人厮斗。 两边一时难分高下,夏夕月虽然没有仙骨,天赋却也比绝大多数的族人要高。啃了数百年的珍贵灵草,如今她早已将力量拔高到极致。 然而她擅长的毕竟不是人类修士那种精妙的斗法,虽然双方算得上势均力敌,可掌门偶尔刁钻的一剑刺出,若是她来不及拦下,那一抹森寒剑光,便会立刻洞穿一个魔修的心口。 掌门躲避着她的利爪和尖牙,看上去有些狼狈,却硬是分出灵力,在旁边起了一座满是尖刺的山。 他把被自己和部下杀死的魔修一一拖拽起来,示众般挂在山上。尸山上的一张张脸溅满血污,唇齿惨白,全都是夏夕月朝夕相伴的熟悉面孔。而对面的人一边继续抽空刺出剑影,往尸山上添员,一边擦着唇角的血,笑着问她:“好看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怒极的撕咬。 掌门匆匆退开,肩上却还是被撕出一道缺口。他眉宇间闪过一抹狠厉,不去管那道伤,猛地挥出一剑。刚才被夏夕月藏在屋后的伤者被一剑断首,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这么多人因你而死,还要继续打下去么?”掌门有些不忍似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今日前来,倒不是为了他们——你看,如今幽塚秘境将开,各派虎视眈眈,若是想顺利拿到最深层的东西,没有半神期的修为,恐怕很是难办。我想试着冲击一下,修为却还远远不够。” 他望向夏夕月,温和道:“把你的修为给我,我将以天道起誓,放过你宗中之人,往后也再不相扰。” “……” …… 南弦回来的时候,不该来的人已经走了。 魔宗满目疮痍,遍地都是断肢鲜血。那座挂着无数尸体的山突兀撞入眼帘,南弦呼吸一滞,瞳孔周围泛起一抹血光。 他放下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又找了很久,最后才在崖底深渊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狐狸蜷在角落,头枕在爪子上,安静地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 南弦远远看着她,手脚冰凉,一时间竟本能地不敢靠近。好在片刻后,他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这才如梦初醒,快步来到她旁边。 他伸出手的一瞬间,狐狸睁开了眼。 她迟缓地看了看南弦,长长的尾巴轻卷,扫在他身上。 南弦抬起的手一顿,又继续伸过去,摸了摸她的脸。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瞳周围的猩红却点点晕开。他捧在手心多少年才养出来的油光水滑的小狐狸,如今却干瘪得像一只粗制滥造的玩偶,一碰就掉了大捧的毛。 狐狸双目浑浊,看不清他眼底的变化,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安地低叫了一声。 南弦牵动唇角,让声音染上一点笑意:“一直喊你小狐狸,现在是不是该改口了。”他又摸了摸那片毛,嘴欠道,“小秃子。” 狐狸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像平时那样,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爪。 南弦接住那只爪子,稳住发颤的指尖,用尽全力捕捉着她动作里仅有的一点生机。 “打我干什么?想灭口知道你掉毛的人,已经来不及了。”他捏了捏狐狸干硬的爪垫,灵力顺着掌心相接的地方不断灌进去,“在消息传开前,快些补回来吧。” 庞大灵力如河流般汇入她的身体,可那具身体却像一片干涸万年的沙海,经脉早已在吸力拉扯中被浑浊魔气污染,千疮百孔,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变回以前的模样。 狐狸慢几拍地察觉到了灵力的流向,嘀咕两声,用力抽出了爪子。 她想了想,忽然昂起了头。 几百年过去,南弦听到过狐狸各种各样的叫法:犬吠、吱叫、呜咽、不满的咕哝、撒娇时的嘤嘤嘤,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强调。 但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夏夕月发出这种狼嚎一般的长啸。 悲怆绵长的叫声在深渊中碰撞,扶摇直上,如同一把盘旋而上的剑,颤抖却坚定地指向了天边的月光。 狐狸叫完,转过头看着南弦,原本浑浊的眼里多了一丝清明。 “累成这样了还乱叫。”南弦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不想修炼就算了。睡一觉吧。” 狐狸静静看着他,倔强地不肯闭眼。 僵持半晌,南弦叹了一口气,靠着这个对修道十分执着的狐狸坐下,答应了她想说的事:“睡吧。我会好好修炼,飞升成仙。” 狐狸喉咙里发出两声奇怪的动静,像是在笑。她重新趴下,转过脑袋看了南弦很久,像是想最后把什么东西牢牢刻在心上。 南弦闭眼靠在她旁边,安静了一会儿,却又觉得实在太静了,他忽然站起来推推它,改口道:“天色还早,要不还是起来修炼吧。” 身侧的狐狸却早已没有了一丝反应,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 “……让你睡你还真睡了。”南弦低低笑了一声,“以前怎么就没这么听话,你不是总要跟人拗着来吗。” 他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又重新坐回了原处。 夜凉如水,南弦像以前的成千上万个夜晚一样,阖眸靠着这只团成一团、暖烘烘的专属靠垫。只是渐渐的,旁边的身体不可逆转地凉了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从袖间抬起头,看向一旁。 狐狸闭着眼,眼睛朝着他的方向,鼻尖却依旧对着月亮。妖族似乎都有拜月的习惯,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飞升立于天上,与日月星辰并肩,就如修士本能地追求得道成仙。 南弦慢慢坐起身,离开了已经彻底冷下去的躯体。 “傻狐狸,我骗你的。”他低头看剑,剑上月光如水。南弦远远望向隐仙宗的方向,一字一字地低声说,“我不成仙。” …… 时隔数百年,南弦终于又回了一次隐仙宗。 流星般的剑光从天际划过,一剑一剑深深凿进山里,劈开了所有可能的闭关地点。 半柱香之后,南弦终于在平顶峰底部,找到了那一抹过于熟悉的气息。 掌门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那些修为,察觉到锋芒般的危险,他从被劈开的裂隙中抬起头,望向半空,无奈地笑了一下:“师弟还真是……” 没等更多话出口,剑光迎面坠下。 掌门脸色骤变。南弦与同门切磋,向来收着几分力度,他还是头一次直面这样的锐利的剑,剑风里带着无比真切的杀意,如果继续端坐不动,这一剑必然贯穿他的头颅。 他只得飘身而起,原本浑然一体的气机瞬间中断。冲击境界的途中不上不下地卡住,掌门脸色惨白,咬牙片刻,摇头笑道:“原本还没想对你动手,谁让你自己送上了门。” 他忽然抬手捏碎一块玉牌,遗憾地低声说:“只可惜这样精纯的能量,又要分给他们一些了。” 数道身影从隐仙宗各处闪现,眨眼间在周围起了大阵,拔地而起的屏障遮挡了外面那些不知情的弟子和峰主的视线。 剑阵迅速成型,一眼望去,这些结阵的人竟都和掌门修了一样的功法,隐仙宗不知何时已被侵蚀成这样。 南弦体内的魔功忽然开始自发运转,力量被阵法抽走,泉水般涌入结阵之人体内,速度比平时他们屠村还要快上数百倍。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太久,南弦就会像以前的无数个人一样,被吸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师兄。”他忽然平静地说,“人是会变的。你的阵,曾经的我破不了,现在却不一样。” 最后一抹话音落地,他已然从原地消失。下一次出现时,剑阵一角的防护被突兀撕裂,一片血光凛然溅开。 长剑贯穿了一个结阵长老的咽喉,南弦平静地看着那张脸,修真之人记性一贯很好,即使近千年的时光过去,再回想起当初入宗时的景象,依旧清晰可辨——他记得这是一个很受小辈喜欢的长老,洒脱随性,入门时非要收他为徒,只是当时没抢过他的师父。虽然没有师徒缘分,但老修士却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依旧路过就逗他一下,时而塞给他一些山下小孩喜欢的玩具,坚持不懈地想挖前掌门的墙角。 那张记忆中可爱可敬的脸,此时狰狞扭曲,眼瞳周围满是血腥的红光。距离如此之近,南弦甚至从长老周身流淌着的灵力中,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魔息,来自于魔宗那一座拔地而起的尸山。 曾经的师长,现在的友人,一张张脸叠在一起,嬉笑怒骂,最后全都化作一片相似的苍白,干瘪下去。 “血修功法,确实不错。”南弦收手撤剑,剑锋一转,眨眼间抹消了近百米的距离,刺向剑阵当中的另一个人。 两具干瘪的尸体从空中坠下,修为海潮般涌入南弦体内,剑阵的威力迅速衰减下去,紧跟着是第三具,第四具。 “师兄似乎一贯喜欢揣度人心,推算事情的走势,近千年来,极少出错。”南弦回过身,望向掌门,叙旧似的轻声说,“那你可曾算到,你今日将葬身于此?” …… 隐仙宗血流成河。听说除了宗主遇害,还有许多峰主长老也一并殉难。有个可怕的魔修从平顶峰一路杀至山脚,随心屠人,有些弟子刺了他一剑,只被他淡淡扫了一眼、毫发无伤;有些远远想跑,却被飞来的一剑削成干尸……没人知道遇到他时,究竟怎样才能活下去,而那个魔修的力量像是无穷无尽,走了一路,留下一地尸体,他却不见丝毫疲态,反而周身气势越来越盛。 不知杀了多久,南弦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一剑劈向平顶峰的深谷。 本就极深的剑痕再度下裂。他一剑一剑砍下去,直至露出最深处的地浆,才把所有尸体都扔进地底,至烈的本命火焰跟着落下。 浓密的烟雾自深谷中腾起,那烟竟然是纯黑的,蠕动升空时仿佛一道扭曲的恶灵。 南弦丢下的复杂阵法拦住了一些,其他却依旧如炊烟般腾起。他站在深谷崖边,那些烟雾全都被他吸拢过去,没入他体内,一丝一毫都没能逸散出去。 他周身皮肤泛起点点青黑,与此同时,气势也在以可怕的速度拔升。 南弦始终平静地看着深谷,随着最后一点浑浊魔息消失在他体内,他睁开有些浑浊的眼,正要往前。 但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笼罩了他。 南弦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就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沉沉阴云。而如今,阴云正中间,无声裂开了一道金色细线,细线静静俯瞰着他,如同一只即将睁开的眼。 南弦怔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种景象,但在被那股气机包裹的一瞬间,他竟然立刻明白了,这是天道的气息。 ……飞升前兆?! 下一瞬,雷劫轰然劈下。 …… 剑下刚斩落无数条人命,自身也浊气缠身,比起飞升雷云,南弦总觉得,这一定是洗清邪恶的天劫。 他甚至懒得拔剑,只是在被雷霆笼罩的一瞬间,本能地闭上了眼。 然而撕裂般的剧痛迟迟没有传来,粉身碎骨更是无从谈起,一道道雷劈在他身上,却根本不像想劈死他,反倒更像一场强行馈赠的淬炼。 刚才吸入的过量修为堆积在他体内,撕扯着经脉,可此时,修为中浑浊暴虐的气息却被雷劫一道道洗掉。南弦周身气息越来越凝实,连眼瞳周围的猩红都褪去不少,只余浅浅一圈。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53节 “……以杀止杀,竟可成仙。” 南弦木然地望着天空。许久,他看向深谷中难以分辨的尸体,嘲讽笑道:“我们似乎都算错了大道。” 或许是大肆吸入的力量堆积在体内,超过了某种极限。几丛雷光下来,南弦逐渐体会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似乎不再是他存在的唯一,类似神识的东西经过数重淬炼,在他的概念中隐约浮现。 他忽然直奔魔宗,冲向深渊。 南弦扑向那只刚刚死去的狐狸,神识未远,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几乎靠着本能,撕扯开自己的神识,裹住了她。 紧随而至的天道雷劫一顿,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变得剧烈起来,半边雷光轰然淹没了深谷,如同一片奔腾着惊涛骇浪的海。 …… 那日过后,上界多了一个仙人。 新晋仙人似乎刚从下界飞升而来,怪异之处不少:一是总被天雷祸害,二是他总祸害灵狐。 游荡的界雷每次经过他身边,便总爱有事没事劈他两下,似乎有什么仇怨,或者冥冥之中觉得这仙人不太对劲。 而南弦似乎也不在意,上界的雷劫远比飞升时遇到的凶险,大有宽松录入然后严加筛查的意思,每次他只是咬牙撑过,然后一边随意对付身上的伤,一边去找有幼崽出生的狐狸洞。 上界的深林中,灵狐们几乎对这个仙人狐狐喊打,但还是一不留神就被他溜进洞府。上界的深林没有固定归属,仙界的执法人也没什么办法。 狐狸们很不开心,感觉隐私都被无情侵犯了,而且狐狸崽不喜欢那仙人身上的魔修气息,每次大狐狸回洞,都要对着嘤嘤嘤的幼崽们哄上好一阵。 唯一令狐庆幸的是,据几位受害狐所说,那个古怪的仙人并未动什么手脚,只是在小狐狸们旁边静静看一会儿就走了,一群狐狸聚在一起研究了一阵,最终得出结论:或许那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晚期绒毛控。 …… 南弦感觉到了狐狸们的嫌弃,但还是硬着头皮,悄悄去找。 同一时间生产的狐狸,他几乎查了个便,却一无所获。 后来他无意间听到了消息——狐王似乎也在那段时间,下过小狐狸。 南弦守了许久,终于趁狐王外出,进到了狐王的洞里。 温暖干燥的巢穴中,一窝雪白的小狐狸挤成一团,各个圆润蓬松,像茂密的蒲公英毛球。 南弦看了许久,上前一步,原本随意瘫着的狐狸崽们猛然嗅到了某种令幼崽不适的气息,哗啦退向远离南弦的方向,嘤嘤吱吱声挤成一片,瑟瑟发抖地缩在草窝边角。 南弦看着这一幕,眸光缓缓黯淡下去。 他沉默片刻,正想离开。转身前却忽的一怔——那一堆同色的毛绒白球下面,有一只刚才被压住的小狐狸挣扎着爬了出来。 比起白白胖胖的兄弟姐妹,她稍微有些瘦弱,但精神头却不比任何狐狸崽差。成功登顶狐狸堆后,她神奇地抖了抖毛,踩了一脚刚才压住了她的狐狸,转过头打量着南弦,嗅了嗅他的气息。 许久,她好奇又警惕地慢慢踱了过去。 南弦呼吸都停了,呆立片刻,缓缓朝她伸出一只手,像是想摸一摸她,却又怕认错,伸到一半就僵住了动作。 小狐狸看着他,疑惑地偏了偏头。几秒后,她忽然屈膝一跳,划出一道短短的抛物线,精准在南弦手上着陆。 轻飘飘的一只狐狸,落到那一只能移山拔海的手上,手竟然忽然一抖。 南弦另一只手合拢过去,小心捧住她。 小狐狸被这么一晃,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很快回过神,龇牙在南弦手上不满地咬了一口。 南弦眼眶忽然红了,又瞬间平复下去。他低低笑了一声:“看来是偷渡成功了。” 小狐狸听不懂,但却看到了他刚才一瞬间的变化。她犹豫片刻,松开嘴,心虚地在刚才咬过的地方舔了一下。 “擅闯狐宅又爱哭的仙人。”小狐狸点着脑袋,暗暗在心里品评着这个陌生仙人,“不过很好看。” 幼崽一贯多觉。小狐狸在这个奇怪仙人的手上玩了一会儿,很快就困了,蜷成一团,就地睡着。 南弦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掌心的小狐狸,犹豫片刻,不知是该暗中把人拐走,还是先找大狐狸商议。 正出神地想着,一回头,却忽然发现洞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巨大的灵狐。 狐狸威严的眼睛审视着他,忽然一爪拍来,速度极快。 南弦一侧身体,护住手里的幼崽。肩上一阵剧痛,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被丢到了深林之外。 手里的小狐狸还在。 “难怪她生时已陨,却又忽然起死回生。”狐王的声音响起在耳边,缥缈低沉,“她不是我的孩子。既然你们有缘,就带她走吧。往后莫要再来扰我族裔。” 南弦怔了很久,站起身,朝那边微一颔首。 然后带着狐狸,转身离开。 …… 灵狐化形不易,夏夕月却化得不慢。 在她终成人形,有机会载入仙籍的一瞬间,界雷似乎终于确认了——很久之前,它明明对着飞升的人劈了那么久,按理说应该已经把所有杂质都祛除干净了,却还是不小心多放进来一道神识。 然而发现得太晚,在上界化形的灵物,算是天界生灵。界雷也只好劈头盖脸把雷甩到了南弦这个主谋头上。好在南弦常年被雷追着劈,劈到现在,抗性早已与最初不同。虽也受了不轻的伤,但却还不至于魂飞魄散。 第59章 回天上了 小世界当中。 混沌魔源旁边的崖顶。 头顶阴云密布,金光延伸的地方,一只轮回司的小灵鸟扑腾着翅膀,挤了下来。 这一只格外不同,尾羽比先前那种白白胖胖的小灵鸟更长,泛着一点神圣的金光。它从深渊上空划过,翩然落到凌尘旁边。 凌尘收回注视着崖底的视线,看了它一眼,若有所思:“这就是你非要让她下界的原因?” 小灵鸟拍拍翅膀,开口时不再是以前那种可爱的声音,反倒更像一个青年,它聊天似的说:“那倒没有,这都是按契合度匹配的。那只小狐狸和这一方小世界的匹配度奇高。只是这次渡魂难度不低,所以一开始我没敢放见习小仙来,谁知居然失败了。” 凌尘蹙了蹙眉:“她虽然看上去有些优柔寡断,但真正做决定时速度不慢,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知道了,知道了。”灵鸟抬起翅膀捂住耳朵,“你带出来的人…你带出来的小狐狸,当然是最好的——好了,我看南弦差不多快要融合成功了。那个小灵兽似乎还额外得了一段缺失的记忆,这样成仙时不容易被筛查下去,也算是因祸得福。你们不要在这里停留太久,事成之后,尽快回来。” 凌尘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灵鸟碎成点点金光,一部分洒在他身上,还有一部分飘入深渊,落向下方。 …… 夏夕月也在深渊里看到了前尘。 没有太多悲伤,倒更像隔着纱幕看一场黑历史,气得直磨牙:当初的她还是太不勤奋了,如果开启修炼狂狐模式,除了□□,也分点经历给法术,或许她就能在掌门来魔宗的时候一口狐火烧死他,再把他拍到山上当铁板烤。 她迷迷糊糊地看完,迷迷糊糊地生完气,又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夏夕月倏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方石室里,正是轮回司渡魂的地方。 “……”她花了几息时间才回过神,猛然意识到现状。抬头看向头顶悬挂着待修复神魂的地方,就见那里已经空了。也不知这次渡魂到底成功了没有。 想到这,她腾地站起身,不安地冲出石室,想去问一问。 谁知刚出门就一头撞到一个人。那人一怔,稳稳扶住她,旋即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没少坑我。” 夏夕月:“!” 她倏地抬起头,看清面前阔别已久的人,眼眶忽然一红。 然后又觉得当众痛哭太过丢人,转头想跑,南弦却下意识地收紧了手,牢牢抓住了她。 “……” 僵持片刻,嘭一声轻响。 长廊上,顶着一对狐耳的少女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雪白的灵狐。她扭头就跑,南弦熟练地轻轻一挥袖,晕头转向的狐狸重新落回了他怀里。 “心虚了?”他捏了捏狐狸的耳朵,顺手抱起来亲了一口,“开玩笑的,知道你是为了救我。” “……”狐狸脸红了。 以前被亲也没觉得有什么,但在各个小世界待了这么久,又在幻境里看到了奇奇怪怪的南弦,夏夕月总感觉自己也被奇怪的知识污染了。 …… 一人一狐久别重逢的时候。 角落里,一只黑猫沉默地看着这边。 片刻后,它低下头,贴着墙根无声离开。 刚走出几步,一双手顺势一捞,把他抱了起来,拎在眼前打量。 轮回司的殿主若有所思:“我看你也挺有天赋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能本能地给我们帮忙。灵兽果然都是仙君们的好朋友——如此有缘,不如留下来给我打工吧,看在你蹭了我们轮回司床位的份上。” 黑猫幽幽看着他,显然心情很一般,一言不喵,只有那条细长的尾巴不耐烦地来回甩动。 殿主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好吧,那等你想通了再来。其实渡魂非常有趣,而且你似乎也能化形——有登上仙籍的资格,不等于能入仙籍,在我们这攒一攒功德,翻身当仙猫,其实也不错。” 黑猫并未回答,抖了抖被他抱乱的毛,很快离开。 …… 南弦沿着长廊走出几步,忽然看见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气质冷冽,像一片飘在廊上的飞雪,静静等着他。 南弦看到凌尘的脸,本能抬袖把夏夕月往怀里一拢。 片刻后他回过神,面色复杂,微一颔首:“下界的事,多谢你了。” 小狐狸扒着他的胳膊拱出了头。看到对面的上司,她有点兴奋,朝他“汪”了一声。 凌尘正想上前说什么,冷不丁看到一只狗…一只狐狸脑袋,他略微一僵,退了半步。 “……” 夏夕月幽幽叹了一口气,爪子愤愤在南弦胳膊上拍了拍:物种歧视,这是物种歧视! 第60章 凌尘往事 南弦给很有意见的小狐狸顺了顺毛,看着凌尘。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54节 凌尘的穿衣风格跟掌门相似,气质虽要冷上不少,但在下界做的事,却渣得不相上下,让南弦不禁有些出神。 凌尘察觉了他的注视。 虽然无意窥视,但在下界时通道打开,仙魂相接,凌尘也看到了一些深渊底部的情况。他忽然开口:“我是器物化灵,并非下界升上来的修士。” 南弦回过神,欲言又止片刻,只能夸道:“你很专业。” “那是自然,要不是这次在你身上绊了一跤,全轮回司里,当属他的成功率最高。”旁边走来一个人,衣袂飘然,袖口隐约留有银白羽翼的形状。他看向南弦,微一颔首,“好久不见。” 南弦很快认了出来:“殿主。” 殿主熟络一笑,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玉符,递给了他:“既然平安出来了,那就先签个契约。” 南弦抬手接过,指尖轻抚,很快明白了上面的内容。文绉绉的一长段,简单归纳起来就是——日后不能报复渡魂的小仙。 仙君们其实都分得清好歹,但有时若修为出了岔子,或是神志不清,行为也难免不受控制,可能会误伤。 南弦原本觉得这没什么必要,但想起小世界里凌尘干过的事,又不由沉默了一下:好像……确实签了更加安全。 他在玉符上按了一下,留下印记。 按完,怀里突然伸出一只雪白的爪子,也“啪”的在上面拍了个爪印,很熟练的样子。 凌尘接过玉符,同样按好,递回给殿主。 契约生效,消失在殿主手中。 之后似乎就能走了。 南弦正打算离开,殿主却忽然拦了一下:“等等。你直接走可以,这小狐狸……” 夏夕月听到这话,一下回过神:对啊,她还要渡魂。 她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跳下地。南弦察觉到她的动作,本能地一收手,又把狐狸揽了回去。 夏夕月一怔,抬头看着他,伸爪推了推他的手。 …… 旁边,殿主看着这一幕,鬼鬼祟祟地跟凌尘传音:“你就没什么想法?” 凌尘不解:? 殿主叹气:“这小狐狸灵兽化形,长得漂亮,性情纯净,和你又很有缘,我其实早就想过……” 他袖口微翻,悄悄给凌尘看了一眼:袖里露出一点从月老那顺来的红线。 凌尘腿上无端一疼,同时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要胡说。” ……新来的部下是漂亮,性情也不错。 但牙也尖。 殿主有些疑惑他的态度:“怎么就胡说了——你除了渡魂,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又不是在修无情道,找个道侣怎么了,这么下去就不怕生出心魔?” 凌尘:“……”道侣要两厢情愿才能结成,又不是一段红线的事,何况…… 殿主却已经看向南弦,鼓动道:“虽说这只小狐狸目前挂名在你府上,你回来了她就得回去。但我倒觉得,你不如让她留下来攒些功绩,正式登上仙籍——化形后想正式登入仙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机会难得啊。”而且适合渡魂的小仙实在太少了。 南弦想了想,看向夏夕月:“你喜欢这吗?” “……”夏夕月摸了摸下巴,有点纠结。其实她早就想过,来轮回司找到人就走。但如今真的要走了,反倒有些舍不得:仔细回想起来,其实渡魂比以往吃吃喝喝玩一玩再修炼的日子有趣。只是当时饲主丢了,心里一直不踏实,干什么都悬着心放不下来。 如今没了这种烦恼,她忽然又觉得,来体验一下似乎也不错。 “先回去歇一歇,之后慢慢想吧。”南弦看到她犹豫的样子,告诉她不用立刻做决定。他看向轮回司的殿主,“我记得渡魂之后,好像能休息一段时间。” 殿主点了点头,遗憾地把人和狐狸放走了。 之后他想起什么,回过头,拉住也正想走的凌尘:“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觉得狐狸不好?” 凌尘只得停下脚步,看着这个死缠烂打的神君:“……” …… 轮回司殿主是雪凤出身,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名贵木材,带回巢穴做成各色摆件,装点洞府。 有一日,他拖回来一整株被雷劈过的九幻幽檀,对着这棵罕见的雷击木左看右看,琢磨着想抛光拿来做棵景观树。 有了想法之后,他打算先修出一段漂亮的底座。谁知才刚一斧头砍下去,洞府一阵剧震——旁边的轮回司中,有小世界出了问题,庞大的能量逸散出来。 殿主只得先赶过去处理,树也留在了被震歪的府中。 那棵灵气盎然的树从沉眠中醒来,被生死危机激起了求生欲,它竟一瞬间突破界限,有了化形的前兆。原本僵硬的枝干也柔软起来,跌跌撞撞、循着本能逃离了这个地方。 化形成功,已经是半日之后的事。 凌尘顺着山坡滑了下去,在一片山谷中懵懂睁开眼,只觉得腿上传来一阵深至骨髓的剧痛。 他挣扎着低头看去,就见左腿血肉模糊,隐约露出了骨头的断茬。而旁边半尺之外,一只毛茸茸的……狗一样的动物,正蹲在旁边,歪头看着他的伤口。 观察片刻,它忽然凑近过去,张开了嘴。 “!”凌尘吓了一跳,忽的挥袖,带起一阵灵力的风。灵兽被正正撞到,咕噜噜滚了出去。 那种力道不足以让它受伤,却不可避免地滚了一身土。 小白狗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生气,朝他“汪!”了几声,像是在骂他。 然后它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看了看凌尘的伤口,又重新凑了过来。 凌尘想起以前在深林当里,看到的兽类相食的景象,抿紧了嘴唇。他忽然一按旁边地面,一枚雷印眨眼间成型。细细的雷光闪过,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又在近百米外出现。 “!”小白狗怔住了。 她懵了一会儿,看了看刚才的空地,又看看突然出现在远处的凌尘,惊奇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撒腿追了过去。 “……” …… 你追我赶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人察觉到了这一场闹剧。 南弦找到夏夕月,在她又一次要扑过去的时候,一把将她抱回来:“又胡闹?” 夏夕月原本想朝他晃晃尾巴,打个招呼,但却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她趁南弦修炼的时候凑过去玩火,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烧秃了,此时只是细细的一小条,一点也不好看。 于是转而把尾巴盘起来藏好,朝他“呜呜”了几声——她只是想帮那个倒霉的伤患舔舔伤口,谁知对方不仅不领情,反而推了她一把,毛都弄脏了。 南弦摸了摸她的头,看向十几米外,那个有些狼狈的少年。 对方周身灵气盎然,透着浓郁的草木气息,却不太平稳,看上去像是树木刚刚化形。 草木化灵远比兽类罕见,南弦远远看着凌尘腿上的伤,一时不知道寻常丹药能不能给植物使用——要是一颗药下去,不慎把树毒死,反倒不好。 正想把他带去能治伤的地方。这时,远处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眨眼掠至旁边。 轮回司的殿主循着气息找来,看向地上警惕看着他的小少年,喃喃道:“居然……”居然正好就化形了? 那他的雷击木摆件怎么办! 虽然对装饰洞府念念不忘。但这树既然已经有了人形,再强行打回原形做成摆件,想想似乎有违仙德了。 殿主叹了一口气,在凌尘反应过来之前蹲下身,抬手一挥,几片虚幻白羽落下,那片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凌尘惊讶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看他,之后想起什么,目光落在远处的小白狗身上。 小狗朝他“汪!”了一声。 凌尘倏地收回目光,垂下了头。 殿主看着他,幽幽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但既然你在我那里化形的,那就算是我轮回司的人了——正好我现在很缺你这样的小仙,虽然你还没仙籍,不过渡一阵魂就有了。怎么样,要来我这当渡魂人吗?” 凌尘茫然地看着他,艰难分辨着每一个字。他平时在的地方,人迹罕至,根本听不懂这位神君在说什么。但却隐约听出了询问的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完好如初的腿,不太想欠人情,犹豫片刻,点了一下头。 “嘿嘿,真懂事,比那群灵兽乖多了。我是不是应该多去深山老林里转几圈……”殿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嘀咕,一边带着刚拐到的树灵离开。 凌尘拽着他的衣袖稳住身体,动作生疏地跟着走出几步,忍不住回过头,看向身后。 正好看到南弦也转身离开。而在凌尘看过去的一瞬间,南弦肩头忽然蹿出一个毛脑袋。 ——小白狗刚才似乎追得很开心,此时看过来的神情,居然有几分恋恋不舍,身后还有一条细细的尾巴晃了两下。 凌尘这时还记不清人类的脸,对这个忽然出现的仙人毫无印象。但那团毛茸茸的小白狗,却以一种强到可怕的存在感,牢牢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 轮回司殿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以为那是狗咬的?” 凌尘听着他的语气,发现似乎有些不对:“难道不是?” “当然了,那时她才几岁,哪能咬得动你。”殿主声音变小,看上去罕见地有几分心虚,“咳,其实是我误伤的。” ……说起来,这么久下来,他还真没发现凌尘怕狗。 天界的灵犬本就不多,凌尘的情绪波动又很不明显,就算在小世界里遇到狗,除非凑得太近,否则他也绝不会露出端倪。 因此,一直到开始带夏夕月渡魂,发现这个新部下的本体之后,凌尘才担心这些细节影响到渡魂的进度,对她说过一些。 殿主欲言又止:“而且当年也不是什么小白狗,应该就是现在这只小狐狸——你不能因为人家尾巴烧秃了,就擅自把人家的物种改成狗。” 凌尘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难怪看到其他灵犬,我还没太多想法,但看到她,腿却忽然很疼。”……还隐约有几分熟悉。 “你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殿主觉得问题很大,“你没感觉自己少了点什么吗?”……比如一段幼年相识,青梅竹马的姻缘? 凌尘思忖道:“既然是你伤的,那想来当初她是为了救我。我少了一声对她的道歉。” 殿主:“……” 殿主:“算了,你开心就好。” 还能怎么办呢,谁让他是块木头。 第61章 原之卿番外·完结 原之卿同胞四胎,夭折了两个,只剩他和他英武的哥哥相依为命。 他是黑猫,他哥却全身纯白。有些迷信的仙人看到它,总觉得不吉利,甚至会当面掐算一番,但看了他哥却没那么多事。 原之卿虽然没因此觉得自己有哪不好,但也多少受了些影响,长久下来,他看他哥,只觉得高贵冷艳,如同冰山上的一抹飞雪。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55节 然而不知是哪个春日,飞雪沾尘。半夜,原之卿被凄厉的猫叫声吵醒,它腾地站起身,支着耳朵警觉地听了听,循声飞奔过去。 猫爪生风,紧急刹在林中,原之卿抬眼望去,就见他哥压在一只小母猫背上,正喵喵叫得很大声,还伸口要去咬人家的后脖子,没了一点曾经的优雅模样。 原之卿惊呆了:“……哥?” 他脑中腾地浮现出几个危险的大字——走火入魔。 在白猫哥哥成功咬住三花猫的一瞬间,原之卿咬牙冲过去,一头撞开了他:“你清醒一点!” 然而白猫却本能地凶狠朝他哈了一口气。原之卿正有些无措,身侧忽然一软,刚才那只三花猫居然没有跑,反而贴近过来,暧昧地蹭了蹭他。 原之卿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下转过头,就见三花猫眼水盈盈地看着他,一副正在期待着什么的样子。 “……” 原之卿感觉自己彻底看不懂局面了。 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本能跑开。躲到树后回头一看,就见一白一花两只猫又重新贴到了一起——看上去并不存在什么强猫所难的行为。它们似乎都是自愿的,自愿做出了这种走火入魔般的古怪举动。 “……”原之卿只觉得一股凉意从爪垫升起,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哥到底在干什么?这,这是一场噩梦吧。 他转过头,浑浑噩噩地跑远了。 …… 第二天,原之卿在野外的一只草窝中醒来,忽然感觉身边有猫。 他倏地睁开眼,入目一抹雪一般的纯白。哥哥正要伸爪拍他,看到他醒了,又收回爪子:“怎么跑出这么远,不回家吗?” 原之卿警惕地站起身,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哥哥,烦躁地甩了一下尾巴,一时有些弄不懂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猫围着他转了两圈,嗅嗅他,思忖道:“我们岁数其实相差不多,你应该也快到年纪了。不过你身架确实长得比我慢,或许要晚一些,嗯……” 原之卿:“?”什么?什么年纪?这跟身架又有什么关系? 他有些疑惑,但想起昨晚大哥莫名其妙朝他哈气的事,不想服软询问,只好高冷地哼了一声。 白猫似乎清楚他的脾气,并未多说,很快离开。 当天晚上,原之卿犹豫了一下,想起大哥还算不错的态度,最终回了窝。并决定姑且当作这件事过去了,等之后明白了缘由,再慢慢查。 谁知第二天他睁开眼,却猛然发现,床边站着一只漂亮的三花小母猫,比昨天那只要小一点。 三花上下打量他片刻,露出满意的眼神,回过头朝白猫点了一下头。 白猫于是看向原之卿:“来认识一下,这是小小花。” 三花贴过来闻他。 原之卿一呆,昨天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一次有了苗头,他毛都炸了,腾地跳开,没留神把三花撞了一下。小花猫被撞得打了个滚,很懵地爬起来,委委屈屈地贴到了另一只三花旁边。 大三花叹了一口气,给她舔了舔毛,看向白猫:“你弟弟可能还小,有的猫就是成年比较慢。” 原之卿渐渐感觉自己听不懂这几只猫的话,强压下心里的惊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昨晚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大三花眨了眨眼,邪魅一笑,“怕什么,我们是猫呀。这样是很正常的,等你长大就懂了。” “……” 原之卿不懂。 想起哥哥那种可怕的样子,他也不想懂。 他下意识地看向他哥,却见白猫被大三花一贴,原本冷淡的神情瞬间变得难以描述起来。两只猫黏黏腻腻地对视了一会儿,居然又滚在了一起。 轰—— 门被撞出一道缺口。一道黑影冲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季节,身为一只即将成年的灵猫,原之卿…… 毅然离家出走了。 然而可能是季节到了,周围这一带猫又很多,不管他往哪走,居然总看到类似的场景。 原之卿:“……”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就是身为猫的宿命吗。 ……不,他死也不要变成那种不优雅的模样! 世界观遭到重塑的黑猫,一路风餐露宿,自闭地躲着同类走,第一次独立,有些爪忙脚乱,过得像个落魄流浪猫。 一日,原之卿躲在废弃的鸟巢里睡觉。睡到一半,又听到了那种标志性的嘶哑猫叫。 它眼角一跳,尾巴烦躁地拍动起来——明明他已经快要离开灵猫的领地了,怎么还有这种动静,有完没完啊! 精神紧绷到极致的原之卿目露凶光,从鸟巢中豁然起身,决心要把在下面乱叫的猫全都打跑。 站起来的时候,它一低头,正好看见一只橘猫扑向一团雪白毛球。那一身和他哥一样蓬松柔软的白毛,让原之卿看得怔了一下。 短暂停顿的一瞬间,“白猫”回身一爪,啪一下拍在靠近了她的橘猫脸上。 橘猫咕噜噜滚了出去,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感觉有哪里不对,喵喵喵地骂了几声。 “白猫”哪忍得了这个,龇牙要扑。橘猫警觉地停嘴,怂怂地扭头跑了。 原之卿看着这一幕,呆住了。 ……没想到除了他自己,竟然还有其他懂得拒绝的优雅好猫。 看到那一团雪白要走,原之卿下意识地跳下树,追了过去。 离近了,没了层叠的枝叶遮挡,原之卿又是一怔。 这只“白猫”,虽然体型相近,长相却和它们完全不同,这好像……是一只狐狸? 白狐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了身。 那一回眸,原之卿感觉自己心跳都剧烈了一点,他想起那些跟在哥哥身后、无忧无虑快乐捕猎的日子,下意识地靠近过去。 下一瞬,白狐优雅地抬起一只爪子。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声糊到了原之卿脸上。 随后她汪汪骂了几声,转头跑走。 原之卿莫名其妙地被拍了一巴掌,它像刚才那只橘猫一样咕噜咕噜滚出一段,撞到树才停下,很懵地站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白狐似乎以为它也要跟刚才那只猫做同样的事。 正好此时,树干后面,还没走远的橘猫听到动静,“喵?”了一声,疑惑地探出了头。 “……” 对视片刻,原之卿跳起来就打:都怪这只猫害他挨揍! 无影爪落在橘猫脸上,愤怒委屈的猫叫中,橘猫又一次咕噜噜滚远。 原之卿收回爪子,冷哼一声。他抬头看了看白狐离开的方向,犹豫片刻,跟了过去。 …… 跟到最后,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障,面前出现了一座漂亮广阔的府邸。 原之卿:“……”原来是仙人家里的狐狸。 面前有一片屏障,他停在那里,忍不住伸爪触碰。 然后诧异地发现:这层屏障竟然没有拦它,它能进去。 犹豫片刻,想起刚才那一抹白影,原之卿狠了狠心,低头钻入屏障,一跃跳上墙头。 扒着墙头,探出脑袋一看,就见院中,一位仙君正靠着躺椅,懒洋洋地翻动着书页。而那只白狐趴在他腿上,正吱吱嘤嘤地说着什么。 狐狸没发现墙头的动静,那位仙君却忽然看了过来。 原之卿冷不丁跟他对视,整只猫都紧绷了起来。 好在仙君似乎并没有计较它擅入府邸的意思,他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专心听腿上的狐狸叨叨,似乎早就习惯了墙头不时冒出的各种小动物。 原之卿沉默片刻,默默跳下墙。然后看了看身后府邸的高墙,又远远看着深林的方向,短暂有些迷茫。 跟过来的时候,他没想太多,只想多看几眼。如今他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正想着,身后忽然多了一股气息。 “?!”原之卿倏地转过头,就见刚才那个在院子里撸狐狸的仙君,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来到了院墙外。 他低头看了看原之卿,在它面前放下一只漂亮的青石盘,里面盛着几块仙气盎然的灵石。 然后又很快消失,想来是又回到了院子里。 “……” 原之卿看了看那些灵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爪尖忍不住在地上磨了磨:他看上去有那么像流浪猫? 虽然觉得这仙君很没眼光,但它还是忍不住对着反光的石块照了照。 片刻后,原之卿沉默了一下:……看上去是有点憔悴。 他冷哼一声,把青石盘往院墙下一推,一口没吃,扭头走了。 …… 下一次再出现时,原之卿已经是一只光鲜亮丽的猫了。全身皮毛锦缎般顺滑,散发着暖暖的阳光香气。 在南弦家附近出没得多了,原之卿才发现,来这里串门的猫猫狗狗还真不少,难怪南弦投喂灵石喂得那么熟练。 小狐狸也喜欢跟送上门的玩伴玩,只是各种各样的猫狗多了,原之卿发现,她几乎注意不到自己。 倒是有一次,他无意间停在南弦旁边时,狐狸很快收回了投放在玩具上的注意力,嗖的看了过来,目光警觉。 原之卿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它忽然长尾一甩,尾尖在南弦衣摆上一蹭。 狐狸眼睛腾的睁大,毛都炸开了,整只都变得蓬松了一圈。下一瞬,它哒哒跑近,一把抱在了南弦的腿上。 南弦原本正在看手上的经卷,被她一扑,回过神,伸手把她抱到腿上,顺了顺毛,又擦干净了沾灰的爪子。 狐狸一边被他摸着下巴,一边转着眼睛看了原之卿一眼,露出了十分欠揍的得意表情,晃了晃尾巴。 原之卿感觉自己此时应该被挑衅到,但它仰头看着那条甩来甩去的蓬松狐尾,心跳仿佛都停了一下。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先是一怔,紧跟着本能地警惕起来。 美强惨只想早点下班[穿书] 第56节 原之卿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扭头跑了。 …… 然后过了几天,又很没出息地溜了回来。 原之卿:“……”倒不是对那只蠢狐狸感兴趣,只是这里的洞府灵气盎然,对灵兽有益。 难得府邸的主人那么大方,随便他们过来蹭灵气。那他勉为其难地陪仙君家的小狐狸玩一玩也很正常,这只是为了不欠人情。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下去,平静如水,却也十分甘甜。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日,原之卿忽然发现小狐狸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像是要化形了。 果然,狐狸很快就开始了闭关。 原之卿虽然一点也不想她,但忽然没有狐狸欺负,猫生顿时变得无聊起来。于是他依旧隔三差五去南弦的洞府看一看情况,无聊地数着日子,等她化形结束。 最后一次过来的时候,黑猫惯例跳上墙头。但还没等落进院中,忽然发现南弦静静看着夏夕月闭关的地方,神色不太好看。片刻后,他忽然转身离开。 难得见仙君露出这种凝重的表情,原之卿觉得有些不对,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暗中跟了上去。 就见南弦一路去了人迹罕至的深林。 远处府邸当中,夏夕月化形成功的一瞬间,天雷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原之卿误入这里,被气机锁定,等雷降下,它已经来不及跑了。它翻滚着躲开一道天雷,一回头却发现雷竟然又追着它来来,而且速度比先前更快。 它只能全力一爪劈过去,那一道雷轰然散开。 南弦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手接住一只冒着焦糊味的猫,略微一怔:“你倒是有情有义,这么危险也敢过来帮我挡?”……只是为了几口灵石就这么拼命,看来这猫以前过得相当不容易。 原之卿:谁要帮你挡了! 它原本想像这样大声反驳。但却猛然察觉到一片毁灭般的森然气息。 黑猫一下抬起头,就见天雷夹着滔天怒意,潮水般劈落下来。 …… 当前时间。 南弦府邸。 一只黑猫猛地从噩梦中惊醒,看向天空。 空中并没有乌压压的雷云。此时万里晴空,一片湛蓝。耀眼的阳光落下,被碧绿枝叶滤过一遍,暖融融地洒在它身上。 原之卿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正趴在南弦府邸后院的小桌上。 原之卿:“……”那么久之前的事了,居然现在都还能一直梦到。 黑猫很快摆脱了噩梦的影响。它抖抖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正想再打个呵欠,却冷不丁发现面前多了一只笑眯眯的狐狸。 黑猫激灵一下合上嘴,重新优雅坐好,抬眼看过去,冷哼一声:“干什么?” 狐狸露出一点欠揍的坏笑,忽然摇身一变,化成人形。 然后又变回狐狸。 再然后又变成人形。 如此往复三四次,她炫耀道:“我化形了!” 原之卿无言地甩了一下尾巴:……化就化了,好像谁不知道似的。 正想着,面前忽然落下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狐狸的小短腿好躲,人的胳膊却要长上很多。原之卿躲了一下竟然没躲开,被狐狸一把按住,嚣张地摸了摸脑门。 然后夏夕月又一拍猫的肩膀,像个靠谱前辈似的深沉道:“努力一下,你也可以!——对了,这个送你。” 她离开一趟,取来一只礼物盒,摆在猫面前。 原之卿总感觉这狐狸不安好心。如今低头一看,果然如此——礼盒确实是漂亮的礼盒,但上面却用十分结实的绳子,打了极其复杂的结。 原之卿看着那个故意弄得十分复杂的绳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润的猫爪:“……” “要好好修炼啊。” 狐狸前辈丢下这么一句话,嘚瑟地飘然离开。 刚才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聒噪起来的后院,重新变得寂静下去。 前院倒是来了不少人。他们来参加延迟举办的典礼,庆贺夏夕月成功化形。宾客有动物,也有轮回司的同事。 原之卿不想过去凑热闹,一直待在后院。 …… 等狐狸离开,黑猫看了一眼桌上的礼盒,跳下石桌。 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桌边多了一道人影。那人黑衣黑发,穿得像个黑漆漆的反派,却生着一张看上去颇为无害的脸。他伸手拿过礼盒,嘀咕了一声“蠢狐狸”,顺手拆开。 狭长的礼盒被层层剥开,里面露出一把折扇。 原之卿看了好一会儿,小心拿起它,缓缓展开,就见上面竟然提着四个大字,“一身正气”。 他怔了一下。 在小世界的时候,他在山下的集市中看到这么一把扇子,觉得好玩,顺手买了下来。 竟然送了这个当礼物……那只狐狸认出他来了? “离认出来还早。”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她大概是觉得少宗主和你有些相像,又想使坏给你送一份礼,所以弄了一把差不多的过来。” 原之卿回过头。南弦看到面前熟悉的长相,笑了一下:“果然是你,什么时候化形的?” 原之卿没有回答,展开扇子扇了扇风。 南弦对他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下界的事,多谢你了。” “有什么好谢的,那时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能活着回来,实属侥幸。” 原之卿听到“下界”,脸色有些微妙,他又想起刚才听到的事,忍不住问:“你要跟她结侣?” 南弦点了点头,罕见地有些迟疑,思忖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在那之前,得先给她补补课,教她学会那些没怎么接触过的东西。” 原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话。 谁知话音刚落,也不知原之卿想到了什么,倏地看过来,目光中多了几分警觉。 南弦其实不太懂这只猫的脑回路,但被这么一盯,竟然也隐约觉得好像有点歧义。 他补充道:“我是说那些爱情话本之类的,让她先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原之卿沉默了很久,“哦。” 他听着前院热闹的动静,忽然感觉有些吵,不想继续待下去,打算离开。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到桌边,把装扇子的小礼盒抓起来,丢进袖口。 “对了。”南弦却又叫住了他,“你哥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他似乎也被轮回司的那个殿主拉去渡魂了,平时就住在轮回司里。两边不算太远,你有空可以过去看看。” 原之卿步伐一顿,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里。 南弦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好奇猫兄弟之间到底会因为什么吵架,还吵得这么厉害——原之卿的哥哥他见过,很漂亮的一只长毛白猫,看上去优雅又有礼貌。实在很难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两兄弟才这么久没有见面。 不过前院还有宾客,不能一直躲在后面走神。 南弦又很快回到了前厅。 院中人来人往,大多是已经化形的灵兽,也有一些还没化形的毛茸茸蹿来蹿去。 其中一张小桌旁边,一只白白胖胖的鸟正悬停在酒杯旁,从里面专心啄酒喝。 “怎么样,怎么样?”看到南弦过来,小胖鸟问他,“拐到了没有?” 南弦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唉,也是。猫族脾气多变,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可能今天还想上班,后天就走了,过两天又忽然回来……真是没组织没纪律,还是狐狸好。”小白鸟拍拍翅膀,话锋一转,“反正你家的狐狸也没有其他爱好,不如先在我这干着。若是你闲得无聊,之后也可以过来搭一把手。” 南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好。” 如今偷渡的隐患随着化形成功,彻底消失,丢失的记忆也已经找回,顺便连仙籍问题都一并解决。 南弦看着远处那一只时而化人,时而毛茸茸一团蹿来蹿去的狐狸,浑身轻松。 未来还有很长。如今正愁没有什么好话本教她。而要是走轮回司这条路下界亲历几次,或许是会不错的体验。